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甜羹
“应……应炎?”
应琰听到屋外的声音,打开屋门一眼就见到了站在院子里,一脸懵的牛陶。
“这次又是何事?”应琰踱着步子走到了屋门外,离着牛陶好几只猫的距离。
“这才几天,你这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应琰也很无奈,他有些头痛地苦笑了下,用手指了指蹭着自己脚边的一只黑猫,“小黑带来的。”
这片地方其实有很多野猫野狗,都是以往家养的,但是因为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月族人都搬去山下做生意,所以这些看家护院的小东西们就有很多被留在了月族老家。小黑就是其中流浪大军的一员,因为它争强好斗又能生,逐渐就给它混成了野猫一霸。
应琰来了月族一月多的光景,没事干的时候就喂喂野猫野狗的,结果喂着喂着,它们就认准了他了。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他没事干。
也不知怎么的,霸王小黑就是跟应琰对上眼了,平日都是仰着头横着走的模样,到了应琰这,就喜欢在他脚边打转。而且这厮的占有欲还极其高,龇牙咧嘴地把那些野狗都赶走了,就只让应琰喂它的同类,最好是只喂它。
要说,世上的缘分也是奇了。
总之吧,最后应琰家到了饭点,就变成这牛陶见到的副样子了。
牛陶跟应琰没什么闲聊的心,所以她懒得多问原因,清了清喉咙就直接传达了自己的来意,“族长让你明日去他家里吃晚饭。”
应琰点了点头,“好的,有劳族长了。”但是他心里有点奇怪,这事族长怎么会让平素与他就有别扭的牛陶来传信?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不知道明日族长是有什么喜事?”
牛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喜什么,就是个赔罪酒。”她看着应琰露出了一个笑,只是干巴巴地,倒是有些嘲讽,“是我给应大人赔罪的酒席。”
族长为了明面上过得去,特意请应琰和牛陶在一桌吃一顿饭,这酒一喝,也就算两人前些日子的问题是翻篇了。应琰日后也就不好再拿这些东西说事儿。
为了显示一下诚意,族长特地喊了牛陶去请应琰,算是给了应琰面子和台阶。
应琰也觉得这事早了早省心,“如此也好。”
好你个头,牛陶低头翻了个白眼。懒得废话,她转身就走了。
应琰觉得牛陶神色匆匆的样子有些罕见,她不是总喜欢呛他几句吗?
“牛陶姑娘最近像是黑了?”
牛陶转身的步子都要滑了,这个人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纯属挑事?
不过她只是冲天翻了一个大白眼,离开的步子非但没停还快了些。
应琰这下倒是真的有点奇了。
激她也不管用了?
牛陶是风风火火的、也非常简单的姑娘,她的讨厌很直接也很快速——她觉着对方吃着苦头了,这仇也就算报完了,再揪着不放也就没劲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眼下,她有生死攸关的大事。
因此,当天的这桌酒席可以说是比较圆满地达成目的了。
牛陶不仅在族长的示意下主动向应琰敬酒,还非常合作的一直坐到酒席结束。酒桌上的众人眼神瞟来瞟去,直在心里啧啧称奇。
连只与她打过几次交道的杨磊都觉出几分不寻常来,他直接问应琰,“应大人,你是抓住了牛陶姑娘的什么把柄?”
应琰仰头喝了一杯酒。
确实,牛陶今日都乖的不像话了。
不过往回想一想,她好像这几日都安安静静得。这还是那个招猫逗狗,横行霸道的牛陶小霸王吗?
月族的夏季来得很早,应琰刚来月族的时候还穿着里外两层,现下已经快入六月了,那身长衫在这儿,着实热得穿不住了。
只是呢,脱又脱不得。
因为月族地势高,又是背靠群山,这白日里任是多闷热,到了晚上还得盖床薄被,这一冷一热间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就这两日的功夫倒是真有人中招了,不过不是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应琰,而是那平日活蹦乱跳的牛陶。
这日,应琰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在月族附近遛完一小圈当晨练以后,准备回去吃早饭。
天光还没有大亮,夜间的寒气也还没有退,蒸腾的水汽蕴绕在山间树梢,还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意思。
应琰透过这些雾气,打大老远依稀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但看着又很陌生。
熟悉是因为,那人看着就是牛陶。
陌生是因为,这人走路的样子就跟被晒脱水的菜叶似的,踉踉跄跄还垂着个头。
真是奇了怪了,一点都不像是应琰认识的那个张牙舞爪的牛陶。
应琰快步上前,牛陶却完全没听到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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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自顾自往前走。
“牛陶姑娘,这么早是要上哪去?”
