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将士们上了草坡,见关城方向沙尘渐浓,果然是大军到了!而西边的荒坡上,元修依旧静静站着,风沙拂过被弯刀短箭割破的战袍,背影犹如被大漠风沙吹朔了千年的英雄石。
“大将军!”王卫海率军策马奔来,赵良义断了一臂,失血太多,已经昏了过去,王卫海将他背在背上,惊诧地看向赵墉,尚不知出了何事。
元修不说话,王卫海只好背着赵良义望向嘉兰关城的方向。
月照关城,片刻工夫便看见了大军的轮廓,听马蹄声就知有数万铁骑,出关之时,将士们皆未听说今夜会有援军,大军忽来,必有紧急军情!
鲁大的络腮胡须重又蓄了起来,黑袍黑甲,下马之时战靴踏在地上,甲胄铿锵之声逼出杀气,看到赵墉时怒道:“你他娘的真是内奸!”
鲁大的亲卫抽刀架上赵墉的脖子,听从顾老将军之命,看到赵墉先拿下再说!
“大将军,盛京的来信。”鲁大看向元修,双手呈上密信。
元修接过来打开,目光落在信上时忽然顿住,晦暗如渊的眸底隐见微光。
这字迹……是她的。
大漠风沙拂过信面,掩不住那些风骨卓绝的字,在荒坡大漠里看着她的手书,就仿佛她还在,那曾经一同在西北的日子。
男子定定望着那些字,着了魔似的,轻轻抚上去,一字一字的抚过,不在乎身后将士们的目光,也仿佛感觉不到心口曾经被缝过之处隐隐的刺痛,只是抚着那些字,抚着抚着,在一个谦字上一顿。
元修的手顿住,那字仿佛生了针,扎得他指尖一疼,半晌,他从头看信,慢慢翻页,数页看罢,指尖已如沙白。
荒坡上静得只闻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元修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元谦自焚!(补昨天)
盛京城,相国府。
在暮青命月杀传信时,相国府里起了大火!
相国府里备好的马车和随从刚跟着龙武卫出城,凤辇就到了,元敏进了相府,元广和华郡主已在花厅外候着。铁甲侍卫急行在前,宫人提灯引路在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南院。
夜风微暖,烛光从绣着簇簇华牡的织锦宫灯里透出来,照得石径暗红,侍卫执刀,如踏血而行。
还没到南院便忽见南边的天有些白,随后听见下人们隐隐约约的呼喊声,元广面色一沉,急命一个侍卫前去察看,一行人则加快了脚步。半路上撞到奔来回禀的侍卫时,已能听见下人们的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
“启禀太皇太后,启禀相爷,南院闵华阁走水了!火从阁中而起,五公子尚在阁楼里!”侍卫跪地回禀,意思很明显。
元谦!
元广抬起头来望着南边的天,脸色被火光映得红白难辨,竟抛下凤驾,疾步往南院而去。
到了南院外头时,火势已经大了起来,看管南院的护院招来了下人,正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可是相府吃水的水桶,水泼进去不过残星入海,华郡主陪着凤驾赶到时,闵华阁里已是一片火海,无人敢进。
火是从阁楼二楼烧起来的,奉命看住南院的护院统领看见火光后便纵身而起,欲从窗户进屋救人,却被元谦一掌打成重伤,人事不醒。其余护院看见之后,无人再敢硬闯,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整个阁楼吞噬,任陪着凤驾赶来的华郡主如何斥询,也说不出大火为何烧得这么快。
火势太烈,到后来,下人们已不敢靠近阁楼,只是提着水桶远远的泼,阁楼的梁子塌下来时,元广夺过一个小厮手里的水桶,将水浇在身上便往阁楼里冲!
“相爷!”
华郡主惊喊时,管家陶伯已急忙抱住了元广,护院和小厮们醒过神来也赶忙来拦。
元广眼底血丝如网,悲痛欲绝,“谦儿!谦儿!”
他被拦得死死的,眼见着阁楼里又有一根房梁塌了下来,抬脚便踹向一个小厮,“混账奴才!杵着做什么还不救火!救火!”
小厮倒地,撞倒了水桶,慌忙爬起便去打水,其他下人也赶紧往阁楼里泼水,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大的火,元谦一定烧死在了里面。
华郡主望着元广,眸底窜着熊熊火光,嘴角僵硬地扬了扬,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凄苦。二十多年了,他还是记得那病故的原配,是她眼拙,一直没看出来他如此心疼谦儿。
元敏看了元广一眼,由安鹤扶着回花厅前下了懿旨,“宣江北水师都督连夜回城来相府!”
宫人到达水师大营前,暮青就接到了密报,得知元谦的消息,她将密信往军案上一拍!
“不可能!”
一个得知伏杀她事败后,立刻便传信西北设计刺杀元修的人,怎么会轻易寻死
月杀道:“宫里已经来人传旨了,要你去相府。”
暮青抬眼,眸底冷光慑人,“这时开什么城门!”
