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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也不能说忘了,只是那苦涩的心情被她这一出给搅碎了,再想寻那滋味,竟发现拼凑不起来了。

    她宽慰人之法,从来都如此独特。

    她没戴面具,青丝散着,坐在这西北老树下,肩比玉钩,更显清冷单薄。元修摸了把肩头,这才发现没披披风出来,眼看要入冬了,西北夜风已凉,暮青寒症刚好,元修心下有些恼自己的粗心大意,他这才道:“你回屋吧,我这就回去。”

    说话间他已起身,本是欲走,想起一事来又回身道:“明日起我会有些忙,边关战事该有个了结了。你身子刚好,就在府中住着吧。”

    “我回去。”暮青道,韩其初、刘黑子和石大海还在营房里等她。当初出关时他们就颇为忧心,后来落入地宫数日,不知他们在石关城中如何如今她回关城两日了,见不着她,他们许会急。

    元修蹙了蹙眉,“你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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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可欢喜?
    烛暖罗帐,春色难留,一腔缱绻成空,乌丝遮了男子半边容颜,眉宇青暗,眸底似有星寒色,杀人。

    少女面含春粉唇儿红,本是难见的女儿色,那眸却清透明澈,蹙眉思索着别事,她问:“你能举,为何太皇太后敢将柳妃赐与你难道不怕你发现她非完璧之身”

    皇家最重颜面,帝王皇权再低也是帝王,事若败露,太皇太后和帝王都颜面无光,这等一损俱损之事,太皇太后会做

    柳妃被赐给步惜欢,究竟是何因由

    暮青蹙眉思索,步惜欢翻下来,在床榻外侧懒懒卧了,支肘托腮瞧着她,等着她。

    暮青想了许久,终觉得线索太少,一时无解,这才想起步惜欢来。她转头望去,望了会儿,问:“你生气”

    “我不该生气”

    “你该欢喜。”

    “哦”

    “那夜开棺验柳妃尸身,我断你不举,你曾气得拂袖而去,我以为你是因被我看穿隐疾才动怒,今夜才知是我断错。既然误会释清了,你为何不欢喜”

    步惜欢闻言半低下头,肩膀轻耸,沉沉笑了起来。

    嗯,真是她的思维风格。

    他哪里是气她此事,他只是气她如此不解风情,也不挑个时辰。

    但他并不言明此事,只是托腮瞧着她,笑问:“那……你可欢喜”

    他既有与她相守的心意,便早有承担她不解风情的觉悟。因她从来都是如此,而他也早就知晓。他总不愿因此事气她,总想着往好处想,善于发现她的好。

    她此前一直以为他不举,这些日子还愿与他亲近,世间有多少女子能行此事若她以为他有疾还不嫌弃,他是该欢喜。

    那如今他并非不举,她可欢喜

    “有疾也无妨,我不歧视身有隐疾之人,但健康自然比有疾好。”暮青答,直言不讳。

    这等闺房秘话,也只有她敢直言。但她的直言却让他的眸被璀璨点亮,步惜欢唇角噙起笑来,那笑漫然悠长,欢喜醉人。他就知道,她是这世间难得之人……

    但欢喜了一会儿,他眸中笑意忽盛,问:“青青,你莫非冷情”

    冷情暮青微怔。

    只是这怔愣的工夫,步惜欢忽然将她的衣带一扯,帐中忽见江南月色,清柔一弧。

    暮青肩膀一凉,怒意方起,忽觉肩头一痛!那一痛,凉入肌骨,也烫入肌骨,只觉有鱼儿钻入身子里,痒得她忍不住颤起。

    那一颤,月色朦胧,他在她肩头低低一笑,模模糊糊道:“嗯,看来不冷情。”

