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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可正如羊馥的分析,如果不对氾丹的轻慢作出回应,他的这个“鹰扬将军”、“督三郡军事”,恐怕以后就没法做了,非但如此,“建康太守”料也要做的没滋没味,吏民不服了。

    “来,咱俩再商量商量‘抽胡屯牧’的事儿。”

    总觉得只用令狐奉的利诱、分化,不好办成此事。此事不仅是令狐奉称王后的第一个国策,亦是莘迩初次独当一面,碰到的头个难题,不想出万全之策,觉都睡不好。

    挽着羊馥的胳臂步回座榻,莘迩顾看他的眉眼,想道:“老羊踏实肯干,没有风流傲气,办实务是个好手;可惜谋略不足,在具体的军事上难以帮我啊。”

    深刻体会到了曹操得郭嘉、刘备得诸葛亮时“如龙遇水”、“久旱逢甘霖”的心情。

    &




第六章 黄荣献毒策 宋翩索厚赏
    王都传下了新的令旨,命国内各郡县的长吏劝课农桑、奖励耕织。

    令旨中,以令狐奉的语气写道“寡人亲耕籍田”,希望各地的郡县长吏能够效仿,以身作则。

    “亲耕籍田”,此为古礼。

    籍田是天子与诸侯征用民力耕种的田。自周以下,历代多行籍田之礼,即每年春耕前,正月时,天子与诸侯示范性的在籍田上执耒或扶犁往返数遭,以示重视农耕之意。

    令狐邕嗣位时年少,后来长大,而朝权皆在令狐奉手中,没干过这事儿。令狐奉称王恰在正月,不过刚登位时,朝局不稳,经过月余的调整、任免等人事更换,现今朝中稳定了许多,於是,为显示自己与令狐邕不同,是个重农爱民的明君,他便在前几天,到籍田犁了几遭地。

    有道是:上行下效。

    主君都这么做了,臣属不能偷懒。

    这日雨停,一大早,莘迩领着郡府的属吏们,来到自己在城郊的职田,扶犁地垄,依照籍田礼中对卿大夫的规定,往返田间了七次。

    莘迩不会农活,又刚下过雨,田里泥泞,起初驾驭不了犁牛,亏得吏役帮忙,牛才勉强听话,却仍犁得歪歪斜斜。十顷地面积不小,七个来回下来,他出了一头的汗,踩了半裤管的泥。

    瞧瞧自己的劳动成果,把本来已经翻整好的土地,搞得乱七八糟;再瞧瞧从陪边儿上的吏役们,尽管他们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心里怎么想的可没人知道。

    莘迩汗颜心道:“惭愧,纯粹在给他们添乱。”

    朝廷规定,官员的职田不许动用民力,只能取用“文武吏医卜”耕种,也就是只能从官寺的底层吏员中挑人役使。近代至今,小吏的地位日渐下降,已与僮仆相类,凡名在吏籍者,不仅全家服役,而且和兵籍一样,亦世代相袭,因此又叫做“世吏”。吏与士常并称为“吏士”,俱为贱籍。给莘迩耕种职田的,就是此类的吏户。名虽为吏,实为佃客。

    莘迩犁罢,作为他属吏的功曹、主簿等郡府的各级大吏,纷纷下到田中,比照籍田礼中对“士”的规定,“九推九返”。

    他们中如张道将等势族子弟者,无不家訾豪富,仕宦朝中,居官州郡,上下四五代,以至七八代,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钟鸣鼎食,奴婢千百,乃从来不知何为耕稼的;犁牛的水平尚不如莘迩。诸“士”闹哄哄地一番过后,田中愈是惨不忍睹。

    莘迩深感对不住吏役们。张道将等则多半埋怨莘迩没事找事。

    黄荣麻利,最先干完了活儿,回来莘迩身边,见他时而看向田间的热闹,攒眉蹙额;时而眺望远处民田中徒附、胡奴的劳作景象,怔怔发呆,便心道:“府君在思考什么问题么”揣摩了会儿莘迩的心思,轻咳一声,近前说道:“明公。”

