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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术尽荣华
作者:舒闲

一朝荣华富贵,一夕烈火焚香魂,明明身陷囹圄已是不可逆的死局。摆在栗海棠面前有两条路:一,认命,混吃等死;二,不认命,与无良师傅一起狼狈为奸,破死局为活路。她的悲催人生终于迎来逆袭的春天,谋算出一片繁花似锦的未来。———————坑品有保证,保质不断更,好故事等着你们,别犹豫,请入坑!





术尽荣华 第1章 贫女海棠
秋实之季,重阳登高之时,时隔五年的祭祖大典在今日举行。
早在端午节后,瓷裕镇八大家族的人们已开始忙碌起来。今年乃八大家族之首的莫家承办,奉先女也出自莫氏家族。
栗家小院里,栗海棠正在喂弟弟吃早膳,时不时观望下矮泥院墙外匆匆走过的妇人们,以及绉纱罩头的少女们。
院门被踢开,栗锅子叼着烟袋从外面走进来,冷冷地瞥了姐弟俩,扭头对着院角灶棚里忙碌的闫氏嘟嚷。
“你这婆娘手脚也利索些,没瞧见别家都捧着花馍去祠堂伺候着,唯独咱家慢了,小心族长老爷怪罪。”
“知道了。”
闫氏弱弱地答应着,又往灶洞里添了两根柴火。
栗锅子转身打量着一对儿女,厌弃的凛色目光从栗海棠脸上扫过,定注在年仅两岁的小儿子脸上,瞧着那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皱纹纵横的老脸绽放喜悦的笑容、眼含慈祥。
“爹,我还要吃。”
旺虎小手指着姐姐手里的空碗,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栗锅子拿着烟袋走过来,一锅子敲在栗海棠的肩上,烟袋锅子里一撮火星灰钻进衣领,烫得她缩缩脖子,咬住唇没敢喊出声。
“还不去做来给你兄弟吃,难不成要等着老子娘来伺候你吗?”
“爹,今儿要带着旺虎一起去祠堂,怕他吃多会犯困,所以……”栗海棠捧着空碗欲言又止,无措地低下头,畏惧的身体瑟瑟发抖。
栗锅子咂吧砸吧嘴,想要骂出口的话又咽回去。在祠堂睡觉那是亵渎祖宗,要被族长动家法的。瞧着他的老来子,这是他家的命根儿,哪能挨得住家法?
“海棠,你把碗洗了,去换衣裳吧。”
闫氏解下围裙走过来,一把抱起小儿子走进屋里去喂奶。
栗海棠偷瞄一眼阴沉着脸的父亲,默默去灶棚洗了碗,回到自己的屋子去换新做的衣裙。
这是打出生以来第一次穿新衣裙,她内心小雀跃着却不敢表露,只有独自在房里的时候才敢把新衣裙拿出来满心欢喜地瞧瞧,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今儿能光明正大地穿着新衣裙出门,她珍视地轻轻抚摸着新衣裙上的每一朵绣花。纵然极简素的花样子,在她眼中却比富贵人家的满园春色还要美丽。
“海棠,咱该走了。”
屋外,闫氏一声唤,吓得栗海棠连忙走到窗边答应着。
“娘,我马上就好。”
“快些的,别让你爹等急了。”
“嗳!”
栗海棠应着,慌慌张张地脱下打着无数补丁的旧衣裙,换上漂亮的新衣裙。每一件都仔仔细细地整理好,生怕出门后被人耻笑了去。
瓷裕镇方圆十里的治安极好,日不关门、夜不闭户,况且栗家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泥坯草房最怕雨天,破败的院门连窃贼也会鄙蔑地啐上一口唾沫。
栗锅子叼着烟袋踩着外八字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小旺虎走路晃晃悠悠的跟在后头,闫氏和栗海棠则捧着柳编笸箩,里面是新出锅热气腾腾的花馍。
一路从栗族村走到镇上,栗锅子的情绪愈发高涨起来,让跟在后面的母女俩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在兴奋什么?
