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栗海棠轻柔唤声,诸葛弈微叹,将卷轴交给管家,提袍摆坐在她的身边椅子里。身为外族男子,本不该参与八大家族的事情,所以他噤声不语、静观其变。
“各位族长和族长夫人也请坐吧。”
虽然年仅十岁,可身份摆在这里。栗海棠一句话,平时高高在上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们无一不听令、纷纷告座。
“你们也都起来吧。跪在地上小心伤了膝盖,和我一样变得废人。”
“谢奉先女。”
跪在院子里的栗氏族人们齐声高喊,身形不稳地缓缓站起来。
栗海棠微微侧脸,虽看不见屋子里的人,却也开恩道:“请栗燕夫人先下来吧。有事好商量,你如此寻死觅活的做样子给谁看?难道你一脖子吊死追随栗二爷而去,别人能夸赞你是贞女烈妇吗?”
“是。”
栗燕夫人呜咽着应声,慢慢下来,一手牵着一个女儿走出屋外,跪在罗汉榻旁边一副听命的低姿态。
栗海棠看向栗族长,问:“为何不阻止栗燕夫人殉葬呢?难道栗氏族有夫死妻殉的规矩吗?”
栗族长偷瞄了眼对面的栗夫人,脸皮尴尬的抽抽几下,揖礼道:“栗大姑娘有所不知,若栗氏南府有儿子,她身为主母可扶持幼子主家;但栗二爷膝下无子,为恐栗氏南府易主,故而要求夫死妻殉。”
“那之后呢?”
“自然是在同族中寻找合适的男孩过继,承续香火。”栗族长禀明,已开始算计着要不要让自己的一个外室庶子过继来。
栗海棠想想,看向莫族长,又问:“莫族长,莫氏族也有如此的规矩吗?”
莫族长沉吟片刻,起身揖礼,“我氏族有二条路可选,一是夫死妻殉;二是由地位高者决定,一般……是由族长或族长夫人来决断。”
“哦。”栗海棠恍然,看看栗族长和栗夫人,说:“那我身为栗氏族的奉先女,是不是可以为栗燕夫人作主,来决断她的生死呢?”
“栗大姑娘,你不可将莫氏族的规矩用来决定栗氏族人的命运。”
“栗夫人,依你之言不能按规矩行事,那我准备赌命相搏呢?你又要如何来反驳?”
面对撕破脸皮、断了恩情的栗夫人,栗海棠没了恭敬也少了温和。她面冷声戾地质问栗夫人,全然不再是以前唯唯诺诺的软柿子。
赌命相搏?
众人一片沉默,唯诸葛弈浅翘唇角,明耀龙眸暗藏赞赏。
在小姑娘来栗氏南府之前,趁着她独自在卧房换衣服,诸葛弈将解救栗燕夫人的法子简单教于她。
如何打压栗燕夫人的气势,如何离间栗燕夫人对陈嫫嫫的信任,如何借栗燕夫人身陷危险中出手相救。没想到呀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并且表现出来的凉薄和威势令他刮目相看。
莫族长不明,问:“栗大姑娘,你要如何赌命相搏?”
“方法很容易,让栗燕夫人撞棺。若棺中有回声便是栗二爷难舍夫妻之情,令她殉葬。若棺中无回声,则栗二爷盼她好好活着,养育女儿、主持家务。”
“这……”
栗族长犹豫不决,看向栗夫人。
栗夫人昂起脸,冷蔑地瞥了眼栗燕夫人,“我答应,赌命相搏。”
“好。”
栗海棠点点头,露出天真无邪的小表情,仿佛刚才那锋芒毕露、运筹帷幄的小姑娘并非是她。
管家指挥着四个小厮搬运罗汉榻,连同栗海棠一起往隔院去。
幸好是张窄榻,过垂花门时很顺利,小姑娘也心安理得地坐在上面,看着四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搬运罗汉榻到停灵的院子。
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里,包括栗氏族的族人们。
诸葛弈站在罗汉榻旁边,后面是族长和族长夫人。
“栗燕夫人,你放心。若你死了,我会让陈嫫嫫回来照顾两位小姐。不过,我希望你能活着,毕竟两位小妹妹需要亲娘的保护。”
“谢谢栗大姑娘为我搏得一线生机!”
