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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出得乐涫,天色大亮,一路向东北行军。

    行约二十里,莘迩叫部队休息,召甲骑的军侯过来,吩咐说道:“你引你部甲骑,北去会水县,为我扼住黑水河谷的两岸,断了卢水胡诸部的北窜之路。”

    会水在乐涫东北,黑河西岸。

    建康郡位处河西走廊的中西段,南为祁连山,北为合黎山。合黎山的北边是大漠,通往漠中的山口,属建康郡内的只有一处,便是黑水的河道。

    也就是说,只要将此河道谷口截断,郡内的卢水胡诸部就没了北逃之路。

    甲骑军侯领命,带本部而去。

    兰宝掌、秃连樊在军中。

    秃连樊和傅乔一个想法,出营前,他就认为莘迩带的兵马过少,这时莘迩居然又把五百骑中最能打的甲骑给分了出去,他再也忍不住,打马从本曲来见,说道:“将军,图部固然乌合之众,可也能聚千骑,咱们本就兵马不多,怎好再又分兵”

    “你过来。”

    秃连樊不明所以,凑了上来。

    “取下兜鍪,低下头。”

    秃连樊摘了头盔,把头低下。

    莘迩抚摸他脑壳上血包下后的乌青印痕,关切地问道:“还疼么”

    秃连樊张口结舌,不知该作何回答。

    莘迩勉励他说道:“这一仗好好打,立下功劳,我上书朝中,把你军侯前的行字给你去了!”

    兰宝掌、秃连樊、乞大力等胡骑军官,之前没有战功,由他们统带胡骑,只因他们本是小率而已,所以给他们的军职前头都有一个“行”字,目前还都只是代理。

    四百胡骑休息了半个时辰,莘迩下令,继续前行。

    如此行行走走,次日傍晚,才走了百余里,抵达黑水的岸边。

    又不即刻过河,夜宿了一晚,莘迩方令渡河。

    到的此时,不止秃连樊,兰宝掌等官兵已然是个个起疑,搞不懂莘迩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渡河没走太远,迎面遥见十余骑奔腾过来。

    当头的,赫然是张景威。

    兰宝掌、秃连樊等俱皆惊讶,却见莘迩迎将上去。

    张景威跳下马,不知与莘迩说了几句什么。

    莘迩往后头军中招了招手,示意兰宝掌、秃连樊过来。

    他两人赶忙驰至。

    莘迩的神色没甚变化,轻描淡写地说道:“拔若能已被擒下。羊长史、严督将、向曹掾等引兵往击图图去了。老秃,你引你本部,跟着张司马去,把俘获的且渠部众押解回郡。老兰,你从我去会水县。”

    兰宝掌、秃连樊大吃一惊。

    兰宝掌说道:“拔若能、怎么、羊,羊长史怎么……”震惊得说不囫囵话了。

    “路上我给你细说。”

    莘迩与兰宝掌引两百骑沿河向西北。

    秃连樊引余下的二百骑,从张景威前往且渠部主率帐的驻地。

    他亦是疑窦不解,路上问张景威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听了张景威解说,却才知道:

    多日前,张景威杀了张家的两个胡奴后,莘迩猜料,以张家在郡中的威风,定不会无动於衷,八成会作报复,於是暗中命令羊馥,派了几个机敏的兵卒,乔装打扮,日夜监视张宅动静。

    张金那天先找张龟,又召张道将回家,当晚遣人出城北去胡中的事儿,莘迩於当夜稍晚就知道了。不久后,元光与张金通信的事儿,监视者也禀与了莘迩。

    虽因只监视了张宅,城外开阔,监者没法长久跟踪,莘迩当时不能确定张金是在与胡人的哪部联系,只猜测到应该是投附到他家门下的且渠部,但随之,又接报说张龟登史亮家门,然后第二天,史亮就说且渠要反;将这几事综合到一起,莘迩没怎么费工夫,就判断出了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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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兵分东西路 按剑候氾君
    与秃连樊交接完拔若能等俘虏,张景威引部卒向西,追赶羊馥、严袭率领的主力。

    追到图图部大率的驻帐地,羊馥、严袭已复破图图。

    羊馥把伤亡的兵卒和俘获的图图部民交给到图图部会合的步卒与民夫,命皆带返乐涫;然后,他拿出一道莘迩之前单独下给他的军令,出示给骑督将严袭等军官。

    诸人传看,军令中写得明白:“打下图部,取十日粮,来会水听令。”

    严袭等人摸不着头脑。

    严袭问道:“且渠、图图两部已然并覆,没有北窜的,将军缘何令吾等到会水县听令”