徒步大约一个时辰才抵达祠堂前的祭祀场,此时祭祀场上已聚集八大家族的族人,足足有千人之众。
见到栗族村的里长,栗锅子躬腰陪笑地双手献上自己珍藏多年的烟丝,又把里长家的儿子们奉承个遍。身心舒畅的里长大人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体己话。
栗氏族长的小厮把里长请去祠堂,被无视的栗锅子趾高气扬地走回来,瞧见母女俩没有去祠堂后院伺候着,立即瞪眼大骂:“没规矩的婆娘,还不快领着你闺女去后院伺候姑娘,怔在这里作甚?给老子丢人现眼吗?”
闫氏默默低下头,悄悄扯下栗海棠的袄摆,领着她从祭祀场旁侧小路走祠堂西侧的小角门,穿过长长的夹道进入后院。
雪绉纱将栗海棠从头罩到腰处,她好奇地观察着四周景致,每一处犹如梦中仙境般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令她忘记此时乃置身于现实之中。
“海棠,前面就是奁匣阁,你千万要记住,那里面住的是奉先女,不是我们能亲近的人。”
闫氏用观音帽遮挡半边脸,忧心忡忡地低声叮嘱,生怕女儿会坏了规矩,做出牵累全家的错事。
栗海棠懵懵懂懂地点头,小声说:“娘,女儿今年已十岁了,族里的规矩也学了不少。娘放心,女儿不敢坏规矩的。”
闫氏满意地点点头,叮咛:“你且跟紧了我,别胡说乱跑的惹人笑话。如今大了又学过规矩,可不能再胡闹。”
“哎呀,知道啦,娘。”
栗海棠嗲声撒娇,只求母亲少唠叨几句。目光一瞥,瞧见邻村的两位大娘也领着自家的女儿来了,她连忙凑到闫氏身边小声催促:“娘,你瞧莫族村的人也来啦,咱们快进去伺候着吧,别让人挑理。”
闫氏回头看去,只见相邻的莫族村的女眷们捧着柳编笸箩,领着自家女儿进入奁匣阁。她稳稳心神,整理下观音帽,捧好笸箩,领着栗海棠也进入到奁匣阁里。
栗海棠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五年再次见到儿时玩伴,竟会是如此的光景。那个被众星捧月般奉为仙女的妙龄少女,正是教她呀呀学语、陪她练习走路的邻家小姐姐,莫心兰。
“小……”
“海棠!”
耳边母亲的低声喝斥让冲昏头脑的栗海棠瞬间僵住,她含泪凝望端坐于奁匣阁大殿五彩凤瓷椅上的妙龄少女,即使隔着雪绉纱朦朦胧胧的,她仍坚信自己没有认错,“小兰姐姐”四个字如鲠噎喉,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泪花含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溢落,栗海棠恋恋地扭头盯着莫心兰,悄悄无声地跟着母亲走进奁匣阁偏殿的一处隔间,把已经冷掉的花馍摆放在祭祀银盘里,再用绣有“栗”字的红绢帕遮盖好。
“娘,那是小兰姐姐,对吧?”
趁着偏殿隔间里没有外人,栗海棠一把握住母亲的手,含泪征询真相。她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虽然与莫心兰分别整整五年,但她从未忘记过分别前夜与小兰姐姐同床而眠的情景。
见闫氏不说话,栗海棠苦苦哀求:“娘,你告诉女儿吧,那个人……她是小兰姐姐,对吧?”
不愿见女儿伤心,闫氏想摇头否认。泪水打湿了雪绉纱,对上女儿泪水汪汪的眼睛时,欲脱口而出的谎言瞬间破碎,只能用一声哀叹来回答女儿。
栗海棠如遭雷击,她尚且稚嫩的身子摇晃下,裹足的小脚像踩到钉子似的,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冲闯出偏殿隔间往大殿奔去。
“海棠!回来!”
