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我也觉得不能了,在这庄子里住着,兴许哪天我爹又想着高官厚禄了,我就被一顶轿子抬进了不知那家府里,成了哪个纨绔公子亦或年过百半的老臣的妾室,余生困于后宅,算计争斗,至死方休。都督觉得,如此一生,于我来说毁也不毁”姚蕙青又问。
“无趣。”暮青依旧冷淡言简。
姚蕙青笑了声,倒真是喜欢上她这性子了。
“我不妨与都督说实话,如若不是前几日不慎撞破了都督的身份,走也走不了了,我都与香儿说好了,要禀了我爹,以失了名节为由自请去庵里当姑子,常伴青灯古佛也好过余生困于后宅,过那样无趣的日子。”姚蕙青看向香儿,暮青循着望去,见香儿连连点头,瞧那神情,姚蕙青还真没有说假话,“只是没想到救了都督,还撞破了都督的身份,我从未想到这世间还有女子敢从军入朝,倒也心生羡慕。”
姚蕙青看着暮青,初见时那静若秋湖般的眸中终于生了波澜,忽然便福身而跪,道:“这世间的男子,拘于礼教的,嫌我出身的,皆非良人,不嫁也罢!我不惧礼教拘束,不惧名节有损,只求过一日想过的日子,不辜负我自己这一生。都督若能让我进府,我必倾尽全力助都督为谋算。如若不然,我宁常伴青灯古佛,永不出庵!”
屋里静了下来,香儿咬着唇欲言又止,既担心姚蕙青进了都督府,日后会受连累不得善终,又担心她这一生真要在庵中度过。她家小姐的才情不输那些嫡小姐,只是命苦,遇不到良人,竟要嫁个女子,日后的路究竟还要怎样的坎坷
暮青看着姚蕙青,她不出声,姚蕙青便不起,静等她的决定。
半晌,她看见面前伸来一只手,“起吧,不过我要告诉你,除了你,还有一个女子要进都督府。”
“啊”香儿一出声便忙捂住嘴巴,她还以为小姐进了都督府就是都督夫人呢,虽说都督是女子,可外头的人不知道,小姐好歹有个名分在,可怎么还有一人
暮青看见香儿的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目光一寒,冷声道:“我还以为女子嫁了男子会争风吃醋,倒没想到嫁的是女子还能争风吃醋。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都督府的都是自己人,谁若是把刀子对准自己人,我就把她军法处置了!”
香儿一惊,这才想起眼前之人虽是女子,却不是闺阁女子,她上阵杀过敌,也验尸断过案,一身的冷厉之气和军中做派,与她在姚府后院里见过的夫人姨娘和小姐们截然不同。
“是,奴婢记住了。”香儿忙福身回话,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她真是一点也觉不出此人是女子,方才那一个眼神,她真的错以为她是未来的姑爷了。
姚蕙青浅笑不语,香儿本性不坏,只是在姚府过惯了处处算计的日子,太过在意她的得失。都督府不是姚府,未来的日子大有不同,有个人能让她怕一怕也是好事。
“那人是玉春楼的清倌,萧芳。”暮青见香儿服帖了,这才对姚蕙青道。
两人果然都惊愣了,谁也没想到另一个要进都督府的人会是青楼女子,而且还是玉春楼的名妓。
“玉春楼里的女子皆是罪臣之后,按律是不能赎的,不过都督看上了,硬是要赎,想必相爷也不会拦着,只是不知这位萧姑娘有何身世来历”姚蕙青虽与暮青相识不久,但看得出她不是做无谓之人的人,她既然想赎萧芳出来,她就必定有特别的来历。
“她是萧元帅之女。”暮青道,既然她想让姚蕙青进府,那日后就是自己人了,这些事也就不瞒她了。
于是,她将萧家军之冤讲述了一遍,没想到香儿听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刚刚还想为她家小姐争宠,这会儿竟哭湿了帕子,边哭边道:“太惨了,萧小姐好命苦……”
这世上竟有比小姐还命苦的人。
姚蕙青叹了一声,“世上命苦之人何其多,可怜了那五万忠烈之魂。”
暮青并无太多多愁善感的情绪,有这时间她喜欢做事,“军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提亲之事我自会派人去办,一切从简。”
“我爹不会答应的,都督可以先让我进府,再派人去提亲。”姚蕙青道。
满朝皆知都督府的荣华富贵只到明年,姚府是不会与都督府结亲的,提亲无用,唯有用生米煮成熟饭之法,先让她进府。只要她住进都督府,姚府为了颜面也会答应,而且婚事会从简从速。
