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张龟说道:“将军就没有出过后宅。我昨天求见了一次,将军没见我。”
羊馥等人面面相觑,皆不由心道:“将军英武明智,胸怀远图,不似沉溺女色之人。怎么娶了显美翁主之后,后宅都不出了”
黄荣顾视诸人,沉声说道:“我等当一起求见将军!”
羊馥、羊髦、张龟都道:“好!”
四人结伴,来到莘府,把来意告诉刘壮。
刘壮不多时从后宅转回,说道:“大家说请君等且归家,后天大家就会去官廨上值。”
黄荣坚持说道:“我等有火急的要事,必须现在就禀报将军!劳烦刘翁,再帮我等通报一下。”说着,起身对诸人说道,“咱们不要在堂上等,跟刘翁同去后宅院外罢!”
羊馥等人遂与刘壮共往,在后宅门外静等。
这一副不见到莘迩不罢休的举动,迫使莘迩无奈,只好出来与他们见面。
诸人看到莘迩,无不觉得古怪。
只见莘迩素氅木屐,一身居家打扮,倒是寻常,手中却少见得拿了一柄折扇,遮遮掩掩的,把脸挡住了大半,便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把扇子放下。
怎么看,怎么像有蹊跷。
羊髦瞧了好一会儿,“噗嗤”一笑,转对羊馥等人说道:“阿兄、景桓、长龄,将军缘何多日不出宅门,我已知矣!咱们走吧,莫使将军为难了。”
张龟实诚,兼他眇目,视线不及别人开阔,没有搞懂羊髦的话意,愣着头问道:“士道,君何意也”依旧按照事前备好的劝谏内容,劝莘迩说道,“明公,显美固然良配,可朝中、军中诸务繁多,明将军今以顾命之重,岂可连日闭门龟等斗胆,恳请明公切勿因私废公!”
莘迩与张龟目光相对,只持扇而已,无话可答。
张龟再谏,说到动情的地方,下拜在地。
莘迩仰脸,瞧了片刻蓝天上的白云,像是作出了什么艰难的决断似的,一横心,把折扇合住,弯腰扶起张龟,苦笑说道:“长龄,你起来吧。我非是因私废公,你看我这幅模样,我实是无法出门啊!”
张龟看去,大吃一惊。
尽管淤青已经下去了许多,仍可看到莘迩左眼圈上,有一团淡淡的痕迹。
张龟说道:“这、这……,明公,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敢……。”话没说完,已经醒悟,这一拳,除了显美,还有谁敢打气愤填膺,怒道,“莘主怎能如此无礼!明公,龟……”
主辱臣死,主忧臣辱。
张龟顿时就欲待尽忠,为莘迩报仇,然而想到令狐妍是翁主,今且是莘迩的娇妻,他的语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直到泯不可闻。这个“忠”,他恐怕无论如何,都是难以为莘迩尽的了。
黄荣、羊馥也都是吓了一跳。
羊馥说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莘迩要尽新郎的义务,令狐妍再贪玩任性,到底是个少女,却不知是初与男子同床的羞涩,还是慌张,又或怎的,总之,毫无征兆的,一拳就打在了莘迩的眼上。令狐妍颇善骑射,小有气力,一拳下去,把莘迩打得头蒙,落荒而逃。那眼上,便多了一圈乌黑。
堂堂顾命大臣、武卫将军、督府左长史,半张脸成了熊猫,此等尊容,自是无法见人。
万般无奈,莘迩只好就此待在家里,掩门谢客,乃至今日。
为怕传出去惹人笑话,医士也没有请,刘乐、阿丑她们,他也没脸告诉,好容易想起个土方,只悄悄叫来刘壮,交代他每日煮几个鸡蛋送来,自对镜敷之。
莘迩强颜欢笑,说道:“非也,非也。长龄,你不要乱猜。这不是显美打的。是我、是我……”
“是明公怎么”
莘迩想说“葡萄架”,可葡萄架倒了,也不会把眼圈搞得乌青,灵机一动,说道:“是我那日练剑,脚下一滑,不小心剑柄柱到了眼上。”故作庆幸,抚胸口说道,“还好,只是伤到了眼圈,没有伤着眼睛。”
他担心会有奴婢经过,东张西望的看着,重打开折扇,把脸遮住,与张龟他们几个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最晚后天,就可上值。”问羊馥,“异真,募兵的事进行如何了”
羊馥答道:“遵照明公的命令,募兵的榜文已经传到王都邻近诸县,每个县,都有督府的吏员责管,立格於市,取五尺五寸以上者;至今募得,已千余人矣。”
莘迩开出的募兵条件不错。
首先,应募者,不入兵籍,服役五年,即可放回。
其次,应募者,家不够中产的,免其赋役三年。
再次,通过考核,正式编入军中的当时,每人赐钱若干,作为安家费。
第四,成为军中的一员后,不仅按照士籍兵卒的标准,按月发给口粮,并且每两个月进行一次考核,成绩合格的,会赐给各类奖赏。
最后,如有豪右应募,按其所带部曲之多寡,立授军职。
在募兵的对象上,莘迩也作了规定:优先选用流士、侨户,优先选用家境殷实、兄弟多的。
莘迩对这支募兵抱了很大的期望,听得招募顺利,放下了心。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已得千余人了么还可以。异真,等各县把募到的兵卒送至,你要细细择选,不但个头须足,体格也要雄健,不合格的一概沙汰,宁缺毋滥。”
羊馥应诺。
莘迩沉吟稍顷,说道:“把史亮献给我那五匹马,你带走两匹,待三千兵卒募够,搞一场演武,就以这两匹马作为奖赏!”