    “啊”

    “可是在想今年的收成会怎样么春雨如油,有这场春雨打底,收成不会坏的。”

    “哦。”

    黄荣心道:“不是在预料收成。”顺莘迩的目光,发现他的视线大多数时都落在了远处的胡奴群体身上,醒悟过来,明白了莘迩的所思,说道,“明公是在考虑收胡屯牧的事情吧”

    “嗯”莘迩转顾黄荣,奇怪他居然能够猜对,说道,“是啊。”

    欲要收胡屯牧,首先需要了解卢水胡的内部情况,其次需要动用郡府的行政力,因此,此事虽未开始推行,但郡府中的上层大吏们多已闻知。黄荣不算大吏,然他职为录事史,亲贵不及主簿,亦郡太守的左右近臣,地位近如后世较低级之秘书,对此也有略知。

    “荣思得一策,不知可用与否。”

    “你有主意说来听听。”

    “明公知道春牧场、冬牧场么”

    “冬牧场是胡牧的过冬之所;春牧场是胡牧的春夏放牧之所。”

    “明公果然多闻。”黄荣颇尽下吏的本分,於此处小小地拍了个马屁,接着说道,“冬牧场,多是胡牧种落、个人的私属;春牧场是公用。荣之此策,便是寻思是否可以春牧场上作篇文章,以为明公‘收胡屯牧’的破局、着手点”

    “作何文章”

    “胡夷逢冬,虽可迁入冬牧场,而冬季寒冷,草木凋零,往往冬后,牲畜羸弱;这个时候,就需得有足够草地的春牧场,才能喂养、恢复他们的牲畜。”

    “正是。”

    “黑水流域、建康与酒泉境内的春牧场数量有限,六成归官府拥有,仅有四成供卢水胡牧用。”

    莘迩点了点头。

    陇州境内的大牧场,泰半属於朝廷。

    最大的牧场应数张掖郡删丹县的汉阳大草滩,位处祁连、焉支两山间,面积达千万亩,从前代起就是帝国重要的养马、畜牧地。定西国承继前代和本朝之制,圈占了大草滩上最肥美的草地,建立牧苑,养马十余万匹,牛羊不计其数;是朝廷财政和军马补给的一个重要来源。

    建康郡内没有像汉阳大草滩这么大的草原,但也有大草场七八处,少部分在乐涫东北边的黑水两岸,多数分布於乐涫南边的祁连山下。

    黑水流域的基本被卢水胡占用,祁连山下的多属官有。

    “卢水胡之类的游牧胡夷,以畜牧为命。因是之故,为争夺春牧场,黑水沿岸的草原上,卢水胡诸部落、种落间的争斗,年年不绝,伤人司空见惯,胡牧为之殒命的也不乏见。方今仲春,正是他们争夺牧场最激烈的时候。

    “荣愚陋,窃以为,明公如在此际,遣通晓胡情的人对他们各部、各种落间进行挑拨,火上加油,以而促致他们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第七章 遍观诈与虐 唯是取信难
    “拢共三县,六百里的行程,四五天即能办完的公事,你一去二十天。本郡眼下无尉,主政者唯我与你。你不回来,‘收胡屯牧’就没法开办。我等你等得心焦。老宋,你还要赏”莘迩朝谷阴方向拱了下手,对宋翩说道,“我真要一道疏上,你不怕反致主上震怒么”

    宋翩瞪大眼,说道:“明府,话怎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宋翩义正言辞地说道:“‘被之僮僮,夙夜在公’。我是去的久了点,可我没闲着呀,我又不是游山玩水去了。抚恤忠孝鳏寡孤独,此乃大王的头项德政,咱们做臣子的,必须沉下心,细细地将之办好;草草地转一圈就回来,花的时间是少了,有效果么”

    莘迩心道:“我信你才怪!”

