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华陶然目光闪了闪,答非所问道,“算算时间,叶大奶奶,我那位亲爱的姐姐……时候怕是差不多到了吧”
齐慎皱了皱眉,目光如冰似箭一般,往华陶然急射而去。
“齐大人别忙着生气啊!我说这话,自然是有我的道理。齐大人只怕认定了我和我娘布下这个局针对谢鸾因,就是为了叶家大奶奶的位置吧或许,以齐大人的果敢,只怕早已警告过叶大公子了,即便叶大公子有什么想头,有齐大人把关,叶大奶奶这个名头也再落不到谢鸾因头上了。”
齐慎挑了挑眉,这个华陶然不愧为金氏的女儿,看上去,虽是个甜美可人的模样,但心机却也没有单纯到哪里去。
“按理,齐大人该高枕无忧了。只是……齐大人特意在我一个小小女子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定是心明眼亮察觉到了背后的猫腻……”
“我可没有太多的耐性,你若再说废话……”齐慎伸手抓过一旁的尖刀,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很是轻柔。
华陶然却是看得神色一凛,忙道,“我的意思是,齐大人怕是将谢鸾因的祸端都归在叶大公子头上了,难道就不曾想过……自己也可能是她的祸端呢”
齐慎神色一厉,目光似淬了毒的箭,冷冷逼视华陶然,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意思”
“砰”一声响,房门被人骤然从外推开,用力之猛,门扇狠狠撞在了墙壁上,又弹了回去。
洞开的房门口,齐慎面沉如水,浑身上下裹挟的怒火,好似能够吞噬一切的煞气。
然而,屋内的中年文士却是兀自沉静地连眼皮子也没有撩上一下,一派闲适地盘腿坐在窗边,注视着面前矮几上的红泥小火炉,上面煨着的水正好煮沸,咕噜噜,欢快地翻滚着泡泡……
“大人来得正好,待沸上两沸,这茶便能喝了。”说话间,那中年文士已是取了竹制的茶则,戳了一则茶叶,
283 试试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你那句胡诌的恩情,给糊弄了过去”刘岐声色俱厉地诘问道。
齐慎面色难看,却是不由地,被问得沉默了。
“都是见不得光的恩情!又何来的忘恩负义再说了,若我果真要致她于死地,又何故要专门为她留下一线生机在大人看来,我刘则清办事就是这样马虎大意的若是如此,你如何敢用我”
“不过是想试一试罢了。”
“试什么”齐慎木呆呆地抬起眼,望向刘岐,语调平板地续问道。
“自然是试试大人心里,对这谢姑娘究竟是真是假,是恩,还是情!”刘岐一双眼,将齐慎牢牢盯住,一字一顿道。
齐慎放在矮几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看来,你是已经试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试出来的结果,是不是能让你满意。若是不满意,你又当如何”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刘岐,好似,他说错一个字,他握得咯吱作响的拳头,却会招呼上来。
但刘岐却半分惧意也没有,“若是大人能及时调整好自己的心,弄清楚孰轻孰重,那我自然不会如何。毕竟,虽然见不得光,也终究是恩情,能够照拂时,自然会照拂。”
齐慎听罢,却是低低笑了起来,连着笑了几声,直笑得刘岐皱起了眉心。
“刘先生这些年替我管理暗部,看来……真将自己当成了主人了。”
这话一出,刘岐面色陡然一变。
齐慎面上的笑容已是消失,目光如电般,朝他刺了过去,“刘先生劳苦功高,我再清楚不过,不过,我希望你往后莫要再自作主张。尤其是不要再在她身上动任何的心思,否则,莫怪我不讲情面。刘先生……你很清楚,就算暗部已尽在你掌握,我也有能力,说到做到,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话落,齐慎蓦然将身子一扯,站直了身子,转身便欲走。
“少主!”刘岐却是蓦然加重音量喊道,眼中已是红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有了软肋,一旦这个软肋被旁人察觉,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么危险吗”
刘岐的面上,口中,尽是焦虑。
齐慎沉默着,没有回头。
屋外,已到了掌灯时分。
檐下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的灯笼透进一霎晕黄,将他的背影也笼罩在一层纱中,只那嗓音瓷沉,却好似浸过冰,淬了满满的寒意,“刘先生难道就真希望,你效忠的,是一个只知功利,而全无仁义,全无情谊之人吗若我果真如此,你是否,又还会放心效忠”
齐慎没有回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刘岐神色一僵,到嘴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口。
“刘先生,记住我说的话。”冷冷撂下这一句,齐慎不再逗留,大步流星地窜入了夜色之中。