闫氏追上前来抓住女儿的胳膊,哽咽着压低声斥喝:“你是个什么东西,岂能去与奉先女说话的?你还不快随我出去伺候着,小心被祠堂外面的你爹知道,回家有你一顿好受的!”
“娘!小兰姐姐成了奉先女,今儿又被供到五彩凤瓷椅上,她……她是不是要被烧死了?”
栗海棠全身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飘摇着跪伏在闫氏的脚边。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泪汪汪的眼睛视线模糊,依然紧紧地盯着端坐在五彩凤瓷椅上面无表情的妙龄少女。




术尽荣华 第2章 姐妹情深
栗海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五彩凤瓷椅旁边的,浸湿的雪色绉纱已粘贴在莹白泛青的脸上。她双臂支撑着趴坐在地上,迷蒙泪眼凝望面无表情的少女,心如刀割取血般生疼生疼的。
“你这丧门星是哪家的闺女?喜日子哭什么!”
一位妇人疾言厉色的低声训斥,提着食篮走过她身边时还悄悄地狠踹一脚。
被踹疼小腿也没有反应,沉浸在悲伤中的栗海棠捂着嘴吞下呜咽声,深深地凝望着端坐在五彩凤瓷椅上的少女。
妇人跪在五彩凤瓷椅旁边,捧着青花瓷汤碗恭恭敬敬地陪着笑脸,劝说:“兰儿啊,这是娘亲手熬的羹汤,你快趁热喝。等会儿要上妆更衣,按规矩是不能再进食的。你如今已是仙人般的金贵身份,终究是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今儿是你的喜日子,娘为你高兴。”
妇人哽咽着仰头细细观察女儿的容貌,恨不得烙印于脑海里。她想要伸出手抚摸女儿的脸却咬牙忍住,将青花瓷汤碗高高捧起。
“啪!”
“咣铛!”
端坐于五彩凤瓷椅上的少女挥手打掉妇人高捧的汤碗,汤碗砸在地上瓷屑飞溅,吓坏了在场的妇人和女孩们。
少女端庄站起来,空冥无神的双眸扫了跪在地上的众多妇人和少女们,目光定住微微呜咽的小姑娘。
“按规矩上妆更衣须本族中的姐妹帮忙,我与莫氏族中的姐妹们皆不来往,今儿便从栗氏族中选个妹妹吧。”莫心兰素手一指,扬起脸高傲地说:“就她吧。”
闫氏吓得哆哆嗦嗦地爬上前来,连磕三头,战战兢兢地回话:“禀大姑娘,我家的闺女在族中只学了两年规矩,尚不足以担当伺候大姑娘的重任,还请大姑娘……”
“闫婶婶,海棠妹妹是我亲手教养五年的孩子,她是个什么心性我最清楚。你且放心,她今儿伺候得妥当,日后必得佳婿。”
莫心兰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她临死前能为自己童年时最好的小妹妹安排一个稳妥的未来,也算是她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闫氏感恩戴德,连磕三个头。她悄悄递给女儿一个警告的眼色,叮嘱她伺候奉先女的时候不要坏规矩,反招来灾祸。
栗海棠畏缩地从地上爬起来,踩着细碎莲花步搀扶莫心兰去了奁匣阁的后殿。
奁匣阁后殿清清冷冷的,栗海棠搀扶莫心兰坐到象牙雕花美人榻上,不知所措地低着头抽噎。
莫心兰拿出自己的帕子钻入湿淋淋的雪绉纱下为她擦泪,“傻妹妹,哭什么。今儿是姐姐升仙的喜日子,该高兴才是。”
“小兰姐姐,他们是不是要烧死你。”
“那叫祭祖升仙。他们要送我去天上和各家族的大姑奶奶们一起侍奉老祖宗们,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为荣耀家门,我得认命!”