术尽荣华 第55章 反目成仇
栗燕夫人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或真心、或假意。但在外人眼中,身为奉先女开口为她搏得一线生机,那么她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栗海棠端坐在罗汉榻上,她看着一身缟素的栗燕夫人慢慢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向停灵的正屋。
一步。
两步。
三步。
……
缟素袄裙被寒冬的狂风卷着,露出一双银莲小脚迈得果敢沉稳。未施胭粉的容颜憔悴,昔日柔情美眸黯然无色。
在场的人们无论身份尊卑、不关贫富贵贱,每个人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忧色。
忧她撞棺太猛,错失活命机会;忧她撞棺太轻,耍尽手段保命;忧棺内没有回声,没能处置这个寡妇;忧棺内有回声,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各人各怀心思,庭院里鸦雀无声,静待结果。
栗海棠微微歪着小身子依近诸葛弈。以命赌命,她说得出,却不一定忍心看。
诸葛弈温润俊美的容颜满是宠溺柔色,伸手握住小姑娘的冰冷小手。尽管一字未语,尽管他别开视线继续看向停灵的正屋,尽管他的大手比她的小手还要冰冷,但……莫名的安心。
众目睽睽之下,那大手握紧小手的举动,那温柔宠溺的眼神,那娇俏的小姑娘表现出的依赖,不仅族长和族长夫人看得皱眉,连八大家族中的公子们也纷纷猜测奉先女与画师先生之间紧密关系到何种境地。
“夫人!”
“娘!”
“娘亲!”
老嫫嫫的一声惊慌大叫,两个小女孩嘶破喉咙的尖锐唤声,将众人盯住诸葛弈和栗海棠交叠双手的视线瞬间移向停灵的正屋门口。
一道缟白素影仿佛被寒冬冽冽狂风推着、催促着漂向屋内……
无数惊惧的抽气声纷扰四起,时间若停止、风声亦变得微弱,每个人的眼睛不自禁地睁圆,瞳孔里涣散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咣——!”
钝闷声从屋内传出,那些冲过去准备瞧瞧情况的老婆子和丫鬟们突然在屋门外顿住脚步,一个个脸色满是惊怖。
栗族长急忙跑过去,急问:“如何?有没有撞死?”
“禀族长,二夫人伤了头。二爷的棺材完好,不过……奴才没有听到棺内有回声。”执丧者垂首禀告,不敢有半点虚言。
栗族长幽幽怅叹,瞥了眼屋子里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素颜染满鲜血的栗燕夫人,背着手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莫族长心中冷笑,看向端坐在罗汉榻上的栗海棠,和与她一直握着手的诸葛弈。炯炯老眼疑色一闪而逝,心中已猜到几分。
栗海棠高昂起小脸,吩咐身边的李嫫嫫。
“李嫫嫫,去请栗燕夫人。”
“是。”
李嫫嫫屈膝领命,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屋内,并且叫上门外的两个老婆子一起将栗燕夫人扶出来。
栗燕夫人跪下来磕头,有气无力地说:“栗大姑娘,我……我家相公没有回声,看来……相公要我留下来……照顾年幼的女儿……主持栗氏南府的家务。”
“栗二爷念着稚龄you nu,终究不忍心让栗燕夫人生死相随。栗二爷疼惜母女仨,实乃世上至情之男子。栗燕夫人好福气呀。”
莫夫人语含酸,一副羡慕嫉妒的表情。
在场的人们皆噤声不语,纷纷看向罗汉榻上端坐的小姑娘。不知道与栗二爷长女同龄的奉先女,会做出怎样令人大开眼界的决定。
看看栗燕夫人身后哭得梨花泪雨的栗大小姐,更看看端坐罗汉榻上容貌清秀、恬静淡然的奉先女。同样的年纪,却有不同的经历,心智的成长也不同。
栗海棠看向栗族长,问:“栗族长,能否请执丧者前来问话?”
“当然可以。”栗族长颌首,扭头低声吩咐小厮。
小厮跑去停灵的正屋请执丧者,少时二人匆匆而出。
执丧者跪在罗汉榻前,恭敬道:“老奴给奉先女请安!”
“起来回话。”
“谢奉先女。”
执丧者起身,垂首低眸。
栗海棠放开微凉的大手,此时她已不似刚才那般忐忑。
“刚才栗燕夫人撞棺,你就守在旁边。把你对栗族长说过的那些话当着大家的面儿再说一遍。”
栗海棠冷眼扫过坐在两边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们。终,目光停留在栗燕夫人被鲜血染红的脸上。
执丧者躬身揖手,道:“禀奉先女,各位族长、族长夫人,栗氏族的族人们。刚才老奴就站在二爷的棺材旁边,亲眼见到二夫人以头撞棺,二爷的棺材完好,棺内无回声。”
一语出,众人屏气凝神等待栗海棠开口,栗族长神情释然,栗夫人眸光阴鸷。
忽略所有人颜色各异的神情,栗海棠斜歪小身子,小脑袋用力凑近莫族长,低声问:“莫族长,我是不是该问问在场的栗氏族人有没有意见?”
