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约之剑

    经过他们前方时，焰尽量离得远远的、把头压的低低的。香水刚喷到身上，他就意识到上了拉蒂娜的当。但拉格瓦尔特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拉蒂娜刚出现，上万个目光就开始寻找陪在她身边的拉格瓦尔特。跟在拉蒂娜身后的只有森和焰，而森是女的，利用排除法，就算焰离得再远、把头低的再低也没用了。焰自己都为自己身上的香水味感到脸红。在无数炽热目光的洗礼下，他在心里一边咒骂着拉格瓦尔特的癖好，另一边则考虑着为了不显眼是不是该向森借一套女装。

    又向前走了几步，上了几阶楼梯，他们远远就听到了哈德良奥斯元帅的怒喝声：

    “所以说人数呢敌人的数量到底是多少就算是大致的数量也好。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和敌人接触过，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我么”

    另一个声音小声说道：“元帅……不是我们失职，但这次敌人的数量……不计其数。”

    “不计其数这算是什么报告！你是军人，不是小说家！数量到底是多少十万一百万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应该只要一眼就应该能判断出敌人的大致规模！”

    “元帅，你这是真的是在为难我们……我们的确和敌人交战过，但元帅现在的问题等于是在问我们‘沙滩上到底有多少沙子’。就算我们去过沙滩，这种问题也……”

    “你们还想骗我这个老头子到什么时候！敌人来自日暮城。是日暮城！不是都城！就算把日暮城里的所有人连着蚂蚁一起加起来，数量也到不了十万！”

    “元帅，这么和你说吧。”又是一个声音说道，“进入日暮城之前，飞机航拍了日暮城的情况。那时的照片元帅可见过”

    “我听说过。到处都是尸体。而现在这些‘尸体’动了起来，成了我们的敌人。但是那数量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元帅，在步兵进入日暮城前，所有人都是那么觉得的。但是我们被骗了！整个日暮城的地表下其实有一个大坑洞。我们觉得正常的数量，只不过是它们填满了那个坑洞后呈现在最表层的数量！”

    “坑洞日暮城的地面哪来的坑洞！”

    “元帅应该也看到过。源出现的那一天，日暮城的上方有火焰的瀑布泻下，那些房子刚遇到那火焰就被融化了。大概就是在那时，日暮城的地面被烧出了一个大坑。”

    “那个坑洞有多大”

    “面积几乎是整个日暮城，深度估计有五米。那些东西是填平了这样的一个大坑，让我们的侦察机误以为日暮城还是平地！”

    “元帅，不是弟兄们没用。它……它们动起来的时候，已经进入日暮城的弟兄们就像是踩到了流沙上，不管是坦克还是人全部陷了进去，一个都没有逃出来。”一个声音抽泣着说道：“然后它们就像蚂蚁一样从地底涌了出来，那样的数量，弟兄们根本就抵挡不住。我是被十多个弟兄们拼死拉出来的，最后活着跑到这里的就只剩下我一个。”

    只听到哈德良奥斯元帅长长的叹了口气，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几个拼命压制着的抽噎声。

    过了一会儿，哈德良奥斯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头子我是戴罪之身，本该被押送到都城接受元老院的审问，是自作主张抗了命才到这里的。而且这次的作战行动也并不是元老院的安排，只是老头子我的一厢情愿。因此就算不参加，你们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拉蒂娜正好在这时走到门口，咳了几声，带着森和焰敲门走了进去。

    看到拉蒂娜出现，哈德良奥斯元帅显得有些意外：“拉蒂娜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元帅，请让我也参加会议。我要帮助你们一起守卫白水关。”

    哈德良奥斯元帅连连摇头：“你并不是军人，没有加入这场战争的理由。会议结束后我会派专人护送你去。银月城一直在谣传你去世了，你的父母还为你举行了葬礼。为他们着想，你也该快点回去了。”

    “白水关如果失守，银月城将会首当其冲，”拉蒂娜把双手拍到桌子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连平民都知道这个道理，赶来帮助守关。我身为银月城的贵族，怎么能坐视不管。”

    焰偷偷瞟了拉蒂娜一眼。这两天她的言行让焰一度以为她城府很深。但她居然真的以为那些平民是自愿前来的，果然还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拉蒂娜的言行一下子激发了其他军官们的勇气。“元帅，拉蒂娜小姐说的对。”一个军官喊道，“也许我们可以逃跑，但我们跑了，我们身后的国家怎么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没错！”又是一个军官应和着，“元帅都在这里，我们又怕些什么！”

    “白水关埋葬着的那些英烈骸骨，不知有多少曾面对过十倍百倍的敌人！即便如此，白水关至今都没有被攻陷过一次！不能让它陷落在我们这一代！”

