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话还没说完,暮青冷着脸一踩脚桨,船身一晃,侯天脸色一白,扒着船沿儿,心生怒意,“我说,咱能……”
暮青又一踩!
侯天猛地往船沿儿上一撞,“我说……”
暮青再踩!
“咱能不能……”
踩!
“咱能……”
踩!
“咱……”
踩!
“呕!”侯天胃里翻江倒海,扒着船沿儿一顿狠吐,边吐边摆手求饶,没脾气了。
他懂了——不能!没得商量!
看这小子能把俸银和赏银拿出来给军中将士雇镖送家书银两,还以为她是个外冷内热、心善的主儿。闹了半天看走了眼,她就是个练起兵来比大将军都狠的主儿,心黑,恶劣!
暮青见侯天懂了,这才冷着脸下了船去,负手走远了。
韩其初无奈苦笑,都督这偶尔的孩子心性……
不过,如此对待这些西北军旧部也未尝不好。他们原不想留在江北水师里,如今留下是无处可去迫不得已,所谓一臣不侍二主,跟过两个主帅的将领终究难归心些,他们跟都督之间还有隔阂,如此打打闹闹,时日久了,生出友情来,才有可能慢慢敞开心怀,亲近都督,真正将她当做主帅。
这日之后,水师的训练项目里便增加了船上训练,三四月份,湖水还凉,大军每天都要下水,训练抗寒能力,也要上船练习踩桨,苦累的时候,特训营那百名跟着暮青到过盛京城里的兵就跟其他人讲京中的见闻,皇城什么样儿、杏春楼里吃的什么、戏子有多美、戏文多好听、都督如何如何验的尸、如何如何审的案,说到最后没话说了,连都督钻过女尸的裙底儿、摸过女尸的屁股这等荤话都说了出来。
暮青听见这些荤话只当没听见,只要全军能完成每天的训练,她不介意他们拿她开开玩笑。
当初暮青让血影到城中办第一批训练器材时做了些登山索,那些索套就挂在湖对岸的峭壁之上。这日,暮青登了船,来到绳索下演示攀岩和索降之法,她以前爱好登山,如今练兵想起此法在战时可用于登敌船,且江岸两旁石山密布,兴许日后用此索可做奇兵之计,因此觉得有必要纳入训练科目。
悬高十丈,暮青系紧绳索悬登而上,章同在他营中挑了几个家住山里的兵跟着一起往上爬,这登山索不难用,只要力气和耐力足够,掌握了手脚使力之法,不难掌握其用法。
暮青上到了悬崖顶上,往下一瞧,有几个少年爬得比章同还快!
汤良是第一个上来的,暮青见了,面色虽淡,却称赞道:“不错。”
汤良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爹在村里教书,学堂里的孩童有时生些病,我常去山里采药,徒手爬个三五丈的峭壁是常事儿。都督让人打的这索环可真好用,要是一早儿有这些,爬山采药就不用怕跌下悬崖摔死了,我们村里每年都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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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美丽布偶人
雨下了半夜,三更时分,一人策马疾驰在泥泞的官道上,向着水师大营。
水师大营辕门两旁高高树着火盆,火苗被磅礴的大雨浇得微弱飘摇,哨楼上的哨兵望见来人时,喝止,拔旗,旗语一打,营墙里重弩拉满,弓箭手冒雨列阵,箭矢森森,齐指来人!
来人猛地勒马,骏马长嘶,青蹄高扬,马上之人一仰头,微弱的火光照亮那人的脸,只见那人骑的是青骢宝马,披的是金锦披风,玉颜明眸,竟是名贵族少女。
少女手中的马鞭一指辕门,高声道:“我乃镇军侯、西北军大将军之妹,元钰!有急事求见英睿都督!”
元钰将一枚玉牌掷进辕门,前营小将接住对着火把细看了一眼,心生诧异。三更半夜,大雨瓢泼,这位尊贵如公主的贵族小姐不该在相府里吗怎会出现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军营外
但玉牌瞧着不像假的,前营小将不敢耽搁,只好拿着玉牌送往中军大帐。
这夜雨大,雨声扰人,暮青睡得浅,月杀值夜,在帐帘旁的矮榻上卧着,看似睡着,却忽然睁开了眼。他掀开帘子出去,见前营小将急奔而来。
“越队长!”那小将见到月杀便把玉牌呈给他,禀事之时,暮青掀了帐帘便走了出来。
“何事”
“元钰在辕门外,说有急事求见。”月杀把玉牌递给暮青。
元钰这时辰
暮青跟那禀事的小将一样诧异,但面色如常,收了玉牌便道:“去看看。”
暮青到了前营时,果见辕门外的人是元钰,她的披风已然湿透,风帽底下一张小脸儿冻得煞白。女子不得进入军营,前营的哨兵们没有军令不敢打开辕门,元钰就这么在营外淋着雨,暮青见了命人开了辕门,将身上的斗笠和蓑衣解下来递给了元钰,“披上。”
元钰下了马来,见大雨浇湿了少年的战袍,他面冷声淡,手里却递着蓑衣斗笠,不由咬唇一笑,伸手抱了过来,“多谢都督。”
月杀却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蓑衣斗笠解了,给暮青披了,听暮青问道:“小姐为何夤夜来此”
元钰戴上斗笠,边系蓑衣边道:“我想请都督点些人马,进山帮我找人!”
