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有人算计着别人,也有人预防被算计着。
风雪交加的夜,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库房门被一个巨大的铜锁锁住,两边通风透气小花窗也被木板钉死。
库房里,栗海棠坐在低矮方凳子上,指挥着李嫫嫫和张嫫嫫把一箱又一箱的金银宝石和首饰拿出来,放到从屋顶延下来的巨大柳编筐子里。
柳编筐子装满,盖上一块麻布片子。屋顶上的人便开始慢慢往上提拉,一直到被提出屋顶大洞外。
此时,另一个空柳编筐子从屋顶而降,张嫫嫫和李嫫嫫重复刚才的动作,将筐子填满,盖麻布片子,仰头望向屋顶……
“还有多少?”
突然出现的诸葛弈吓了主仆三人一跳。
栗海棠捂着小胸口,长舒口气,瞪大眼睛幽怨责备:“师父,你不能提前出个声儿吗?吓死我啦。”
诸葛弈莞尔,抬步来到她身边的空箱子坐下。雪白长发被编成长长的一条辫子,缠着几颗圆润的东珠。烛光弱弱,难掩其华。
“还有多少?”
“不多了,再运走两箱银子就齐活儿啦。”
栗海棠歪扭着小屁股往旁边蹭蹭,拍拍矮方凳并不大的半边空位,“师父来坐这里,小心凉着。”
诸葛弈捏捏白皙娇嫩的小脸,伸手将她抱来腿上坐好。
“今日收了这么多的金银宝贝,喜欢吗?”
“当然喜欢啦。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闪闪发光的金子。”栗海棠歪着小脑袋枕在他的肩头,娇滴滴地叮咛嘱咐。
“师傅,你要帮我藏好私房钱哟。等五年后,我若死了,你把一半的钱留给我娘和弟弟,另一半……”
等好一会儿,见怀里的小姑娘不说话,诸葛弈以为她累得睡了,才要准备抱她回奁匣阁的二楼卧去,却发现一双纤细的小胳膊将他的腰紧紧抱住。
带着湿意的小脸埋在他的颈侧,听她闷闷地说:“师傅,分一些养老钱给懒婆婆,余下的钱就留着给你娶媳妇吧。”
诸葛弈龙眸微闪,低头审视怀里的小姑娘,温润嗓音有些沙哑。
“你舍得?”
“为何不舍得?我死后,那些钱本该留给至亲的人。难道要像小兰姐姐一样,人死财空,连一支银钗子都被老嫫嫫偷去卖钱,她最亲的亲人没占到半点便宜。”
“那,我要好好地帮你藏住私房钱。没准五年后那些钱的一半会进了我的口袋呢。”
“当然当然。”
诸葛弈笑容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栗海棠在他怀里蹭蹭,抱住他的双臂也收紧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师傅,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说来听听。”
诸葛弈用手为她梳理乌黑的长发,心情愉悦。
栗海棠觉得气闷,仰起小脸深深吸气,对着他笑眼弯弯,甜甜地唤声“师傅”。
“哼!少来诱惑我。”
“嘿嘿。”
娇憨的笑音儿惹得诸葛弈心里愈发爽朗,浅色薄唇微微翘起,为她梳理长发的动作也不由得轻柔。
闭上眼像猫儿一样贪恋享受轻柔的抚摸,栗海棠又蜷缩起小身子在他的怀里,小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困乏时竟发出稚童独有的奶音儿。
“师傅,我现在有钱了,想请你帮我在燕峡镇置一座小宅院。我想偷偷接母亲去住,还可以和懒婆婆为伴。”
诸葛弈低头凝睇揉眼睛的小姑娘,环在她小腰上的手臂微收力,语气轻柔。
“若你执意接闫氏出来,恐怕会惹怒栗锅子将她休回闫氏族。八大家族的族规中有言,被休的女子回到本族即刻送去守安堂直至老死。死后不可入祖坟,牌位不可入祠堂享世代供奉。若为你的母亲好,你执意要做的事情恐怕……会害了她。”
喉咙发紧,他艰难说出可以预想的后果,也感觉到怀里小姑娘不能自抑的瑟抖下。
“师傅,那你能不能代替我去接母亲出来,为她诊治眼疾?”
