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我之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凝雪月白
“彼此彼此。”我说。
他又笑起来。
我们一起出了hmv的大门,牛津街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一浪一浪,煞是好看。他说车子就停在附近,方便的话可以送我一程。
我说不用了,我们学校就在baker street,从牛津街走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就不麻烦他了。
他没有坚持,只是嘱咐我注意安全。我应了一声,谢过他后,他就离开了。
后来我在琴房里碰到我师哥于泽宣。我将礼物送给他,他很喜欢,连声道谢。然而我看着这张唱片,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石越卿的模样来——
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他的浓眉,他高挺的鼻梁和宽阔的胸膛。
他是真的很高。我想起我们站在hmv门口道别的时候,我需要仰视他。
我正这样想着,不料我师哥竟一下子说道:“小满你怎么脸这么红?琴房里也不热啊,你刚刚练什么曲子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打趣道:“跟曲子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你太客气了,老谢谢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拍拍我的肩膀。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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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上,我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地想听马勒第二。在youtube上找到,是西蒙拉特指挥的,第一个和声一出现,张力十足,令我心弦一震。
不自禁地,就又想起他。
我这才回想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回想他的名字。岳溪叫他越卿哥哥,yue qing,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忽然一下,我的好奇心就膨胀起来,于是忍不住拿起笔来划拉两下,但却总也找不到让我觉得合适的字。
手机在这时振动了一下,我抬眼一看,是我妈的微信。
“大姑娘,睡了么?”
我秒回了她,“没有,妈你起得好早。”
夏令时里,北京时间比伦敦时间晚七个小时。我这边现在是十一点,我妈那里才早上六点。
我妈的语音消息紧接着就发过来,声音精神百倍的,神叨叨地跟我说:“大姑娘啊,你妈我刚才做梦,怎么梦见你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跟谁啊?”
我哭笑不得。
她啧啧道:“我跟你说,你妈我有时候可神了,做梦都特别准,你还别不信。”
“要我说,你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闺女才十九,用不用这么着急啊?”我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我打了个哈欠,“妈你怕我嫁不出去的好意我心领了,没啥别的事我就先睡觉了吭,明天还要早起去练琴呢。”
我妈发了个晚安的小表情。
我将手机充上电,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桌,洗漱完毕后,马勒第二才只放了一半。我想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一首,气势太过凌厉嚣张,底蕴又太过沉重,听完难道不会心情压抑吗?
偶然间一低头,又看见纸上我胡乱写的他的名字。
他说他姓石。
我躺到床上去,关了灯。然而这一晚不知怎么的,却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无意间想起我妈做的那个梦,越想越有意思,忍不住拿起手机来给汐凰发了一条信息。
“在不?”我打字,“我妈刚跟我说,她做梦梦到我会在大学一毕业的时候就结婚。”
汐凰秒回我一个白眼的表情,紧接着就是一句戳心的语音。
“恭喜啊!不过,”田小姑娘特意顿了顿,换了个嘲讽的调子问道,“男朋友在哪儿呢?”
我回了她一个怒气冲冲的拍砖表情,然后毅然决然地锁屏睡觉。月光透过玻璃洒在我的窗台上,碧绿的富贵竹抽出了新芽。
我妈的这个预言梦再也没有被我想起过。
☆、第二章 ”puzzled"的意思(1)
之前学过一个印象很深的词叫做“puzzled”。
我一直很难找到合适的中文词汇去准确地形容它的意思。不解的?茫然的?搞糊涂的?总觉得大略是那个意思,却总也不够形象。
每每说出这个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勾绘出一种极端困惑又微有好奇的复杂神情,思来想去,好像用在哪里都不太合适。
因为我似乎还没有遇见过想让我使用这个词的人。
……
去何苓姐说的那个庆祝活动的前一晚,我其实是有点紧张的。
想一想也不奇怪,我第一回去那样的场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我暗暗地把自己看过的那些电影里的画面想了个遍。
该穿什么衣服呢?