    “步惜欢!”她怒斥一声,那声音却失了平日的清寡冷硬,添了几许软侬。

    “嗯。”他含糊地应了声,本是想着逗逗她便作罢,未曾想这一尝滋味太好,似初雪入了口,一含即化,他忍不住深吻了下去。

    暮青明知该推开步惜欢,可身子竟莫名虚软,使不出半分气力。她浑身都在痒,他咬她肩头,她痒;他吻她颈窝,她痒;他的乌丝拂在她脸颊上,她也痒。痒入肌骨,连挪一挪的气力也无,只闻见他的发香,那般自然的香气。她想起在行宫时,宫中灯烛常点兰膏,乾方殿中熏着甘松,气味清苦,他身上便沾了这香气。那时不曾多想,如今身上没有这气味,反倒想起那香来。

    富贵人家多喜熏香,世有龙涎乌沉、伽南沉香,都是极贵之物,宫中应是不缺。她不知士族贵胄人家都熏何香,但绝不会是甘松。甘松清苦,难显富贵气,且有理气止痛之效。此乃药香,步惜欢常熏此香,可是身有苦疾

    这些思绪不过闪念,帐中昏暗,烛光映在帐帘上,眼前如灯影在掠,行宫、溪边、前夜……

    她不记得步惜欢何时起的身,只记得他起身时道:“下回莫再说举不举之事,世间男子听不得此话。”

    他下了榻去,深望了她一眼,似要将她此刻衣衫半解的模样深深记着,然后便披了外袍走了,“睡吧,今日验伤审案的也累了。”

    暮青见帐帘放下,不一会儿听见房门开关的声音,步惜欢真走了。

    屋外,男子披着外袍,衣襟半敞着,秋风起,乌发轻舞,衬那眉宇雍容矜贵。

    步惜欢负手望那西北朦胧月色,问:“如何”

    月色跪道:“回主上,吴正招了,元修将他软禁在府中,嘉兰关城中的青州军也派兵将围在了府中,也软禁了。”

    步惜欢冷笑一声,“元修杀敌如神,对家中到底是心软了些。”

    软禁了吴正,只可软禁一时,不可软禁一世,人早晚要放。只要人一放,验伤审案之事便会报与太皇太后和元家,他们终是要知道。他将看出毒杀元睿之事扛了,虽是为她着想有保她之意,却终是受家事所累。

    “主上之意是”

    “待元修放人,出了西北,杀!”

    暮青次日本打算回石关城,早晨却起晚了。这都要怪步惜欢昨夜走后,她见自己衣衫不整,夜里有些失眠。

    用过早餐,她回到石关城时已近晌午。

    她出关去草原的这些日子,军侯的营房已换成了中郎将的府邸。军中最低的将职已能开府独居,只是府邸小,但也比营房好得多。月杀陪着暮青回来,一开门,月杀便将她往后一挡!

    门后一道寒光刺出,西北深秋晌午的日头依旧炙人,那寒光却赛一场风雪,横扫月杀眼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圣宴
    暮青回到石关城将府,歇息了几日。

    在她歇息的日子里,边关战报频传。

    十月二十二日,呼延昊杀老狄王麾下十八勇士,立新部族勇士,称狄王。

    十月二十五日,勒丹军联合戎人、乌那、月氏三部袭狄人部族,寻老狄王病重时狄人不救联军,致使三万联军被杀之仇。呼延昊早有准备,三路勇士率王军奇袭戎人、乌那和月氏,三部闻风回救王帐,勒丹军与狄军激战于草原南野,呼延昊杀勒丹三勇士,勒丹军溃逃的路上,鲁大忽率西北军围堵,全歼勒丹残部。同日,戎人、乌那和月氏三部回救王帐之军,连同呼延昊三路勇士王军也遭遇西北军的伏杀受创。

    十月三十日,元修亲率西北军入乌尔库勒草原,袭狄人部族,勒丹等部隔岸观火,两军交战五日,大小十余战,互有伤亡。

    十一月三日,关外下了第一场雪,千里草原一夜银装,关外冷冬杀人,不出三日便会封关。大军难再驻扎,元修下令拔营回关,入夜却遭狄军偷袭,大军顿乱,元修率军弃营往关内疾驰,狄军一路追赶,被引入大漠。凌晨时分,一声巨响惊了大漠,地宫炸毁,被引入地宫附近的狄军多半陷入地宫,近万人殉葬了暹兰大帝。

