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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莲儿还没唤来,赵良义先回来了,他指甲缝里有泥,手里捏着只白玉瓶。

    门口一个亲兵听见,得令便去了。

    暮青心里有数后,回头道:“传莲儿来问话。”

    松春的神情不似有假,且回忆的顺序上也有颠倒,这些都是说真话的表现。

    “主子命奴婢埋杏仁露,书房没有小铲,奴婢便去柴房拿,正巧遇上莲儿来为夫人屋里取炭。她还问奴婢来柴房拿铲子做何事,奴婢只说是主子吩咐的,没有多言。此事都督可问莲儿,也可问柴房里的粗使小厮。”

    “哦”

    松春以为暮青怀疑她,急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夫人屋里的大丫头莲儿可为奴婢作证!”

    暮青听后,眉头动了动。

    松春心里很乱,闻言愣了一阵儿,这才边回想边道:“是主子吩咐奴婢埋的,主子说这杏仁露珍贵,用不完需妥善保存,不然味儿便淡了。主子说,书房外正有一颗杏树,这杏仁露埋在杏树底下最好不过,于是奴婢便照办了。”

    “你不知情,无罪。”暮青道,她看得出松春说的是真是假,因此不怀疑此话是她瞎编的,但她还有疑问,“你为何要将那瓶杏仁露埋了”

    “毒……什么毒都督是说,主子真是奴婢毒死的”松春今夜挨打,一直以为自己是冤枉的,听见暮青的话顿时如遭雷击。

    赵良义带着人走后,松春和松夏两个丫头却吃惊地看着暮青,俩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步惜晟的妻儿都去沐浴更衣了,书房里没人看着,暮青怕出岔子,过来前院时便没让元修跟着,留他在书房看着步惜晟的尸身。

    赵良义在一旁听暮青问案,原本还稀奇怎么她来了,这俩丫头就好说话了,听闻这话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平日虽大大咧咧的,但办起事来却不含糊,转身便往步惜晟的书房去了。

    “去挖!”暮青回头便对赵良义道,“小心些,那可不是杏仁露,是毒阎罗。”

    “在主子书房外的杏花树下埋着。”松春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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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结案?!
    越慈笑了笑,抬手将面具一揭,露出了真容。

    元修听了那声音,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

    越慈竟往椅子里一坐,冷峻的眉眼融了雍容矜贵之态,懒洋洋开口道:“卿不妨将门关了,朕也有话与卿单独一叙。”

    元修望着院中夜色许久,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他这才想起越慈还在,但转身时却见他走到了书架旁,书架旁摆着两把椅子一张闲桌。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一尸。

    元修眉宇间的沉色稍霁,稍一颔首,暮青便与高氏出了书房,背影一会儿便没入了夜色中。

    “好!”暮青点了点头便与高氏往书房外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见元修眉峰压着,眉头深锁,正望着她,她稍一沉默,说道,“你留在这儿,一会儿再说。”

    高氏并非蠢笨之人,今夜宣武将军府遭遇大难,她才二十几岁便遭遇丧夫之痛,悲痛之余难免自乱阵脚,但方才听闻暮青一席断案之词,对她已刮目相看,非常时期也顾不得孤男寡女不可独处的礼教了。她看得出暮青有要事与她说,因此点头道:“府里的佛堂是清净之地,平时下人们不可随意进出,若是都督不嫌弃,可与妾身往佛堂一叙。”

    在此之前,今夜之事必须要有解决之策!

    时辰不多了,步惜晟之死宫里已经知道了,并且在她和步惜欢出都督府前就往内务总管府去了,算算路程,估计假圣驾和宫里的人也快来了。

    暮青没有看他,只看着高氏,问:“府中除了这间书房,还有何处方便说话”

    元修和高氏都一愣,步惜欢却望着暮青,眸光深沉如海,似要将她淹没。

    “我有话与夫人说,望能单独一叙。”暮青忽然开口对高氏道。

    那一刻,她懂了何为政治,何为牺牲,何为保全。

    此案,需结!哪怕这有违她此生之愿。

    步惜晟不能是自尽,步惜尘不能是凶手,步家子弟不能牵扯进通敌之事里!