我将这个苦恼跟田汐凰抱怨,她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去牛津街逛了一大圈,最后敲定了一条深蓝色的连体套装。不会太正式,但也恰到好处。
我跟何苓姐约好晚上六点钟在学校门口见,一起过去。我好奇何苓姐会打扮成什么模样,会穿什么样的衣服,饶是如此,见到她的时候我还是稍微有些吃惊的。
她穿了一双细长的高跟鞋,黑色的丝袜与裹臀的小黑裙,配一件v字领的酒红色蕾丝衬衣。她画了向上挑起的黑色眼线,衬衣酒红的颜色衬得她肤光胜雪,眼波流转,风韵十足。
而相比之下,我的深蓝色连体套装则显得十分循规蹈矩。
宴会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大厅举行,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陆续还有车子停在门前,侍者上前去开门,接着就领下来一位又一位打扮得高雅时髦的女士。
我感到新奇,不由得四下张望。何苓把宴会的请帖递给侍者,我跟着她进了酒店大厅。
她很紧张,我就站在她旁边,时不时地总能够听到她在试音。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场地已经完全布置妥当,圆桌子一个接一个,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小点心。
我看到小点心的时候眼睛一亮,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个吃了。
香橙蛋糕打得底,上面浇上极香醇的巧克力,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我还在回味小点心的余香,何苓姐却突然回头,同我说:“小满,你不上去试试琴么?”
我不太明白何苓她为什么这样紧张。这只是个酒店里的宴会,与音乐厅里演奏不同的是,那里的观众们都是付了钱来认真听你弹琴的,要对他们负责任,自然压力会大些。
而这里却不同,不过是个交际应酬的场合,又何须紧张呢?
舞台之上放置着一台七尺的三角大钢琴。我在看清那是一台施坦威以后不禁咂舌,光这一台琴,就要将近二十万英镑。
我像往常一样用了肖邦练习曲来试琴。这台琴的声音清脆好听,弹起来的手感很新,看来是不经常被演奏的。琴的后盖已经被支了起来,声音回响在这个厅里,十分悦耳。
没想到这里的声音效果这样好。
本来我弹上一两个乐句就足够了,但我喜欢这台琴的声音,便想着索性把这一首练习曲弹完好了。我弹得是肖邦练习曲作品25的第一首,旋律和背景的小音符分开,要求手指上极精细的控制和长线条的旋律,技术上倒是相对简单。
一曲终了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给我鼓掌。我起身,客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大厅里走。我侧头张望声音的源头,本来还想报以微笑,但当我看清那人时,却一下愣住了。
石越卿坐在不远不近的一张桌子旁,正看着我鼓掌,看到我认出他,还冲我挥了挥手。他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系了一条深颜色的领带。他的右手边坐着另外一个人,看去像是他的朋友,此刻正俯身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我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跳下了台。
何苓姐现在正紧张着,没有时间来管我。她的节目是开场第二个,难度也不低。
我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将谱子翻了翻,不知怎的又想到了石越卿。没想到他会来,我们只见过两面,没想到他还认得我。
我一边在心里感叹世界真小,一边又想着回去以后要好好跟岳溪说说这事。
何苓上台的时候,我跟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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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后。坐下以后我侧头看她,她表现得从容自然,仪态端庄大方,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准备好了,这时我才开始曲子的前奏。
这首曲子何苓唱得很不错,不管是从旋律的长线条还是嗓音的控制,她都做得游刃有余。下台的时候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小满,这回真的谢谢你啦,回头姐姐请你吃饭。”
我其实很想让她现在就请我吃一顿吧,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然这话我没好意思说,何苓转头也忙着跟别人说话去了。
后台的地方不小,里面摆了两个大沙发和一个小圆桌。弹完了我走过去,这才发现小圆桌上有给演员们准备的小点心。我立时两眼放光,看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我,我毫不客气地端了一整盘,窝在沙发里慢慢地吃。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不断地有演员上台,接着一脸兴奋地下来。那一盘小点心并没有多少,我吃了个干净,肚子却顶多也就填了个半饱。何苓还在和别人谈天说地,我有点想离开了,于是走过去叫了她。
“何苓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啊?”