莫族长稳坐椅中,揖手说:“栗大姑娘乃奉先女,是八大家族供养的仙婢。地位于我们族长之上,你做的决定无人敢驳。”
栗族长也附和道:“是呀是呀。栗大姑娘先有约定,既然栗燕夫人撞棺没有闻得回声,自然要按照约定留她性命。”
“如此,甚好。”
栗海棠满意颌首,昂起小脸看向所有人,宣布道:“赌命相搏的约定已成事实,棺内没有回声,栗燕夫人无需殉葬。日后若有人诟病今日之事,杖……”
“等等!”
一道阴冷声打断铿锵童音,众人目光移向那发声之人,皆疑惑不解。
栗夫人站起来,走到庭院中央,趾高昂首、睥睨众人,阴鸷目光扫过栗氏族的族人,昔日柔声细语已变成森冷严厉。
“栗氏族的规矩岂能随意能改变的?我深知栗大姑娘与栗燕夫人的交情匪浅,但私人恩情怎能凌驾于规矩之上!”
“若今日栗大姑娘偏私留下栗燕夫人的性命,那明日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栗氏族中的任何人是不是都可以撞棺赌命呢?”
“栗大姑娘年仅十岁,尚在顽劣的年纪,不知轻重也是有的。小小孩童不知规矩还则罢了,难道我们这些年长的人也可不守规矩行事吗?说出去,让人耻笑栗氏族的族人们不忠不孝、颠倒黑白、不顾礼仪廉耻吗?”
因为私交甚好,奉先女违抗祖先定下的规矩,与栗燕夫人演了一场撞棺赌命的戏给大家看,顺理成章的堵悠悠之口,保住栗燕夫人的性命。
私情,凌驾于规矩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所有人的心中落下浅浅的永久抹不掉的烙印。
“栗夫人,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狼狈的栗燕夫人如疯癫般冲向栗夫人,双手死死掐住栗夫人的脖子。曾经的闺中蜜友,曾经的患难与共,曾经的惺惺相惜,在这一刻变得狰狞可怖。
同心同德的金兰姐妹一朝反目成仇,惊呆住所有人,也让栗海棠看清世间冷暖,想到她那可憎的父亲和可怜的母亲。
若有一日,父亲先于母亲离逝,一生没有享受过幸福的母亲却要以夫死妻殉的规矩追随那个nuè dài她的恶魔。世间公道何在?
不知不觉,冰冷小手拧紧帕子,她的眼中闪现涛天怒火。
“够了!都给我住手!”
术尽荣华 第56章 一碗汤药
缠打在一起的两妇人没有听到这稚嫩声的斥喝,仍然狂疯地朝着对方最脆弱的要害部位拳打脚踢。
“都给我住手!”
栗海棠愤怒地瞪圆大眼睛,尽管她用了最大的嗓音喝斥,然……无用。
“珅哥哥,让人拉开她们。”
“是。”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栗君珅揖礼,撩起袍摆走向扭打一起的两妇人。一抬手,即刻有老婆子们聚拢上前,嘴里叨念着“夫人”,磨盘大且有力的粗糙肥手伸向两妇人。
人多必乱。
只听得“啊啊,救命啊”,“夫人,快放手”,“哎哟,夫人踹老奴作甚”,“夫人,听老奴劝,快放手吧”……诸如此类的喊声、劝声、喝声等等不绝于耳,纷乱场面如何形容?两个字:热闹。
“都给我住手!”
栗族长气得吹胡子瞪眼,实在坐不住了。他斥令吓呆住的小厮们聚上去把两妇人扯开,老脸一阵窘红。
果然,老婆子们气喘吁吁地退下阵来,小厮们不敢用力,只能苦苦哀求:“夫人,快停手吧!”
两个不认吃亏的主儿哪肯罢休?栗夫人和栗燕夫人打成一团乱麻,惹急了连小厮们也一并拳打脚踢。
挨了打的小厮们捂着脑袋满地滚,就算不疼也要装出重伤不起的样子。两位女主子得罪哪个都别想有好果子吃,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吃香喝辣?
“一群废物!”
栗族长左踢右踹、扫清挡路哀嚎的小厮们,站定在扭打的两妇人身边,抬腿就是一窝心脚,不偏不倚正中栗夫人的肚子。
“嗷!”