    十一月六日,元修率西北军回到嘉兰关城,步惜欢犒赏边军,晌午在石关城的武卫将军府宴请军中诸将。

    武卫将军府正厅面阔两间,垂了厚厚的驼绒帘子,挡了院子里的冷风。

    暮青进屋前在台阶上跺了跺脚,这才打帘儿进了去,厅里正中烧着火盆儿,帘子一打,雪急风回灌进厅来,日色寒冽虚了人眼。少年披着身雪白大氅,肩头积了雪。屋里昏暗,少年容颜不清,只一身霜雪,人间清孤色。

    她往厅里一扫,见礼道:“大将军,老将军,各位将军。”

    军中多半将领都到了,暮青虽就在石关城中,但报信的晚,她便来得迟了些。

    圣驾未临,元修坐在左席首,一身火红战袍,只解了银甲,搭件银狐裘,眉宇朗若天河。他目光在暮青披着的氅衣上定了定,笑问:“来时未吹着寒风吧让人给你送的这身氅衣可暖和”

    “暖。”

    只一声简答,元修眸底便笑意满溢,细碎如星河,声音不觉柔了几分,道:“入席吧。”

    暮青这才解了大氅在门口抖了抖,雪簌簌落了,她将氅衣递给门旁的人,那少年笑着接了,呵出的气都是雾白。暮青往空席上去,挨着几名中郎将坐了,余光瞥见那少年抱着她的氅衣去了偏厅。月杀也跟来了,亲兵们在偏厅,想来是将衣裳送过去了。

    圣上今儿大宴军中诸将,众将领皆卸了甲胄,只穿着冬日的战袍而来。暮青一身雪袍银裘,袖口滚了雪狼毛,对着旁边火盆搓了搓手,火星儿噼啪,白炭烧红,映亮了少年的眉眼,为那孤清添了暖色。

    “你这小子,歇了这些日子,咋没见你长肉”鲁大在斜对面瞧来。

    元修瞧着暮青清瘦的下巴,蹙着眉头,原以为养了些日子,她能圆润些,可还是这般。看来是行军一路太折腾,地宫里又劳了心神,没些日子难养回来。

    她是江南女子,这西北的冬天怕是难熬。

    暮青与鲁大有些日子没见了,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鲁将军长胡子了。”

    鲁大下意识摸了摸两腮又蓄起来的胡子,笑骂道:“老子长胡子咋了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老子留胡子不好看”

    “不好看。”暮青烤暖了才将手收了回来,清冷之态气得鲁大瞪眼。

    众将领哄笑,军中男儿不拘小节,大家对蓄胡须之事都不在意,不过是鲁大觉得蓄胡须更显男儿气,撺掇大将军不成便来撺掇他们,军中将领都被他撺掇遍了。军中小将不敢忤逆他,有段日子都蓄了胡子,本是少年郎,一个个却老气横秋,瞧着滑稽不已。后来大将军瞧不下去了,下了军令不让鲁大胡闹,那些小将这才敢把胡子刮了。

    “你管老子好不好看!老子上战场能杀敌,蓄把胡子咋了你们一个个都笑老子!”鲁大道。

    “鲁将军管我长不长肉,上战场能杀敌,不长肉又如何”暮青反将一军。

    鲁大被噎得无话,厅中笑声也渐静。这几日,孟三醒了,大将军派了几个亲兵去医帐照顾他,没少问地宫里的事儿,英睿将军智出流沙坑,破前殿机关、寻甬道出口、断三岔路机关之事便在军中传开了。听闻她还为大将军处置过箭伤,连吴老都称那箭伤处置得颇为妥当,若是当时不处置,让大将军熬到出地宫,腿恐怕便会落了跛疾,那手臂能否再执神臂弓都难说了。