“好!这几日军中有事,过几日我回城时,你就随我一起回去。”
姚蕙青颔首而应,这等大违礼教的事,两个女子就在一座山庄里自己做了主。
这一日,大兴元隆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
命盘轮动,烽烟未见,却已悄燃。
朝廷的追封和抚恤安了水师将士的心,侯天性命无忧,留在都督府里养伤,于军心来说多少是个抚慰,莫海和卢景山得知暮青请了巫瑾每日到都督府里给侯天医伤,便结伴来中军大帐里谢她。
暮青只说了一句话:“等哪日你们不知来谢我时,就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说罢,她便出了大帐,留下了若有所思的两人。
暮青去了湖边,坐在山坡上,过了一会儿,乌雅阿吉和汤良一路小跑而来。
“都督,您传我们”
“嗯。”暮青仰头望着湖对岸的山壁,那山壁顶上便是断崖山,那晚侯天从上面跃下,那晚她失去了九个将士,“大海去了,我身边只有越慈和黑子两个亲卫,你们两人愿意留在我身边当亲卫吗”
两人皆怔,乌雅阿吉低下头去,神色不明,风吹着草坡,草浪绵延,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拂起,眸底生波,胜了湖光。
汤良一脸欣喜,大孩子似的,“愿为都督亲卫,万死不辞!”
“那你去找刘黑子,让他帮你将内务搬到亲卫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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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计杀元修!(一更)
日斜关山,晚霞如匹,信使策马驰进嘉兰关城,停在了大将军府外。
一名小将接过封了火漆的密信,捧入书房。
书房里,顾老将军负手望着挂在墙上的关外舆图,听见京城有密信传来时,回身接过,撕开信封,将信展开一瞧,脸色顿时变了,叫一声:“不好!来人!”
小将未走,就势跪接军令。
“执我兵符,命鲁大点五万兵马出关,强行军赶往望关坡,赶到之后将武卫将军连墉拿下,再将此信交给大将军!”顾乾将兵符和密信递出,小将应是,退下之后,顾乾疾步出了书房。
“命各关城军侯以上诸将来府中议事,军情紧急,不得拖延!”顾乾吩咐过后,先一步去了花厅,步伐飞快,目光焦灼。
这信早到一日该多好!
数月来,关外形势生变,狄部灭了月氏,直逼乌那,勒丹联合戎部去救乌那,意图三个部族结成盟军共同剿灭呼延昊,没想到中了呼延昊的圈套,乌那在援军到了之后忽然和狄部联手,重创勒丹和戎部的援军!呼延昊趁着勒丹战败,一鼓作气灭了戎部,如今草原上只剩下狄部、乌那和勒丹。
乌那人知道呼延昊是草原上的狼,一旦他们和呼延昊联手灭了勒丹,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半个月前,勒丹王密派使节进了乌那王的王帐,意图劝说乌那与勒丹联手,共灭狄部。乌那王是个聪明人,知道跟谁联手,乌那部族的结局都一样,于是嘴上说着考虑,连夜就派人进了塔玛大漠直奔嘉兰关城,向大兴求援。
草原统一对大兴不利,大将军当即便派兵进入乌那部族,将乌那保护了起来。狄部和勒丹都还没有独抗西北军之力,只好忍下杀乌那王之心,而狄部灭了两个部族之后,兵马稍强于勒丹,双方这段日子隔着乌那遥遥对峙,偶有摩擦,但无大动。
大将军昨日得到军报,称狄部今夜有异动,呼延昊密谋刺杀乌那王,以此吸引住西北军、乌那和勒丹的注意,自己则会亲率一支王军奇袭勒丹在草原北边的马场,马场如若有失,勒丹就失去了与狄部一争草原王位的后备军力,必败无疑。
石关城的武卫将军连墉出身御厩使之家,其父掌盛京宫内御马,他自幼跟随其父阅遍天下名马,对培育战马很有一套。大将军尚武,也爱战马,连墉的年纪与大将军相仿,武艺不错,又识战马,大将军未从军时与他常有往来,算得上知交。他来到西北重修关城之后,亲自向朝廷要来边关的人便是连墉。连墉跟了大将军七年了,一直在石关城里任武卫将军,督监培育战马之事。按密信上所言,如若军中的内奸在石关城内,那必是连墉无疑!