    一时间，群情激昂，军官们纷纷请战。然而焰却注意到，随着一个个军官站起来表示追随元帅，哈德良奥斯的眼睛却渐渐暗了下去。

    “那就开始安排作战吧。”哈德良奥斯元帅摆了摆手，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先报告一下我们的装备状况。”

    “状况不容乐观。大部分火炮已经在日暮城被13号摧毁。装甲部队也全数陷在了日暮城。别说这些重武器，就连普通的枪支，装备的士兵也只剩三成。平民就更不用说了。”

    听到“大部分火炮已经在日暮城被13号摧毁”，拉蒂娜向焰投来一个复杂的目光。焰把头扭向别处，装作没看到。

    “怕什么！”有人喊道，“没有枪，咱们就和他拼刀子！”

    “也只能如此。”哈德良奥斯元帅说道，“不过状况会慢慢好转。情报应该在几天前送到了都城，虽然援军到来还要时间，但空中的支援总是能够及时提供给我们的。”

    “那兵力如何部署白水关两侧是悬崖，原本不用考虑。但这次的敌人都是些怪物，也许真的会从悬崖两侧的城墙上攀爬上来。元帅，我们是不是该”

    “放弃悬崖两侧。我们的兵力原本就不足，不能再次分兵。”哈德良奥斯说道，“不仅如此，守城期间，悬崖两侧的城墙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违者军法从事。”

    军官们面面相觑，不知元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有一件事，元帅。我部的一个士兵最近归队。据他的报告，敌人在日暮城留了一支部队，围着最中心的名为‘黄龙’的地标，似乎在保护着什么。”

    “保护着什么是什么”

    “不知道。但日暮城已经空无一物，并没有作为据点被守卫的价值。敌人既然分兵，那么那里必然有着什么其他重要的东西。”

    才没有重要的东西，那里是阵风的残党，因为苍看不惯他们被苍留在家里看家呢。焰在心里这样吐槽到。

    哈德良奥斯疲劳的眯起眼，用右手揉着眼睛：“情报太过模糊，搁置。另外，这个情报千万不要告诉给元老院。要是那群老东西胡乱猜测，不派兵增援我们，反而对日暮城搞个突击，我们就都要死在白水关了。”

    “元帅，你估计援军多久能够到达”

    “以我记忆中其他各部队的位置，想要聚集起来支援我们，至少要一周时间。我们的任务就是坚守白水关一周。”

    “那……要是一周后援军没有来”

    “那就没有如果，因为我们绝对坚持不到第八天。”




第二卷 第十章
    大战在即。

    白水关下，不死者的大军涌动，浩浩然如大水决堤。将士们视死如归的挤在城墙上，用**将最后的这堵大坝堆的更高了一些。

    穗和燕依旧坐在城门楼上观望。燕手上拿着一把竖琴，和她的人一般高。

    “喂喂，就算我们是坐山观虎斗，你也未免悠闲过头了。这么大一把琴你搬上来也不嫌累。”穗在一旁吐槽到。

    燕闭着眼睛拨动了一根琴弦，侧耳听了一会儿声音，然后回答到：“有什么不好，自从被故乡驱逐后，这种事就一直没有做过。”

    “行行行，那你想为这战场配上什么曲子”

    “故乡的曲子总是那一些，有些腻了。”

    “即兴么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

    穗一笑，突然在门楼上站起了身子，大声道：

    “听，那滚滚的雷声，仿佛要将那世界击碎。天崩地裂，众神惊醒！”

    “亡灵，可怜的亡灵，数以千万计的尘与蚁！”

    “生前带着枷锁，在绝望的重压下死去，漫漫的黄沙埋葬了它们的躯体。可竟连死后，他们也仍难逃奴役！”

    “哦，白水关，不陷的要塞！众神的古战场！”

    “看，它在颤抖、在恐惧、在激动、在渴望。渴望今天的鲜血、今天的眼泪，将它数千年盖上的尘埃洗刷一清！”

    “听说，大战之后常有暴雨滂沱。看，乌云已经汇聚，电闪雷鸣！”

    燕的手指拨动琴弦，琴声响起，带着一丝寒意，似乎是来自天空的高冷，又似乎是来自地底的阴寒：

    “最后的阳光，亲吻着白水关上那面飘摇的战旗。”

    “那份灿烂，是短暂浮现于天空的追忆：”

    “流浪人，你若到都城……”

    “——写下这行字的士兵，眼睛却望向了故乡的土地”

    “咦那滴落在地的泪水，究竟是为了谁人的正义”

    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他们突然异口同声的齐唱了出来：

    ——“哦，神明牵动着手中的丝线，玩偶们只能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哈德良奥斯元帅举起了那把和他一样苍老的军刀，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接着，拉蒂娜也握着武器出现了——不论军官与士兵，不论军人与平民，不论男人与女人，但凡是留在白水关里的人，此刻都走上了一线。

