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琵琶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败笔苏半城
刀光闪作雪白,这一次,葛鹰的刀,果真朝着阮雪生的头颅狠狠地劈了下来。
阮雪生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他似乎已看见了阎罗殿的幽幽鬼火正向他包围而来。死亡,对于现在的阮雪生来说,并不可怕,他的心里反而是期待,因为他已知道被一箭穿心的自己,是再也不可能活下去了。
可是,他阮雪生即便是死,也要死得体面!死得轰轰烈烈,而不是像一只被猎人玩弄的兔子一样,在担惊受怕的慌乱中苦苦挣扎,最终死于箭下。
因为,他是阮雪生,是霸绝武林的堂堂盟主!
不过,令阮雪生遗憾的是,这一刀,来得迅猛,收得利落,却只是砍下他发尖的一绺白发,还有那条束发的黄稠。
葛鹰已阮雪生的绝望中转身,抱着它的刀,尽管,它已不再沉重。看也不看叫骂着的阮雪生,径直走到苏逐浪身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师父,我的刀,已经找不到了。”
没有责骂,一丝儿也没有,苏逐浪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哀愁,丁香花一样的哀愁。
“你走吧,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用你这柄刀去对付他,你既然已经找不到你的刀,那么,我们师徒的缘分尽了,从此两不相欠。”苏逐浪指着面如死灰的阮雪生,开口说道。
看来,就连这一丝哀愁,也并不属于葛鹰。也难怪,他本来就只是一柄杀人的刀而已,杀人的刀如果已经杀不了人,那它是去或留都一样,一样无用,形同废铁。
葛鹰再也无话可说,抱着他的废铁转身,一步一个脚印,渐行渐远。
没有人知道他将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终于还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雪上空留脚印,一路向北。
“苏兄,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浪子飞走了过来。
苏逐浪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老驴’,一脸恳求,开口道:“沈兄,这盘棋我已经输了,看在三十多年的兄弟情分上,我想求你两件事。”
“你说。”
“老驴”也走了过来,开完口后点了点头。
见到“老驴”点头,苏逐浪深深地看了一眼阮红梅,开口道:“第一件事,我想求你在十天之内,带他去万蛛谷找刘一手,噬脉丹的毒,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刘一手能解了,红梅刚才已服下天山独门续命丹,十天之内,可保性命无忧。”
“你刚才为何不问南山放鹤要解药”浪子飞抢问出口。
“呵,因为他也没有。”苏逐浪说话的时候,嘴角歪成了自嘲的弧度。
“第二件事。”
“老驴”没有说答应或者不答应,直接问了第二件事。
苏逐浪只说了四个字:“助我偷星换月。”
听到“偷星换月”这四个字,不仅“老驴”的脸色变得沉重,病秀才和浪子飞也满脸凝色。
“不可”,“不要!”
阮梅红和老驴齐呼出口,他们知道“偷星换月”意味着什么。
偷星换月,以己之力渡他人之船,就是把自己的内力和生机传给别人,意同
第四十六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阮雪生的眼泪,当然不是因为对自己即将葬身狼腹的悲凄,而是因为自己只能坐以待毙的忿然。他突然想起三件事。
阮红梅小时候一口一个外公叫着他时,脸上的灿烂笑容。他把阮梅红送进青楼时,阮梅红伤心欲绝的哭声。还有钱塘湖畔,八个汉子撮土焚香,跪地结拜时的豪气干云。
想到这些,滚下来的眼珠,就又大上了几分。可是这种时候,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只能映出狼牙锋芒,仅此而已。
阮雪生死了,死得其所,豺狼的肉,落到豺狼的腹中去。
次日,清晨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寒风依旧料峭,可这样的风雨,根本拦不住姑苏城的热闹,尤其是听雨楼,栏有歌女抚琴轻唱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歌声落罢,马蹄声起,一匹洁白如玉的快马从青石街面上披雨而来,在停雨楼下扬足而停,马背上翻下一人,把蓑衣一扔,奔上了楼去,冲进听雨楼最昂贵的厢阁,“叮”一下,光影闪动,拔出剑来,指着桌上正在喝酒的客人,惊得房中娇莺们四散而逃。
喝酒的客人只有一个,长得也不像喝得起酒的样子,衣衫褴褛,但他确确实实就坐在那里喝酒,并且还喝得眉飞凤舞,兴高采烈,哪怕此刻有人正用宝剑指着他。
