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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回到晚唐,再不济,还有一间铺子,半片大宅。缺乏的,是安全感,是对时局的信心。如果她不是穿到了长安商户,而是在沙洲战场,恐怕她也在这逃难的人群中。

    一路她格外留意,果然多了不少衣衫褴褛之人。

    走到近东市,腹中饥饿,明夷买了两块烤饼,准备简单对付点,见到路边带着幼儿的逃难妇人,这一口怎么都咬不下去,把饼给了孩子,妇人要孩子叩头,吓得明夷落荒而逃。

    在现代,她可以面不改色路过那些乞丐面前,因为知道他们大多是职业乞丐,下班后吃香喝辣。更不敢随意滥发善心给那些抱婴孩的乞丐,怕自己的行为助长了拐卖之风。

    而面对那些真正逃避战乱走投无路的人。她无法不动容,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无法给予更多。唯有祈愿,从那些富人身上多赚银两,才有余力兼济他人。

    路过红云坊,客人寥寥,仇夫人怨毒的眼神能把她衣裳烧穿,她正想快步走开,迎面碰到一个挺眼熟的男人叫住她,回想了下,是那位见过两次的市丞。

    市丞一脸笑意:“明娘子安好上次实属无奈,还请娘子体谅,我们这些做小的,实在也说不上话。”

    明夷明白,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何况自己还在这地面上混,便也一脸笑意:“岂敢,岂敢,大家都不过谋个餐食,市丞大人多番维护,明夷铭记在心。”

    市丞陪她往拾靥坊走,神神秘秘低声说道:“娘子近日往来要多加小心,听说那采花大盗已经祸及东市,来无影去无踪,已经惊动京兆尹,多番追捕,毫无进展。”

    明夷又闻这话,想到最近时时有被人窥伺之感,顿感毛骨悚然:“这采花大盗究竟做了何事”

    市丞贴近她耳边:“坊间传闻虽多,实则捕风捉影。实际上是一位城中富商报的案,说自家小妾被采花大盗糟蹋了,寻死觅活。经官府调查,那位小妾确实半夜被一名男子入室骚扰,不知下了什么迷药,将她夫君珍藏的古玩悉数盗了出来,双手奉上。后来被她夫君发现,不好交代,便哭闹着要寻死。”

    明夷松了口气,笑道:“什么迷药,




第三十五章 清谈
    ..,

    明夷随老人入内,天色渐暗,沿途却半点灯火也无,好奇问道:“府上几点掌灯”

    “少尹府一向不在无人处点灯,如此便少了走水的危险。”老人头也不回,言语冷淡。

    明夷被呛得说不出话,这老人看来在少尹府当家惯了,而且对她很看不上的样子。明知丰家刚糟大火,偏提起此茬,毫不顾忌,把吝啬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估摸着是嫌弃明娘子的出身名声,觉得玷污了他家大人。

    明夷也不好与一老人计较,心里倒活动上了,若有一日她当上这少尹府的夫人,这位倚老卖老的不知脸色得多难看。

    想着,她心里平衡多了,还得留着精神对付那个不知存什么心思的伍少尹。

    没行得几步,到一间闪着微光的房间,老人抬手请明夷入内,而后静静合上了门。

    这应当是一间书房,无人,正中是一张低矮的书案,摆着两只藤编坐垫,两边两盏立地油灯,只点了一盏。两侧对称挂着四张画,皆是山水,看来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书案之后是一整面书架,藏书倒是不少。