    在看到遗书的那一刻,她就清楚地知道,此案不能再查下去了。

    此案是她这一生中遇到的最难解的谜团,她有太多的不知道,但她清楚地知道一事,那就是步惜欢,她不能明明能预见得到朝中局势,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那步险地!

    暮青还不知道逼死步惜晟是步惜尘的一人之计,还是这一两日见过什么人,不知那幕后真凶在此事上有没有出过手,也不知毒阎罗是步惜尘从别处买来的,还是他就是那盗毒之人,更不知步惜尘与她爹的案子有无关联。

    他幼时入宫,无人相助,步步为营走到如今,至亲却在背后刺他一剑!

    这世间有何事能比血脉至亲从身后刺来的剑更寒人的心

    步惜欢在深宫朝堂之间隐忍多年,这些江山权谋的诡秘杀机,他应该比她清楚,比她懂得更快,因此在看见那封遗书的时候,他才那副神情。

    暮青觉得,这事儿步惜尘干得出来。

    步惜尘完全可以说,他杀步惜晟是因为发现他勾结外敌,此举是为保恒王府而大义灭亲,牺牲了步惜晟一家妻儿老小,倒可为他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眼下元修没有称帝之心,他又在养伤期间,以元敏对他的疼,定不会在这时逆着他的意思,因此若这时元家废帝,必不会自立。那么废帝之后需有新帝,新帝必是步家子弟,而剩下的步家子弟里,嫡出的只有步惜尘一人!

    正因此,表面上看,步惜晟死了对恒王府不利,此事便不该与步惜尘有关,但步惜尘对步惜欢的敌意甚重,且心在御座,朝中如能借机废帝,他定是乐见其成的。

    步惜晟在这节骨眼儿上服毒自尽,很难不被人怀疑与通敌卖国之事有关,到时不但宣武将军府有灭顶之灾,还会牵连恒王府,牵连步惜欢!步惜欢在朝中本就艰难,恒王府里的子弟再牵扯进通敌之事里,被御史言官扣一顶大帽下来,元党再借机煽风点火,足可把这火引到步惜欢身上,借机废帝亦非不能!

    “没有证据,只能说他有嫌疑。”暮青打断他们两人的猜测,其实,从遗书里的“高堂”和“嫡长”四字里,她就知道步惜尘有嫌疑,因此先前才陷入了纠结矛盾之中,不知该不该说。

    元修沉声问:“你说步惜尘”

    话说到此处,高氏的脸色忽白,惶然问:“都督之意是,逼死妾身夫君的人是、是……”

    高氏听见暮青问话,这才回过神来,先前的成见已尽数散了,语气不见了尖锐,反多了些敬意,“妾身一介内院妇人,从不过问夫君在外头的事,但却知道这些日子世子常来府中,夫君也常陪世子出去。”

    “在我说的时间里,你夫君去过何处,见过何人,你可知道”暮青问。

    可是,这少年看信的时辰极短,前后也就半盏茶的工夫,竟然就能将这信上的疑点说出这么多来,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实难相信世间有如此头脑聪慧之人!

    高氏反应最迟,她瞠目结舌地望着暮青,难以置信。夫君的遗书放在信封里,小厮发现夫君身亡后便急忙将她请来,她是第一个看这封遗书的人,当时心里也有过古怪之感,但因悲痛,未曾多想,如今听这少年一样一样说来,仿佛一一解了她心头的迷雾,觉得豁然开朗!

    步惜欢微微低头,掩了眸底的赞色,至此他已觉得今夜赶不及回内务府总管府也不算坏事了,若非如此,他还听不见这一番推论。往常总是元修陪她查案,隐卫回禀消息给他,他只能听个结果,却难知其过程精彩,今夜也算是如了愿。

    元修习惯了,只摇头一笑,喟叹无言。

    书房里如同往常一样,人皆静默,半晌无声。

    暮青将遗书往桌上堆着的书上一放,将毒阎罗往上一压——说完了!

