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由令狐兴起,定西国的王位落到了令狐兴这一脉,令狐奉的祖父令狐咨即令狐兴之子。
令狐咨即位的时候,经过其父祖对地方豪强、胡夷的数次镇压、杀戮,令狐氏在陇州的统治已经比较稳定了。令狐咨倡导文教,与民休息,府库充盈,适时边境也无战事,令狐咨便大兴土木,在旧城南边的戈壁滩上修建了一座新城,即为“中城”。
并在城北造了四时宫。
四时宫之得名,是因为依照四时方色,共有四座厢殿分处於主殿的四面。四座厢殿的底色、器物色,包括大臣在各殿上朝时穿的朝服色都依方色。故是得名四时。
主殿、厢殿皆有名字。
每座厢殿的左右又各起一座分殿。
主殿通常不用。日常的朝会务政,按季节、月份的不同,轮流在四座厢殿和它们的分殿中,比如春季正月,便在宜阳青殿的左分殿中,秋季九月,便在刑政白殿的右分殿中。
这些都是儒礼的讲究。
四时宫外有宫墙,宫墙内,除了四时宫,主要的建筑有两类,一类是建於四个厢殿旁边的直省内官寺署,这些寺署的公廨与四厢殿一样,亦各按方色;一类是自令狐奉的祖父起,历代定西王於五殿附近兴建的堂宇楼阁,内中较为常用的有新堂、宣德堂等几处。
新堂是小宴群臣的地方,宣德堂则多用於接见臣下。
陈荪进入宫中,内宦一面引他到宣德堂暂候,一面赶到宾遐观,报与令狐奉。
宾遐观是令狐咨建的一所楼阁。宾遐者,遐宾之意也,意思是远来的客人。
西唐末年以来,陇地要么抗外侵,要么击叛乱,战事不停,与西域的联系断绝;令狐咨时,境内安定,便遣兵西涉流沙,征伐
第三十二章 氾贾交书劾 左氏怜张妻
督府和牧府不在宫城中,不过离四时宫不远,约等了小半时辰,唐艾匆匆赶到。
令狐奉正与陈荪下棋,打发时间。
他精通兵法,将之用於弈道,陈荪不是对手,力绌难支,败相已露。
令狐奉抹乱棋枰,笑道:“老陈,你棋力低微,孤与你对弈,胜之不武。罢了,不与你下了。”挥了挥袖子,说道,“孤与千里有事要谈,你去罢。”
陈荪应诺,向令狐奉行礼,又与唐艾对揖,退出堂外,自去了。
唐艾以降人之卑,才得令狐奉的擢用未久,却是勉强收敛性子,没有再羽扇纶巾,难得的穿了一身官服。
时值春暮,他服色以青,衣描纹绣,肩加紫荷,耳簮白笔,手捧笏板,腰携印绶,足蹬翘头丝履,虽少羽氅时的潇洒,配以其清秀的相貌,别有俊致。
唐艾捧笏下拜,说道:“臣艾奉召,拜见大王。”
“起来吧。坐下。”
唐艾不似陈荪,没有那么谨小慎微,令狐奉叫坐,他就坐下。
一个冠带严整,一个大氅坦胸。
君臣二人对话。
令狐奉三言两语,把召他来的缘故道出,然后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张浑推聋作哑,迟迟不肯表态;宋闳、氾宽又与他一个鼻孔出气。千里,你说底下该怎么整治他好”
唐艾思维敏捷,小作思忖,即有办法。
他说道:“此事不难。”
“你有何良策”
“宋内史今日或明天,必有回禀的上书,大王收到后,可以按下,不作答复,从而逼迫张大农表态,……。”
令狐奉打断他,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孤也想到了。张金父子在狱里被打得半死不活,张浑都不肯上书与孤,给张金求情。孤便是压住宋闳的禀书,只怕张浑这厚脸皮的,也会只当不知。”忽然想起一词,骂道,“他娘的,‘浑若无事’,这老家伙名之无愧。”
张金父子的这个案子,确如氾宽、宋闳所说,并无证据显示张浑牵涉其中。
要想借此案,打击张浑为首的张家,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张金父子为质,强迫张浑表态。