狰狞撕打、毫无戒备的时候被踢了肚子,栗夫人嚎叫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疼得打滚儿。
“啪——!”
紧接一道清脆悠长的掌掴声,把众人的目光引向另一个披头散发犹如疯婆子般的妇人。
挨了巴掌,栗燕夫人轻哼,捂着半边肿起的脸,惊疑不定地盯着栗族长。
栗族长气得呼哧呼哧大喘,一手叉腰一手颤抖的指向蜷缩在地上的栗夫人,又指向捂着半边肿脸的栗燕夫人。
“你们两个成何体统?真真是丢尽了栗氏族的脸面!”栗族长“啪啪”拍自己的老脸,悲凄道:“我这张老脸哟,以后还怎么见人?哎哟哟,真真是家门不幸哟!”
哀恸哭声幽幽,栗族长拖踏着步子走向停灵的正屋,手扶门框朝着里面嚎哭:“我那苦命的二弟哟!你怎能丢下年迈的哥哥,一人独行哟!”
最后这拉长的颤音儿听在耳里,让人不禁想……笑。
以前栗二爷活着的时候,也没见兄友弟恭、守望相助。相反的,栗族长在生意上处处刁难栗二爷,连每年各府的股红分账都会斤斤计较,兄弟二人早已寒了心、离了心。
栗二爷突遭横祸死于火灾中,栗族长和栗三爷、栗四爷先派人来救火,而后集体往栗氏南府的银钱库房跑。为的是啥,各自心知肚明。
修理完自己的老婆,又打了弟媳妇,还能装得一副天大委屈、哀己不幸的样子哭亲弟弟,每个人看着栗族长满面悲切的表情,不经意间带上一抹轻蔑。
打老婆,无所谓;打弟媳妇,违伦常。如果他不是栗氏族长,估计早有人依照栗氏家法处置他了。
在众人百转千回、愤愤不平的思绪中,忽听到稚嫩童音突然从庭院中央飘出。
“来人,请栗氏家法!”
“奉先女,这……”
“且慢!”
栗三爷和栗四爷同时出声,但看到端坐在罗汉床上恬静的小姑娘,又硬生生把话吞回去,脚步也不由得后退。
栗海棠心底冷笑,有些人天生不开窍,非要给点颜色瞧瞧才知道什么是“进退有度”,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为俊杰”。
新学来的两个词儿在脑子里转一圈,不知不觉逗乐了自己。她抿着小嘴微微一笑,明明可爱又天真的笑容,在众人眼中却变了意味。
视线从小姑娘的笑脸上移向停灵正屋门口的栗族长,各人心里多了点幸灾乐祸。
以为当了族长就没有人敢惩罚吗?看来也不尽然啊。瞧着奉先女这意思,是想庇护栗燕夫人,与族长夫妻为敌喽。
热闹年年有,今天最特别。
栗氏族的家法被几个小厮抬来,稳稳摆在正屋门外的石阶前。
“栗夫人,想守住自己的地位,还是落得与栗燕夫人同样命运,你选选吧。”
栗海棠给出的选择,让蜷缩在地上的栗夫人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她狼狈不堪的妆容失了端庄秀美的气质,也失了引以为傲的身份。
两个选择,不同的路,结果也不同。
栗夫人由王嫫嫫扶起来,她回头看看呆若木鸡的栗族长,又看看竖满锋利铁钉子的家法。趴上去,从脊背到小腿肚挨上十大板,不死也失半条命。
“栗大姑娘,我可以答应你放栗燕夫人一马。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请栗大姑娘准允。”
“讲。”
“栗燕夫人乃栗二爷的正室,栗二爷殁了,她若不殉葬、不和离、不改嫁,那么必须饮下一碗绝子汤药,才能让栗氏族人们安心。”
栗夫人慷慨大义,所忧所虑皆是为保住栗氏族的荣耀。而她,身为栗氏族长夫人,摒弃亲情与友情,公正不阿地处置栗二爷遗孀,乃正义之行为。
栗海棠沉默了。这个出乎意料的难题是诸葛弈之前不曾预料到的,她该如何代替栗燕夫人决定呢?
如果喝了绝子汤药,栗燕夫人将一辈子死守着两个女儿在栗氏南府,直到死后葬入栗氏族的祖坟;如果不喝绝子汤药,撞棺搏命的结果也将被取消,仍为夫殉葬。
不经意间,黑曜杏眸凝望半边红肿脸的栗燕夫人。该如何决择?好难。
“栗大姑娘。”
栗燕夫人忽然跪下来,昂首挺胸,嗓音高亢:“我愿意喝绝子汤药,一辈子老死在栗氏南府,为我家老爷守身。”
“栗燕夫,你……真的想好了?”
