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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动机(一更)
    相府的庄子里灯火通明,王侯公卿府里的小姐们齐聚在花厅,听说郑青然死了,近来残杀女子的那凶徒到了断崖山上,小姐们无不惶然。

    元钰怀抱暖炉,捧着姜汤喝了口,蹙眉道:“宁姐姐,这回都是我的错,若不邀你们出城来庄子上,哪有这些事”

    宁昭与元钰一同坐在上首,乌髻堆云,华簪玉钗,倾云髻下饰一朵宫粉茶花,衬得面盘圆如满月,富贵端丽,“别人遇事都是往外摘,哪有你这样往身上揽的若不是我这些日子恹气难消,你哪会张罗此事再说了,那凶徒要来,谁又事先知道倒是你,说要去水师大营求援,策马就出去了,追都追不上!幸亏平安回来了,不然可叫我如何跟太皇太后和郡主交待”

    宁昭这头儿斥责着元钰,那头儿又吩咐身后的婆子,“去拿氅衣来给她披上,再去催催府医,问药熬好了没”

    元钰淋了雨,为防她着凉发热,回来沐浴更衣后,宁昭便唤了府医来为她诊脉开了方子,这会儿药已熬上了。

    “宁姐姐,这都开春儿了,哪需氅衣”

    “还不是怕你着凉你若不肯听从,我必将你去水师大营之事回禀郡主,看她不罚你!”

    元钰一听,缩了缩脖子,乖乖喝姜汤。但想起独去水师大营的事,便想起少年亲手递来的蓑衣斗笠和他那被雨水浇湿的战袍,不觉一笑,莫名觉得姜汤有些甜。

    宁昭吩咐着婆子,没瞧见她这神情。

    过了会儿,元钰将姜汤喝了,才道:“对了,都督说他先验尸,待会儿许会过来。”

    宁昭一愣,“此乃盛京府的案子,死的又是郑大人之女,英睿都督乃是武将,查察此案怕是不太合适吧”

    “盛京府”元钰喝完姜汤,把翠玉小碗往桌上一放,冷笑一声,“盛京府要是有能耐破案,那凶徒还能逃到断崖山上来郑广齐白吃着朝廷的俸禄,今儿夜里把自个儿的女儿都搭进去了!他若来了,悲痛哭号还来不及,宁姐姐指望他破案”

    宁昭低头沉吟,一时无话反驳。

    “英睿都督是我哥哥赏识之人,武能杀敌报国,文能验尸断案,宁姐姐不信我,还不信我哥哥的眼光”

    “这……自是信的。”宁昭垂眸笑答,面含春粉。

    “那就是了。你放心,都督若查此案,兴许一夜就能抓着那凶徒。早日抓着人,咱们也好早些放心,省得提心吊胆的,不知谁会是下一个死在那凶徒手上的人。”元钰看向花厅里坐着的贵族小姐们,那些小姐们听闻此言,皆露出惊惶神色,纷纷称是。

    众意如此,宁昭只好答应了,“那我在此等着,你和她们都回房歇着吧。”

    “为何”

    “钰儿,你们皆未出阁,夤夜私见男子,于礼不合。我好歹……”宁昭没说下去,那神情不知是羞是怨,烛影晃着,看不真切。

    “都督兴许有话要问,都回去了,谁来答话”元钰不想回屋,她看向那些小姐,“让你们的丫头回屋取面纱来,都将面容遮上,再传侍卫们在花厅外守着,如此光明正大的,还有谁能传出闲话去不成”

    小姐们犹豫着,既怕那凶徒抓不着会危及自己,又怕夜会男子之事传出去败坏了闺誉,可想着今夜在庄子里的人都未出阁,所谓一损俱损,有谁会往外传闲话因此便纷纷命丫鬟取面纱去了。

    面纱取回来不久,暮青便到了,她只带了月杀进府,其余人围在庄子外头。

    “都督。”元钰起身相迎,她也戴了面纱,平日里喜爱穿骑装的少女,今夜回来后换了身襦裙,鹅黄高襦,嫩绿裙带,娇俏灵动。

    暮青进了花厅,闻见花厅里有淡淡的姜汤气味,见元钰眸子明亮,未见病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冷淡,只微微颔首。

    元钰顿时低下头去,那冷淡的目光不知为何让她心头一撞,少女捏着帕子,薄纱覆面,眼帘微垂,平添了几分娇柔。

    这模样谁也没留意,一屋子的贵族小姐打量着暮青,暮青也扫了一眼花厅,知道坐在元钰身旁的那少女应该便是宁昭郡主了。

    宁昭道:“此案有劳都督了,来人,给都督看座!”