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诸葛弈不忍拒绝,唯哑着嗓子答应声“好”,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终于受不住疲惫睡熟又依赖不放手的样子。
吩咐杨嫫嫫和李嫫嫫,以及屋顶负责运送金银回无心院的小左和小右,一定要隐蔽行事,若被人发现只管打昏后绑去无心院的柴房关起来。
四人答应着,继续忙活。
术尽荣华 第61章 情浅无义
诸葛弈悄悄抱睡熟的栗海棠回奁匣阁二楼的卧房,看着熟睡在拔步床上的小姑娘,心底的冰冷坚固被融化一角,渐渐瓦解。
为她掖掖被角,将莫晟桓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压在枕头下,微凉的手轻轻抚顺乌黑顺滑的长发,指尖划过腻嫩的脸颊竟隐隐留恋。
“栗大姑娘醒了吗?”
帘外传来陈嫫嫫的询问声,似乎怕被别人发现,她又极小声地询问:“栗大姑娘,老奴端来的洗脸水,你可起来了?”
诸葛弈转瞬躲在屏风后,透过屏风间细小的缝隙,看到陈嫫嫫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脚步轻得像做贼一样。
“栗大姑娘?”
陈嫫嫫悄悄放下铜盆,靠近拔步床。
“栗大姑娘,得罪了!”
左手揣进右手袖子里摸索会儿,两指间夹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包。她谨慎地打开纸包,里面两颗朱砂色药丸在烛光下散发血色。
“栗大姑娘,你千万别怪老奴,老奴也不想害你呀。唉!你得罪谁不好,为何偏偏得罪栗燕夫人呢。”
陈嫫嫫心里苦,老眼泛起泪光。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也珍惜曾经与海棠荣辱与共的日子。可她终究是栗燕夫人的奴婢,只能听命行事。
微微叹气,同情又能改变什么?她一个老奴才身微言轻,连替她说句好话的资格都没有。
“栗大姑娘,其实变成哑巴也算好事儿,免得说多错多、惹祸上身。前日你救了夫人,她感激在心。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你那点儿小恩情在夫人眼中算不得什么。”
“栗大姑娘,也幸好你保住夫人的性命,夫人才改变主意,只将你毒成哑子。日后你安安心心地留在奁匣阁,夫人不会亏待你的,老奴也会尽心尽力地服侍你。”
“栗大姑娘,老奴得罪了。”
陈嫫嫫跪在床边,一手捏着两粒朱砂色药丸,一手伸向栗海棠的脖子。只要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张开嘴巴,趁她迷糊之际喂入药丸很容易。
粗糙肥厚的手掐住细腻的脖子,虎口卡在咽喉处,微微施力……在小姑娘因气窒缓缓张开小嘴巴之时,捏着两粒药丸的手颤抖地靠近……
忽然!
颤抖的手腕被一只小小的手紧紧握住,闭着眼睛的栗海棠睁大曜亮杏眼,危险而愠怒地瞪着惊愕呆怔的老奴婢。
“陈嫫嫫!”
稚音寒厉,杏眸中清冷,明明生得一张娃娃的小脸平静无波,却让人不寒而栗。
“啊?”
陈嫫嫫惊慌地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回应。同时,她眼前一花,捏着药丸的手被小手一扭,那两粒朱砂色药丸直接喂进她的嘴里。
一声“咕噜”的吞咽声,陈嫫嫫瞬时老脸青白,呆若木鸡地直直盯着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栗海棠掀开被子,缠足的小脚踩在床前的脚踏上。她站在跪坐地上发怔的陈嫫嫫面前,即使只高出半个头,可她的威压气势已让陈嫫嫫心生惧意。
也许,陈嫫嫫害怕的不是栗海棠,而是她肚子里的那两粒药丸。
“啊……”
张张嘴巴,喉咙里火辣辣的疼。陈嫫嫫张大嘴巴想解释什么,却只能发出刺耳单音调儿的声音。
栗海棠讽刺一笑,夸讲道:“药效真快。看来栗燕夫人没舍得折磨我,我是不是该亲自上门去道谢?”
“啊啊啊!”