可是,连墉今日不在关内,他随着大将军去了望关坡!
望关坡在乌尔库勒草原北部一带,因上了山坡能遥遥望见嘉兰关城而得名。呼延昊要奇袭勒丹的马场,夜里从望关坡上能看到战况,大将军不想坐视呼延昊得手,今早便带人出关去了,临走前连墉自请随行,说勒丹马场的战马不错,想牵几匹马王回关,大将军便带着他一起出城了。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顾乾看了密信后却惊觉不妙!
以如今的时局,大将军如果被害,则呼延昊可趁西北边关无暇顾及草原形势时,一统草原!而尚在盛京的五公子则可趁朝中生乱时搅动天下风雨,一旦岭南王和江南水师联手兴兵夺得江南,青州军和呼延昊合围失去主帅的西北军,则边关危矣,大兴危矣!
以五公子的城府智谋和呼延昊的狡诈善计,今夜狄部要奇袭的根本就不是勒丹马场,而是大将军!
糟了!
大漠如雪,五千铁骑上了草坡,马蹄下是松软的黄沙,一人高坐马背,昂首远眺,红袍银甲,遥指草原,弓弦似月,月似银钩。五千将士列于其后,军容似铁,旌旗未竖,长刀未扬,夜晚呜呜的风声里却仿佛听得见战鼓喧喧。
“前面就是勒丹的马场,想必呼延昊要用火攻,火势一起,我们在这坡上就能看见。”王卫海道。
关外的四月还有些冷,连墉往掌心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正被赵良义瞧见,哈哈笑道:“瞧瞧!这儿有个心急的,知道呼延崽子要用火攻,怕烧着那些马吧”
连墉笑了笑,“谁急了能被火烧死的都不是好马,我要的是马王。”
“嘿!口气真大!”
“口气大把你屁股底下的战马还我,有本事别骑我养出来的马。”
赵良义一听此话顿时闭嘴,怂了。
连墉得意地一笑。
王卫海瞪了两人一眼,斥道:“你们俩就不能少说两句咱们今日出关可有正事。”
赵良义刚刚在连墉那儿吃了暗亏,又被王卫海嫌弃,登时就不乐意了,嚷嚷道:“我说你啥时候跟那周二蛋似的,还嫌人吵了!”
这话一出口,赵良义自己就知道错了,王卫海脸色一变,两人瞄了眼前头,见元修高坐在战马上,红烈烈的披风在月色里扬着,披风下的背影僵直,银甲霜凉。
前些日子,盛京城里传来个消息,他们不知是何消息,只知大将军看过之后发了雷霆之怒。他戍边十年,从未犯过军规,那夜抱着酒坛子喝了个烂醉,一睡睡了三日,酒醒后自去领了军棍,顾老将军亲自打的,任谁求情都没用,众将领眼睁睁看着军棍把大将军背上的肉都打烂了,他却硬是撑着回了房,随后一病就是大半个月。那日之后,周二蛋就成了不能提的人。
他们问过顾老将军,但老将军口风甚严,谁也不知周二蛋那小子在盛京城里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惹得大将军如此伤怀。
“去坡下布置机关。”元修道,声音低沉已极。
赵良义和王卫海叹了一声,暗道果然!