    “他是被人逼着自尽的,他不甘心,所以才留下了这些!”暮青一抖手里的遗书和那瓶毒阎罗,“那逼死他的人定是抓了他的软肋,我且不说这软肋是什么,只说那逼死他的人。步惜晟是前天午后来的都督府,那时他的神态看起来并无异常,而今晚亥时他就死了,说明他的心态变化发生在前天下午从都督府离开后到今晚之前,考虑到他计划留下这些线索是需要时间周密思考的,他的心态变化时间还可以再提前一点儿,即前天下午从都督府离开后到今天中午之前!这段时间里,他到过何处,见过何人,那人便极有可能是逼死他的凶手!”

    “更耐人寻味是不孝子,我听说步惜晟是孝子,他的生母是歌姬出身,早年失宠,卧病在床,他成亲后谋了个宣武将军的闲差,随后便求了王府的恩准将生母接进了将军府亲自赡养。老母尚在,儿乃孝子,为何寻死”

    “再说嫡长,且不提长字,只说嫡。那日我请步惜晟到都督府问话,步惜尘与他同行,我观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步惜晟心里是憎恨这个嫡出的弟弟的,那这封遗书里又为何提到他”

    “先说高堂,这高堂指的应是恒王和恒王继妃,恒王也倒罢了,继王妃宋氏跋扈狠毒,必非善待庶子之人,步惜晟为何要提她”

    “不要说这些是因他的情绪而写错的,先看看这封遗书通篇的墨迹再说话。步惜晟的字很端正,蘸墨饱满,其中有几个字的墨迹甚至过于饱满,险些就要糊了。我听说他自幼习武,多年来未曾荒废,说明他是个坚毅律己之人,这样的人会允许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封信出现这等瑕疵不要说是情绪所致,且看这几个字——高堂、嫡长、不孝子!步惜晟是个聪明人,聪明到明明是自杀,却处处留下疑点给人查。一个将死之人,在死前能布下如此多的线索,心理承受能力必是强大的,因此我不信他会被情绪压垮,别的字都干干净净,偏偏在这三个词上出现积墨。因此,我更倾向于这是他故意而为的。”

    “其三:这封遗书的开头没有称呼,没有言明是留给谁的,从后半段的嫡妻的交代来看,很像是写给妻子的,可是遗书的落款写的却是‘不孝子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掌掴皇亲,辱骂权臣
    这夜,注定漫长。

    宣武将军府后院的小佛堂关了一刻的时辰,佛堂的门再度打开时,堂前庭院里起了风,风卷新枝,飒飒不绝,莫名生了杀机。

    月色霜楚,半面佛堂沐着月光,高氏从佛堂里出来,月色渡过她的面庞,照见妇人眼底一现的森寒杀意。

    她速步离去,佛堂里却有一人未动,那人在月光不及的暗处,负手而立,等。

    未几,夜色里依稀有人行来。

    夜色深深,佛堂外植着几棵杏树,旧廊九转而过,廊外树上白灯盏盏,廊内有人两袖如雪。那人进了堂前庭院,稍一驻足,院中便似飞花时节忽至,东风拂来,满园药香。

    巫瑾进了佛堂后,看了暮青一会儿,问:“都督真的打算如此行事”

    暮青望着庭院,声如夜风,轻飘飘的,“嗯。”

    巫瑾闻言稍作沉默,颔首道:“好。那几个被打断了腰骨的人里有个管事婆子,体弱年迈,本就难活,那便挑她吧。以她的年纪伤势,我施了针,她也未必能活过明早。”

    “嗯。”暮青依旧盯着院子。

    巫瑾看着暮青,又沉默了半晌,微微摇头,“我原以为都督是这世间唯一坚信公理之人。”

    此言诛心,暮青肩头忽颤,衣袖倏地被扯紧,袖下似藏着千均力,那十指捏得发白,仿佛渡了银白的月色。她久不言,只背衬着佛龛,淡声道:“我的罪孽,我自会承受。”