直到用剑指着他的人掏出了一块令牌,他的脸色才慎重起来,这块令牌既不华丽也不新奇,只是一块黑铁,上面刻了一只白鹤,正是这只白鹤抓住了他的眼睛。
“何事”
看到这只白鹤的时候,他端起酒杯的手又放了下去,脸色变得煞白。
“黄奇,主人有令,今夜子时,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杀!”那人收起了令牌。
见他收起了令牌,那被叫作黄奇的喝酒客人,脸色已又重归自然,抬眉皱出三道长纹,斜眼瞥了一瞥那人,开口说道:“方涛,你唬不住我,用你的狗爪子把你的剑收起来,我与你的账,秋后再算,现在,就是借你十八个胆子,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敢喝酒的话,就给老子坐下来。”
“呸!这杯酒,等秋后砍下你的人头时,老子再用它来送你上路。”方涛吐出一口浓痰,收剑拂袖而走,不一会儿,楼下又响起马蹄声,渐远。
黄奇似乎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唤来老鸨,又点了几只娇莺,左拥右抱,继续喝他的酒,喝到兴处,肆意狂笑,又摸又捏,羞得红翠们娇叫连连,谁也不敢对这个衣衫褴褛的客人有丝毫怨言,因为,他有银子,有行钞,雪白的银子一锭锭,平整的行钞一沓沓。
亥时最后一刻,姑苏城外,寒山寺前,太湖岸,寺庙里撞响钟声,宣告子时到了。
水浪声动,靠上岸来一叶扁舟,从小舟上下来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正是苏逐浪和阮梅红。
苏逐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唉,仔细算算,自浙漕一案至今,我离开故乡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如今回来,风中的泥香还是逃走时的味道。梅红,你想念梅乡谷么”
“你在哪,我的故乡就在哪,梅也好,泥也罢,我心安处是故里,和你在一起,
第四十七章 义结光明顶范尧
见方涛人头落地,黄奇拔腿就要跑,只跑出两步,就被短刀穿胸而过,倒地而亡。
“谢谢。”
苏逐浪实在想不到屠铁沧会来救自己,他并不欠自己什么,自己上次救他只是因为要还故人的恩情。
“你不用谢我,我屠铁沧和你一样,并不喜欢欠人恩情,后会无期。”
话毕,转身,一人一刀,去如来时。
天山,终年飘雪,凌绝峰上一座座高楼,这里,就是天山雪鹰门。此刻,最高的那座楼中,顶层依旧灯火不熄,天山雪鹰门的门主南山放鹤,在灯下手执清秋曲,眉头深锁,口中嘀嘀咕咕。
清秋曲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是:蒙城三月桃花飞,官家儿,皇后女,青梅落雨竹马来,十里井处唤滔滔,十三团练拾飞花,鹣鲽情深,窃取十度光阴。九月秋凉霜露重,啼血杜鹃望西归,真龙潜东兮,涛浪泣。遗尘明珠入沧海,白马渡北风,嫦娥撒花,老君睁眼语真经兮,得证大道,逍遥哉。
这写的是前朝英宗与高皇后的爱情故事。
“遗尘明珠入沧海,白马渡西风,在哪呢,到底在哪呢”南山放鹤自言自语不休。
“主人,水已烧好,您是否现在就要沐浴更衣”
从楼下走上来一红衣女孩,两眼空洞,开口问道,却是前些日子被南山放鹤抓来的婉儿!婉儿如今竟如一具行尸走肉,面无表情。
南山放鹤转过头来,突然眉眼一眯,嘴角勾起邪魅弧度,开口道:“婉儿,从明日起,你随我习武,我教你天山独门‘白鹤剑法’。”
“是,主人。”
婉儿的眼神依旧空洞。
万蛛谷,五毒林,茅屋一间,茅屋前的倒地横树干上,坐着一人,面色还有几分苍白,正是阮红梅。
阮红梅醒来时,已是七日之后,经过苏逐浪的‘偷星换月’,加之刘一手利用《药王密典》中的无上医术配合万蛛谷中的蛛王汁施医,阮红梅此刻的经脉已恢复了七八成。
“枫意,剑意也,人也,剑贯之,气以引经,藏气任督,脉伏之,枫则有形有影,剑随影而有形……”
他的手中捧着皱巴巴的‘秋枫剑谱’,一边看,一边思考。
可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这秋枫剑法的第四招:坐爱枫林晚。
老驴和浪子飞早就走了,就连刘一手,也在昨日黄昏时候离开了,倒是病秀才留了下来。
“怎么样,小......小子,可有进展”
阮红梅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病秀才提着一坛酒,从林子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开口问道,阮红梅抬头看去,只见走得歪歪扭扭的病秀才的身后,还跟着一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背着一柄挂有鲜红剑穗的宝剑,看去年纪大不了阮红梅几岁,脸上虽也有熏红酒态,但却走得稳稳当当,好不俊逸潇洒。
这让阮红梅难免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只因素来沉稳的病秀才竟然喝得这般醉态,而这青年显然也喝得不少,却稳稳当当。
“人生喜乐事,他乡遇故知,快哉快哉!来,范兄,继续喝!”
