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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西北的马都是好马!末将不知陛下喜好,就把好的都赶来了。”鲁大对元修道。

    “胡闹!”元修斥道。

    军中战马皆为良种,但性情有烈有温,让圣上在万军面前亲自选马,岂非有意刁难战马再温和也比宫中驯柔顺了的马性子野,圣上未必骑得惯,若选好了送来倒也罢了,若亲自选,选了性情温和的,未免有人瞧不起,选了性情烈的驯不服更惹笑谈。再说选马是门学问,同是烈马,品貌亦有良莠,坡上观战的新兵也倒罢了,今日军中将领大多是西北军的老人了,日日与战马打交道,识马的眼力个个毒辣,圣上若选了匹品貌有差的,将领们心中必生轻视之意。

    西北军戍守边关,军中儿郎最是热血,对圣上这些年的荒诞颇有微词,今日比试若出了丑,恐军中不满更甚。

    元修瞪一眼鲁大,他嘱咐他去挑匹温和的马,这厮竟胡来!

    鲁大摸了摸鼻头,咧了咧嘴。挑匹温和的马那多无趣!有本事自己挑,自己驯马给将士们瞧瞧!不是有传闻说,圣上那啥……喜雌伏吗西北的战马都高骏雄壮,以圣上这软趴趴的身子骨,就怕给他匹温和的,他也上不了马背!

    当初美人司那群太监抢西北的兵,可算让他捞着报仇的机会了!

    元修和鲁大一来一去打眼底下官司时,战马已驰到马场尽处,无路可去,领头战马扬蹄长嘶一声,踏雪疾转,领着骏马群便绕着马场跑了起来。

    马群驰过御帐前,如墨泼过去,雪沫扑人如狂,步惜欢负手立在帐外,迎那风雪,浅笑。

    元修道:“微臣为陛下选马。”

    还好鲁大虽妄为,倒也不是妄为得没边儿,他只说不知圣上喜好,故而将马都赶来了,未说请圣上亲自选马,那他便出帐去选了吧,只望圣上心中莫将此事记成仇。

    “卿的心意朕心领了。”步惜欢未回头,只闻北风呼号,男子声音懒得让人想起慵春午后的阳,“朕亲自选。”

    “陛下!”元修微怔,与顾老将军互看一眼,正欲拦,见步惜欢负手出了帐去。

    万军忽静,只余风号,坡上新军齐望御帐外,见风雪里立一人,天地白茫,那人慢步而行,衣袖舒卷,若天池里乍开红莲。他向马群行去,元修与顾老将军跟出,暮青和鲁大随后而行,听步惜欢的声音传来。

    “嗯”

    那声音带着几分兴味,暮青循着步惜欢的目光望去,见马群已驰过御帐,往远处而去。战马奔驰如电,行动颇快,御帐前一晃便过去了,她一时未瞧见有何不对,目光便随着战马一路远去,见马群渐渐绕往御帐对面,风雪遮人眼,马场辽阔,暮青目力难及,只觉马群有些乱,不知出了何事。

    元修面色一沉,问:“怎把它赶来了”

    “啥”鲁大没元修的目力,一时未瞧出来,待马群又奔过来,他才瞪眼张嘴,“啊!”

    风雪灌了一嘴,鲁大却没合上。

    暮青盯着马群,这才发现马群里空出一块,几匹战马与其中一匹马保持着距离,那马通体雪白,唯两只耳朵和四蹄是黑的,瞧着比马群里的领头马还要神骏。

    它被夹在马群里,周围的战马皆与它保持三尺之距,随着马群跑了一圈儿,它似不愿跑了,想出马群,外围的战马速速让开,向前奔的马群便显得有些乱。

    一匹枣红马让得慢了,那白马忽然扬蹄,长嘶一声,刺破呼号怒风,盘旋直上,云层似开,日色忽明!那枣红马生生被踢翻滑出,雪溅丈高!

    马群受惊乍乱,那白马喷了个响鼻,马尾一甩,昂首出了马群,溜达着去了马场中间的开阔处。

    坡上万军起呼声,议论纷纷,皆道好烈的马!

    “娘的!”鲁大不顾圣驾在此,开口便骂,转头问那亲兵,“咋回事咋把它赶来了”

    那亲兵挠挠头,喊冤道:“将军,这不能怪俺,这野马本就是放养的,您挑的战马太多了,大概是马群进来时把它给挤进来的。”

    “野马”步惜欢回身笑问。

    “是。”元修回道,“此马乃关外跟回来的,乌尔库勒草原上的野马。”

    “既是野马,为何会跟回来”

    &




第一百二十章 舌战钦差
    卿卿!