只要张浑表态,下边的事情就好办了。
但若是张浑执意不作声,一直不表态的话,那么,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张浑怎么说也是三卿之一,考虑到朝野的舆论,令狐奉就没有借口动他。
对张金父子动刑、令宋闳对此案拟议,令狐奉的这两个举动,其意都是在逼张浑开口。
然而张浑为了家族的整体利益,硬是忍住心痛,任由令狐奉折磨张金父子,到现在一语不发。
这就好比老鼠咬乌龟,搞得令狐奉无从下手了。
唐艾说道:“臣闻张金父子在狱中,张道将供说,勾结胡酋的事情是他伪托张金之名,盗用张金的印章,背着张金做下的,与张金无关,求代父死。可谓孝矣。”【# !免费阅读】
令狐奉语气不善,问道:“你是在夸他么”
唐艾连忙撇清,说道:“张金父子阴结胡酋,律犯大逆,罪该万死,便是稍许子孝,比之大过,亦不足提,哪里值得臣夸臣想说的是,大王似可从中入手,再逼张浑。”
“如何入手”
“大王可下旨一道,褒赞张道将求代父死,孝比古贤,以为此由,盛誉张大农,说他教族有方,堪可为人师表,拜他王国傅。”
“以此为由,拜张浑王国傅”令狐奉拍打大腿,笑道,“千里,卿此策妙也。”
张道将代父揽罪,却说与张浑有何关系说来像是没有关系。可张浑是张道将的从父,且是张家的族长,用此为托辞,夸奖他把张家的门风、把兄弟子侄教育得好,又好像说的过去。
似是似非之间,戴的大帽子又是孝道,料即宋闳、氾宽,对此也无话可说。
唐艾身著官服,意气仍然风流,得了令狐奉的夸奖,很有点宠辱不惊,习惯性地摇了摇手,才记起没拿羽扇。
令狐奉抓起案上的两张奏书,扔给他,笑道:“姑且摇之。”
唐艾俯身捡起,摇了两摇,说道:“王国傅,荣衔虚职,臣料张大农定不愿为,臣就不信他还能沉得住气,十之**他会上书请辞。他只要开口,事情就好办了,大王便可顺水推舟,调他别职。”顿了下,又道,“倘若万一,他真还能沉得住气,也无妨,便拜他此职。”
王国傅、王国友、王国文学三个官职,位置很高,但都没什么实权,是虚荣之职。
张浑绝对是不乐意去干的。他只要上书,令狐奉就抓住了主动,后续的动作便可使出。他如还能沉得住气,反正王国傅没有实权,就给他去做。
此策,无论张浑如何反应,令狐奉都稳赚不赔,也难怪他高兴得大赞唐艾了。
令狐奉太了解张浑这等士族显贵的心理了,说道:“不是十之**,这老东西铁定会上书请辞。千里,你说我改任他个什么别职最好”
唐艾胸有成竹,说道:“柔然近年颇掠陇西,西域与我国的通道时有阻隔。张大农掌国库久矣,熟悉西域;敦煌太守,使护西域商道一职,臣以为,舍张大农其谁哉”
令狐奉拊掌笑赞:“妙也,妙也。”
令狐氏主陇,收揽到的头一批陇地士族便是敦煌的麴、宋等姓。以麴、宋为代表的敦煌士族,和以陈荪、孙衍祖辈为代表的安定士族,实是令狐氏在定西国统治基础的两大支柱。把张浑放到敦煌去,郡县佐僚都是宋、麴等家的人,他在那里的日子不被架空,也不会好过。
商议定下,令狐奉传下令去,命即写给张浑的令旨,待明日发出。
唐艾把那两张奏书还给令狐奉,瞥见了奏书上的一句“酒泉胡并无反事,臣迩贪功勋财货,擅自兴兵,及其还日,缴获之物,百车运输,悉纳己有”,心中一动,想道:“‘酒泉胡’前日听说莘鹰扬兵入酒泉,尽破酒泉胡部,致使氾酒泉大怒。这道奏书,是氾酒泉写的么”
他与莘迩连认识都算不上,也就这么想了一想,将奏书交还后,见令狐奉没有别的事了,识趣地拜辞出去。
唐艾看到的这封奏书,确是氾丹写的。
氾丹在莘迩那里吃了憋,当然要找回场子,一道弹劾莘迩的奏书那是必不可少的。
令狐奉将此道奏书丢到案上,看外头天色还早,起意回宾遐观再玩上一玩,落目到案上的奏书堆,心道:“今天送来的上书我还没有看。政务不可荒废。看完了再去玩乐!”