陈嫫嫫急忙摇头,双手合十似哀求。
栗海棠冷眼瞧着,抿唇不语。
少时,躲在屏风后的诸葛弈悄悄从奁匣阁的暗楼梯离开,并且通知杨、李二位嫫嫫尽快去护着海棠。
卧房里,栗海棠端坐在桌边,边捧着热茶暖身子,边欣赏陈嫫嫫那不要命的磕头。
真真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的俗语。若陈嫫嫫保持中立,也许她会心软饶过这一次,或者送回栗氏南府去。但,陈嫫嫫终究要与她为敌,那就别怪她了。
诸葛弈曾说:对敌人的慈善,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栗海棠相信他说的话。对栗燕夫人和陈嫫嫫的慈善,为自己埋下日后的祸患,终害死的是自己。
“啊啊!”
陈嫫嫫跪爬到海棠的脚前,连连磕头、苦苦哀求。
“陈嫫嫫,你与我的情义太浅了,既然你时时刻刻惦念栗燕夫人,我便如你所愿。”
“啊啊啊!”
陈嫫嫫疯狂地摇头,焦躁得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海棠。
眼瞧着胖胖的陈嫫嫫疯子般扑过来,措失不及的栗海棠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脚下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分毫。
刹时,两道人影从门外闪入,一左一右袭向扑过来的陈嫫嫫。
“老货,你要做什么!”
“你想死不成!”
两道人影将发疯的陈嫫嫫快速架起,其中一人抬腿踹开后窗扇,二人齐力将陈嫫嫫丢出去。
“啊——!”
一道惊恐绝望的尖锐声音在半空中划过,终听到后院里传来钝闷的巨响。
站在后窗边,李嫫嫫对着院子里的老婆子们喝令:“来人!把这老货绑起来,关去柴房!”
“李嫫嫫,陈嫫嫫怎么会跑出来的?”
“问我?”
冷笑。李嫫嫫气势汹汹地站在窗前,指着下面的一群老婆子们骂道:“你们一个个个连个人都看不住,放她跑出来谋害大姑娘,瞧我等会儿不把你们一个个扒皮的。都愣着干啥?快绑着老货关去柴房,等八位族长大老爷们来发落!”
后院里围观的老婆子们一听陈嫫嫫谋害奉先女,连八位族长都惊动了。她们吓得连连应“是”,七手八脚地抬着重伤昏迷的陈嫫嫫去柴房。
杨嫫嫫抱着海棠到拔步床上,跪在她面前请罪:“让大姑娘受苦了,请大姑娘惩罚老奴失职之罪。”
李嫫嫫见状,也跪下垂首,“请大姑娘责罚。”
栗海棠摆摆手,倾身向前将二位嫫嫫扶起来。
“以后,我能相信的只有二位嫫嫫,希望你们不会背叛我。”
“大姑娘放心。”李嫫嫫举起右手,发誓:“老奴生死效忠大姑娘,绝无二心、绝无二主。”
“好。”栗海棠满意地颌首,看向一脸难色的杨嫫嫫。
杨嫫嫫心内纠结,正重道:“大姑娘,老奴愿用命作保,绝不会背叛大姑娘。”
“好。”
栗海棠知道杨嫫嫫是诸葛弈的人,现在能得到杨嫫嫫不背叛的保证已足够,她再强求更多就是妄念。
望向后窗,一夜狂风暴雪已停,天空湛蓝湛蓝的,清晨空气新鲜带着点点的冰雪味道。
“杨嫫嫫,你去无心院问问师父,陈嫫嫫的哑毒能解吗?”
杨嫫嫫垂首,禀告:“大姑娘且等等吧。刚才栗氏中zhèng fu的人来传话,说今儿晌午后,栗氏村的老爷和夫人前来磕头。”
栗海棠眼睛一亮,欣喜追问:“是真的吗?我娘……她会来奁匣阁?”
杨嫫嫫含笑:“栗氏中zhèng fu的人是如此说的。”
栗海棠垂下头,一滴滴晶莹的泪落在交握成拳的小手上。
术尽荣华 第62章 母女团聚
简单用过午膳,习惯午间小憩的栗海棠兴奋得根本躺不下,趁着冬阳暖暖,她让李嫫嫫扶着在抄手游廊下散步。
瞧着海棠高兴连午膳也多吃了半碗粳米饭,李嫫嫫想唠叨几句也忍住了。她几乎是半扶半抱着陪海棠散步,聊几句闲话。
“大姑娘,老奴回来了。”
杨嫫嫫捧着一盘冬季难见的葡萄,喜笑颜开地走过来,福了礼,笑道:“画师先生的朋友送来一盒葡萄,画师先生不藏私,分成十份儿派人往各处送去。这份儿是送给大姑娘尝尝鲜儿的。”
“是谁送来的?”
