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暮青心中懊恼,面色却如往常,到了都督府门口,见月杀牵着战马正等着她,卿卿在门口溜达,听那马蹄声和喷鼻声就知它很不耐。
月杀把马缰往暮青手里一递,以往看她的目光总是冷飕飕的,今儿也是冷飕飕的,但正眼都没了,只有余光。暮青接来缰绳便上了战马,月杀见她竟然面无表情,不由皱眉。
昨夜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她就是没有新妇该有的娇羞,也该欢喜些吧
怎还跟往常一样冷着张脸
“给!”月杀上了战马后将一物递给暮青,“瑾王早晨派人送来的。”
暮青接来手中,见是一只药瓶和一封信,她当即便打开了,信中只有寥寥几句话,字迹似有仙骨,其神高傲,“此药养身,日服两粒,早晚勿忘,盼好。”
暮青将信收起,这信无称呼亦无落款,必是巫瑾怕她在军中被识破身份才故意没写的。这药应是调理她的信期的,她自前夜在王府里喝了汤药后肚腹便没有再疼过,腹痛是信期将至的信号,只是她的信期许久未至,也不知何时会至,此药应是调理身子缓解腹痛的。
大哥……
暮青品味着这称呼,抬起头来时眸中融着暖意,“魏卓之回来了没”
“还没有。”
暮青皱眉,这人去哪儿了
前夜跟着她进了内城,说是要寻故友,她告诉过他要他一早就来都督府,可他昨天没来,今儿竟还没回来!
元修就要走了,暮青不打算再等,冷声道:“让崔远在府里等着他,回来了就拿府里的腰牌送他出城。”
眼下说话是在都督府门口,街上虽无旁人,暮青却担心隔墙有耳,因此未提血影之名。
“走!”说罢此话,暮青策马驰出了长街,出了南街,上了城门主街,忽听后头有人喊她。
“等等等等,来了来了!”
暮青和月杀勒马回头,见魏卓之从前街旁的一条巷子里策马驰出,见了两人拱手一笑,“对不住,对不住,久未见故友,叙旧忘了时辰。”
“你何止忘了时辰,你是忘了日子。”暮青皱眉,她对气味敏感,魏卓之身上有股子脂粉香气,她昨夜才用过脂粉,绝不会闻错。
她望了眼魏卓之策马驰出的那条巷子,那方向似是冲着西街。
他从青楼过来
魏卓之看见暮青的眼神,却仍笑得没心没肺,“哪是忘了日子,昨日本要到都督府去,听说外城出了命案,那红衣女尸被人剔肉削骨,死状奇惨,吓得我一天没敢出门。”
此话一听就知是胡言,暮青没空听人油嘴滑舌,道声出城便往外城驰去。
城门街道两旁已挤满了百姓,盛况一如西北军还朝受封那日,时隔三月,将士们启程赴边关,高坐马背,士气昂扬。镇军侯、西北军大将军元修亲率麾下将领和五百精兵面朝长街,在他身旁的还有穿着骁骑营将军战袍的季延,季延今日上任,要出城前往骁骑大营,但众人都没出城,聚在城门口,似在等人。
约莫一刻后,长街尽处有人驰来。
来的有百人,同样高坐马背,军容如铁,遥遥一望,竟不输西北狼军。率人而来的是名少年,盛京百姓经这两日可算识得了他的容颜,只是无人知道少年本是女儿身。
暮青在城门前勒马,与元修在战马上遥遥相望,男子一身烈袍银甲,威如昨,却少了些爽朗,晨阳照不化眉宇间的深沉,亦照不透男子深若沉渊的眸。