病秀才走到一半,也不管阮红梅有没有回答他,又举起酒壶,灌下一口,递给那青年,那青年接过酒坛,却不急着喝下,而是盯着阮红梅,洒然
第四十八章 枫意风意锋意
三人直睡到黄昏日暮时刻,夕阳把熏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时,才相继醒了过来。
此时,酒都已经全醒了,三人相顾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结拜之事虽有饮了酒的缘故,但说到底终归是三人之间互相看对了眼,江湖儿女就是这样,凡事求一个“顺眼”。
“三弟,我与大哥在外欢饮时,听大哥提起,说你在悟剑,不知方便与我说说么”却是范尧开了口。
阮红梅也不扭捏,从怀中掏出秋枫剑谱,作势要递给范尧,口中说道:“二哥有所不知,我昔日有过奇遇,于一处湖底得了这剑谱和宝剑,如今身负血海深仇,只盼早日学会这剑法,手刃南山放鹤那老猪狗,救出我那受了委屈的婉儿妹妹!”言语激动万分。
范尧却不去接那剑谱,眼色有些犹豫,这神色被病秀才古啸京抓个正着,嗤嗤笑道:“三弟只怕拜错了兄弟了。”阮红梅这下也反应过来了,这个二哥原来是怕被自己误会他有私窥秘籍的嫌疑,瞬时面红脖粗站了起来,拿起秋枫剑谱就往林子里甩,口中怒声道:“二哥莫不是以为在我阮红梅眼里,兄弟情分比这破书还要薄!”
甩出去的秋枫剑谱飞到半空,正要落地,范尧就地凭空顿地一跃,空中似惊鸿翻了两翻,探手一把接住剑谱,身落时,就势点树蜻蜓点水般,又折身荡了回来,落地不起一丝卷尘,端是一身好轻功!
人刚落地,笑道:“三弟莫动气,是我扭捏了,今晚自罚三杯,哈哈哈,你且与我说说,是何处悟不透。”
阮红梅本也没有真正动了气,只是方才一时心急,听到范尧此言,脸色缓了回来,开口道:“正是那‘枫意,剑意’处。”范尧于是拿起剑谱翻看,眉头紧锁深思,久久不出一言,古啸京这下子也来了兴趣,靠了上来,一起阅看。
古啸京只看了一会儿,哈哈一笑,对着阮红梅问道:“三弟,我且问你,剑是什么何以为剑你心中可有剑”
剑阮红梅定神一想,脱口而出:“剑者,利器也。至于何以为剑,自然是坚硬之物,诸如铜铁之类,大哥问我心中是否有剑,当然有,而且是一把杀人的剑,无时无刻不想割下南山老猪狗那畜生头的利剑。”
“非也非也,三弟偏颇了。”古啸京说到这里,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内力灌于手,大喝一声,拔足疾动,衣起劲风,直直地朝身前一颗大树刺去,树枝竟然入木三分!
“三弟且看我此招如何比之三岁稚童持剑而刺又如何”古啸京转过身来笑着问道。
“大哥此招当然披靡,三岁稚童持剑如何能比!”阮红梅回道。
“我也懂了!”却是一旁的范尧惊呼一声,拔出背上的宝剑,荡身而起,咻咻咻!凌空连刺三剑,瞬间落叶纷纷,待片片树叶落地时,竟无任何一片有残缺!
范尧宝剑归鞘,返身回来,双目炯炯有神,对着阮红梅说道:“剑,坚硬如铁可为剑,松脆如枯枝亦可为剑,绝非利器独可为。剑之利,在于人,在于气也,杀人者持剑而杀人,君王佩剑不拔亦可杀人,以意催气,而气生意,枫有所形,既有所气,便生其意。我方才心有仁慈,气留三分,出剑时,心中只有片片完整树叶,才刺出了这一地无缺。三弟,你可懂了”
他这一番说辞,令阮红梅脑中如通天窗,瞬间满脑通透,可一仔细琢磨起来,又似乎一无所获,当下摇头道:“只有一知半解,不甚明了。
第四十九章 一无所有的男人
次日一早,三人醒了过来,范尧因身负要事,需回光明顶复命,古啸京也要去姑苏城寻老驴和浪子飞交接一些事情,而阮红梅,当然是要去天山。
三人当下各分三路,约定七日后在驼铃镇汇合,兄弟三人一起上天山解救婉儿,宰了南山放鹤那个老猪狗。
西北边陲,喀尔喀沙漠的边沿,驼峰镇,这里,是万蛛谷去往天山的必经之地。
正午时分,镇口那方黄土矮墙上立着的竹竿上,碗口大的铜铃被风吹起,叮铃铃响动摇晃着。
瞬间,黄沙漫天,从沙浪中横刀冲来五个精壮汉子,皆尽光着膀子,光膀上都纹了一头黑色沙骆,正是黑驼会的标志。
五个人,五把刀,清一色青钢打造的锋利弯刀。
竹竿下的矮墙上,斜卧着一个抱刀的汉子,正在呼呼大睡,墙下到处是七零八落的空酒坛。
眨眼间,五个黑驼会的汉子已冲到土墙下,齐齐跃起身子,从空中向墙上躺着的汉子砍去,眼看五把弯刀就要劈到那汉子身子。
那汉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是一双空洞到接近虚无和死寂的眼,他的眸子,尽是灰色和苍白。
这双死人一般的眼睛一睁开,他的人,就地而翻,落下墙去,正好躲过五把弯刀,人未落地,刀先落,单手持刀竖地支身,手上再使两重力,连人带刀半空中弹地而起,人如斗转星移,已升至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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