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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他看向傅乔尚且没有完全平复下去的表情,想道,“思念故乡,人之常情;光复神州,名分大义。现今羊髦、唐艾诸人,固然愿意为我所用,然以后呢当他们各自贵重,或我的事业遇到挫折,他们还会仍如今日,与我亲爱无间么

    “小人以利合,君子以义齐。要想仍能如似今日,我与他们必得有一个共同的、伟大的目标方成!於今观老傅心声,收复中原、打回家乡,应是可以成为这个号召的。”

    没有远大的政治目标,只为一时的利益而结成的政治集团,总有分崩离析的时候。只有当集团内的所有人都有了一个相同的目标,这个政治集团才会是牢不可破的,才能把所有的人拧成一股绳。

    只是,如果将此确定为政治蓝图的话,就有一个问题。

    那便是:“寓士”,将要由此而在纲领上成为莘迩的最大倚重,换言之,他与本地阀族之间,将会愈发地渐行渐远。

    不过就目下形势来看,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阀族本来就断然与他不是一路人,他能依仗的力量,原就是寓士。

    莘迩想好,做出决定,心道:“也不急在一时。这种事情,不能刻意去说。以后再遇到如今日这样的机会,我再从容述志,先观羊、唐等人心意,然后再以我此志与他们相约可也!”

    莘迩笑对傅乔说道:“老傅,你这一打岔,我差点把让你看这道上书的缘故给忘了。我想请你给我作些润色。”

    傅乔没有政治头脑,没有察觉到莘迩这道募兵上书的重要性。

    莘迩有后世的见闻,对自己这道上书的重要意义,却是心中有数。募兵制现下尽管已有,然远未到成熟、普及的阶段,他的这道上书,将来极有可能会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留下一笔。他文采寻常,自是不愿让后人看到他的“朴实无华”,出於藏拙,遂欲请傅乔帮他着墨添彩。

    举荐宋翩和请求募兵的两道上书相继由傅乔、莘迩呈递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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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有球心亦安 左氏送卧具
    武卫将军府谘议参军,是莘迩帐下的属僚,其实他大可自行辟除,之所以多一道傅乔举荐的程序,是因为莘迩知道,宋翩八成不会接受他的任命,故此干脆直接由朝廷下令,让他推辞不得。当然,也是能推辞的,但除宋翩舍官不做,宁愿在家赋闲。

    莘迩了解宋翩,以他那贪财的性子,让他离开官场,少掉一个来钱的重要源头,那显是千难万难。一如莘迩的所料,宋翩在接到朝廷的令旨后,尽管骂了半天莘迩的娘,到头来还是乖乖地接了此任,送故钱以外,且在建康大肆搜刮了一通,资财装满了数十辆大车,还都而来。

    宋翩还都,已是在月余后的事情了,且不必早提。

    只说莘迩的“募兵”之请,尽管有宋方习惯性地表示了一下反对,但末了,还是在朝堂得到了通过。

    这个结局,亦在莘迩的预料中。

    於上书之前,羊髦、张龟、黄荣、羊馥等人曾经反复做过推测。

    得出的结论一致:朝中诸公,宋闳、氾宽、张浑诸辈,乃至麴爽,恐怕都是很希望看到莘迩离开王都的。因为只有莘迩离开,他们才能有充足的机会,把左氏对莘迩的信赖给尽量削弱。

    再则,莘迩掌着大都督府,对国内的兵事情况非常清楚,他在上书中列举的“募兵理由”亦是相当充分,有理有据,绝非信口雌黄,也确是不好辩驳。——至若征讨西域这件事是不是必须的有掌着财政的大农孙衍帮腔,即便不是必须的,也成必须的了。

    从上书建议“大赦”起,莘迩的几道奏请,都是谋定后动,先经与羊髦等智士细细讨论,然后瞅准形势,再建言上奏,每次皆是借势打力,常能得到多数重臣的同意;竟是除了“开山泽园囿之禁”这一条,因为太过侵犯士族的利益而未能得行之外,其它的全都得到了施行。