莫心兰把“认命”二字咬得极重,她扭头望向雕花窗外湛蓝的天空,离夕阳西下的时辰越来越近了,离她升仙的吉时也越来越近了。
栗海棠咬住唇将呜咽堵在喉咙里,她紧紧抓握着小姐姐的手,留下青青的痕迹也没有松开。
突然……
“海棠妹妹,求你帮我一件事情,我死也无憾啦。”
莫心兰跪在地上悲凄哭求,吓得栗海棠也跪下来扶住她,慌慌张张地劝:“小兰姐姐,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快,快起来。”
“真的吗?你果真愿帮我?”
“嗯。我拼了性命也一定帮你。小兰姐姐快起来吧,千万别让人瞧见。”栗海棠扶起莫心兰坐回美人榻上,她半跪在地上,拿帕子为莫心兰拭泪,“小兰姐姐,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莫心兰一把握住栗海棠的小手,警惕地观察下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人暗中监视,才伏在她的耳边低语两句。
语未休,泪已湿,满腹悲怆,悔不当初。
莫心兰把自己珍藏的帕子交给栗海棠,细心叮咛:“海棠妹妹,一会儿伺候我上妆更衣后,你从偏门出去,穿过西夹道往北后院走,沿着池塘溪水往西走,西院墙有一个狗洞,你爬过去就是无心院的后花园。”
“嗯,我记住了。小兰姐姐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栗海棠将帕子贴身放好,又将自己的帕子塞到莫心兰手里,“小兰姐姐,你在天上要好好的啊。”
莫心兰怅然一笑,“嗯。你也要好好的。”抚摸稚嫩的小脸,看着自己亲手教养五年的邻家小妹妹,她哽咽着说:“海棠妹妹,记住姐姐的话。若有日你也与我一样命不由己,千万别认命。”
栗海棠歪着脑袋想想,不明白为什么命不由己,又为什么不能认命。
后殿里一阵喧闹,八大家族的族长在十二个妆容精致的妇人引领下从前殿走进来,看到端坐于象牙雕美人榻上的莫心兰,还有站在旁边低头羞窘的小姑娘,族长们一语不发。
两个妇人走进来将金丝帘放下。
八大家族的族长一字排开,躬身作揖,齐声道:“我等叩谢莫大姑娘天恩,代众家族人登仙侍祖,庇佑子孙万代!”
莫心兰面无表情,细弱蚊声道:“免。”
两位妇人齐声唱道:“莫大姑娘令,免——!”
“叩谢莫大姑娘!”
八大家族的族长站直腰板,各自解下系在腰上的绣锦荷包,取出一枚金钥匙。
另有八位妇人走上前来,双手捧着白瓷托盘,承接族长手中的金钥匙。
金钥匙落在白瓷托盘中发出清脆的叮铛响,如玉珠落盘、亦如雨滴石板。
栗海棠皱起眉心,偷瞧莫心兰的神情,只见她静如止水地端坐在美人榻上,像一尊瓷偶般了无生气,连眼睛都空洞得让人心疼。
八位妇人捧着白瓷托盘进来,直奔后殿最里间的一扇暗门。
“海棠妹妹,你亲自去取来我的喜服,别让她们的脏手碰到,我嫌恶心!”
“是。”
栗海棠福礼,转身跟着八位妇人一起穿暗门,悄悄无声地走过幽暗深长的游廊,尽头是一座三层的塔楼。
进入塔楼的一层,空空荡荡的。延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子上到二楼,是百年间历代奉先女的牌位,燃着长明灯、万年香,淡淡烟气袅袅、阴阴幽幽。
栗海棠胆小地瑟缩下,紧走两步跟在第八位妇人的身后。因为走得急,不免发出点脚步声,惊动了走在面前的妇人。
妇人回头看了眼栗海棠,皱眉不悦地质问:“你怎么跟来了?这里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进来的地方吗?滚出去!”