    元修看向暮青,见暮青冷望着步惜欢,眼神冷飕飕。

    步惜欢长笑一声,纵身上马!那马扬蹄长嘶,踏雪驰出。

    鲁大嘶地一声,风刀割得嗓子疼,不可思议问:“圣上会武”

    顾乾抚了抚胡须,望着那顷刻远去的背影,蹙眉深思。“圣上的武艺师从何人”

    元修缓缓摇头,盛京皇族贵胄子弟皆习骑射,幼时启蒙文武先生都是要拜的,圣上会些武艺不足为奇。只是那日为元睿验伤时圣上曾出过手,瞧那身手,似不那么简单。

    深思间,举目远望,只见草雪飞如石,风雪没马蹄,日昏沉,雪茫茫,天地间裂出一道白电,只见有彤云驾白电飞驰,如神祗天降。

    坡上万军惊望,见那人马场里驰骋一圈,御帐前提缰勒马,神驹烈嘶,扬蹄踏雪!

    嚓!

    雪溅丈高,那人在马上笑望万军,袖若飞鸿,风华慑人。

    草坡寂寂,北风嘶号,恍惚送一首童谣入耳:“玉骢马,九华車,谁怜儿郎颜如玉。龙舟兴,翠华旌,江河一日十万金。”

    当今圣上骄纵奢靡、荒唐无道、不事朝政,可马上之人三言两语驯服烈马,马上风姿世间难见,当真是那传言中荒诞不羁的昏君

    正当此时,忽闻里有人声远远传来,“报——”

    那人声太远,夹在怒风中,几不可闻,唯元修面色微沉,举目远望。

    抬头间,听风里有马踏声传来,脚下在震,坡上万军望远,见一马队驰入,鲜衣怒马,马上百人,穿的不是军中衣袍,倒与御帐外的宫人颇有相似处。

    宫人

    “报——”不解间,那领头的西北军将领已驰近,到了近处翻身下马,对元修报道,“报大将军,宫中来旨!”

    元修抬头,见后头马队停下,为首的钦差身坐五花高马,绛袍白裘,手举明黄圣旨,倨傲扫一眼马场众将士,喝道:“圣旨下!西北军接旨——”

    元修眉头紧皱,看向步惜欢,见他端坐马背停在御帐前,风雪细密遮了眉眼,瞧不真切。他只好将目光收回,上前接旨,“臣元修,接旨!”

    顾老将军领着鲁大和暮青也跪了,御帐左右的将领和坡上的新军见了也纷纷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胡蛮虏扰我边关,西北军英勇忠烈,驱逐胡虏,守我边关,实乃家国之幸。而今边关捷报,大胜五胡,朕承上天仁德,恤边关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特旨西北军主帅元修领议和使,望卿扬我泱泱大国之度,结两国之盟好。朕亦恤边关将士,念西北军主帅元修戍守边关十年未归,特旨元修同西北军有功将领奉旨还朝,以尽褒嘉之典,钦此——”

    风雪茫茫,圣旨明黄,九条红蓝金龙分外扎眼,那传旨之音更刺了万军之耳,割着人心,一时无人出声。

    那传旨钦差念罢收了圣旨,高坐马上望一眼跪着的元修,脸上这才带起些笑意来,道:“大将军快接旨吧。”

    元修抬起头来,人未动。

    鲁大在后头问道:“圣旨啥意思”

    顾老将军往御帐前一瞥,又看一眼那传旨钦差,面色微变,心头忽生不妙之感。

    这时,御帐左右有将领愤然起身,大步行来,未至跟前便问:“圣上啥意思要我们跟五胡议和”

    “我们西北军跟胡人崽子打了多少年,死了多少将士议和怎不去议你娘!”

    “这回分明可灭了五胡,为啥要议和”

    “就是!为啥要议和!”

    “圣上发昏”

    不知谁怒嚷了一句,元修回头,沉声斥道:“不可放肆!”

    他望了眼御帐,众将领循着望去,皆怔。

    忽闻圣旨,众人心中激愤,竟一时忘了圣驾就在马场。

    草坡上,上万新军齐望御帐前,遥隔风雪,目光如利刃,刺风破雪。方才那惊艳、那疑惑皆随风散,只余愤怒割人意。

    “圣上在此正好!倒要去问问为啥要议和!”赵良义怒笑一声,转身便往御帐去,御帐左右未跟来的将领也纷纷起身,众人转身围向御帐。

    “放肆!你们、你们……想谋逆”御帐前,宫人战战兢兢呼喝。

    御林卫面色铁寒,抽刀护驾,刀光胜雪寒,割断了西北军最后一根神经,将士愤慨,步步逼迫。

    “昏君!”

    不知谁骂一句,草坡上新军齐冲而下,渐有哗怒之势。

    一声昏君如刀,步惜欢端坐马上,风刀割着红袖,似割出一道鲜血淋漓。神驹嘶鸣一声,扬蹄转身,似感杀机,要带着他离开马场,他笑了笑,拍了拍马鬃。那笑散漫依旧,却生怆然。

    这时,忽闻一声少年清音,“圣上在此,敢问钦差大人,圣旨从何而来”

    那声音并不高阔,并非人人听得见,却难逃步惜欢的耳力。雪泼人眼,男子在马上望远,随手拍了拍躁动不安的神驹,笑容模糊,音却柔和,“卿卿,稍安。”

    远处,那传旨钦差高坐马上,低头下望,见一少年将领在元修身后站起,貌不惊人,眸光却比风雪寒澈。

    草坡上冲下的新军停住脚步,离得远,众人都听不见暮青说了什么,只是见她站起,原本围向御帐的人群便向她靠拢了过去。

    步惜欢马缰一打,策马驰去。

    神驹奇快,众将拦不住,一些武职低的将领也并非真敢拦,只能在后头跟着。

    步惜欢到了近处,问那钦差道:“泰和殿大学士李本”

    那钦差瞧见步惜欢到了眼前才下了马来,行礼道:“臣泰和殿大学士李本,参见陛下!风急雪大,臣未瞧见陛下在此,未请圣安,望陛下恕罪!”