    莘迩不贪心,他知兵权是个敏感的话题,对募兵的兵额,没有要求太高,只请求“募卒三千”。获得了朝廷的许可之后,他把这件募兵的重任交给了督府右司马唐艾和中、直兵参军羊馥。

    他倒是想亲自主持的,唯是婚期将近,不能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整日下到兵营,事必躬亲,传出去,未免会被人说闲话,认为他不重视与王室的联姻。脸面,总是要装一装的。

    不过这日,於募兵开始着手后的第四天,莘迩还是出到了城外,来至了本部兵营所在的西苑城附近。

    上书请求募兵的同时,莘迩还针对宋方的“推举”,奏请朝中调麴球领部援助陇西。麴球是个优秀的军人,与宋翩那种惫赖货不能比,接到朝令的当天,他就集结完成了部曲,次日,即出发东来,不过三天时间,已到王都。

    莘迩今日出城,是专为迎接他的。

    因为麴球并无在王都多留的打算,故而,这趟出城,也是给他送行。

    麴爽与莘迩一起出的城,两人在西苑城外的官道边等了片刻,远远望见尘土飞扬,不多时,红色的旌旗跃入眼帘,随之,数千胡骑组成的迤逦行军阵列出现西方。

    数千胡骑,人皆两马,尽管是行军的队列,速度不快,然近万战马奔行的景象依旧壮观。

    但见:宽敞的夯土路上,旗帜如林,甲光曜日,部队连绵十余里,前头战马如龙,后边辎重数百乘,卷起的沙尘如同云雾。马的嘶鸣,军官沿途整顿队伍的命令,和兵士们大声应诺、指挥坐骑的声音混杂一处,此起彼伏,喧哗热闹,把初春的天气都给烘托得升温了许多。

    麴球得了前锋的禀报,急离了中军,赶过来与莘迩、麴爽相见。

    莘迩一眼看见了他。

    麴球骑着一匹八尺高的白马,没有披甲,头裹白帻巾,身著赤褶袴,鞍带双雕弓,腰悬黑首的直刀,挺胸挽缰,从队伍旁的过道上催骑疾行,驰骋顾盼的英姿,迥然异於别人。

    在他身后,莘迩还看到了屈男虎父子、邴播等几个熟人,并及二三十个髡头小辫的胡人骑士。

    莘迩由衷地对麴爽感叹说道:“中尉,公家有虎子!”

    麴爽自得抚须,说道:“我家晚辈,虎子固多,而如女生者,故当尤佳也!”

    麴球的这个小名,莘迩每次听到,都有点不习惯。

    明明一个赳赳男儿,却小名如此,委实是太有反差。

    麴球驰骑到前,翻身下马,行礼说道:“何敢劳阿父、将军相迎!”

    莘迩微笑不语,按照亲疏之别,客气地礼让麴爽,等他先说话。

    麴爽与麴球是一家人,又是麴球的长辈,说话很随意,笑道:“你为国家出战,我迎一迎你也没甚么不可。”转看莘迩一眼,对麴球说道,“鸣宗,前次你在写给我的家信中,说你的部曲早已练成,信里信外,不外乎求战之意。这回能得偿你的所愿,你需多多感谢莘武卫。多亏了他的推举,你才有了用武之地。”

    莘迩笑道:“如中尉所言,鸣宗是为国家出战,我之举鸣宗,亦是为国家举人,何谢之有”

    麴球仍是端正地向莘迩行了个军中礼,说道:“请将军放心,球此至陇西,必不辱命!一定不会让将军获‘识人不明’的恶誉!”

    莘迩毫不拿大,回了半礼,笑道:“卿之才干,我素知也。卿此去陇西,何止‘识人之明’的恶誉我不会获,想来不久以后,朝野士人只会誉我‘慧眼识贤’!”