何苓看看我,一脸诧异:“小满,一会儿还有酒会呢。”
我刚想问酒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时,却有别人走近,拉住何苓聊起来。我不好再插话,只能耐着性子多等一会儿。
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到之前的那个沙发上坐下,这时却有人坐到我旁边来,递给我一盘寿司。
“饿了吧,尝尝,这家的寿司做的可好吃了。”
我接过来道了谢,来人是晚会的主持人,这会儿台上正在表演一个单口相声,我们在后台还能听见前面不时爆发出的大笑声。
“你是何苓的钢琴伴奏吧?”
我知道他是谁,他叫沈磐,何苓原来在清华时候的师哥,现在在帝国理工读博士。听何苓姐说,他的人脉很广,朋友也多,所以总能提供给她一些特别好的演出机会。
“嗯,我叫陈小满。”
“小满,”他默默地重复一声,“这名字不错。”
我冲他笑笑。
“何苓今晚唱得挺不错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忙着吃东西,随口答了一句:“还不错,不过她好像有点紧张。”
“那是自然的了,给台下那些大人物唱,难免的。”
我有点奇怪,皱皱眉头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大人物?有多大啊?”
沈磐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见我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是确实认认真真地问的。他盯了我有几秒钟,忽然笑道:
“你这小妹妹有点意思。”
有人急急忙忙地从一边跑过来,沈磐站起来迎上去,听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变了,也急急忙忙地走了。过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大家都在传,最后那组爵士舞的演员今晚来不了了。
完了,我心想,这场晚会岂不是要虎头蛇尾?
沈磐正在跟何苓姐说话,我放下那盘寿司走到何苓身边,听他声音急躁,语气有点不善。
“何苓,你就再唱一首能怎么了啊?临时救一下场不行么?就当帮师哥一个忙吧。”
“师哥,不是我不愿意,我只带了这一份钢伴的谱子,你总不能让我上台清唱吧。”何苓说着看到我站在旁边,忽然眼睛一亮,拉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小满,要不你上去弹一个吧?你手里有没有练好的曲子?”
我一愣,眨眨眼睛:“有倒是有,就是……”
沈磐闻言,眼睛一亮,直接打断了我:“有就行了,小妹妹你别但是了,再有两个节目就到最后一个,你快准备下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前面走,准备去报幕,临了还不忘对我说,“小满,就当报答我给你拿了盘寿司吧!”
我哭笑不得,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并不是没有曲子弹,只不过都是新的,不敢保证质量。但是转念一想,反正台下除了石越卿以外根本没有认识我的人,就算弹得不好谁还能到我老师那里去告状么?
这样一想,我倒也不觉得怎样了。
前面两个节目很快就结束了。一阵掌声过后,沈磐上台去报幕。他向来宾们解释说,节目单上原定的爵士舞今晚可能没法为大家展现了,但我们却准备了一场特别节目。
我在礼节性的掌声中走上台去。灯光很闪,刚刚跟何苓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只有我自己,反倒格外得晃眼。
我下意识地往石越卿的方向看过去,但光线太亮,台下我什么都看不清。
罢了,我心想,既然都已经上来了,那就好好弹吧。
我准备演的曲子是拉威尔的组曲《镜子》里面的第三首,法文名字叫做une barque sur l’ocean,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海上孤舟。我坐到琴上调了调琴凳的高度,在脑子里想了想曲子的旋律。曲子的左手是长串的琶音,加上踏板以后营造出的是水波一样的幻象。
我将手指放到琴上,抹上键盘的时候,一串串清晰又略显迷离的声音从我的指头下面流淌出来,充斥了整个大厅。
这台琴真的是一台好琴,我喜欢它的声音,弹得自然也淋漓尽致。高音区我可以弹出很清脆的音色来,配合着我左手快速的琶音,听上去当真像有一艘小船孤寂地在水面上漂浮。
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静,我只享受我自己的音乐。
结尾是一组四个音,结束在高音区,像是留有余地和令人幻想的空间。我弹完以后顿了一会儿,等待琴弦的余音消失。观众席里没有声音,直到我的手从琴键上放下来以后,掌声才响起来。
我慢慢站起来,鞠了一躬。没想到观众们都这么热情,过了好半天掌声还经久不息。
我第二次上台谢幕,有人在下面叫好,嚷着说再来一个。
回头往后台瞅瞅,我看到沈磐眉开眼笑地冲我点头。我心想,反正这一组我都练了,接下来可能也要用,在这里预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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