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到了盛京后,两人倒是见过一回,即前段时间查湖底沉尸案时,她找到了两个嫌疑人——步惜晟和沈明泰。她传沈明泰来都督府里问话那日,他曾带着女扮男装的沈问玉前来,意图说亲。
但那一次,沈问玉见到的是她的男儿身份,今夜亦是如此。
花厅里灯火煌煌,少年的眸中却不见人间灯火的暖意,只有寂寂清冷,似一年四季心若春冬,不生热闹。
沈问玉望着那眸,脑中独留那一句“她的犯案过程破绽连连,计划却又如此周密,本官以为甚是矛盾。”原来,她输在此,原来,世上真有如此眼毒心明之人!她忽然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都督府门前那一见,少年亦是如此眼毒,一眼就看出了她女扮男装……
这一次,看来真是她见时机难得,心急了。
沈问玉心里自嘲一笑,却露出怔愣的神色,随即看向陈蓉,“蓉儿,你、你……”
陈蓉把脸撇开,闭眼认命。
“你怎么这么傻”沈问玉痛心疾首,提裙便朝宁昭跪下了,“郡主,此事乃是小女与蓉儿的戏言,本是闲话,只为开解她,未曾想她当了真。如果说,蓉儿有罪,那小女也该当一半罪责,还请郡主治罪!”
陈蓉猛地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盯住沈问玉,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宁昭目光冷淡,凉意入骨,“人命之事,自有盛京府和刑曹断判,怎叫本郡主治你的罪”
沈问玉凄惶地道:“小女只想求郡主饶了蓉儿……”
啪!
宁昭华袖一拂,桌上的茶盏登时便砸在了地上,热茶扑出,溅了一地!
沈问玉惊得一颤,喘了几口气,顿时咳得更厉害。
宁昭指着她,怒道:“怎是我不饶她你们私下里说了些什么戏言,她竟当了真,跑来我面前表忠心,杀了人又说是为我!我瞧着,分明是你们不饶我,怎如今成了我不饶她!”
元钰看了宁昭一眼,她认识宁姐姐好些年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二更)
陈蓉跟着堂姐陈宛来到相府的庄子里小住,贵族小姐们得知她是养马官之女,少有愿意与她亲近的,她受了冷遇,自不愿在庄子里待着,时常带着婆子丫鬟到果林里散心,偶遇沈问玉后,两人相谈甚欢,陈蓉便更不愿在相府的庄子里待着了,时常去沈问玉那里串门子。
这日,两人相约到林子里走走,却正巧瞧见姚府的马车翻到了山沟里。
陈蓉呀的惊呼了声,回身吩咐婆子,“快回庄子里报信儿,寻几个小厮护院下山救人!”
婆子福身便要走,听见沈问玉笑了声,便停步回身。
陈蓉问:“姐姐笑什么”
“你呀,这般心善,难怪要受人欺负。”沈问玉叹了声,“不过,心善终归是好事,只是这人救了,妹妹心里要有个底,回到相府的庄子里,许要受些冷待。”
“为何”陈蓉不解。
婆子眼中精光一闪,朝沈问玉福了福身,“还请小姐明示。”
沈问玉看了婆子一眼,拉住陈蓉的手,“我的好妹妹,那可是姚府的马车!你没瞧见马车旁只跟着个丫鬟和四个小厮吗下人这么少,那马车里定然不是得宠的主子。你也知道多数时候来庄子上的都是被打发出来的落魄主子,比方说我。”
沈问玉神情有些落寞,随即便笑了笑,接着道:“你想想,如今姚府里可能被打发出来的,还能有谁”
陈蓉略一思量便睁大了眼,“那个夜里被偷偷送进镇军侯府,又原封不动地被抬出来的姚府庶女”
沈问玉颔首,“八成是。”
“若不是呢”
“不是也不能救,终归是姚府的人。郡主还没过门就有女子被被抬进了侯府,哪怕原封不动地送了出来,心里只怕也有疙瘩。换做是你,你可待见姚府的人”
“姐姐这话言重了。”陈蓉不当回事,笑道,“我可听说姐姐曾被侯爷救过,我这几日常来看姐姐,也没见郡主恼我啊。”
“你个丫头!”沈问玉作势要打陈蓉,陈蓉咯咯笑着避开,听沈问玉道,“侯爷救我,那是英雄之举,若那日之人不是我,侯爷也一样会救,并非因我才救我。且我并未被抬进侯府,再者,元沈两家的恩怨你定然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有进侯府的哪一日的,郡主为何要将我放在心上”
陈蓉不说话了,觉得也是这理儿。
婆子朝沈问玉福了福身,道:“多谢小姐提点,小姐救了我家小姐一回。”
“我与蓉妹妹同病相怜,一见如故,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沈问玉浅笑道。
正说着话,忽见林外的山路上,一队人马往半山腰奔去,那些人穿着军袍,似是水师大营的人。沈问玉遥遥望着行在前头的将领,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认得——江北水师都督!