    元钰醒过神来,顿时有些懊恼,她竟忘了此事。

    “不必了。”暮青谢绝了婆子搬来的椅子,问元钰道,“小姐请来的人都在”

    “都在!”元钰笑答,有些雀跃,似在邀功。

    “都在”暮青扫了眼花厅,“郑青然的随身仆从也在”

    元钰一愣,脸儿一红,忙低声吩咐身后的人,“去把那婆子找来!”

    那丫鬟从命而去,稍时带回来一个面色悲痛的婆子,那婆子显然听说郑青然已经死了,进了花厅便噗通一声跪下了,道:“郡主,小姐,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郑青然的死是飞来横祸,若元钰不请她们来庄子上,也就没这事了,但那婆子却不敢这么说,她家小姐虽死了,郑家却不敢得罪相府。

    元钰却道:“你家小姐在我这儿出了事,我自是要负责,我把英睿都督请来了,他定能抓到那凶徒,为你家小姐报仇。”

    那婆子听了,这才赶紧给暮青磕头。

    暮青从身上拿出条帕子来,其余部分握在掌心里,只将那绣着的图案给婆子瞧,问:“你瞧瞧,这可是你家小姐的帕子”

    那婆子拿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盯着那帕子仔细一瞧,点头道:“没错!正是小姐的帕子。”

    “为何如此肯定”

    “这……小姐的女红针脚,奴婢怎会瞧不出来再说,这帕子上绣着的小荷是前些日子小姐刚绣好的,奴婢曾与小姐说过,说春日里用这绣图不合时节,小姐却说成日看那满园的杏花桃花看得都厌了,再有两个月便入夏了,春用夏图,夏用秋图,倒也新鲜。”

    暮青看那婆子回忆的神色,这才信了,将帕子遥遥给花厅里的小姐们看了一眼,道:“我验尸时,并未在郑青然身上发现这条帕子,这帕子是在姚府前的果林里找到的。”

    贵族小姐们一愣,面面相觑,神色有惊有怔。

    “经验尸,郑青然死在三个半时辰前,她是酉时末走的,到了姚府放下补品就走了,即是说,她死在从姚府出来后。于是我刚才过来之



第一百七十章 凶手(二更)
    “都督问这些事,莫非杀郑小姐的不是盛京城里的那个凶徒”元钰问,她不懂断案,只知如果是那凶徒杀了郑青然,他何必多问郑姚两人之事直接带人围住断崖山搜山不就行了

    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谁姚蕙青

    她听说姚蕙青那夜被送入侯府后,进了哥哥屋里便退了出来,不曾使尽浑身解数狐媚哥哥,她听后还以为姚蕙青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可如果她那夜使的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早就暗下决心要除掉觊觎哥哥的女子,因此寻机会杀了郑青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她是这等颇有心计的女子,又怎会在将人杀死后藏进自家的马车里这岂不惹人怀疑

    元钰看暮青今夜之举,觉得凶手与盛京城里那凶徒并非一人,想着姚蕙青是凶手,又觉得不合常理。

    凶手是何人,她真的猜不出来,只能等暮青解惑,但等来的话却是她难以接受的。

    “此案并非盛京城里的那凶徒所为,也不是姚府中人所为,杀郑青然的凶手就在这花厅里,在你们之中!”暮青忽然开口,不待众小姐小姐回过神来,她便高声问,“庄中可有青碧琉璃”

    此声忽高,压着雨声,字字如断剑击石。

    元钰被这气势慑住,懵然道:“有!”

    “取来!”

    “快去取!”

    元钰身后的婆子闻令便往花厅外去,忽闻暮青在身后道:“要那只碎的!”