阿青……
元修定定望着暮青,这一声却只能埋在心里。
“要走了”
“嗯。”
最终,两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军心所向
元修离京那日,经过江北水师大营,西北军的老将们没有出来相送。或许是他们见到元修就想回西北,故而避着,亦或许是他们答应了暮青从今往后不再是西北军的将领,要尊她为都督,没有她的军令,故而没来。
重情也好,重诺也罢,暮青看在眼里,却无表示。
元修离京,季延上任,暮青回了水师大营,开始了全军练兵的日子。在她带特训营的百人回盛京城的两天里,军中四大练兵校场已在韩其初的指挥下将圆木和沙袋备齐,建好了泥潭和水渠,四大练兵校场向朝中申请大批练兵器材的奏折都写好了,只待暮青回来检阅。
奏折递到朝中的第三日,朝中的批复和春娘案的结案榜文一同发到了水师军营,结案榜文中没有提及司马家老县主的罪过,而是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上清庵身上,说上清庵收人不查,致使邪道入庵,蛊惑司马夫人林氏,致其疯癫,杀人辱尸。杏春园戏子春娘贪慕荣华,林氏为子,情有可原,特将其圈禁在府中佛堂,死生不得出。上清庵住持收人不查,捉拿下狱,并查封庵堂,庵内道姑遣往别处。
榜文中特别提及了江北水师,称暮青破案有功赏银千两,特训营中百人在案发后被盛京府围在客栈中当成嫌犯,名声受累,朝中朝中特每人发银二十两,以示抚慰。
嫌疑洗清了,还得了二十两银子,特训营的少年们喜出望外,夜里练完格斗解散后,众人累瘫在沙场上,有人吆喝:“走走走,回营睡大觉!”
“不回,回去也睡不着。”有人摆手。
“为啥”
“今儿得了二十两银子,小爷正想咋花呢!”
“嘿!出息!”那人骂了声,一脚踹了过去。
骂归骂,但二十两银子对穷苦人家出身的水师少年们来说是一笔巨财,没人不羡慕。如果能再努力些,不仅能随都督去看看皇城,还能得些银两寄回家中,有谁不乐意
得了银子的欢天喜地,没得银子的目露羡慕,没多久,少年们便讨论了起来。
石大海道:“军中有吃有穿,俺拿着银子没啥用处,只是想捎回家里,路途又太远。”
军中有信使,每半年可往江南捎信一回,可是路途遥远,路上变数又多,即便能捎到江南,也没有办法挨个将信送到家中,只能交给当地州县,由府衙县衙派人发下。衙门里的公差大多懒得做这些事,那些信放到库房里,被老鼠咬烂了也未必有人送,若是随信还捎有财物的,大多都被贪了,因此到了军中,有往家中寄信的,却没有往家中寄银两的。儿郎们参了军,十年不回家,家中十年不知其死活的比比皆是。
“那就攒着呗,咱们是水师,早晚要下江打仗,到了江上不就离江南近了”
打仗就要死人,若有一日起了战事,这水师大营里的五万将士,还不知有多少能归家,攒的银两不知有多少能送回家中,若跟西北军似的,抚恤银两都被赃官们贪了,这一腔热血洒在江上,真不知命丢得值不值。
气氛顿时沉了下来,全军练兵刚开始三天,眼看要因此事士气低迷,乌雅阿吉从怀里掏出银子来掂了掂,笑道:“小爷要自个儿攒着,日后留着娶媳妇!”