    这倒不怕油灯失火把书籍都烧了,明夷心里嗤笑,忍住想把油灯推倒的荒谬念头。听得背后吱呀开门声,她不由一惊,像是怕自己的邪恶念头被窥见了。

    “烦劳明夷跑一趟了,东市人多眼杂,还是到我这儿相叙更为方便。”伍谦平说着有劳,语气里全是理所应当。

    待他走近,在书案前盘腿坐下,明夷才借着昏黄灯光看清他的脸,看着,那股子气也浅浅消了。

    他散着发,只用发带在背后松松挽住,更衬得脸蛋精致。一身月白袍,俊逸洒脱。只是一抬眼,依然带着一种阴寒之气,暖色的光也化不了。

    明夷学他在对面盘腿坐下,总觉得不太舒服,挪动两下,稍稍舒适。又怕自己说漏嘴,决意先发制人:“谦平兄见谅才是,明夷遭逢劫难,思觉失常,至今仍记不清许多事务,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谅解。”

    伍谦平从书案下取出一套茶具来,一边将团茶放入石磨中细心研磨,一边低头说话:“此事我有所听闻,也派了人查探过,火势从后院令尊房内而起,应当是夜读大意油灯失火,并无可疑。”

    明夷原以为他总会客套几句,为未曾前来祭奠问候之事开解,见他并无此意思,心里更加冰凉。毕竟只是官商关系,无此私交也是应当。

    “不知谦平兄此次相邀,所为何事”既然如此,她也就事论事罢了。

    伍谦平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研磨:“明夷果然大病未愈,往常你我何须此问。只不过今夜无事,邀知己之人品茶论道而已。”

    知己不知古汉语里,这词语是不是轻重有别,还是此人行事乖张。明夷无意深究,既然他已接受自己失忆之事,不如多试探一些,知己知彼比口头知己二字更实在。

    “如此良辰美景,谦平兄本当与红颜知己花前月下,与我这等无知妇孺论道岂不辜负光阴”明夷问出口,方明白自己心意,她还是介意伍谦平心中自己的位置。

    伍谦平刚要开口,有人叩门,是那位老者提了一只铜壶来,放于案上,又静静离开。

    伍谦平提壶将热水倒入研磨好的茶末,用竹筛轻轻打圈,似是将全身的温柔都贯注在茶汤中。

    “我不向不爱饮酒,伤身劳神。女色亦然。”伍谦平言语无波。

    原来自己连女色都不是,明夷暗自苦笑,看来自己果然是表错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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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推心
    ..,

    伍谦平将茶盏放下,反问道:“世上可有人不爱财”

    明夷笃定得回答:“万中无一。”

    “那我爱财又有什么稀奇我不过是凡尘一俗人。”话里带着点讥诮,也不知对己还是对人。

    “凡人爱财是爱用财,换得豪宅大院,华服名驹。男子换娇妻美妾,女子也可养面首小郎。钱财的价值只有花用的时候才存在啊。”明夷是真心好奇。

    伍谦平反问道:“明夷愿以财易何物”

    明夷愣了下,自然不能说想要吃香喝辣包养小鲜肉:“换得我与关切之人衣食无忧,一世安稳。上不负先人祖业,下有余扶老携幼。”

    伍谦平起身,打开一扇窗,月光透了进来,带着凉风,油灯的火焰在风里舞动起来,让室内突如其来的安静显得不那么尴尬。

    “我没有明夷那么大志向,世人如何都是自己造化。明夷为商,置地建屋,不过百两银钱可保一世温饱。谦平在仕途,钱,或者某日可以用来买命。”伍谦平背着身子,面朝窗外。

    “钱财可保平安也可招祸端。”明夷也非愚笨之人,官场上下打点,钱肯定是极重要的敲门砖,但如他这般吝啬又处处敛财之人,恐怕也是罕见吧。

    伍谦平继续说道:“如我真爱财如命,大可贪赃枉法,上下欺瞒,以我手段,或能保十数年平安无事。但我赌不得,实爱命如财,这点滴的财源,数额极小,绝不至引来大祸。出入朴素,不涉奢靡,便不受人嫉恨。”