    羊馥说道:“将军睿智,意不可测。你我从令即可。”

    “睿智”两字,要在之前说,张道将、氾丹等轻慢莘迩等事,严袭颇有耳闻,怕会“不敢苟同”;现下莘迩一鸣惊人,小施计谋,就轻轻松松地连破两个胡落,却是足堪此誉。

    他心服口服,说道:“长史所言甚是。”

    待兵士稍作休整后,羊馥、严袭等从辎重中取了十日粮,启程赶赴会水县。

    入暮,到了会水。

    莘迩得报,在城门迎接。

    官道两边,城楼之上,全是看热闹的当地士人、百姓。

    羊馥等顿兵城外,率数十甲骑进见。

    此数十骑,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个首级。

    到得城下,诸人齐齐下马,伏拜在地,捧级以献。

    羊馥、严袭拜在最前。

    羊馥高声说道:“启禀将军,赖将军明威深谋,馥等幸不辱命,打下了且渠、图图。尊将军令,屠了图图酋大三族,这些是他们的首级。”

    严袭手里捧着的那人头,眉毛粗短,腮帮外鼓,正是图图部的酋大。

    夕阳的余晖下,高大的城墙前,风尘仆仆的剽悍甲骑下拜如羔羊,遍地是血肉模糊的首级。远处,护城河的东岸,数百铠甲明亮的具装精锐、近千髡头挽弓的胡骑阵列整齐,偶闻马嘶。

    城头上、道两边的千余本地士人、土著本来喧哗吵闹,目睹此状,无声的军威之下,声音渐渐沉寂,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落在了莘迩的身上。

    莘迩没穿戎服,头裹帻巾,褒衣博带,著木屐,立於士民、兵士的注目下,从容不迫。

    他大袖翩翩地将羊馥、严袭扶起,笑道:“三日中,转破两部,长史、督将辛苦了。”

    羊馥、严袭起身。

    严袭心道:“怪哉。将军平日在营,穿的都是褶袴,今日兵出杀贼,却怎换了士人的打扮”

    羊馥则知莘迩心意,心道:“妙哉!会水倾城而出,观者如堵,将军的风雅之名,将从今日扬。”

    果然,会水县的百姓,尤其是士人们,被莘迩的军威震动之余,窃窃私语,又无不赞美莘迩晏然的仪态。

    莘迩吩咐随从的会水县长,槌牛杀羊,犒赏三军。

    城外搭建了简陋的营房,他没有回县,是夜,住在了军里。

    严袭提出了他的疑问,问道:“将军,不知为何命末将等来会水听令”

    莘迩刚到营帐就换下了木屐,这东西穿上后,没法快走,只能慢悠悠的,他着实不习惯;鹤氅也脱下了,仍是衣以褶袴。

    他笑问道:“会水往西是哪里”

    严袭诧异地问道,“将军要带兵进酒泉么”

    会水向西,便是酒泉境了。

    莘迩悠悠地说道:“酒泉境内卢水胡的内斗愈演愈烈,如放任不管,或会祸患郡中。我职在督三郡军事,不可置若罔闻,当助氾太守平之。”

    难怪令带十日军粮,原来是还要去酒泉打仗!

    羊馥对莘迩的计划早就知道,面色如常。

    严袭吃了一惊,再次刷新了对莘迩的观感。想起那氾丹对莘迩曾有过的轻辱,他心道:“什么‘当助氾太守平之’,依我看,是去解恨的吧”

    莘迩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莘迩的军令。

    羊、严部与莘迩部合并一军,千余骑,次日拔营。

    会水县的西边是片百余里宽的沙漠,不好行军,是以,先往南行。

    行约二三十里,前头一道东西走向的长垣,垣上有垛口,障城、烽火台参差其间。这是前朝数代为抵御北胡侵扰而修建的城塞,历经风雨,仍巍然屹立。

    方今境内的诸胡臣服,定西国与陇北的柔然没有战事,城垣上没有驻兵。

    顺着城垣下依稀尚存的土路,部队避开丛生的红柳、胡杨、灌木,改朝西行,走了七八十里,夜宿一晚;次日继行约二十里,城垣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宽广的河流。

    此河名叫呼蚕水1,胡人称之“讨赖水”,意为有树的地方,是酒泉境内的黑水支流。

    遥望水的对岸,不远处,又是一段绵延向西的垣墙。

    莘迩头回来这里,勒马顾盼,叹道:“两垣夹河,北胡至此,徒唯兴叹,酒泉可谓金汤。”