勤恪公务、轻财重士,这才是羊馥、黄荣等人心目中莘迩一贯的形象。
诸人辞别莘迩,出到街上,相顾对视。
羊髦最先忍不住大笑。
随之,几人尽是笑出声来。
莘迩回入后宅,深觉在臣属们面前失了尊严,摩拳擦掌,痛下决心,想道:“你我此前不识,这桩婚事,全是出於政治联姻,令狐奉的决定。你个令狐妍,若是对我不满,我亦不会强求,你我二人和和气气,举案齐眉,哪怕相敬如宾,也是好的!我又怎会委屈了你
“殊不料你动手动脚,这般鲁莽!我亦打过恶仗,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么小女子!孰可忍孰不可忍!
“等我伤好,哼哼!你令狐妍的屋门,老子一步也不会进!”
第三十九章 妃衣不蔽体 苟雄请诛奸
莘迩新婚失利,惨遭痛殴,秦国刚登位不久的蒲茂,则夫纲威振。
这天傍晚,蒲茂处理完政务,模仿书中看到的夏人天子之雅致故事,乘上羊车,由之在宫苑里随意走动,车停在何处,他就宠幸何殿的嫔妃。
暮春夕阳,宫中绿柳拂地,诸色的花卉盛开,姹紫嫣红,笔直於远近宫阙间的石板路上被洒了水,湿漉漉的,道边偶见青苔。空气熙暖,柔风醉人。
下午的时候,蒲茂去到学宫,视察了一下学宫近期的招生情况,已有近千学生,多半是戎人官吏的子弟。招生的成果不错。学生也都按他的命令,换下胡服,穿的唐人衣冠,观之甚美。
因是,他此时的心情挺好。
驾车的几头羊,走走停停,时不时地闻闻地面,舔上几口,慢悠悠地过了两个殿宇,停在一处宫前。殿名“长春”。此殿内住的,是最得蒲茂欢心的嫔妃张氏。
蒲茂笑道:“不意羊也通人性,知孤喜好!”欣然下车。
张氏早在殿外等候,赶紧迎上。
张氏的家族是秦地的士族名姓,她的祖、父都是朝中大臣,其兄弟有的在朝、有的在郡县,为官者亦不少。张氏今年二十七岁,比蒲茂大上些,相貌熟媚,善解人意,尤其妙者,吹得一手好洞箫,於**秋夜时听,清幽动人,自嫁给蒲茂至今,蒲茂对她的宠爱从未有过衰减。
蒲茂俯身把她扶起,叫她的小名,笑道:“阿姬,你老实说,是不是对我的羊儿做了手脚怎么三回里头,倒有两次都是停在你的殿外。”
张氏心道:“你那羊有内宦专管,我怎能做得手脚只是费了我不少青盐。”
羊喜欢盐水的味道,张氏从宫中的寒家婢女那里知道了此事后,便趁每天这时,宫里都要浇水清道的机会,每每朝通往自家住殿的路上洒下盐水。此技屡屡得逞。
张氏娇声答道:“大王的羊宝贝得紧,臣妾平时见都见不着,何来可作手脚”迎了蒲茂入殿。
到殿中坐下,蒲茂与张氏调笑说话,宫女奉上饮品、果盘。
蒲茂略吃用了些,听张氏吹了一管洞箫,只觉心旷神怡,白日的一天忙碌似皆不翼而飞。
夜色临至,如蝴蝶也似的宫女们穿梭进出,把蒲茂与张氏的晚膳呈进。
蒲茂披衣而起,携张氏的手,将要入席,定睛一看,登时转喜为怒。
案几上琳琅满目,山珍海味,粗略数下,得有四五十道美肴。并有酒两瓶。一瓶是用水晶瓶盛的,色泽殷红,是葡萄酒;一瓶是用玉瓶盛的,酒味溢出,是来自江左的酃绿美酒。
蒲茂掷下张氏的手,指着案上的酒菜,勃然大怒,说道:“我前日才下令旨,叫后宫勤俭,不许铺陈浪费,你是不知道孤的令旨,还是抗旨不遵”
张氏拜倒,说道:“贱妾岂敢抗旨不遵大王严令后宫,悉去罗纨,衣不及地,大王请看贱妾的此裙,非至不及地,小腿都露出来了!贱妾的钗饰等物也都收了起来,备献给大王做军需之用。
“贱妾蒲姿柳质,荆钗陋食是本分,唯大王千金之躯,万民之望,别的能省,贱妾以为,饮食却万不能省!大王日理万机,本已疲累,膳食再省,何以养生须知,大王之康健,非系一人之康健,而系我大秦百姓之福祉。
“贱妾因存了此念,所以贡献给大王的膳食就稍微丰富了些。大王请看下手那个案几,那是贱妾的饭食。”
蒲茂瞧去,见那个案几上只有菜肴五碟,汤羹一份,胡饼半个,比起备给自己的那份膳食,用寒酸形容也不为过。
饶是如此,蒲茂依旧心火难平,厉声说道:“今日膳食所费,全从你的月例里扣!这回就不罚你了,再有下次,严惩不贷!”甩袖而出。
偌大的殿中,香炉里空空如也,才换上的粗布帷帐低垂,黑色的案几中间,张氏俯拜的身影显得渺小单薄。
蒲茂气冲冲地出了长春殿,登车令道:“去王后的寝宫!”