“懿旨是太皇太后下的。”月杀一副蠢的人又不是我的态度,抱臂道,“宫里的人出城那点儿工夫,元谦未必能混出来,这是夜里,想混进传旨的队伍里可不容易。”
“当初我和你主子夜里出城去了趟大寒寺,出入城门也不见得有多难。元谦和晋王一党隐藏在盛京城里十余年,不要小看他们的暗桩。今夜你们能来来回回的传递消息,他们也能,我和你主子当初能夜里出城,元谦若想办到想必也不难。”暮青知道两人说话的时辰,宫里人应该已经出了城,那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到相府看看再做判断和打算。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宫里传旨的人就快到了,暮青也睡不着了,于是便对月杀道:“命乌雅阿吉去趟姚府的庄子,让姚蕙青准备跟我回府。”
乌雅阿吉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进帐复命时,发牢骚道:“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竟派人去山里,万一再遇上伏杀,小爷的命就没了!”
暮青拿着本兵法书在看,闻言头也没抬,“你武功高强,死不了。”
乌雅阿吉一愣,目光微凉,“你怎知”
“今晚听见的不是蠢旨意就是蠢问题。”暮青把兵书一放,她根本就看不进去,行兵布阵不是她的兴趣所在,“我是仵作,有些时日没有验尸罢了,你不至于认为我会生疏到在一堆尸体里面一眼看不出哪些是被毒死的吧围杀那些江湖死士的早晨,尸体被摆开放在山坡上,其中有十几人所受的刀伤并不致命,可人却死了,被毒死的。事后我查问过,那些尸体是在官道东侧的林边被发现的,我们遇伏那晚撤入的正是东林,尸体被发现的路段又离石林不远,不是你杀的还会是何人”
暮青知道乌雅一族被灭了族,族中丢失了一件圣器,乌雅阿吉隐藏身手的原因显而易见,她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以他的身手来说,他在族中的地位必定不低。
魏卓之七日前就护送将士们的遗体还乡去了,月杀要留在她身边传递密报,她只能派乌雅阿吉夜里出营办事,谁叫他的身手比刘黑子和汤良高。
乌雅阿吉无话反驳,一声不吭地扭头出了帐子,到辕门外看马车去了。
传旨的宫人到了水师大营时已是凌晨时分,前营哨楼上的火把照得三丈内亮若白昼,宫人们看见辕门外停着辆马车,却打怵暮青的性情,不敢多问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金蚕脱壳
灶房就在西暖阁旁,里面有两口大锅,暮青一同生上了火。
一具尸体,用两口锅,见者皆有不妙的预感。
月杀去西厢里扯了半幅帐帘下来,到半塌的阁楼里将焦尸兜了出来放到灶房门口,暮青蹲在门口将死者的头颅切了下来,又将尸体拦腰剖成了两半。
死者的头脸和手脚被烧得严重些,躯干部分只烧了个半熟,剖开之后,肚肠噗地涌出来,侍卫、太监、护院、小厮,见此景者无不胃中翻涌,奈何院中皆是贵人,无人敢吐,只能强忍。
元广脚下虚浮扶额欲倒,却不是为这惨象,而是……他还不知此人是不是谦儿。
华郡主面白如纸,目光却半分不移,盯着那焦尸,她仿佛看见关山大漠,银甲战袍,英雄险死。那是她的爱子,她一生的骄傲所在,谁要杀他,她便杀谁!不管眼前焦尸是不是元谦,她都要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元敏端坐在东厢里,喝茶静待,不见惊乍,喜怒难测。
贵人们都不进屋不关门,宫人和下人们只好在院中强忍着,等到灶房里的水烧好了,暮青半具尸骨和头颅分开放入了锅中,而上半具尸体却用布盖住了,瞧那样子竟是无用。
此人少说有而立之年,耻骨最有验看年龄的价值,用其他骨骼鉴定年龄都有五年以上的误差,因此暮青只需要煮半具尸骨,她煮头颅则另有用处。
从灶房里出来,暮青不愿浪费煮骨的时间,于是扫了眼院中,问道:“昨晚是谁先发现起火的”
“回都督,先发现起火的是府里的护院统领,只是他昨夜被谦公子打成了重伤,至今未醒。都督若有话问,不妨问问其他的护院,都是一同守着南院的,火起之时统领一喊,护院们就都瞧见了,前后也没差多少时辰。”管家陶伯回完话便就近唤来两个护院。
那两个护院低着头,见活阎王似的,未说话,额上先冒层汗来。
暮青问:“火起之时的情形,细细说来。”
两人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陶伯恼怒地踢了近处一人一脚,那人噗通一声跪下,这才惶然回道:“昨夜统领先瞧见了阁楼起火,他一喊走水,小的们就赶忙冲进了院子,见火是从门后烧起来的,门从外头锁着,统领劈开了门锁,却发现里头拴着,那时火已烧到了门,统领进不得,见二楼也透出了火光,便纵起身来想进窗将公子带出来,没想到被一掌打成了重伤!小的们将统领抬出院子时,火势已大了起来,待水提来,泼灭了门上的火撞开了门,里头的火势已大,容不得人进了。”
暮青听后目光冷了些,“火从楼下烧起来的”
“正是!小的不敢扯谎,护院们都看见了。”那人碰了碰旁边人的鞋子,那旁边的护院也点了点头。
暮青扫了眼院子里,见护院和小厮们见是这般神色,便道:“这就奇怪了,人是死在楼下的。”
护院们一愣,没听出哪里奇怪来。
暮青道:“一个之人,先点火烧了楼下,再走到楼上点火,然后再回到楼下等死,有这样的道理”
阁楼上下都已起了火,既然目的是,何不在楼上等死就好,何必再跑下去呢或许世上有这种多此一举的人,但元谦绝不是这种人。
“小的绝对没有说谎,小的怎敢当着太皇太后、相爷和郡主的面儿说谎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那护院以为暮青怀疑他的话有假,赶忙辩解,“这阁楼已经烧塌了,或许、或许……五公子是死在楼上的,二楼被火烧穿了之后,从上面掉、掉下来的……”
那护院越说声音越小,他怕质疑这活阎王,话没说完就要进鬼门关。
暮青却耐心地听他说完了,并点头道:“嗯,有道理,不过你绝对没有看过现场。”
她转身就走,到了还冒着白烟的阁楼门口,看了那护院一眼。
护院愣了半晌,会意过来暮青是要他过去,但他还没动,元广就撇开华郡主的搀扶,大步上了石阶,走到阁楼门口往里面一看,顿时惊住——阁楼里刚刚躺着尸体的地方,赫然可见一片人形的空地,那空地上干净无尘,倒是梨花木铺就的地板还看得到浅黄色泽!