    明夷听着似乎极有道理,钱,用来挽大势,即使官场靠山倒,也可打通关节,保得平安。在小处敛财,安全,为人低调吝啬,也是安全。这人,恐怕谨小慎微到了变态的地步。

    “但也不至于如此刻薄自己,身为少尹,养几个婢女也是正常。”明夷不是刻板之人,男子,难免有生理需求,他又不会涉足平康坊,家里没有婢女难道是取向特别

    伍谦平踱步过来,明夷坐着看他身影压迫来,觉得别扭,也站起来,岂知腿被自己压麻了,一下踉跄。

    伍谦平恰在她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腰,明夷整个人倒在他怀里,只觉得自己骤然变得娇小可怜,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着,却不是那种羞涩滚烫的感觉,而是触电般的惊颤和剧烈的心跳。

    伍谦平搀扶着她站稳,明夷觉得自己的手是冰凉的,整条手臂毛孔张开了一样,似在他面前不着寸缕般的无措。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说是心动与欢喜,又偏偏多了一点不该有的恐惧。分不清是怕他的深不可测,还是怕自己止不住陷入,爱上这个心里空空荡荡没有温度的人。

    伍谦平并未关心她的脸色变化,看她站稳便撒了手,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你可知我过去那位夫人现在如何”

    明夷见还有故事可听,也甩开了自己的一番挣扎:“与她的相好双宿双栖”

    “她现在躲在她的娘家疗养,据说受了极大刺激,已经疯了。”他说及此,依然没有任何波动,隐隐倒有些快意。

    明夷环抱着手臂,一半因为窗外的凉风,一半因为他语中的不念旧情:“难道她相好把她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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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入股
    ..,

    明夷对着伍谦平软绵绵一笑:“你四我六,有商量。”

    出乎明夷的意料,伍谦平也是笑颜以对:“看来你这一病,性情变得不少,若是往常,你定会提你八我二。”

    明夷狡黠眨眼:“既然谦平兄提了,明夷也不好违逆,就我八你二吧。”

    伍谦平笑容收了点:“莫要说笑了,你我各退一步,三七如何”

    明夷深出了口气,不再玩笑:“在西市开铺本是我来年的打算,还有半年时间,加上我的私藏,凑家店铺本钱也不是什么难事。拾靥坊能生存至今,靠的是丰家祖传的配方和工人的手艺,还有我阿爷的苦心经营。如今我与连山力薄,开分铺不但耗费精力还有极大风险,若只有两三成利,我何必为人作嫁”

    伍谦平并不意外,抬手示意坐回桌边商谈。明夷皱了皱眉,踮起脚尖转了转脚脖子,也只得遵从。

    伍谦平手捻着纤巧的茶盏,眼神专注在指尖:“你也说到你阿爷的经营,如今拾靥坊与马元贽的线算是断了,即使没断,现在北司也是自身难保,圣上欲除之以后快。在长安想将事做大,没有靠山岂止举步维艰,恐怕你连怎么丢失性命都不知。”

    明夷不语,她在这儿毕竟是个陌生闯入者,在她的时代,安心做个小商户并没那么复杂,但她知道伍谦平所言确非恐吓。只短短几日,来找茬的,索要贿赂的,借势欺人的已经都找上门来,若做大了,找便宜挑事儿的何止这些。

    她斟酌着语句,已不敢太强硬:“谦平兄所言甚是,只是我本小利薄,实在给不出你要的数目。”

    伍谦平继续说道:“平日里你打点那些市丞市令各司参军等人,少说也要两三成利让出。若这生意有我一份,在外你就是我少尹府的人,虽明面上不能给你名分,各方也不敢骚扰。这你可计算入内”

    明夷心知他是要利用他人对二人关系的猜测,嘴角微挑:“那岂不污了少尹清名”

    “我要的不是声名,你怕的也不是人言。”伍谦平十分笃定,“况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又何足畏”

    明夷盘算一阵,投资有个二成的利也是应当,加上少尹靠山能给她节省的费用,更有放不上台面的种种便利,心中有数:“五五分成,这是我底数,否则宁愿守着小铺,温饱即可。”