他的正妻姓苟,其族乃是秦国“国人”的大部落。早在蒲茂篡位以前,苟王后的父亲、兄弟就是他的死党,俱在军中,各掌兵权。蒲茂登基之后,对苟氏一族加以了极其的重用。
较以尊贵,作为唐人的张妃之家,与苟王后家是远不能比的。
夜色薄薄,笼罩宫中。
风还是那风,花柳也还是那花柳,羊儿依然莹白,羊车依旧平稳,蒲茂的心情却不复方才了。
到了苟后的住殿。
对苟后来说,这是意外之喜,忙不迭出迎,陪着蒲茂进殿。
听得蒲茂还没吃饭,苟后急忙令宫女捧上酒菜。
苟后性子软弱,蒲茂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却是与张氏的“小动机心”迥异,宫女们给蒲茂上的饭食只有菜肴数碟,亦无美酒。
蒲茂见状,稍微收起了形於脸色的怒气。
他点了点头,说道:“还是王后知我!”
素来疼爱的张妃也“阳奉阴违”。
蒲茂有感而发,喟然说道:“王后,国家的鄙俗多矣,孤欲大加整治,可谁知,莫说国事,便是宫中之令,也不得行!做点事,可真是难!”长吸了口气,又自我安慰似地说道,“好在有孟师助我!”问苟氏,“你吃过了么来,陪孤用些。”
夫妻对食。
饭毕,蒲茂心道:“已有近月没来王后殿中了,今晚,我就在这里歇下吧。”
便待洗漱更衣,与苟后共寝。
殿外内宦禀报:“苟将军求见。”
蒲茂皱眉说道:“这么晚了,求见作甚”
内宦答道:“禀大王,苟将军言有军国要事。”
蒲茂的勤政与莘迩一般无二,闻是有军国要事,说道:“叫他进见罢。”
内宦出去传旨。
等了多时,一个辫发褶袴,虎背熊腰的中年胡人进到殿内,拜倒行礼。
这人就是“苟将军”,是苟王后的兄长,名叫苟雄。
蒲茂问道:“是何急务汝夤夜求见。”
苟雄嗓门洪亮,高声地说道:“事关国家危亡!臣雄故是连夜求见大王!”
蒲茂在榻上坐直了身子,紧张地问道:“可是国内出现了叛乱”
“不是。”
“朔方赵宴荔反了”
“不是。”
“那是虏魏攻我边地了”
“也不是。”
“定西犯我国界了”
“亦不是。”
蒲茂茫然问道:“那是何事”
苟雄说出一番话来,把蒲茂气得七窍生烟。
他说道:“臣雄敢请大王,斩奸臣!”
“奸臣谁是奸臣”
“孟朗!”
蒲茂顿知,这又是一个来告孟朗状的。
登位以后,为了整顿朝纲,严肃地方,抚养百姓,充实国力,同时也是为了“除恶务尽”,彻底荡清蒲长生的残留势力,蒲茂接受了孟朗的请缨,任他作了王都咸阳的司隶校尉。
蒲秦是戎人当国,都城里住了许多的戎人贵族、部落酋豪,其中为非作歹、欺压唐人百姓的多不胜数。孟朗上任兹始,在拔除蒲长生余党之同时,采用明法峻刑,亦对违法乱纪的强豪进行强力地打击,虽外戚不避,纵显贵亦罚,罪大恶极者,正法於市,旬月间,贵戚豪强诛死者二十余人,至有被鞭杀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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