    婆子一惊,回身看向暮青,那目光犹如看神人。

    “去拿!”元钰吩咐婆子,人却盯着暮青怔怔出神,“都督怎知……”

    怎知庄子里有青碧琉璃,怎知有只打碎的

    “自是凶手说的。”暮青说罢便等着,等那婆子回来时,见其怀里抱着只包袱,暮青接来往地上一放,打开一看,见里面收着只打碎的茶盏,琉璃质地,青碧颜色!

    “这是去年岭南进贡的青碧琉璃盏,姑母赏给我的,前日来庄子里,我命人带了来。今夜晚膳后,我将这套琉璃盏拿出来赏看盛茶,宁姐姐不慎打碎了一只。”元钰道。

    暮青没接话,只翻看摆弄着那些碎片,元钰说话的工夫,她便将碎盏拼了起来,只拼出来的结果令元钰吃了一惊!

    “怎会如此”这琉璃盏……少了一片!

    茶盏不是花瓶罐子,不过巴掌大小,容易拼得很,且拼得对不对一眼就能看明白!只见暮青蹲在地上,面前铺着只包袱,上头摆着的碎片拼成一圈儿,却缺了道口子,分明是少了一片!

    这时,见暮青从怀里取出只帕子来,层层打开,将其中包着的一样东西放到了碎琉璃盏旁。

    那是一片薄如贝壳的琉璃,指甲大小,因其很薄,观之比琉璃盏要晶莹透亮,其色稍浅,但毫无疑问是青碧色的!

    金银、玉翠、陶瓷、青铜、琉璃,乃大兴五大名器。琉璃之美,其色流光溢彩,其华瑰丽如幻,晶莹碧透,美若仙物,自前朝起便是皇宫、庙宇及帝家陵寝专用之器,民间不可私藏。

    这片琉璃是从何处得来的,为何与岭南进贡的青碧琉璃盏一般颜色

    “这是从郑青然的右脚后的肌腱里取出来的。”暮青说话时将包着琉璃片的帕子摊开,上面的斑斑血迹是从尸体的肌腱里取出琉璃片后,擦拭上面的血留下的,“郑青然的手脚脚筋被割断,守宫砂被剜走,但这些创口的创缘都不整齐,表皮有剥落之相,这说明凶器不太锋利,比如卷刃的,比如碎瓷一类,因为只有这类凶器才会在割开皮肉时造成表皮剥落。”

    暮青捏起那片琉璃碎片,扬声道:“这就是凶手拿来放血、割筋、剜肉的凶器!它会留在尸体里是因为肌腱并不容易被割断,尤其是脚筋。凶手在割郑青然的脚筋时,因为割不断而用力过猛,这碎片便断在了里面!”

    “琉璃乃皇家专用之物,寻常地方难得一见,出现在这山中,敢问除了是从相府的庄子里拿出来的,还有别的庄子上会有吗”暮青把那碎片往地上一放,站起身来,扫了一眼花厅里坐着的小姐们,“凶手就在你们之中,谁偷拿青碧琉璃盏的碎片,谁便重大嫌疑!”

    小姐们惶然无措,纷纷撇清。

    “我没有偷拿!”

    “我也没有!琉璃盏打碎后就被下人收走了,我们怎拿得到”

    元钰问:“都督可知是谁拿的”

    “你应该问今夜谁尾随郑青然出过庄子。”暮青转身对花厅外的侍卫道,“去把后园守门的小厮唤来!”

    侍卫得令而去,小厮被带来后,惶然跪拜,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

    “我问你,今夜可有人从后园进出过庄子”暮青问。

    小厮跪在地上未敢抬头,听闻此言身子却一僵,随即摇头否认,“没有!没有人进出过庄子!”

    暮青目光一寒,对元钰道:“既如此,那就绑了此人吧!盛京府这时候应该得了消息了,郑广齐最迟天亮就能到,他女儿死了,我想他很愿意让不肯招供的人尝尝盛京府大牢里的十八般酷刑!”

    小厮一惊,惶然抬头!

    元钰面生怒色,喝道:“来人!把这欺主的奴才给我绑了!”