刘岐手下不稳,将手边的茶则并茶叶罐子一并扫到了地上,茶叶,撒了一地。
他哆嗦着手,要去收拾,面前的光线,却被一道黑影轻轻笼住。
“先生。”不知何时来的彭威在他面前蹲下,一边伸手帮他收拾地上的茶叶,一边道,“你我都看得出,大人有多看重那位鸾姑娘,你又何苦一定要老虎嘴上捻须呢!何况……那鸾姑娘未必就没有用处。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军中最是重情,谁知道呢,总还有那么些人,念着旧情,不过因着情势所逼,只得将情义藏在心中呢”
“你的意思是?”刘岐一顿,抬眼往彭威看去。
后
284 梦魇
血,热烫的血,从定国公的脖颈处喷洒出来,恰恰溅在谢鸾因的脸上,是那么的真实,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血的温度,能够闻到血,咸腥的味道……
眼前的花好月圆已是彻底被撕裂,定国公和肖夫人相继倒在了血泊之中,两双眼皆是不甘的暴突,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
她愣了片刻后,扑了上去,嘶声喊道,“是谁是谁”她甚至没有看到挥刀的人。
定国公和肖夫人没有人回答她,由着她哭喊,直到声嘶力竭。
“阿鸾!”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回过头,见到了谢珩如同一个血葫芦一般直挺挺地站在眼前,只一张脸惨白惨白,一双眼,更是黑洞洞得有些渗人,瞬也不瞬,凝着她。
那张死白的唇轻轻一张一合,“你只需想想……谁获利最多,你就会明白……”
“该找谁去讨还这笔血海深仇……”
一阵浓雾扑过来,转瞬将谢珩吞没了,可他的声音却好似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耳边挥之不去。
“阿鸾!”身后,又是一声急唤,她猝然转过头去,恰恰见得她四哥和五哥如同血人一般,在她面前倒下,死不瞑目……
鲜血喷溅上身后那人的执刀的手,和带着狰狞笑意的脸,滴答滴答,是染血的刀上,一滴滴坠落到地面的血的声响……
她惊恐的眼和那人缓缓上移的眼对在一处……
他的笑容陡然变得温柔,朝着她探出手来,“阿鸾!来!过来!你爹爹允了我,要将你嫁我为妻……”
“啊——”她再也忍不住,在那只手就要触碰到她时,大声地尖叫了起来。
随着梦中的那声尖叫,她一个激灵,蓦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的同时,人便已从枕上弹坐而起。
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的汗。
思及梦中的可怖场景,她用力抱紧自己,抖嗦着手,从衣襟处掏出那枚从不离身的印章,紧紧握在手中。
眼泪,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恰恰落在那印章之上,被击得粉碎……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举目望去,四下皆白。
白的天,白的雪,白的幡,漫天飘飞的白色纸钱。
今日,是华嫣然下葬之日。
一抔黄土,这就是每一个人,最后的归处。
叶景轩跪在棺木前,捧了一把土,朝着棺木上轻轻撒去。
不过短短几日的工夫,他竟已是换了一个人般,全无往日的意气风发,竟是形销骨立的模样。
叹息一声,谢鸾因抬头望着头顶灰白的天,谁说无情偏偏很多人,要到失去时,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若是华嫣然地下有灵,不知是喜,还是悲
胸口有些窒闷的隐疼,谢鸾因扯回视线,不想再看,转身踱了开去。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让她骤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蓦然转头看向身后,是齐慎。
想来,今日还要拜这满地的雪所赐,她才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眨了眨眼,否则,她还以为他是属猫的,走路自来没有声响。
齐慎走到她身旁,与她比肩而立,望着这满天满眼的白。
“这几日连着下雪,天气冷着呢,你该多穿些才是。”他扭头看着她身上薄薄一层素色夹袄,皱了皱眉。
谢鸾因翘了翘嘴角,“有的时候,冷一些,倒是能让人的脑子,也清醒一些。”
齐慎眉心一攒,深深望她一眼,纵有许多要劝阻的话,到得最后,也不过成了一句叹息。
“我知道,你与叶大奶奶情如姐妹,她
285 惦记
“我是想问,那日你说的话,可还算数么”
“什么话”望着她的双眼,齐慎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发昏了,他听见自己嗓音木木地问道。
问出口时,他便是懊恼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说得什么胡话她说的是什么,他哪里不知道了只是不确定罢了,她听了,却千万别误会他是在装糊涂啊!