牛陶听到声音,慢慢抬眼看了应琰,也没力气跟他说话,虚浮着步子慢慢走着。
“牛陶姑娘瞧着像是病了。”
牛陶嘴上是没力气,心里早已将应琰化成小人翻来覆去揍了一遍:这可不是废话吗?看我样子像是好好的人吗?赶紧一边呆着去,看着心里都添堵。
“需要在下去请大夫吗?”
牛陶忍无可忍,艰难吐出两字,“走开。”
应琰前段日子看多了牛陶对他那副刻意客套的样子,如此直抒胸臆的厌烦倒是很久不见了,他突然有点莫名的舒畅。
所以说也许,人,都是有点受虐倾向的?
“你要上山?”应琰指着牛陶背上的竹篓,里面似乎还放着什么工具的样子。
牛陶是真烦应琰,赶又赶不走,自己又全身上下都难受,她越想越气,猛地用力推了一下应琰,结果不知道是自己实在没力气还是怎么的,应琰倒是一动没动,自己眼前一黑,倒了。
☆、第
7
章
当天,应琰救了牛陶的消息就在寨子里传开了。
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应琰背着牛陶穿越了几乎整个月族的寨子去找的大夫。
早起的村民纷纷表示:原来京里来的这位大人和咱族霸,哦不,族宝的关系这么铁了吗?
族内一时之间充满了八卦的活泼气氛,不过,在月族唯一的医馆——王大夫的房间里,氛围就紧张多了。
“你还打算上哪里去挖去!你自己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族长在对牛陶怒吼的声音。
“不行,我还是得去。”王大夫几针下去,牛陶已经好了大半,此刻坐在床上犟着脖子。
“你这一时三刻去哪里找!哪里有这么容易就找到的嘛!你瞧瞧你这些日子去山里有找出什么来吗?!”族长吼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偏偏对上牛陶这个牛脾气的,一点不慌,半分不动摇。
族长瞧着她这样子也是无可奈何,换了副样子,低声道,“你先把以前做得的拿出来,过了六月六再说。”
“族长!”牛陶听了这句话差点跳起来,又怕隔墙有耳不得已低了声,“那是月陶啊!!六月六的夏祭就得用五月六采的膏泥制得,这是规矩!我哪个能做这个假?现在膏泥不对,你让我去拿个成品交上去?”牛陶身子还虚着,又急又气说完这些话,脑子有点发晕,她疲惫地闭了闭眼,“规矩不能坏在我手上,我日后死了,没脸去见我师父。”
族长伛偻着身子,沉默了一会儿,拿手轻轻拍了拍牛陶的头顶,叹了一口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啊,阿陶啊,你知道这回六月六要拿不出月陶,这个月族,怕是要散了呀……”
月族的族人少了,这并不是一瞬的事,仔细回想,其实从牛陶小时候,也许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往往她前两天还在这家院子里的青梅树上摘果子吃,再两天以后,这家院子就空得只剩院子里这棵,落果都无人收的梅树了。
住在她家左边的原本是陈家。陈阿爷是樵夫,上山挑柴到寨子里换粮食,或是采山上的药材卖钱。
陈阿爷每回上山总能带点有意思的东西回来,像是尾羽极长的野鸡,三人长的黑蛇蛇皮,毛发又长又硬的野猪,还有次给她带了一只灰白相间的野兔,可把她欢喜坏了,有段时间她连睡觉都要抱着兔子,也不怕臭。后来,陈阿爷不上山了,因为陈家阿叔在山下和中原人做木材生意,他们全家人就全都搬走了。
还有她从小玩到大的胡大块,一个从小一起爬树抓鱼的圆脸傻小子。突然有一天,红光满面、意气扬扬地对她说要去外面,说是去外面能有大出息,于是出去当学徒了。说实在的,牛陶都怀疑以胡大块这虎头虎脑的样子,在外面能学什么,能不被欺负就好了。
还有,王大夫家的小孙女,也就比牛陶长了两岁,年初就嫁到山下去了,据说嫁的很好,把家里人都带到山下中原人的镇子里去住了,家里就剩下王大夫还住在月族里。
还有……
的确,就要没人了,月族。
牛陶知道族长在急什么。
你说月陶重要么?它不过就是一个土陶器。有它,也换不来钱,日复一日月族人照样要为五斗米奔波,要填饱肚子。六月六那日还要被几乎全族的人评头论足:比起去年如何如何,比起上一任月陶人做的如何如何。
你说月陶不重要么?那么节日、欢笑就没有了那个源头,相聚就少了那个理由。忍受了长久分离的人们该用什么安慰自己继续这种艰辛而不停歇的劳作?