    “小姐!小姐!”小厮吓得直哆嗦,不待侍卫拿绳子来便砰砰磕头,“奴才没说谎,奴才今夜和一位小姐的丫鬟在后园闲聊,没没、没守后门……”

    “什么”元钰惊出一身冷汗来,庄子里的都是朝中王侯公卿府邸的贵族小姐,庄子里虽有侍卫巡逻,但后门无人把守,如若从外头溜进什么凶徒刺客来,可如何是好元钰越想越怒,喝问道,“是哪个丫头!”

    哪个丫头敢如此行为不检,勾搭庄子上的小厮

    小厮哆哆嗦嗦地抬眼,在花厅里搜寻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稚嫩拙劣的凶案
    陈蓉盯着帕子上的手印,手指绕着锦帕,拧得道道青紫。

    暮青忽然屈指往她肘间一弹,陈蓉顿觉手臂麻软,正心惊无力,暮青抓着她的手便往铺在托盘里的手帕上一按!

    陈蓉啊的一声,声音惨极,不似人声,闻者头皮发麻,见她撞向暮青,托盘啪的落地,她也跌坐在地,盯着那染血的帕子不住后退。

    陈蓉如此抗拒,即便方才没看清她的手与那手印相不相合的人,也都看出了她嫌疑甚大。

    暮青看着陈蓉,摇头道:“此案根本就不是盛京城里的凶徒作案,也不是姚府中人作案,不过是一桩稚嫩的模仿杀人和拙劣的栽赃嫁祸!”

    陈蓉跌坐在地,仰头看着暮青。

    “盛京城里的那两桩案子,死者的血被放干,四肢都被卸了下来。如果这个案情的消息准确,那么你模仿杀人的第一个破绽就是血没放干,因为你不知道人一死血液循环就会停止,所以你先用石头砸死了郑青然,将她移尸进马车里之后才放血割筋。你以为这样便能放干她的血,殊不知在血流干之前,尸体的血液就会凝固,尸身上就会出现尸斑。”

    “你模仿杀人的第二个破绽是你只卸了郑青然的双臂,而没有卸掉她的双腿。我想不是你不想,而是你办不到,因为暴力导致胯骨脱臼是一件需要力气和技术的事,你两样都欠缺。”

    “你模仿杀人的第三个破绽是凶器,我虽然没看过盛京城里那两桩案子的犯罪现场,但是可以想象得出,凶手先想办法迷晕了她们,随后将人割腕放血,让他选中的女子在昏迷中流干血,不知痛苦地死去后,又将女尸摆成了布偶的模样,这些都说明凶手享受着一种变态的温柔感,诠释他所谓的美学。这类凶手多是完美主义者,他选的凶器一定很锋利,绝不会允许刀太钝,割坏了美丽的布偶。而你用的却是一块碎琉璃,太不讲究,怎么说呢如果站在那个凶手的角度,你的布偶太丑!”

    “这三个破绽足以证明这是一起模仿杀人案,手法不够成熟。但如果说你模仿杀人的手法稚嫩的话,栽赃嫁祸的手法就是拙劣了!你受邀来相府的庄子里,身上必不能带兵刃,所以你就随手摸了一块打碎的青碧琉璃盏,这是你做的第一件蠢事。”

    “第二件事是你用来砸死郑青然的石头不是随手抛在一旁,而是整齐地摆在树下,两块石头有血渍的那面都是朝下。我猜你如此做是因为你料定郑青然死在姚府的马车里,郑广齐必定会命人搜查姚府内外,等人进了林中搜查时,看见郑青然遗落在树下的帕子,自然就会发现那两块石头。石头朝下放着,血迹不至于被雨水冲刷干净,如此一来,带血的凶器便找到了,而凶器出现在姚府外的林子里,会加重郑广齐对姚蕙青的怀疑。可是你就没发现,如此摆放太过刻意”

    “第三件事,也是你干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那条帕子。你怕那两块石头摆放在树下不会惹人注意,所以你还想增加些罪证,杀人之后就把郑青然的帕子拿出来在头上的伤口处沾了沾血,可是你忘了,那时下着雨,石头已被淋湿,在你抱起那块石头杀人时,你的手就已脏污,抓帕子岂能不留下手印!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到头终害己,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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