    伍谦平观她心意已定,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念你我知己情谊,我也不足信他人,五五就五五,你需要着手时,我银钱备足。”

    公事已了,明夷有了调笑的兴致:“谦平兄真打算如此孑然一身,以保平安”

    “若有公侯之女倾心,恐怕为兄也无法拒绝。”伍谦平也配合她,语带轻佻,“或有如明夷一般聪颖解语的美人,我也未必把持得住。”

    明夷抛了个媚眼过去:“谦平兄说笑了,明夷怎入得大人的眼”

    伍谦平缓缓站起,走到她身后,轻触她的秀发:“明夷不可妄自菲薄,只是红颜易得,推心置腹之人难求,我怎忍心失去如此知己。”

    明夷感到背后一阵酥麻,几乎难以把持心猿意马,却也深叹他的为人剔透。女子一旦动了男女之情,难免患得患失,世俗心思变得愚钝,许多事就办不到处处玲珑。

    “谦平兄境界高深,明夷自叹弗如。”她语出真心,也不乏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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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花会
    ..,

    可惜赶到竹君教坊,接待的依然是岑伯,与少尹府的老管家相比,这位老人还真是亲切可爱。已和明夷谙熟了一般,询问了几句饱暖平安,满脸笑意。

    岑伯说这几日坊主有事在外忙碌,并不在教坊,允诺必将文书送到,待坊主回来,签署之后再派人送去拾靥坊。

    明夷恳切道:“坊主归来后,可否拔冗相见明夷有许多事宜想向坊主讨教。”

    岑伯面露难色:“此时老朽怕是做不了主,尽量为娘子说和吧。”

    明夷谢过,不好多做逗留,只得告辞。

    这两日满心的事儿,她特别挂念洪奕。尤其是关于伍谦平的种种,不找闺蜜说说,心里总是堵得慌。便干脆快走几步,去行露院。

    往常这时候,行露院门可罗雀,花魁们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客人们该走的也走了,正是清闲时候。今日却不同,两个小厮在门口正爬上爬下挂花灯,门旁还堆了不少竹编的花篮花牌,看似有什么大动作。

    灵儿在门口揣着手冷眼看小厮干活,见她来了,行了个礼:“明娘子今日怎一早来了”

    “来看望师娘子。这是在做什么近日过节吗”明夷算了下,七夕已过,中秋未到,上下不靠。

    灵儿惊异地看她一眼:“娘子这日子是过糊涂了今日白露,是行露院一年一度的白露花会,可是最大的喜庆节日。”

    明夷尴尬一笑:“我这脑子还不怎么好使,白露花会有什么说头”

    灵儿瞟着小厮,指点了下花灯位置,耐着性子解释道:“白露花会为期三日,头一日点花魁,是将今年新晋的花魁向客人们作介绍,展示才艺,竞价上头。第二天簪花节,院内所有花魁一概出场,争相竞艳,作簪花赛,座上客皆有机会成为花魁入幕之宾。第三日巡花宴,花魁巡游,在东市大开流水席,将前两日进项之半用于大宴全城,施粥施米,到时,半个长安城都会涌来,十分热闹。”

    明夷听了个明白,可想见这几日的盛况,再一思索,只想到其中二项。其一,是第二日的簪花节,恐怕她的洪奕难以避免要挑个恩客了,而葵娘也躲不过,这孩子更让人担心。其二,是第三日的巡花宴,如果在这之前,连山能赶制出新品的胭脂水粉,绝对是向全城展示最好的机会。如果拾靥坊能在巡花宴上取得一个席位,施粥施米,也是品牌宣传的好契机,胜过自己发几千单页。

    “殷妈妈可在院中”事不宜迟,先搞定巡花宴的合作,明夷下了决心。

    灵儿请她入内:“娘子赶得巧,殷妈妈还未出门,一会儿要去城中米商那儿入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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