“火势要想烧穿二楼,导致尸体掉落下来,是需要时辰的。而这时辰里,楼下遭火烧水泼,必生灰尘土渍,死者即便从二楼掉落下来,尸体下面也应该是脏的,而尸身下干净无尘,地板的烧痕比其他地方要浅得多,这只能说明一点——人是死在楼下的。”暮青看了那人形空地一眼,心思转得飞快。
元谦若有心,上楼点火之后,没有必要再下楼等死。楼上是他的卧房,他没道理有暖榻不躺,反要特意下楼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等死。
元谦暴露那晚,任凭元广对他大动家法都不肯离开相府,当时她觉得奇怪,没几日西北就出了事,证实了元谦留下来是有目的的。他是个做事有极强的目的性的人,可她想不出他特意死在楼下的目的,而且,她不认为他会想死。
那么……
“火起之前,有谁进过阁楼”暮青问那护院。
那护院还愣在院子当中,回过神来后,答道:“只有统领进去过。”
“何时进去的”
“晚膳时分。”
“进去了多久”
“这……”那护院想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出来了,这些日子小的们奉命围住南院,没有相爷的手令谁都不能进出,连厨房的小厮都进不去,一日三餐都是统领送进去给公子的。公子不许人上楼,统领都是将饭菜放在楼下的桌子上,公子会自己下来拿。”
暮青听闻此言,脑中忽生闪念,目光一变,问:“你们统领呢”
“被公子打伤昏过去了,小的们将他抬回房了。”那护院说着,心里诧异,这话他刚刚回过了,何以又问
这心思刚生,便忽听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嘟嘟VS岳父
“原来姚大人要脸,本都督还以为姚大人为求高官厚禄把女儿送入侯府时就已经不要脸、不顾女儿的名节了。”暮青说罢转身就进了府,只留下一句话,“要告随意,要想嫁女,列张聘礼单来,自有官媒送去府上。”
“你!”姚仕江早听说过暮青口舌甚毒,没想到毒到这份儿上,怒极之下也不想再装,拉下脸来正色道,“小女上有高堂,未嫁之身,都督强行将其接进府中,与强盗何异这般败坏小女的名节,败坏我姚府的脸面,都督就不怕遭御史弹劾,遭天下人耻笑”
“哦。”暮青很冷淡,仿佛不懂这简单的人情世故,一开口就气死人,“姚小姐刚到庄子那日,马车还被人动了手脚,险些死在山沟里。这些日子都在庄子里,伤了腿也没见有人来看望过,我还以为她的高堂也早亡了。既然她也上无高堂可以做主,我就直接把她接进了都督府。”
“可小女尚有高堂在……”
“我爹娘早亡,婚事自己做主便可。”暮青理直气壮。
暮青面色冷淡,的确没有请姚仕江进府的打算,卖女求荣之辈别说进她的都督府,就是踩一踩石阶他都嫌脏!
这岂不是毁人名节姚府的脸往哪儿搁!而且,他都找上都督府了,他竟在都督府门口说这有伤礼教风化之事,连请他进府都不肯。
姚仕江窝着一肚子的怒气,和善的笑容维持得甚是辛苦,“小女能救了都督,那是小女之幸。但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且未过,都督怎能将小女带回府中”
英睿都督前些日子遇刺之事满朝皆知,可他今早才知道那夜竟是他的庶女救了他。庄子里的管事称,水师的人守在庄子里,谁也出不去,无法回府报信,昨夜他的庶女被水师大营的马车连夜接走,管事的才有机会下山回城,禀报这些日子以来的事。
这些事姚仕江都听庄子里的管事回禀过了,姚府里为了此事已经翻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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