    麴球与莘迩亲热地相对一笑。

    支勿延等几个麴球送给莘迩的胡人勇士跟着莘迩一并来了,各行礼拜见麴球这位昔日的上官。

    麴球瞧他们几个的面色,笑对莘迩说道:“王都就是与我那荒原野外不同,他们几个跟着我时,个个面有菜色,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而下膘肥体壮,中气十足,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莘迩哈哈大笑。

    叙聊多时,莘迩说及军事,说道:“鸣宗啊,冉兴国小,内斗频仍,冉无敌之后,历代伪主,碌碌短视,连守户之犬也称不上,守土以是赖险,扩张向无余力,打回四镇,应已心满意足。它与蒲秦订盟,无非权宜之计,我估摸,它是不会甘愿给蒲秦卖命,再帮蒲秦攻打陇西的。

    “陇西地势紧要,蒲秦则定是不会坐视其为我占,但蒲茂才篡位僭号,国内不稳,北又有朔方的赵宴荔首鼠两端,以我的估计,它至多可能会打上一打陇西,但不会投入太多的兵力。

    “你到陇西后,不要求你外有战功,你亦不必急於攻城略地,只且把数县守好,就是大功。”

    麴球知道莘迩准备征讨西域,在这段时期内,陇西自是不要发生大的战事为好,否则,陇西一旦战火连天,征讨西域的事情就只能推迟了。他肃容应道:“是!”

    麴爽瞥了下莘迩,心中想道:“你要打西域,当然不乐见陇西大战。只是,我搞不懂你的心思,好好的朝中不待着,干嘛要去西域如是为了图谋军功,以重权柄,打柔然、冉兴、虏秦不是更好西域远去千里,你这一离朝,可是正对了老宋、老氾的心意!”

    柿子先挑软的捏,柔然、冉兴、蒲秦又岂是那么好打的便是趁蒲秦、柔然内乱,打下点地头,因为没有把它们灭国的实力,日后也必然会陷入拉锯战,只会造成损耗国力的后果。

    莘迩不看重眼前的近利,他做的是整体的谋划,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是不会动这几个国家的。

    麴爽叮嘱麴球,说道:“到陇西后,第一件事,你要立即给你阿父去信。我阿兄是何吩咐,你务必照办。”

    莘迩咂摸麴爽这话,心道:“我叫鸣宗勿要浪战,你叫鸣宗听麴侯吩咐,老麴……,不对,小麴……,也不对,你个中麴这话说的,当面落我的面子啊!”

    心里也就这么想想,自知自家现下与麴爽是平起平坐的局面,或者严格说来,若在家声、宗族势力、故吏旧将等方面相比的话,还不如麴爽,人家麴爽也就没有照顾你脸面的需要,亦没生气。

    麴球神色不变,如对莘迩的回答相同,也是应道:“是。”

    莘迩令支勿延等布下宴席,请麴爽、麴球入座。

    道上兵马行进,草间诸人笑谈。

    以茶代酒,大快朵颐。

    水足饭饱,麴球起身,说道:“阿父、将军,请回城罢!球在陇西一日,陇西就安如泰山!”

    麴爽鼓励他,说道:“好好干!如能立下军功,我上书朝中,给你迁个将军做做!”

    莘迩拊掌说道:“陇西有卿,我心亦安!”

    回到城中,刘壮禀报,左氏遣内宦送了几件卧室用具,言与给莘迩装点新房用。

    莘迩笑道:“我虽清廉,亦将军也。王太后忧我无卧具么”话这么说,还是按照左氏的交代,把她送来的床榻、锦被、绣枕等物,都放到了新房。

    星转月移,序入仲春。

    这一日,由令狐氏的长辈主持,莘迩与令狐妍成婚。



第三十八章 沉醉温柔乡 将军眼乌青
    “公主”和“翁主”的区别在於,天子不为公主主婚,而“翁主”者,翁即父也,诸侯王的女儿出嫁,通常由其父亲主婚,是以名为“翁主”,又叫“王主”。