翻了翻今天新送来的几道奏书。
发现一道是莘迩写的,一道是贾珍写的。
先不看莘迩的,令狐奉兴致勃勃地拿起贾珍的,心道:“不知小贾这次又会说些什么”
展开观瞧,洋洋洒洒千余字。
令狐奉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看完,心道:“他这道奏书虽还是找阿瓜的不是,还算有言之有物。”
贾珍日夜想要报仇,自任职牧府以来,凭借职务之便,广泛搜集建康的消息,三天两头便上书一道,各种地挑莘迩毛病。
从“被府吏轻慢,不能服众”、“出杂项钱,购牛、种与民,钓名干誉,市恩百姓”到“府吏采风,建康议论,迩唯务案牍,无有美政,德不配位,《易》云‘位不当也’”,等等种种。
令狐奉一般都是看过一笑,只当个乐子,但贾珍的这一道奏书,却是
第三十三章 张浑不离朝 龟有上下策
赦免张龟只是件小事,先把张浑搞定才是要紧。
次日,收到了宋闳的上奏后,令狐奉即按唐艾之计,下令旨褒扬张浑,拜他王国傅。
昨天宋闳召人议事的时候,张浑虽然没去,他遣去旁听的那个亲信属吏,却如陈荪一般,将宋闳、氾宽、宋方、麴爽等人的立场尽转与了他听。
当听属吏说到陈荪於关键时刻的那两声咳嗽时,张浑立刻把握到了其中的厉害,明白了令狐奉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方在忖思要不要托辞生病,干脆杜门一段时间,以观望局势,然而不料令狐奉接下来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而且另辟蹊径,竟以他治族有方为借口,拜他王国傅。
这一下,让他有点乱了方寸。
不过表面上,张浑依然沉稳得很,接旨之后,什么也没说。
在京的张家子弟们,可就没有他的城府了,当晚,络绎赶到张浑家中。
众人齐聚一堂,七嘴八舌,各自发表高见。
与张金父子追逐时尚、剃面无须不同,张浑蓄了一部胡须,并因用膏涂染之故,年虽以近花甲,观之仍发乌须黑,当下独坐主榻,白帢素氅,膝置玉如意,长须飘飘,气度雍容。
他微闭双目,听堂下的族人们争论。
争论的内容自然是:该如何应对令狐奉的这道令旨。
有的说不应该听,张浑本与张金一案无有关系,没道理受到牵连,张浑应立即上书,分辨此点。
有的不同意,说:令狐奉的此道令旨,并没有说张浑与张金此案有关,只是说张浑治族有方,所以擢拜;张浑之所以对张金父子受刑不理不问,就是为了置身事外,此时如果上书,岂不前功尽弃
有的也认为不应该听,王国傅绝对是不能干的,但不建议上书自辨,而认为可以上书推辞。
有的就问他:推辞之后,令狐奉若是再下令旨,仍然坚持此意呢
那人答道:“宗主可以再辞1。”
问他的那人又问道:“大王若三下令旨呢宗主还可辞么”
“这……。”
辞,当然是可以继续辞的,但传出去,未免不太好看。且依令狐奉的生性,便是三辞,没准儿他还会有意思不变的第四道、第五道令旨。到那时,难道还能四辞、五辞么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岂不成一段笑话了!朝野士人将会对此发出何种议论会不会有损张家的名誉
张家的子弟们议来议去,议不出个对策。
便有那烦躁的,迁怒张金父子,当着张浑的面前不敢放肆,心中不免痛骂:“好端端的,祸从天上来!宗主提前给你去信,叫你不要阻挠收胡,你个张文恭,把宗主的话当耳边风,被莘阿瓜抓住把柄!这下可好,连累到了宗主。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还会殃及我族!”
骂完张金,少不了还得痛恨莘迩,这个不必腹诽,痛骂出声,“田舍奴!我家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构害我家此仇,早晚要报!”
一下引起共鸣,满堂都是痛骂莘阿瓜的声音。
张浑睁开了眼,拿起玉如意,往堂下点了点,诸人立刻收声,听他说话。
张浑的声音很低沉。
他说道:“大王不以我德薄,授王国傅,诚惶诚恐。”
诸人听到这里,心道:“宗主决定推辞不受了么”
张浑话音一转,接着说道:“以我的德行,本是不敢受令的,但既然是大王之意,臣不可辞。”
堂中安静了稍顷,猛然沸腾。
大部分的张家子弟都从榻上下来,拜倒在地,力谏不可。
张浑没有理他们,自离堂而去。
回到后宅,他的妻子宋氏问道:“诸君议论何如”
张浑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庸碌之见,无可采者。”
“那大王的令旨,君是受还是不受”
“眼下看来,只有接受了。”
宋氏问道:“大王拜君王国傅,明升暗降,为什么要接受”
张浑默然多时,不答反问,说道:“文恭此案与我实无干系,你说大王缘何一定要牵涉到我”
“还不是因大农掌财,职务关键。”
“是啊,我掌财久矣,大王即位以后,虽然没有马上改换大农,但料其心底,定不能容我。以我度之,我如不受王国傅,大王十有**会调我外郡;我家子弟在京者,乏俊秀美材,无人堪预国政;王国傅虽荣衔也,犹在朝中,是以,我只有接受。”
王国傅虽只是个虚职,但只要在朝中,凭借张家的族望,张浑就仍能影响国政的制定和施政的方向;一旦被外调,京中的子弟没有杰出的后起之辈,那么张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就会减弱。
两害相权取其轻,唯有受任一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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