    说罢,她便大步走出了佛堂。

    步惜晟的死需要一个凶手来结案,她想过夜里让隐卫去刑曹大牢里换一个死囚出来自承此罪,这是最不伤及无辜的办法,但是要从刑曹大牢里换个死囚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需备面具,二需寻替身,三需对口供,还需寻个牢里换岗松懈的时辰,此事需要周密计划,今夜未必能成事。

    可步惜晟的死险就险在今夜,步惜尘一心盯着帝位,这么多年了,这次恐怕是他唯一一次离帝位这么近,以他的性情,他应该等不到她查出凶手就会出来自首,到时事态就麻烦了,所以结案要快,最好赶在宫里的人来之前!

    算算时辰,宫里的人就快到了,凶手只能在将军府里找,且没有对口供的时间,因此唯有那些挨了杖责的人合适。那些人重伤昏迷,开不了口,也就不需要对口供,而弑主的原因自有高氏来向宫里回禀。

    高氏一心想知道是何人毒害了她的夫君,却不知此案真相大白会让宣武将军府有倾覆之险,护子心切,高氏得知阴谋利害之后,当场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要今夜就堵住步惜尘自首的可能,解步惜欢之危!

    但如此行事,终究是误了一人的清白。

    她一生之愿乃是天下无冤,今夜竟要亲手制造冤案,哪怕事后她会尽力救人,不会让那婆子因担下弑主之罪而被处死,但这亲手冤枉一人的行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若能步惜欢化解此次危难,她宁背负一生的罪责!

    暮青速步离去,巫瑾立在佛堂里望着她的背影,见月色如银,披洒在少年的肩头,那背影单薄孤清,明明是清卓不染污浊之人,却偏偏要担那沉重,明知诛心,宁可诛心。

    男子眸底似有情绪万种,理不清品不明,揉成一团,终化作一声惆怅沉叹,“可惜,有人不愿你承受。”

    暮青在庭院门口顿住脚步,回身问:“何意”

    巫瑾出来佛堂,行过庭院,先暮青一步走了出去,男子广袖舒卷,药香淡淡,“世间尽是沽名钓誉之辈,那些污浊不堪之事恨不能假借他人,你们倒好,争着抢着要自个儿沾染,真是……傻不可言!”

    巫瑾摇了摇头,人已行到廊上,转眼便去得远了。

    暮青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直觉是步惜欢趁她走后做了何事,心中顿觉不妙,匆匆赶回了书房。

    书房里,步惜晟的尸体静静躺在榻上,步惜欢和元修却都已不见了踪影。

    暮青忧心如焚地赶到前院时,见前院已热闹了起来。

    帝驾已到,花厅上首,一人懒洋洋地坐着。

    那人大红龙袍加身,容颜与步惜欢一模一样,歪在阔椅一侧,眉宇间的那漫不经心的意态,还真是像极了步惜欢。

    元相国也到了,他坐在帝驾左侧下首,对面立着刑曹尚书林孟和盛京府尹郑广齐。

    高氏也在花厅,她正跪在圣驾前哭诉,暮青到来时正听见她呜咽的话,“……那掌柜的家中已有妻儿,他要纳松春为妾,妾身怎肯依他”

    掌柜的

    松春

    这跟她和高氏在佛堂里商量的完全不一样!

    “松春是大厨房里的一等丫头,妾身用着顺心,本是想着给将军为妾的,能怎许了他人哪知那掌柜的得知将军想纳松春为妾后竟起了杀心他知道将军吃杏仁糕,便送给将军一瓶杏仁露,松春拿去做了点心,将军用过之后就、就……枉将军相信那祥记酒肆的掌柜的,还以为真是那杏仁露真是难得之物,用过后怕散了味儿还吩咐松春埋去书房外的杏树下……陛下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的夫君死得冤啊!”高氏想起亡夫,不由悲从心来,哭得毫不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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