那日之后,大将军就少有开怀之时,连话也少了。
众将领再未敢言,静悄悄地下了战马走下了山坡,赵良义自知多嘴犯了错,行动格外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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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诛心背叛(二更)
那匕首刺入银甲,元修的腰间却未见血,他身上穿着黄金神甲!
但那匕首从身后射来,显然出自自己人之手,元修正挽弓射箭,霸烈刚猛的内力尽蓄于此,杀气自身后刺来时扰了他的心神,但见三支箭矢齐发,大风卷起草屑裂坡而去,浑似千里开山之力,泼出三路血花,一路死十人!
狄军和勒丹军惊骇之时,策马上了望关坡的西北军也发出一声惊呼!
“大将军!”
惊呼时已晚,元修挽弓时心神受扰,硬生生逼出三箭,内力走窜致使眼前一黑,从战马上一头栽下了山坡。
元修栽下之时,山坡下,一柄弯刀扬起,映见呼延昊森然的笑,刀起,刀落!
山坡上忽然驰下一匹战马,马背上一道黑影直扑元修!
那黑影和呼延昊的刀光分不清哪个更快,只瞧见刀落人倒,血溅丈高!
一条断臂飞出,落在草坡上,赵良义左臂洒血,右手紧紧抱着元修,乱刀短箭如丛,沿途滚下,鲜血淋漓,滚到半坡处被一匹马尸挡住,只听头顶传来刀刃破风之音,凭耳力他知道刀已逼至颈后,此刻前是刀山后是尸林,无路可躲,唯有起身,可一起身就会暴露元修。
那一瞬,赵良义独臂撑身,昂首迎刀,大笑高喊:“大将军保重!”
话音刚起,身下大风忽生,一道内劲将他推出,元修倏地睁眼,后背蹭着草坡挪了寸许,只这寸许之差让呼延昊手中的弯刀擦着他的喉咙落在了胸口,刀劲被银甲和神甲挡了两重,险险逃过一劫。
元修却未起身,而是忽然抬手握住了呼延昊欲抽而回的手腕,另一只手拳风如铁,狠狠往弯刀上一砸,只听铮的一声,弯刀折断,半解刀身空中一折,反刺向呼延昊的喉咙!
呼延昊避不过,竟将手腕就着元修的握力一拧,面不改色地拧断了自己的胳膊,诡异地侧出一个角度,半截残刀擦着他刺入一个狄兵的胸口,那狄兵从马背上栽下时,呼延昊亦从元修的手中挣脱而出,而元修纵身而起,拎起赵良义便落到了坡顶。
这时,西北军的五千铁骑杀到,与狄军和勒丹军混战在一起。
却有一人策马而逃,逐月向西,往大漠而去。
元修立在坡上,挽弓搭箭,长箭去势如追千里,一箭将马腹穿出个血洞,那人随战马倒在黄沙里,刚要起身便被忽来的大风卷倒,一翻身,元修已立在他面前,披一身森森血气,眸底晦暗无光。
年少时相约饮酒赛马,离家后共聚边关报国,发小情义,七年战友,旧事历历在目,今夜却忽然化作暗刀,诛心诛义。
元修望着仰倒在黄沙里满眼惊恐的连墉,不动,不说话。大漠沙如雪,朔风拂过荒坡,风声萧萧,闻之如人哭。
连墉自知事败,闭了闭眼,心一横,牙一咬!
咔嚓!
下巴被卸的脆声伴随着阵阵的马蹄声,惊了连墉,也惊了望关坡北混战的三军铁骑。
马蹄声来自嘉兰关城方向,仿佛有千军万马追奔而来!
呼延昊左臂骨折,不宜再战,喝一声撤,便率军沿着望关坡向西,往塔玛大漠中奔去。勒丹军本想追击,却深知呼延昊的狡诈,他亲率王骑奇袭马场,所带不过千余人,必定料到了勒丹会追击,不可能不在塔玛大漠中安排援军迎接,马场之失已是重创,不可再赔上数千铁骑,于是勒丹将领也呼喝一声撤军之令,两部人马同时往西、往北退去,望关坡下,只剩下西北军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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