    她救了大将军,便是救了西北军,救了西北百姓。

    这少年虽瞧着单薄,自征新军起,对西北军之功便没人比她高。

    “自去年五胡叩关,到如今时近一年,五胡联军已散,戎人、乌那、月氏三部本就势弱,如今受创颇重,不足为惧。早些年,大将军杀了勒丹大王子突达,如今二王子突哈也死了,勒丹王也废了一臂,勒丹也是元气大伤。狄人也同样,呼延昊杀了王族,只留了老狄王一个三岁的小王孙,他虽称了王,但新政初立,尚且不稳。边关与五胡打了这许多年,这一次算是战果最丰的一次了。”顾老将军道。

    众将点头,一名将领道:“可惜入了冬,大雪封关,战事不得不停,不然乘胜追击,这回说不定咱们能灭了五胡!”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野马王
    石关城马场。

    风凛日色昏,雪花纷飞,漫盖了草场山坡,白茫茫的山坡上人头黑压压。

    军中常有骑射比试,马场三面围坡,一大早便站满了上万西北新军。雪大风急,雪片飞沾万军眉睫,眉睫下一双双眼兴奋地盯着坡下御帐,帐外都尉以上将领着骑装披战甲,大雪纷飞里肃立,军容震山关。

    御帐里生着火盆,步惜欢慢悠悠品茶,帐中元修领着顾老将军和暮青伴驾,暮青将职虽低,却是军中新秀,老将新秀同伴圣驾,便象征着西北军在伴驾了。

    帐中铺了驼毯,火盆置在中央,正离暮青近,彤彤炭火烤着战靴,腿脚暖融。暮青转头看向步惜欢,不知他今日欲行何事,只知今日定不太平。

    正想着,帐外有雪踏声来,宫人在外头报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鲁大选马回来了。”

    骑射功夫无马不成,西北军将领皆有战马,圣驾来时未带马,鲁大方才便领命选马去了,人只去了一刻钟,腿脚倒是够快。

    “宣。”

    “是。”宫人领旨,在帐外唱报,“圣上口谕,宣骠骑将军鲁大进帐——”

    帐帘挑开,风雪灌进来,暮青刚烤暖的靴面儿上沾了几片雪花,转眼化作雪水,融进了靴面儿。步惜欢瞧见,眉峰微压,抬眸是目光淡了些,见鲁大已大步进了帐。

    “陛下,马选好了。”鲁大随意一跪,抱了军拳。

    “嗯。”步惜欢淡应了声,把茶盏递出,身后宫人忙捧去一旁,他懒懒起了身,道,“走,瞧瞧去。”

    元修领着顾老将军和暮青跟随在后,鲁大起身跟上,宫人挑了帘儿,风雪扑面,步惜欢负手在前,微微蹙眉,淡道:“朕冷,把火盆搬近些。”

    宫人闻言忙去了。

    鲁大眼一瞪,眉头皱得死紧,在后头猛戳圣驾后心窝子。

    冷!冷还挑这大雪天儿考校军中骑射,找罪受!

    这时,宫人将火盆端过来,几人让开身,那火盆便放在了步惜欢身后。元修几人只好隔着火盆随侍在步惜欢身后,抬眼望向帐外。

    帐外无马,急雪遮人眼,只能望见白茫茫的雪幕里对面草坡上黑压压的人。

    “马呢”元修回头问鲁大。

    鲁大冲元修咧嘴嘿嘿一笑,元修面色顿沉,心觉不妙,鲁大扯着脖子对帐外候着的亲兵道:“把马赶过来!”

    那亲兵领命而去,奔出数十步,冲着马场外一声长哨!

    哨声落,铁蹄声起!

    北方怒号,雪起如幕,马场入口处,烈马踏雪来。数不清的战马驰入,若天地苍茫间泼来一笔浓墨,雪溅如石,草飞如针!万马奔腾之景,壮美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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