    令狐妍的父亲没当过定西王,按理说她得不到“翁主”封号的,只是令狐家男多女少,令狐妍的父亲又很得父兄的喜欢,而且早亡,故此,令狐妍破例被封为“翁主”。

    由此,也可见令狐妍在王室中的得宠。

    也是这个缘故,养成了她不能说“胡作为非”,却亦颇有点任性的脾气。

    婚礼的当天,陈荪、孙衍、傅乔、唐艾、曹斐等尽皆出席,羊馥、羊髦、张龟、黄荣、严袭、向逵、魏述父子,包括兰宝掌、秃发勃野等莘迩帐下的文武属吏,更是头天就在,帮着忙前忙后,随从迎亲。

    宋闳、氾宽、麴爽、张浑等没到场,然亦遣了族中的重要子弟代表,各送上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张家给莘迩送礼的人是张道将。

    这让莘迩没有想到。

    自张道将到王都以来,莘迩只在公事的场合见过他几次,基本没有怎么交谈过,闻讯后,特地放下别事,接见了他下,与之对谈稍顷,待其走后,心中叹道:“老黄说的不错!我与道将虽非从小便认识,但也算是熟悉他以往的了,与往日较之,道将确是大变样了。”

    左氏也派内宦再次给莘迩送去礼物,不过这回没有卧具之类的私人用品了,多是金饼、锦缎此类的赏赐。

    近些时日,有不少朝中各府的中层官吏或巴结、讨好羊馥等人,或大起胆子,自投名帖於莘迩门下,借此机会,这批人虽没资格在婚礼的仪式上出现,但亦都有丰厚的重礼献上。

    身在建康的史亮等人不辞路远,也有礼物奉到。

    史亮给莘迩送上了西域珍宝十件和同样来於西域的神骏白马五匹。

    珍宝也就罢了,唯是那马,匹匹都高八尺,与麴球那日所骑不相上下。马高八尺称龙,端得雄壮威风。马身上的毛发被洗梳得整整齐齐,喷了香料,远处即可嗅到扑鼻的馥郁,银辔宝鞍,金丝绣花的锦绣障泥,连那马镫,都是用金银打造的。

    陇州尽管地邻西域,这样的好马也是稀罕物,加上各类珍贵的马具,一匹的价值怕就不下数万金,宾客凡有见此五马者,无不啧啧称羡。

    见到这几匹马,莘迩却是想起,史亮家是粟特人,世代经商,对西域熟得很,来日攻讨西域,可用他做个军中的参谋,以作乡导。把此事吩咐给了黄荣,叫他下次朝会时举荐史亮。

    如莘迩的要求,婚礼办得并不奢华,甚是俭朴。

    婚礼过后,连着两天,羊馥等人没见莘迩露面。

    既没去公廨上值,甚至月底的朝会也没有参加。

    诸人都以为莘迩是新婚燕尔,沉醉温柔乡之故。

    显美翁主令狐妍的脾性是有点让人吃不消,但如论长相,秀美清丽,因为喜好骑马、射猎等运动的缘由,不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女那般弱不禁风,身材也是很好的。

    如今经常陪寝莘迩的几个侍婢,刘乐娇小,阿丑懂事,那西域婢擅长歌舞,腰肢柔软,各有好处,但整体来看,都不如令狐妍。

    莘迩血气方刚,娶到如此佳人,一时把持不住,流连忘返,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直到第三天,还是不见莘迩出门。

    羊馥等人沉不住气了。

    黄荣来找羊馥、羊髦兄弟,说道:“将军命我举史亮入军府为吏,我已举荐,史亮过些天就能到都;羊参军与唐司马负责的募兵之事,我听说也已进程近半。将军打算夏天讨伐西域,马上就到三月,打西域不能说是小事,朝中安排、后勤补给、具体该怎么打,都得详加讨论。

    “将军婚后,杜门不出,这可不成啊!”

    羊馥、羊髦等人以为然,问还在莘迩家中住的张龟:“长龄,你这几天见过将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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