说话间,他偷偷踢了脚刘黑子,刘黑子也机灵,但提起娶媳妇,少年便腼腆地笑了笑,“俺这腿……想来也不好娶媳妇,俺爹娘也不在了,家里只有兄嫂,俺稀罕俺那两个小侄子,等日后回乡了,给他们扯匹好布买双好鞋,要他们进学堂读书去。”
章同和石大海都是跟刘黑子同伍的,知道他家里的事,他是被兄嫂从家里撵出来的,竟还记挂着那两个小侄子。
章同拍了拍刘黑子的肩膀,没有多言,常言道莫欺少年穷,谁说腿跛的不能当将军
“我想寄回家里给我娘医病,可惜……”这时,又有个少年开了口,神色有些苦愁。
众人刚刚才淡忘了些寄信的不便,没想到三两句就又转了回来。
乌雅阿吉皱了皱眉头,这回是真没辙了。
暮青在点将台上坐着,听闻此言跳了下来,走到那少年跟前,问:“你娘得的是何病”
那少年一见暮青下来了,忙要起身,暮青按着他的肩膀要他坐下,自己盘膝坐到了他对面,“歇息时间,不必拘礼。”
那少年不敢放肆,只觉屁股被针扎着,想起来又只能听命坐着,垂首低声道:“回都督,我娘腿脚不便,瘫了好些年了,一到下雨天儿腿脚就疼得厉害,家里缺钱少米的时候,她就忍着,夜里睡不着觉也不唤人。”
这二十两银子,足够家里用几年,买米抓药,买布缝衣,可就是寄不回去。这一从军出来,不知能不能回得去,就算以后打仗能保住性命,也不知哪年哪月能回家,回家后爹娘可还在
这些少年大多是因为家穷才来参军的,军中有吃有穿,不必拖累家人,活着回去能领些银两,死了也有抚恤银。可西北军抚恤银两被贪污的事让众人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战死疆场,银两未必能发到家中,到头来爹娘死了,可能还是一张草席卷住埋了,连买口薄棺的银钱都没有。
暮青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魏卓之,魏公子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又因如今全军练兵,她常需他传令,因此要他日日到帐前报道,随着她一天到晚的待在校场。
“南魏北谢,你们魏家是经商的,有条赚钱的路子,想不想考虑”暮青问。
“嗯”魏卓之一听银子就眼神发亮,“说说看。”
“朝中有信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中救人
朝廷运来的大船有五十艘,十桅十帆,可乘五百将士,载重三十万斤,舱板内部设有横隔舱,各舱区互不相通,即使船体进水,也可避免沉没。
小船有五百多艘,多是千里船,利用的是踏板原理,以人力驱动踏板行船,速度很快,战时用作冲锋舟,乃是内河的主力战舰。
战船从大泽湖北的造船厂里下水,船工们将战船开来那日全军沸腾,暮青带着水师的将领们一同踏上战船检视,章同道:“汴江上有水师二十万,也不过是大船百艘,小船千余,我们江北水师新建,不过五万兵力,朝廷给了这么多的战船,倒是重视我们。”
韩其初笑道:“自然,这也是朝廷激励军心的手段。”
卢景山道:“越是如此,越说明朝廷急于操练水师。可是,何家雄踞江上,江上有水师二十万,常年操练,将老兵精。我们只有五万兵力,都督少经战事,我们几个又不擅水战,这一年操练再勤苦,新军想有与何家军一战的本领,恐怕还得三年。朝廷想拿我们跟江南开战,实在是有些心急了。”
卢景山、莫海、侯天和老熊四人已从军侯降成了都尉,其余都尉降成兵丁,跟着全军一同操练。除了侯天正值青年,其他三人皆是而立之年,体力精力已不比那些少年,但他们驰骋沙场多年,经历大战苦战无数,面临绝境时的耐力和意志力却非那些少年可比。他们四人各有所长,卢景山擅枪,莫海擅弓,侯天擅刀,老熊擅斧,皆有功夫底子,半个月的操练,他们不仅能坚持得下来,格斗还学得奇快。
莫海道:“大泽湖西临峭壁,东临缓坡,南北走向,也就冬天湖风大些,可冬天湖水冰封,驶不起船来,夏秋风又小,小船停在湖上都四平八稳,全军要是习惯了在湖上练兵,日后到了江上,一个江浪打过来,哪受得住”
侯天比他俩乐观,“我说你们俩,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迈不到天边!反正我是觉得四平八稳挺好,这辈子小爷就他娘的没下过水!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在这大船上瞧着湖面儿我还觉得晕呢!要是现在就到江上去,那还不得吐死在船上”
老熊问暮青:“你……都督以为呢”
他本想叫“你小子”,话到嘴边才想起来眼前的小子已是水师都督了,既然答应要尊他为都督,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称呼。
“有道理,但想法都太保守。第一,江北水师与江南何家军的差距,你们能想到,朝廷也能想到,急于开战必定另有所图。何家世代出水师将领,圣上登基后,元广摄政,何家雄踞江上不听朝廷之命,到如今已近二十年。何家早已拥兵自重,在江南形同诸侯王,江南水师近乎私军,这种军队有一个特点——唯一人之命是从!因此,我们若与江南水师开战,未必要打赢,只需擒下江南水师都督何善其!擒贼先擒王,擒下何善其,江南水师必自乱。何家和元家有宿仇,朝廷想击溃的只是何家,随后将那二十万水师的统领权收回,而不是要江南水师全军覆灭。”
四人听得面面相觑,韩其初笑着颔首。
没错!