    他却不知,河对岸那条长垣的尽头,在他原本的时空中,便是后来明朝时所筑重关嘉峪的地点。

    已入酒泉境。

    驻马河边,可见对岸与这边的胡牧帐幕,星星点点,落在草原上。

    酒泉卢水胡诸部的分布,莘迩烂熟於心,他略作感慨,即下令:沿河北上,先破酒泉卢水胡的北边一部,断诸部北逃之路;继分兵两岸,向南横扫,会於酒泉的郡治禄福县下。

    陇地唐夷混居,唐人沾染胡俗,定西国的精锐骑兵如胡骑一样,可在急行军时不生烟火,仅靠酪浆、胡饼之类的冷食充饥。

    莘迩一令之下,全军北上,舍弃小种落不顾,饮食俱在马上,八十里一歇,趋行百余里,将至北边胡部的率帐驻地;於此稍停,给甲骑的人与马披甲时间。整装完毕,卷尘急袭。

    酒泉胡诸部正在内斗,这个部落的警惕性挺高,提早闻警,作了迎战的准备。

    只是,他们以为是别部来犯,万没想到是莘迩引郡精骑来讨,骤见莘迩的将旗和林立於唐兵驰骋阵前的数十胡人首级,心神震动,上下惊乱。

    莘迩令严袭道:“贼虏未战而已乱,你可引你部甲骑践之。”

    严袭领命,率本部五百甲骑驰击。

    莘迩散开胡骑,命从两面游射,亲引百骑,抄其后路。

    昔日面对郭白驹、索重部下的定西甲骑,莘迩没有一战之力;今对胡骑,却如那日的翻版,只是带领甲骑的,这次换了是他,以优击劣,绰绰有余。

    甲骑陷阵可以用一往无前形容,被铠甲严密保护的骑士和坐骑,压根不怕胡牧的箭矢,冲锋以槊,近战刀、槌。胡牧挡者披靡,欲分开逃跑,三面被围。战不多时,胡酋便即投降。

    带了此部的胡酋一家男丁从军。

    莘迩分半数兵马给严袭,叫他渡至河西,自率六七百骑在东岸,一道南下。

    两路兵马齐头并进,凡到胡部的率帐地,或直接以甲骑践踏;或先用轻骑驱赶,再用甲骑冲踏,战无不克。连战两日,破胡部四个,离酒泉的郡治禄福已不到三十里。

    这天,斥候来报,禄福方向来了数百骑兵。

    羊馥说道:“禄福方向明公,会不会是氾太守”

    莘迩说道:“比我预料的晚来了一日。”吩咐说道,“竖王节,把俘虏们带出。”

    羊馥应诺,没有就走,迟疑了下,问道:“将军,要不要排列军阵”

    莘迩笑道:“氾府君非我敌国,受我督统,是我的帐下吏;何须列阵”

    羊馥听了这话,不由心道



第二十八章 张公心非石 阿蜍女郎耶
    与陇州大多数的县城一样,乐涫城并不大,周长三四里。

    分南北两个城区。

    北城较小,是郡府、郡丞府、郡尉府、县寺等官廨的所在;南城较大,为县人所居。

    莘迩领兵由南城门入,瞬时惊动南城中的各里,百姓们奔走相告,涌出打望;时当下午,城角的“市”正热闹时候,商贾、买家、混在市里浪荡的轻薄少年们,许多也出来观瞧。

    时下的步卒,大多无甲。

    莘迩点的此百人,乃步卒中的披甲精锐。

    他们铁甲持槊,拥着莘迩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踩出的声响如秋风扫叶。

    三春艳阳的天气,士民们竟觉森凉。

    莘迩不管他们,随他们跟在后边,至城南一“里”,留两个伍守住里门,令道:“不许人进出!”

    这个里中,住得都是乐涫的上流士族,冠盖云集之处。

    “宰相门前七品官”,里魁和里监门碰上寻常百姓,从来不拿正眼看的,这会儿屁滚尿流的,双双伏拜地上,各自心中打怵。才听说莘迩讨胡凯旋,怎就骤领甲卒至此

    里魁颤声说道:“不知府君驾临,未能远迎,死罪死罪!”

    莘迩和颜悦色,笑道:“我来你里访人,你头前带路。”

    “敢问府君要访谁家”

    莘迩简短地说道:“张家。”

    张家累世簪缨,名氏豪雄,势倾郡县,往昔的历任建康郡守,没有不对张家恭恭敬敬的。闻莘迩是要往张家,里魁不知发什么了何事,骇怕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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