“是。多谢栗大姑娘为我搏得这条命。”栗燕夫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唯磕了头才觉得足够。
“李嫫嫫,快扶栗燕夫人起身。”
“是。”
李嫫嫫上前扶起栗燕夫人,而栗夫人身边的王嫫嫫也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苦涩难闻的褐色汤药。
王嫫嫫屈膝行礼,“栗燕夫人请喝吧,这大冷的天儿喝碗热热的汤药,真正是暖和身子呢。”
“哼!老货,若我不死,定让你生不如死!”
栗燕夫人咬牙,接过王嫫嫫双手递来的汤药,深吸气、暗咬牙,一仰而尽。
少时,……
“啊——!”
栗燕夫人痛得跪在地上,她愤愤不甘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栗夫人。曾经的好姐妹,曾经的好妯娌。呵呵,真是讽刺!
王嫫嫫拿出帕子佯装善心地为栗燕夫人擦擦额头冷汗,故意大声劝道:“栗燕夫人忍忍吧!俗话说良药苦口,想要断得干净又哪能舒坦?与人为善,方能活得自在些。”
“王嫫嫫,当奴才的最不该多嘴多舌,否则……会死得很快!”
栗燕夫人暴怒,一把掐住王嫫嫫的脖子。
术尽荣华 第57章 不欢而散
破斧沉舟。
同归于尽。
自己所受的委屈总要有个人来发泄发泄,既然这不长眼的老奴才主动凑上前来讨打,她又何必顾忌太多。
“啊啊!饶命!栗燕夫人饶命啊!老奴知错!知错啦!”
王嫫嫫被掐得两眼白翻,仍能使出最大的气力喊破喉咙。斜眼瞟向不远处的栗夫人,伸长手臂挥动着,求救:“夫人!夫人快救救老奴啊!夫人,快救救老奴!”
看着自己的乳母快被掐死了,栗夫人也急得不行,厉色斥喝:“丽娴,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放手!”
栗燕夫人冷冷嗤笑:“韶音,你想让我放手,也该拿些诚意出来。”
“你……你想要什么?”
栗夫人攥紧帕子,气得全身哆嗦。她刚才应该让王嫫嫫在绝子汤药里放鹤顶红。悔呀,好悔呀!
“栗燕夫人,打狗还需看主人,王嫫嫫毕竟是栗夫人的乳母,请你高抬贵手!”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长发如雪、绝世俊颜,貌似是人群里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人,此刻在栗燕夫人即将活生生掐死王嫫嫫之际、在无人敢出言阻拦之时,他竟出声求情,不免令众人惊讶和猜疑。
安然置身于事外,一直沉默不语的诸葛弈忽然发声求情,缓步从罗汉榻后面走出来,站到栗燕夫人面前,恭敬地躬身揖礼。
“子伯冒昧,为王嫫嫫求个情。还请栗燕夫人高抬贵手,饶了王嫫嫫吧。”
栗燕夫人掐着王嫫嫫脖子的手未松动分毫,但也给了诸葛弈几分情面,解释道。
“画师先生,这老刁奴心中怨恨栗大姑娘已久,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明日她会欺到主子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如此老刁奴,绝不能姑息养奸。”
诸葛弈冷瞥因窒息憋到脸通红的王嫫嫫,再看口口声声为正义而为的栗燕夫人,削薄唇角的冷笑亦深。
明明才十六岁的少年,俊美绝世容貌亦世间罕见,唇畔噙着含蓄微笑儒雅无害,可不知为何竟打心底生出畏惧。
“画师先生,你……”
“相信栗燕夫人是聪明人,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比如现在,借着替栗海棠出气教训老刁奴,实则为自己泄愤来给栗夫人添堵吧。
聪明人之间说话最大的优点便是不必言说太多,一点足矣。
刚刚怒气勃发、非要置王嫫嫫于死地的栗燕夫人,经诸葛弈轻声一语便改变了主意。她如今与栗夫人撕破脸皮,再想回到昔日的和睦已是妄念。经此一事,在众人眼中她与奉先女是一条船上的人,五年后栗海棠献祭,也是她的死期。
后悔吗?
不。如果没有站在栗海棠的一方,何需五年后?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妇人愚昧,多谢画师先生点醒。”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