有很多时候,那些习以为常的器物恰恰是灵魂的寄托。
只是劳劳碌碌的人们沉浸在每日的油盐酱醋中,看不分明而已。而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也只能空叹一句,什么都挽不回了。
人心的破口不需要很大,甚至都没有导火线,都是极其缓慢的毫不起眼的,然后突然在某一个时刻,如同沙过指缝,眼睁睁地看着人散楼空。
人心如散沙,大约如此。
只怕今年六月六要是见不到这样一个土陶器,月族的人心从此就要散了。
牛陶相信族长的担心不仅仅只是预感,它是未成型的现实。
可是,现在的膏泥做出的月陶全都是脆的,一烧就破的。
但,作假吗?
牛陶平日里再插科打诨,她也绝对不会拿月陶开玩笑。
“族长,你再给我五天。”
族长看着牛陶,还是点了点头。
叩叩叩。
突然间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门外响起的是应琰的声音。
牛陶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找来有什么事。
“请进吧,应大人。”族长开口。
应琰推门进来,又转身将门关好。这串动作让牛陶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个人想要干什么?
“在下在门口听到了两位的对话。”应琰这句话简直是平地惊雷,牛陶脑子嗡的一声,下一瞬就要拍床而起,又听到他说,“在下愿与牛陶姑娘一同找膏泥。”
听听,听听,听墙角的人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应琰连话音都没落,牛陶就直接把话扔了过去,“你都听到了什么!”说得又急又厉。
应琰不急不慌,还上前一步,“全部。”
牛陶再不耽误,直接从床上窜起,向应琰伸手扑去,那架势分明是要与应琰拼命。
出人意料的是,应琰非但没被扑倒,还将牛陶的双手死死定住,牛陶这方还想用老方法去偷袭,这刚伸了脚,却不想应琰更快一步,一个巧劲将牛陶推回了床边。
这个人,果真来者不善。
牛陶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认同自己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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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参护一以贯之的敌意。
他刚刚这一招一式,就足以证明他往日表现出来的那文弱样全是狗屁。
他很聪明。
要知道在一个霸道的陌生部族,没有什么比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官更能让人放松警惕。而如今这位已经在月族里“闲逛”了两月有余的应大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牛陶绝对相信,这个京官,绝不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作为”之人。
但让牛陶困惑的是,抓住月陶的把柄,对于他有何用?就算是他将月陶制不成了的消息传遍整个月族,对他又有什么用?对那遥远的皇城又有什么用?
他想要月族就此散了?
难道,皇帝已经不需要月族制约整个西南部族了?
凭借牛陶仅有的那些消息,她只能推测到这一步。
应琰倒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官人对月陶也是神往已久。”
牛陶紧盯着他,“有话直说。你想干什么?”
应琰轻轻叹了口气,“在下只是为官人的寿诞讨份寿礼罢了,在下可与牛陶姑娘一同发愁这月陶。”
寿礼?发愁?哈!你猜我信不信?这话虽没说出来,但所有的心思牛陶一点没藏,全显在脸上了。
她看了看族长,族长却无奈摇头,月陶的事只有牛陶能定。
她又转眼看应琰,他看起来好似一幅没事人的样子,不急不慌,站在不远处。那副模样跟小黑简直像极了,看起来慵慵懒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抬起锋利的爪子。
忽然牛陶笑了,笑得开怀,“应大人希望去,那我只能奉陪了啊。”
应琰像是满意地点头。
牛陶一拍掌,“行,那咱们明日就去禹山上去寻膏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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