    焰和森也跟着拉蒂娜走上了城墙。他们牵着手，手心相连，十指相交。

    燕看着这一切，手又拨动了几下琴弦，接着唱到：

    “太阳阴影下的小小蔷薇，”

    “生于淤泥，腐为淤泥。”

    “幻夜放下了她的发，”

    “真实的眼，隐匿在她发下的小小星空里。”

    穗有些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她：“停停停，题材是战场，你跑题了。”

    “没有关系，比起整个战场，还是那朵小小的蔷薇更震撼人心。”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唱起歌，逻辑就完全崩坏了。”

    “歌是不需要逻辑的。”

    “好吧，好在我习惯了。”穗苦笑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下方的森，跟着唱了起来：

    “那蔷薇本是属于夜的，”

    “海风，寒蝉，还有不知几时会停的雨。”

    ……

    ……

    他们在城墙上哼着、唱着，那乐声却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中响着，丝毫没有传达到任何一个士兵耳中——他们只感到从门楼上吹下来阵阵寒风。

    士兵们还能感受到的，是因城墙下那无数死侍的哈气而腾上来的热浪。

    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一场记入史册的大战开幕了。



第二卷 第十一章 1
    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向下望去，黑漆漆的死侍就像一群被毁掉了蚁穴的蚂蚁，从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不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这些蚂蚁是会吃人的。认识到这一点，即使是经验最丰富、最勇敢的老兵，双腿也止不住的在颤抖。

    但是没有人后退一步——就连第一次走上战场的平民也是如此。他们的头上飘摇着那面战旗：最后的阳光在古老的它身上徘徊，狂风刮的它簌簌作响。它承载着历史，承载着曾消逝在这面战旗下的所有士兵在临终之际怀抱的悲伤又尊贵的梦想。白水关决不会失守——那样的意志、那样的信义，就像魔力一般往守城的战士们心中注入了勇气。

    看到哈德良奥斯元帅走上城墙，士兵们一齐发出了一声战吼。比敌军的数量少的多的战士，发出的吼声却和敌军一样震天动地。苍远远的被那吼声惊动，从棺材中爬了出来。他的面前，格雷特沃城墙高耸入云，像天梯。

    拉蒂娜鼓满勇气踏上城墙，但在看到敌军的数量时，还是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在她身边的哈德良奥斯元帅发现了她的恐惧，出声安慰道：“敌军这阵仗就连老头子我都要抖一抖。拉蒂娜大小姐不要勉强自己，先回避一下吧。”

    拉蒂娜摇了摇头，作为回答，她再次挺起了胸。看到拉蒂娜反应，哈德良奥斯又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对拉蒂娜说道：“大小姐有没有要对勇士们说的话”

    拉蒂娜又摇了摇头：“元帅，这里的指挥是你。”

    稍微了解一些贵族制度的人都知道，拉蒂娜只是一个最末流的小贵族，名字中甚至没能带上家族姓氏。在军营中，出身比她高的贵族随便一抓都有一大把。就算银月城城主对哈德良奥斯有恩，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称拉蒂娜一声大小姐已经是天大的礼数。而现在他居然要拉蒂娜代替他在战士们面前发言，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但是在战士们震天的战吼声下，拉蒂娜和哈德良奥斯间的这段交流太轻太轻了，只有贴身站在拉蒂娜旁边的森和焰能够听到。而森和焰又对贵族之内的事不甚了解，竟丝毫没感到异常。

    森和焰在意的是其他地方。

    “那个叫墨雪的好像不在这里。”森低头和焰私语。

    焰小声回答道：“我也没找到。”

    自那天晚上密牢的事件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墨雪。当然可能只是没遇到，但现在就连拉蒂娜都拿起武器站上了城墙，那个墨雪却依旧没有出现，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不在白水关。

    另一边，哈德良奥斯元帅已经开始了战前的动员：

    “勇士们，抬起头，看看我们头明了一切！”

    “你们——不再是逃兵！你们——也不再是平民！这一刻，聚集在这面战旗之下，那就将有冠冕在史册中为我们留存！”

    “想想曾经挥舞着这面战旗的先辈所面对的！金戈铁马！再看看我们脚下的敌军！没有攻城锤，没有攻城塔，没有抛石机，什么都没有！可怜啊！看吧，从你们的角度往下看看，看看！是不是只是一群蚂蚁！”

    “城墙足够坚固，你们脚下踩着的是一座不陷之城！战友足够英勇，这面战旗之下，还从没有出现过懦夫！我们到底还怕些什么！”

    哈德良奥斯“锃”的一声把军刀拔出：“把脚下这些蚂蚁，统统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