“找人”
“正是!盛京府尹郑大人家的嫡小姐不见了。”
暮青一愣,郑广齐的女儿不见了,不报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反而来求水师找人而且还是夤夜时分,要进山寻人
暮青觉出事情不同寻常,让元钰从头道来,元钰一番细说,她才听出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元修走后,宁昭郡主忧思成疾,元钰想让她开怀些,前日得了华郡主的准许,邀了些王侯公卿府上的小姐同到庄子里小聚,那庄子就在大泽湖西岸的断崖山上。昨儿晚膳时,有人说看见骁骑营参领府上的庶女也来庄子上了,只是马车翻入了山沟里,似是伤了腿。宁昭郡主开口向元钰要了些丹参燕窝,命下人送去姚家的庄子上,没想到郑青然请命,想亲自去送,可却一去不回。
姚蕙青说郑青然送来东西后就走了,但元钰派人寻了好些时辰也没找到人,相府的庄子里有不少王侯公卿府上的小姐,她不敢把侍卫都派出去寻人,只能让小厮们去寻,可断崖山很大,山路泥泞,大雨磅礴,夜色又深,近来盛京城里不太平,她越想越怕郑青然出事,想起山下就是水师大营,不知为何就觉得请暮青出马一定能找到人,便亲自来求见了。
“此事报盛京府了吗”暮青问,此时城门虽然关着,但元家的人要敲开城门很容易。
“已派人去了。”
“人何时去的姚家”
“约莫酉时末!”
“你何时派人去寻的”
“亥时左右。”
暮青闻言皱了皱眉头,眼下已近四更天,人失踪了两三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吩咐月杀去点一个营的兵马来,点上火把,出营搜山。
月杀去后,暮青问:“小姐怎独自来此求援”
半夜三更的,好歹身边该跟个人才是,她来求援,连蓑衣都没穿,元家庄子里的下人们不晓事,宁昭郡主呢她肯让未来的小姑子如此冒险这可不是在盛京城中,而是在城外!
元钰闻言扬起脸来一笑,三分傲然,三分稚气,“他们倒是想跟,可都没我的青骢马快,寻人哪容得耽搁我没那耐性等他们,就自己先来了!”
看她一副觉得自己很能耐的模样,暮青大皱眉头,元家的这位小公主被养得有些不谙世事,幸好性情不坏。
暮青眉头还没松,前头便瞧见丛丛火把,有马蹄声和呼喝声夹杂在雨声里,由远而来。
元家的小厮们赶着马车来的,车上带着蓑衣,元钰不肯换,只道:“不必了,我这儿穿着呢!”
小厮脸色发苦,“小姐,您衣裳都湿了,郡主吩咐奴才们在车里备了干爽的衣裙,生了暖炉,春寒夜冷,您快换衣吧,免得着凉。”
不说还好,一说元钰才觉出冷来,但看看身上的蓑衣,又不想换,正要使性子,水师大营里点齐的兵马已到,暮青上马便走,人率兵驰远,只留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有衣就换!”
此话甚简,顷刻就没在了雨声里。
元府的小厮看着身旁疾驰而去的水师兵马,怒在心中,却不敢言——什么态度!
“走吧。”这时,听见元钰的声音,小厮们将目光转回来时,见她竟已钻进了马车。
断崖山东面是山沟和林子,西面是田庄和果树林,山高林密,田庄也多,雨夜寻人并非易事,暮青却自上山起便命人先搜东面。
她的想法很简单,首先,郑青然不太可能被带离断崖山,断崖山附近有水师大营和骁骑营两大军营,北有盛京城,西可通往许县,但以郑青然失踪的时辰来说,凶徒无论带她去哪儿都不到开城门的时辰,而郑青然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雨夜验尸
暮青回水师大营的第三日夜里,也就是朝廷发下春娘案榜文的那日,仿佛要打朝廷的脸,也仿佛不想让盛京城里百姓睡个安稳觉,就在当天夜里,一名女子被杀,轿子停在城中偏僻的深巷里,清晨被人发现时,血从轿中淌出,女子的血被放干,四肢被卸,手筋脚筋被挑,守宫砂被剜。女子倚在轿中,神态安详,手脚垂软,形同玩偶。
五日后,又发一案,同样的手法。
暮青离开盛京城半个来月,今夜是第三起相同手法的案子。
“那凶徒从盛京城里来到断崖山了”元钰喃喃自语,忽露惊色,道声不好,便对暮青道,“都督且验尸,我回庄子里瞧瞧宁姐姐!”