想到此处,齐慎很是忐忑地抬眼往谢鸾因看去,就怕她因他一句话,便生气了。
谢鸾因没有生气,反倒因为他笨拙的回话而觉得欢悦一般,杏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你说的啊!若不为婚约,我想嫁你,你可娶我”
齐慎听见自己的胸口,擂鼓一般的响,可是,望着她的笑容,他眼底的光,却一点点沉闃了下来。
他只是望着她,并不言语。
谢鸾因被他的目光盯视得有些难堪一般,双颊红了红,垂下眼去,咬了唇,再开口时,音调失了一贯的从容,略有些局促道,“翻过年,我便十九了。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不该待字闺中了,我义母只怕更要觉得我是那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她只怕更是要……”
“在我回来前,你还可以反悔。”齐慎沉声打断了她的话,在她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将他看住时,他勾起唇角,笑了,“翻过年,我二十五了,寻常人家的男子,早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等我回来,你的主意若还是没改,那么……我娶你。”
话落,他深深看她一眼后,便是举步往后走去。
那边,有人遥遥往这边看过来,穿着甲胄,是军中的人,自然是来寻他的。
谢鸾因在他转身后,才蓦然清醒过来,在他身后急急道,“明日……明日我去城外送你吧”
他刹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眼眸闪烁了一下,而后笑开,目光如星,“不用了,天不亮就走,黑灯瞎火的,送什么送照看好你自己,等我回来时,可别再这么瘦了。”
对着她倏忽一笑,他旋身走进那满目帮忙的白中。
谢鸾因在他转身后,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仰起头,叹息一声。
北风紧,又飘起雪来,洋洋洒洒……
第二日,谢鸾因果真未曾到城外相送,天未亮时,一队快马便是疾驰出了西安城,往东而去……
齐慎走后,谢鸾因也并未如他所愿那般好好歇上几日。
葬礼结束,便已进了腊月,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谢鸾因最忙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甚至是比往年更忙。
因为今年叶大公子当了甩手掌柜,所有的事便都尽数落到了谢鸾因身上。
每日里,她睁眼闭眼,全是账本和算盘。
好不容易,终于将各个酒楼、食肆的账都盘清楚,钱松来请示她,是今日,还是明日关张放假时,她才陡然发觉,明日就是小年夜了。
笑笑让钱松去账房上支钱给员工们发年终奖金,钱松忙不迭便应下了,脚步匆匆而去。
谢鸾因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由笑了。
叶家的酒楼、食肆在她手下,已经自成了一套管理方式,仿照前世酒楼、饭馆的管理模式,除了月例,也就是基本工资之外,还有额外的奖金,除此之外,就是逢年过节,也有一定量的过节费,因而,这些员工们干起活来,才是格外的卖力。
只是,她到底不是专门学管理的,不过是将她一些知道的照搬了过来,若非比这些人多占着不少年的知识,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这些实在只是雕虫小技。
她从不觉
286 贵客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果真也在下雪。
下得不比西安小,连着多日,早就入目一片雪白。
晃荡的红纱灯下,还能清晰看见扯絮一般,在夜幕下洋洋洒洒的雪花。
只是,烧了地龙火墙的暖厅中,却并察觉不到半分的寒意。
满桌的佳肴,扑鼻的酒香,齐慎真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恭敬地双手接过对面递过来的酒杯,“怎敢劳烦殿下为卑职斟酒”
对面的男子一身竹青色常服,在酒气氤氲中,笑得毫无架子,很是闲适亲近,“略商为我大周保疆卫民,使我边境太平,百姓免受战火之苦,本王本就该为百姓好生感谢,如何就受不起这一杯酒了何况……那日在御前,本王听略商与父皇说起边关战势,心向往之,正是想与略商以平辈朋友论之,略商,莫不是想要推拒”
微微一笑间,那双桃花眼轻轻一眯,看似闲适慵懒,不是旁人,竟是李雍。
只是,如今的李雍,与三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齐慎面上显出一丝惶恐之色,却是忙道,“殿下言重了,略商所行之事,都乃分内,如何敢承一声谢。只是,略商本以为,殿下今日宴请,必然是高朋满座,却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本王只独请了你一人”李雍嘴角牵起,“既是贵客,一人足矣。”
齐慎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卑职谢过殿下厚待。”言罢,已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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