栗海棠胆怯地解释:“是小……是莫大姑娘派我来的,她说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喜服。”
一听是奉先女遣来的人,那妇人不再啰嗦,阴沉脸警告栗海棠别胡看乱看,便继续往三层上去。
栗海棠回头看了眼那供桌上的历代奉先女牌位,想到明日天亮前莫心兰的牌位也会摆在那里,不由得悲从中来。
默默地跟着妇人上到三层,栗海棠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心跳加速,脑袋里一片空白……




术尽荣华 第3章 紫檀奁匣
三层塔楼的顶层,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个紫檀妆奁匣。
走在最后的妇人与栗海棠说过话后显得亲近些,小声在小姑娘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紫檀奁匣的来历。
连碎银子都没有见过的栗海棠仿佛看到一座宝库,她站在八仙桌旁边痴痴地盯着紫檀奁匣。这个妆奁匣太特别了,像小时候听小兰姐姐讲故事里天宫仙女用的带着仙气儿的宝贝。
妆奁匣用的是上等紫檀整块木头雕制而成,凭着这块百年难遇的好木材已然是稀罕物。独具匠心精美雕琢的四季花卉,华彩夺目的七色宝石被雕成小小的镂空花朵,镶嵌在玲珑起伏花滕缠枝上更令人惊叹巧夺天工之美。
一只手轻轻推了栗海棠,害她额头显些撞在八仙桌雕花沿上。她回头看到一位妇人疾色瞪眼地盯着她,按在她肩上的肥手又重力推了下。
“这孩子真不懂事,快站到后面去等着。”
与栗海棠熟悉些的妇人把她扶起来拉到身后,陪着笑脸说:“莫嫂子别生气,咱家里的孩子年轻不懂事,你千万看着我的面儿上饶她这遭。等送了莫大姑娘升仙,我再私下悄悄告诉她老子娘领回去重重的罚。莫嫂子瞧我的,别生气,啊!”
莫氏妇人冷瞥瑟缩的栗海棠,摆起款儿来高傲地说:“五年后是你们栗氏承办祭祖的事宜吧?是该管教好你们族里的人了,别等五年后丢人现眼,让各族家的人跟着挨祖宗的骂。”
“莫嫂子教训得是。”妇人恭敬的福礼,身体仍挡住栗海棠,护着她。
栗海棠大气都不敢出,即使垂着头也能感觉到无数道轻蔑且凌厉的眼神环绕着她。她暗恼自己刚才太鲁莽,就算挨打也是应该的。幸好同族的夫人护着她,回头定要告诉娘好好地叩谢这位同族夫人的庇护之恩。
来自八大家族的妇人们用白瓷托盘里的金钥匙一起打开紫檀奁匣外面玻璃罩子上的银锁。玻璃罩子用四方盒子形式的金骨架固定的,顶盖被一把精致的银锁锁住,只有八把金钥匙chā jin银锁表面的八个锁孔里同时扭动,才能真正打开银锁。
玻璃罩子仅能防尘却不防盗,为什么要画蛇添足的锁上一把必须同时用八把金钥匙才能打开的银锁呢?
栗海棠百思不得其解。
紫檀奁匣从玻璃罩子里由莫妇人和栗妇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另外的六位妇人分立两旁双手兜底,像护着稀世珍宝一样慢慢移动到旁边的四方桌上。
栗海棠此时才发现,玻璃罩子竟与八仙桌融为一体。想要取出紫檀奁匣里的饰品,只能打开顶层的玻璃盖子。
“好啦好啦,快端下去为莫大姑娘上妆更衣吧。”
莫氏妇人喜笑颜开,今日由她亲手捧着八大家族共同的宝贝奁匣出去,这可是所有妇人的梦想。
栗氏妇人把捧着喜服的托盘递给栗海棠,“下楼小心些,千万别摔了。”
“嗳!”