    宋翩是陇地著姓宋氏家的子弟,莘迩来任郡守前,他便是建康的郡丞了。

    莘迩初到郡日,他非常热情,没有高门阀族的清高,忙前忙后,又是给莘迩介绍府吏,又是帮莘迩安置行李、奴婢,莘迩那会儿挺高兴,以为碰到了一个容易共事的同僚。

    然而没过几天,宋翩的本质就暴露了。

    当下有个陋俗,凡长吏上任、卸任,地方要给“迎新钱”、“送故钱”。依照地方的穷富,这笔钱或少或多。举郡为例,送故之钱,富郡多至数百万,少亦数十万。迎新钱主要是供新任长官到任途中的消耗所用,故又称“行装”、“行资”,比送故钱少,但也是官员的一笔收入。

    陇州诸郡中,建康属中郡,迎新钱这一块儿,照例是郡守五万钱,郡丞、尉三万钱;但给莘迩的有八万钱。莘迩不懂这个,实际上他是根本不想要这个钱的,在他看来,当官应是为民作事,勤勤恳恳,在官一任,造福一方,此其所愿,平白无故的,郡尚未到,先收一笔钱,算怎么回事俱民脂民膏,受之有愧。可这是惯例,他不能不合群,只好收下。

    宋翩迎接他数日后,主动找上门,东拉西扯,最后说到了八万“迎新钱”上。

    他的原话是:“本该奉钱五万,赖我争取,因是奉给了明府君此数。明府,我费了老大的劲儿啊!”莘迩初不解其意,道谢而已。宋翩那天迟迟不走,莘迩便留他晚饭,吃完饭他还不走,阿丑侍陪在侧,猜出了宋翩的心思,悄悄提醒莘迩,莘迩方才恍然。

    此人居然是想要与莘迩平分多出的三万迎新钱!

    果然,分了钱给他后,他马上开开心心地告辞了。

    莘迩实在想不明白。

    一万五千钱,确实不少。中人之家不过家訾十万。可宋氏乃定西国头等的阀族,金玉满堂,便是小宗的诸家,亦个个富足,况乎宋翩出自大宗却怎么连“这点钱”都看在眼里

    不仅贪财,人且懒散,公务能拖就拖,绝不立办,就如此次他巡县视察,四五天的事儿非得拖成二十天。莘迩有次没忍住,怼了他几句,很快后悔,担心会因此而影响同僚相处,不利“收胡屯牧”等以后的军政举措实施,殊不料,宋翩且还是个厚脸皮,对挨怼压根无所谓!

    这样的一个人,打不得,骂不在乎,熟悉他本性后,莘迩早没了初见他时的“高兴”,现在一听他说话就头疼,可郡里他是副手,又不能不常常相见。

    宋翩见莘迩不理他,径往主位落座,忙跟到后头,诉苦说道:“明府,我下县半个多月,风尘仆仆,前几天又下雨,实可称‘迎尘冒雨’。即无功劳,总有苦劳。难道不该为我请赏么”

    莘迩无可奈何,说道:“好,好。待‘收胡屯牧’办成,我一并给你请功。”

    “别忘了啊。”

    “你请坐吧,宋公!”

    对宋翩的称呼,莘迩最早“君”,继为“老宋”,偶尔称“公”,是在气极而又无法之时。

    宋翩叮咛再三,落座於侧。

    “宋君,各县的巡查结果及春耕诸务如何”

    宋翩取出羽扇,挥洒手中,说道:“三县令、长的能力,明府以为何如”

    辖下三县的令、长,悉为名族子弟,莘迩客气地说道:“甚好。”

    “哪儿有能力甚好,却办不好王令、理不好春耕诸务的”

    “诶”

    宋翩悠闲地挥动扇子,说道:“所以我什么也没问。”

    你他娘的出去一圈二十天,给老子回个什么也没问这就是你“细细地”办的事

    功曹史亮、主簿张道将、录事史黄荣等吏陪坐在旁。

    张道将敬佩地说道:“宋公风度,远愈吾侪,真名士也!”