沈问玉微微垂首,树影斑驳,鬓如云,簪如雪,晨阳落在簪头,晃如刀光。
陈蓉踮脚望着半山腰,半晌后,瞪大了眼,“还真是个小姐命可真大……”
姚府就三个小姐,一个嫡女,两个庶女,幺女只有金钗之年,瞧半山腰上那人的年纪应该就是姚蕙青。
竟真让玉姐姐猜中了!
“玉姐姐,你可真厉害!”陈蓉回头笑道,甚是心服。
“小姐,我们不能出来太久,该回去了。”这时,婆子提醒道。
陈蓉知道寄人篱下由不得自己做主,如今又是在相府的庄子里,更不能太出格,于是只好跟沈问玉道别,约好明早再出来跟她在林子里走走,散散心。
沈问玉浅浅笑了笑,牵着她的手,殷殷嘱咐,“妹妹回去若是瞧见郡主神色不豫,切勿提起今日所见,免得招惹闲话。还有,我知道寄人篱下事事辛苦,可你也别总在心里闷着股劲儿,她们冷待你,你也冷待她们。你若如此,她们该说你清高了!你若真把我当姐姐,就听姐姐一句劝,世上有听不完的闲话,但有做得成的事。你若想让你爹早日起复,就得跟她们走得近些,哪怕听闲话,哪怕是嘲讽苛待,你也要腆着脸面逢迎讨好,唯有讨好对你有助之人,哄得人开怀了,才能求得美言的机会,求得你爹起复的机会。”
这些道理陈蓉不是不懂,只是拉不下脸面来,她笑了笑,“玉姐姐今儿怎么嘱咐这么多活像我们明日就见不着了似的!”
沈问玉端量着陈蓉,目光略深,笑容有些落寞不舍,“可不是要见不着了郡主快则明日,慢则后日,必定回城。”
“这话怎么说”
“你啊,就不知动动脑子。你想啊,郡主为了散心而来,可随行之人里不知为何有郑小姐,她心里想必已有不快,如今连姚小姐都来了,山上到处是让她堵心的人,你说她还有心情再住下去吗”
陈蓉怔住。
沈问玉笑了笑,正了正陈蓉的珠钗,笑容有些伤感,“郡主这两日就会走,你跟着回了城中,姐姐在庄子里住着,不知何日能回去,咱们再相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陈蓉顿时红了眼圈,“玉姐姐……”
“听姐姐的劝,你若想得,必得付出,想想谁对你爹起复有助,投其所好,一定有能成的那一日。”
“姐姐放心,我定助爹爹早日起复,待爹爹回了朝中,我就求爹爹送我来庄子上陪姐姐住段时日!”陈蓉许诺,见沈问玉怔了怔,眸中似含着感动期盼,心思不由急转。
要为爹爹谋求起复,得先找到能帮爹爹在朝中美言之人,这次出来的这些小姐里,若说谁有这能耐,也就只有元钰和宁昭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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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定罪!
相府庄子的花厅里,沈问玉被逼无奈,一字不错地把戏言内容回忆了一遍。
宁昭怒极,“这是戏言”
沈问玉泪若春雨,不回宁昭之问,而是回头看向陈蓉,“蓉妹妹,旁人觉得是不是戏言都已不重要了,事已至此,终是姐姐害了你。”
陈蓉摇了摇头,哭着扑跪在宁昭面前,她嘴里塞着面纱,口不能言,只能呜呜地发声。
宁昭怒道:“把她嘴里的东西拔了,我倒要听听,她有何话说!”
侍卫闻令而行,陈蓉嘴里塞着的面纱一拔掉,便冲着宁昭哭跪磕头,替沈问玉求情,“郡主,玉姐姐那时只是取笑我,是我将杀人二字听在了心里。我知道玉姐姐聪慧,便诱她说出杀人之计,错全在我,我急功近利!玉姐姐曾嘱咐过我,可我错在没听她的。”
“你不是错在没听她的,而是错在没想过你爹娘。”暮青不想看戏,她觉得有必要在她们两个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前,阻止她们荼毒她,于是她毫不留情,一针见血,“你想助你爹起复,却不想伏低隐忍,更不想筹谋静待,你只想速速成事,所以你被杀人之计迷住。世间之事,高回报往往预示着高风险,你却只想要回报而没考虑过风险。风险不是事情一旦败露,你会成为阶下囚,断头台上一死了之,而是生养你的爹娘被你连累,再无翻身的机会。”
陈蓉怔住,这时才面露惊惶。
“你觉得你诱使她说出了杀人之计,我觉得一人难演一台戏。这台戏里少不了你,也少不了她!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求情之言别再说,我听着耳朵疼!”