栗海棠轻轻地答应声,谨慎地捧着喜服的托盘跟在莫氏妇人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每走一步心都会痛一分。
不敢看二层的供桌,她低着头匆匆跟在莫氏妇人身后下楼,踏出塔楼大门的那一刻,含在眼眶里的泪花再也压抑不住地溢出来。幸好有雪绉纱罩头,泪水打湿了雪绉纱,没有让喜服染了脏。
回到奁匣阁后殿,八位族长已经离开,只留下四位妇人服侍莫心兰沐浴后,正在妆台前擦干乌黑如瀑的长发。
“莫大姑娘,我们已将紫檀奁匣请来,喜服也备好,快请上妆更衣吧。”莫氏妇人恭恭敬敬地捧着紫檀奁匣走上前来,摆在梳妆台上。
莫心兰冷眼瞟过,回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小姑娘,“海棠妹妹,你来服侍我更衣。”
“是。”
栗海棠垂着头,屈膝福了福,端着喜服跟在莫心兰的身后绕过雕花八扇屏风后。
莫心兰随手拿来喜服,故意高声说:“海棠妹妹,服侍我穿好喜服,你从偏门离开。你的母亲此时应该守在祠堂外的小隔院里伺候去了。”
“是。多谢莫大姑娘指路。”
栗海棠将一件件衣服递给莫心兰,看着她穿着一身丫鬟制式的大红喜服,不悲不喜也不怒不怨,真如她说的那样,她认命了。
莫心兰怜爱地抱抱小姑娘,感叹自己五年前亦如栗海棠一样稚嫩懵懂。可又有些不同,当年她很傻,而眼前的栗海棠很机灵。
“好妹妹,记住姐姐的话,命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嗯。小兰姐姐放心,我一定谨记教诲,不敢忘怀。”
“好妹妹,快走吧。这里阴气重,呆久了会疯的。”莫心兰摸摸栗海棠稚嫩的小脸蛋,推着她去向偏门。
一身大红喜服却不为出嫁为妻,她在人间是锦衣玉食的奉先女,到了另一个世界是代替八大家族的族人们侍伺祖先的婢女。
莫心兰看了眼栗海棠消失的偏门,五年里她曾经多少次从那个偏门去找那个男人呢?五次吗?还是十次?
“莫大姑娘,请上妆吧,可别误了吉时。”
“就来。”
莫心兰冷冷一笑,纤指抹掉眼角的一滴晶莹泪,昂首端秀地走出去,宛若慷慨赴死的壮士一去不回头。
从后殿偏门跑出去的栗海棠拼尽吃奶的力气疯狂奔跑向西夹道。按照莫心兰之前说的,她顺着长长的夹道往北后院跑,果然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沿着池塘的流水向西不远处就是一堵高高的院墙,她扒开高高的枯黄杂草果然看到掩在杂草丛里的墙下有一个狗洞。
栗海棠警惕地往四周看看,确定这院子里连个鸟儿影都没有,她才爬跪着穿过狗洞,又回身把杂草恢复原状,免得被人发现。
无心院的后花园被打理得非常素雅,满院白菊花在夕阳余辉下被笼罩一层淡淡的暖。花圃中央的木亭子里有一桌四凳,桌上摆放一把古琴,此时抚琴的人却不知去向。
“这位姑娘,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一个突兀的声音吓坏了栗海棠。她猛得抬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同龄模样的侍童拿着扫帚正好奇地盯着她。
栗海棠站起来,拍掉衣裙上的污泥,说:“我是莫心兰姐姐派来见一位死人的。”
“死人?”
侍童愕然一瞬,忍不住笑了,纠正道:“是活死人吧。”
栗海棠眨眨大眼睛回想莫心兰伏在耳边叮嘱的那些话,她羞窘地点点头,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说:“对,小兰姐姐说的是活死人。我心急说错了,对不起。”
“原来是奉先女派你来的。那……我家主人要不要见你,就看你的缘分了。如果你不害怕,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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