    宋翩谦虚地答道:“拙鄙之人,乏善可陈,焉敢‘名士’主簿谬赞,惭愧惭愧。”

    莘迩闭目默坐,稍顷,呼堂外的卫士进来。

    两个侍卫登堂,披甲带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莘迩奋声说道:“给我备下箭靶,我将引射。”

    “是。”侍卫们应诺退出。

    宋翩赞道:“明府文武兼资,国之英才也。”

    “老宋,咱们谈正事罢。”

    “明府请说。”

    “大王的‘收胡屯牧’之令下有近月。我前数天,和西海杜府君、酒泉氾府君已见过面了,他两郡大概月内就会开始推动;我郡也即当着手。你有可行之策了么”

    宋翩摇头不已,说道:“大王的此令难行啊!卢水胡游牧为业,数月一徙,无法以地拘之,大王今却欲以户籍收之,取租、役使,岂会好行么”

    放牧的胡夷生活处於“游动”的状态,一年转四五个放牧点,不似农耕的唐人百姓,几亩地即能约束住一家人,所以纵使是内附的胡夷,唐人政府也不能强迫管理,上不上牲口税,悉任其自便,愿意缴纳就缴纳,不愿意也强迫,否则,轻则他们举部迁走,重则便会生乱。

    莘迩当下说道:“你出郡的这些天,我苦思冥想,得了一策,似可用之。”心道,“一去二十天,啥事没做,还说不是游山玩水你他娘的逍遥快活,老子废寝忘食!”

    “什么策”

    “我打算拿出官有牧场,诱招卢水胡的种落来居。”

    “拿出官有牧场”

    “现下二月,乃是胡牧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我以官有的上好肥美草场,加上羊羔、牧草作饵,并给以许诺,两年内不收其租。老宋,你以为何如可行与否”

    游牧胡夷出冬场一般在二月下旬,此时牲畜羸弱,草资源不丰,并且确如黄荣所言,各部争夺激烈,且有春雪的威胁,因此是胡牧一年中最困难与危险的时节。

    黄荣建议用挑拨



第八章 群寓谋前程 录事揣上意
    “不曾提。”

    “为何不提”

    黄荣给来客们让座,说道:“‘收胡屯牧’的王令,你们知道吧”

    “收胡屯牧”虽因此前处在定策阶段,未有公开,但来找黄荣的几个府吏尽管职位不高,却都是留意郡务,有心於仕途上大展拳脚的,故悉知令狐奉此令。

    室内狭小,没有独榻。

    诸人上了连榻,并排坐下,参差地应道:“知道。”

    黄荣说道:“府君准备推行此令了。眼下,府君的心思全在这上边。咱们的那件事,我没有机会提及,也不宜提及。”

    几个来吏闻言相顾。

    一人怫然作色,说道:“有何不宜咱们苦乡议久矣!好不容易,朝中除拜府君到郡。府君与咱们同为寓士,当知咱们的艰难,且府君是助大王登位的功臣,深得爱信,咱们正可借此难得的良机,恳求府君,上书朝中,为咱们换个中正;府君并可兼得吾侪为郡朝羽翼,扩张耳目,不令史、张等儿辈专擅权柄,两全其美。”责备黄荣,“府君到郡已经月余,你身为侍从近臣,却至今不提此事,是什么意思!”

    来吏多现赞同之色。

    此数吏员是黄荣自仕郡府以来,用数年之时,从众多的郡吏里边精选出来,拉拢为己之朋党的。他注意到他们的神情,担心在他们中失了威望,心道:“诸人里边,独你个匹夫屡屡顶撞於我,今又来质疑我得折折你的莽气。”问这人道:“《逍遥游》,你读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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