相府的庄子里今夜有不少王侯公卿府上的小姐在,元钰下山到水师大营求援,眼下得知那犯下连环凶案的凶徒在断崖山里,她怎能不担心宁昭等人
暮青本还有事要问,奈何元钰匆匆走了,她只好先验尸。她把章同唤了下来,把火把递给他,章同打着车帘照着车厢,暮青蹲在外面先仔仔细细察看了车厢里的每个角落,在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证物后才开始验尸。
她捏了捏尸体的脸颊、脖颈、下颌和四肢,道:“咬肌、颜面肌、颈肌已僵,上肢未完全僵硬,尸僵还没有下降到腿部。山间寒冷,今夜又下着雨,气温格外低些,尸僵会比常温下出现得晚。瞧这情形,人应该死了约莫三个多时辰。”
常温下,尸体上肢僵硬需三个时辰左右,但环境温度低时,尸僵发生得晚,今夜山中的气温顶多五六度,人死后尸僵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出现。由此将时辰往后推,结合尸体上肢还未完全僵硬的情况,人应该死了三个半时辰左右。
暮青判断了死亡时间,伸手便解了郑青然的衣带,扒了她的外襦,露出半边雪肩。少女虽死,肩却白如寒玉,高襦束在胸前,莲房半露,虽死也。
章同把脸转开,山坡上举着火把的水师少年们却都看得眼神发直。
暮青将尸体扳过来,看了眼尸体的后背,随后回身将章同手里的火把拿了过来,钻进车厢,把帘子放下了。没人知道暮青在里面捣鼓什么,只瞧见马车轻晃,晃了一会儿,暮青从里面钻出来时,尸体的衣衫已经穿好了。
“尸体的右背部、及大腿底下可见尸斑,颜色虽淡,但依旧能看出来。”暮青道,她并不是特意说给众人听的,只是以前验尸时会有人在一旁填尸单,她便养成了这边验尸边叙述的习惯。
有尸斑,颜色淡,这代表啥,没人懂得,但土坡之上,每个人看暮青的眼神都是丰富的。
……说那么文雅,其实就是屁股呗
都督刚刚钻进马车,扒了郑小姐的裤子,看了人家小姐的屁股和大腿
前些日子军中还有传言称,都督验那吊死在牌坊下的女尸时钻过人家姑娘的裙底儿,还摸过人家,大家都把此事当成荤笑话听,少有信的。没想到今晚就亲眼瞧见都督钻进马车里,还把帘子给放了,回想起来,那马车刚才晃得哟……
少年们望着暮青,眼神一个赛一个的古怪——都督该不是有啥癖好吧
“尸体的后脑勺处有塌陷损伤,是凹陷性骨折,致死伤。凶器是钝器,棱角不规则。创口附近的发丝上沾有黄泥,凶器可能是石头。”暮青继续验尸,当验到尸体的手腕上割痕时,她沉默了片刻,眸底似有些古怪神情,半晌才道,“切创,创缘不整齐,表皮有剥落,凶器……”
说话间,暮青提起尸体的裙角,验看尸体脚后跟处,目光一落,愣了愣。
章同探头往车里瞧了瞧,借着火把的光亮,隐约看见女尸脚后的皮肉翻着,暗红的皮肉和黄白的脚筋之间似乎嵌着块什么。
暮青拿手捏了出来,从身上找出块帕子来包住擦了擦,细一看,意味深长道:“凶器很有趣。”
暮青把帕子叠起收回了身上,连章同都没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何物,只见暮青上了山坡,对月杀道:“点五百人跟我走,其余人留在此地守着现场。”
月杀点齐了人马,章同留下率其余人看守现场,暮青走之前交待了章同一事,“你带些人在这附近的林子里寻一寻,看有没有新挖过的土。”
山里下着雨,土都湿了,很难根据土色判断有没有挖过,但眼下是四月时节,山里的青草已经长了起来,泥土新挖之处,上面的草必定不同。
“怎么”章同似有所感。
“没错。”暮青也没瞒他,“还有另一具尸体。”
暮青没去相府的庄子,而是带着人去了姚府的庄子。
她不知姚府的庄子是哪座宅子,命月杀去查了查。月杀以轻功来去,很快就回来了。姚府的庄子离马车翻了的那处半山腰不远,顺着山路而上,约莫百步,见一果树林,穿过林子便看见了坐落在田地和果林里的庄子。
姚府的庄子不大,只有三进,姚蕙青自从相府派人来寻郑青然后便没睡踏实,暮青深夜来此,下人们诧异万分,来迎她的是庄子里的管事婆子,那婆子一见暮青带了数百兵将来,足能将庄子围一圈儿,便赔笑问:“都督深夜来这庄子里,不知所为何事”
“要事,烦请小姐出来一叙。”
“这……半夜三更的,小姐伤了腿……”
“要事!”
“那奴婢可能答此要事”
“不能!”暮青不信这婆子,此人一看便知是个精明人,若问她,她八成要因顾虑姚府的名声而东拉西扯。明知她不会实言,她又怎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姚府的婆子早就听闻暮青冷硬,不好相与,但还是不想让她见姚蕙青,“都督,不瞒您说,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夤夜私会男子,只怕于礼不合……”
“都督是我的救命恩人,冒雨来见,又有要事,我若不见,只怕一样失礼。”这时,姚蕙青的声音远远传来,暮青抬眼望去时,见丫鬟提一灯笼,扶着她进了花厅。她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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