陈蓉傻愣愣地跪着,两行清泪都止了。
暮青又看向沈问玉,无情地戳穿,“你先前还劝她,莫在心里闷着股劲儿,莫要清高,说明你知道她自尊心强不愿逢迎他人,紧接着你便戏言教她杀人,还告诉她此法一劳永逸!你聪慧到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杀人嫁祸之法想得近乎周密,想不到她会择此法而行你聪慧到没见过郡主就能揣度出她的心思,会看不见眼前之人神色愈发不对”
贵族小姐们纷纷望向沈问玉,低头交耳。
“还真是这个理儿……”
“即便是戏言,瞧那沈小姐病秧子似的,竟能说出放血割筋剜肉卸肢的戏言来,想必也并非善类!”
“病美人自是讨男子的怜惜,可世上容貌美若天人心肠毒如蛇蝎者比比皆是。”
“可不是这世上固然有心慧眼瞎之人,可我倒觉得眼瞎的陈小姐,倒真把她当姐妹!”
议论声入耳,陈蓉怔怔望着沈问玉,“姐姐,真是如此”
沈问玉仿佛没听见,四周的目光一道道如芒刺在背,刺透她的心口,鲜血淋漓。她十指抵着冰凉的青砖,抠进砖缝里,抓痕森白。
她输了,输得彻底。
喉口渐觉腥甜,沈问玉拿帕子捂住嘴,一咳之下,血落锦帕,殷红如残梅。
“小姐!”兰儿奔进来扶住沈问玉,连声问她身子如何。
小姐临走前喝的那碗汤药起效了!
沈问玉摇摇头,脱力般倚在兰儿怀里,幽幽的望向暮青,凄苦认命,“都督断案如神,觉得小女是故意而为,那便是吧,虽然小女与郑姚二位小姐及郡主并无仇无怨。”
无仇无怨即是没有理由害人,此话谁都听得懂。
元钰却不信,“我哥哥救过你,郑姚两位小姐也好,宁姐姐也好,都与我哥哥有关,你敢说不是因为此事”
沈问玉凄楚一笑,咳声更厉,残梅又落帕间,她垂眸看了眼,自嘲道:“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这种上无双亲寄人篱下的小姐也是女子,难道不知女子养在深闺,一朝出阁,郎君是良人是冤家,这一生是幸是不幸,全都不由己以沈家之势,我怎能嫁给侯爷,太皇太后又怎能允我嫁入元家,我这破落身子,哪怕真嫁了又能如何”
小姐们闻言面面相觑,这话听着也有道理,沈问玉似乎没有教唆陈蓉行凶的动机,可英睿都督的话也有道理,这位沈小姐到底是无辜还是心机深沉,这会儿倒让人看不明白了。
元钰没再出声,遥遥瞥了暮青一眼,脑海中不知为何被一句“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不由己”占满。
陈蓉也觉得沈问玉没有害她的理由,不由面露愧色,“玉姐姐,我刚刚不该疑你。”
沈问玉叹了声,淡淡一笑,仿佛已看透生死,“蓉妹妹,你信姐姐也罢,疑姐姐也罢,姐姐说过与你祸福与共,自会与你共赴黄泉。”
暮青不想被荼毒,却还是遭了荼毒,没想到沈问玉只是反驳她一句就能演一出戏,不由目光一寒,厉喝一声,“陈蓉!”
陈蓉正感动,忽闻厉喝,惊如闻雷,身子一颤,惶然转头望向暮青。
暮青问:“我问你,你可愿与她共赴黄泉”
陈蓉和沈问玉都一怔。
暮青再问:“我问你,若今日之事可重来一回,你可再愿冒险杀人”
“……”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愿意隐忍静待,徐徐图之,沉稳而为,待你爹起复,接你娘出侯府,一家人重聚,还是愿意再冒断头之险,杀人陷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找守宫砂(二更!)
凶器找到了!
暮青拼好青碧琉璃盏后拍了拍手,道:“嗯,不错,还能验尸了。”
章同一听便气笑了,这是埋汰他吧那丫鬟后脑勺那么大一个窟窿,他要是瞧不出那是致死伤来,以后还有脸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吗
“既然尸体埋得离马车不远,怎么现在才来”暮青起身问。
章同听闻此话咳了声,目光闪躲,“找东西,费了些时辰。”
“找什么”
“没找到。”章同避而不谈,只说没找到。
暮青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这人搞什么
章同见她恼了,不由看向花厅外,声音被雨声吞了,耳根有些红,“……找守宫砂。”
暮青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那守宫砂被剜了下来,丁点儿大的一块肉,你大晚上的打着火把在泥坑里找,能找到就见鬼了!”
章同倏地转身瞪住暮青——你就不能小点声!
再一扫花厅,只见小姐们羞怯低头,丫鬟婆子们个个把他当登徒子看!
章同几欲抓狂,他就是自找的!从林子里挖出女尸后,他见凶器和伞都在,便想着郑青然被剜掉的守宫砂可能也被凶手顺手丢进了泥坑,所以想到一起带给她。他只是想把证据找齐全些,好让她早点破案,回营歇息,哪成想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来到相府时,她已经把案子破了。天知道他命人扒拉泥坑找守宫砂时,他营里的兵都拿什么眼神看他!
章同一肚子冤枉气,跟着她破案,总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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