“第二,不擅水战是你们的弱势,但也是优势。江南水师不擅马战,但你们擅长,谁说水师只能打水战我们若有一支陆战营,水战时在江岸上策应,必有大用!”
这点四人都没想到,侯天眼神大亮,刚要自荐,暮青便转身下了大船。
“第三,湖里练兵不比江上,但可以想些办法。”暮青率先上了小船,到了船上细细一瞧,不出所料,这些小船用的是最早的螺旋桨驱动原理。
在汽船问世前,船舶主要是仰仗风力和人力,前者用帆,后者用桨。桨用手力,但战船使的是脚力,两边用力相当,船才平稳,不然船就晃,这种晃虽然与江上的风浪不同,但好歹能锻炼平衡和改善晕船的情况。其实莫海说的没错,无论如何改善,湖里终究不比江里,但朝廷给的练兵时间只有一年,欲速则不达,这一年能练好水师的基础体能和格斗技能就很好了,这一支大军的首战不会是在江上,而是一年后的阅兵之时!
那可不是水战!
江北水师她可不是给元家练的,谁说她要打江南水师了打不打江南水师,那要看步惜欢亲政后,何家归不归顺朝廷。
即是说,她如今练兵的第一目标是明年的阅兵,第二目标才是何家。现在在船上练兵,只是为日后可能会有的水战做最基础的准备。
江北水师的兵都来自江南,旱鸭子少,晕船的不多,暮青要锻炼的主要是身后这几个西北汉子。她一踩脚桨,跟着上船来的老熊等人一个趔趄,险些没一头栽进湖里!
侯天扒着船嚷嚷:“我说……都督,你想淹死我们四个就直说!”
暮青冷眼看向他,他立马换了副笑脸,好声好气地商量:“那啥……都督刚才不是说要一支陆战营吗那干脆让末将去得了!不是末将自吹,论马战,末将比他们仨都英勇!”
“嘿!”
“你个混账小子!”
卢景山等人扒着船沿儿,怒目齐踹侯天,老熊发狠,要把侯天踹进湖里,惹得侯天连连求饶。
章同等人看着,只笑不理,练兵枯燥艰苦,偶尔打闹,松松紧绷的弦儿也不错。
侯天求了一圈儿见没人帮他,只好求韩其初,“军师!军师救我!”
韩其初只好笑着阻止,“好了!好了!”
暮青冷眼瞧着这出闹剧,对侯天道:“你在关外杀敌无数,没死在胡人的弯刀下,却淹死在自己国家的内河里,你如果能接受这种结局,不登船我也没意见。你的碑文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大兴国第一个淹死在江里的水师将领,喜欢吗”
“噗!”一个都尉没忍住,笑喷。
侯天的脸顿时黑如锅底,喜欢个屁!有这么埋汰人的吗这小子的嘴也忒毒了!
心里骂着,侯天脸上却堆着笑,一股子市井混混的赖皮劲儿,“都督,末将这不是跟您打个商量嘛,咱能不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