    “风急雪大”步惜欢听着,懒懒笑道,“嗯,卿是已到了人老眼花的年纪了。”

    李本:“……”

    他才五十有二!

    “卿远道而来一路辛劳,圣旨可是朝中之意”步惜欢端坐马上,问得漫不经心。

    李本却一惊,左右扫了眼,见元修面色沉着,围过来的西北军将领一时皆怔。他心中暗道不妙,硬着头皮道:“陛下说笑了,自古圣旨皆是圣意。”

    “哦”步惜欢淡看一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规劝
    步惜欢离去后,御林卫和宫人匆匆追了去,李本便起了身。

    刚起身,面前便伸来一只手,李本怔愣抬头,见元修将圣旨接到了手中。

    “大将军!”李本面露喜色。

    “大将军”西北军众将领不解。

    “既非圣意,这也算圣旨不接也罢!”元修抬手一抛,那明黄卷轴飞上半空,刷的展落,雪扑盖了字迹,他看也未看那圣旨,一拳凌空,将那议和圣旨砸了个洞,拳风猛震,只听嗤地一声,那卷轴撕开两半,啪地扫落在地。

    万军震惊,李本脸色刷白。

    “西北军,不议和!”元修踏了那半幅残旨,大步离去。

    风嘶吼,人声寂寂,不知多时,忽闻少年音。

    “议和也无妨,不过是丢人他娘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暮青口吐毒箭,吐完也走了。

    这一日,圣上于石关城马场考校军中骑射,比试未行,圣旨便到了。议和圣旨乃朝中赐下,元相国自圣上登基起便辅政在朝,议和的旨意若元相国不准便不可能发到西北。

    大将军乃元相国嫡子,身在西北守国门杀胡虏,其父却在朝主张议和,旨意下到西北,三十万边关将士气愤之余一时无所适从。议和若是圣上之意,军中早就炸营哗怒,恐怕连石关城圣上暂居的武卫将军府都能给围了,可议和是元相国之意,军中将士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元修在马场撕毁圣旨拒不议和,西北军将士信他,却也知朝中的议和使住进了关城。

    一时间,关城内气氛紧张,人人为议和之事压着心火。

    大将军府,书房。

    茶盏掷地,碎音刺耳,窗外北风呼号,掩了那脆音,八列亲军披精甲在书房院外来去,披风踏雪,目光锋锐似刀。

    “明日就让李本带着他的人滚回朝中!”元修负手窗前,茶叶碎瓷扑了一地。

    “那后头的议和使团呢大将军也一并撵回去”顾乾问。今日李本带来的人都是宫中之人,队伍里只他一个文官,朝中不可能只派一人与五胡议和,李本定属先行官,后头还有人,恐怕不日便到关城。

    “命鲁大持军令去石关城城门守着,不得放人进关!”

    元修少有动怒之事,今日动了真怒,连朝中旨意都撕了,顾乾也只得叹气道:“大将军如此将人撵回去,太皇太后与相国的颜面怕是无存。”

    元修听闻此话更怒,回身问:“老师之意是将人放进来人放进关来,伤的便是我西北将士之心,伤的便是我大兴国的颜面!这西北边关,十年来多少将士埋骨关外,大漠孤冢,不惧以血铸边关!朝中主和时可曾想过这些将士为国流过的血”

    顾乾深叹,他戍守边关一生,将虽老,血未凉,只是比起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多了半生历练的阅历罢了。元修十五岁入边关,那时还没有西北军,他亲眼看着他一战震天下,看着他屡建奇功,看着他亲手建立西北军,看着他亲率三十万将士修筑西北城防。关城工事竣,他前抗胡虏,后剿马匪,十年不归京换西北百姓夜夜安眠。这一身英雄志,一腔儿郎血,让他看见了自己年轻之时,但他与他不同,他的出身终究不容他一生戍守边关。

    顾家在葛州城,与嘉兰关城数百里之隔,一年却难见几回。亲人难见,这十年是元修陪着他,说句越矩的话,他将他当做孙儿看待。他的心朗若乾坤,像那塞外的天,一目万里,太过清澈,他并非看不透朝中的尔虞我诈,只是不喜,所以来西北躲清闲,一躲便是十年。可元家终是他的家,有家终须归,躲着不是办法。

    “大将军可想过昨日圣上为何忽然心血来潮,要马场考校骑射”顾乾不再硬劝,忽然便换了个话题。

    元修面色松了松,转身又去看窗外,“圣上知道今日朝中议和旨意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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