“无心院的侍童小左。”
“哦。”
栗海棠盯着那盘葡萄,想着一会儿母亲要来了,这葡萄不如让母亲尝尝,再带一些回去给弟弟旺虎。
“李嫫嫫,你先送回去藏好,我要等母亲来了一起吃。”
“是。”
李嫫嫫笑着接过来,走路都带着几分小心。
瞧着李嫫嫫走远,院子里的老婆子和小丫鬟们也跑到某个地方偷懒去了,杨嫫嫫扶着栗海棠去抄手游廊旁边的小亭子里坐坐。
主仆二人在亭子里坐下,杨嫫嫫迫不及待掏出两个荷包,又拿出一个小瓷瓶。
“大姑娘,这是画师先生让老奴给你的治伤药。”
杨嫫嫫拿起其中一个小荷包取出一包褐色药粉,将药粉小心倒入小瓷瓶里,晃匀晃匀,放到海棠面前。
栗海棠毫不怀疑,一口仰尽。
嘴巴苦得像嚼黄连,喉咙热得像灌辣椒水,胃里翻滚着作呕,身体里两股热流在疯狂窜走,由胃至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双腿的盖膝处。
“杨嫫嫫,这是……?”
“因为栗二爷殁了,大姑娘少不得要去磕个头祭拜。依着画师先生的脾气,怎么容忍大姑娘受委屈?”
杨嫫嫫笑容慈祥,把包药粉的油纸叠好放回小荷包里,垂眸继续说道。
“大姑娘既然愿意成为画师先生的那把复仇利刃,画师先生定会护着大姑娘平安。同样的,老奴也会将大姑娘当作主子一样悉心照顾、尽力保护。”
一席话足以表达她的忠心是属于谁的,但于栗海棠而言,她需要的不是杨嫫嫫的忠心,而是诸葛弈的信任。只要诸葛弈相信她,并且她有能力帮他复仇,她就是安全的。
有时候,人活着就要学会知足常乐、随遇而安,要学会审时度势。
“多谢杨嫫嫫点化,我会记住自己的使命,绝不辜负师父的信任。”
“如此,甚好!”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杨嫫嫫对诸葛弈选择栗海棠为棋子也颇为认同。
活在八大家族里,荣与辱、权与利,谁活得无欲无求、谁看得通透长远,谁就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可惜,八大家族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利欲熏心、野心勃勃,却没有哪个有自知知明、大智若愚。
“这个荷包里的药粉……是陈嫫嫫哑毒的解药吗?”
“是,也不是。”
杨嫫嫫欲言又止,故意递个眼色给栗海棠,引她扭头看向东边的垂花门。
栗海棠侧目看去,奁匣阁前院与东跨院的垂花门,栗夫人高傲昂首的由王嫫嫫扶着走来,后面两个小丫鬟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
那妇人双手弯曲着伸向前,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脸上浮露幸福微笑。
“娘。”
栗海棠欢喜地提起裙摆从小亭子里跑出来,可她的膝盖伤疾不宜剧烈跑动,才跑了几步便支撑不住跌倒。
幸而有杨嫫嫫紧紧跟着,眼急手快扶住险些摔倒的栗海棠,柔声叮嘱:“大姑娘小心些,你的腿伤还未痊愈呢,可跑不得。”
“杨嫫嫫教训是的,我这不是高兴嘛,竟一时忘了。”
栗海棠由杨嫫嫫半抱半扶着迎过去,曜黑杏眸始终凝睇在母亲闫氏的脸上。
越来越近了,海棠迫不及待地快走几步,高兴地喊:“娘!”
“住口!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突如其来的厉斥让所有人都停住步子,王嫫嫫脸上露出一抹小人得势的奸笑。
扶着闫氏的两个小丫鬟腿打颤儿,立即停下来。连同闫氏也被唬得惴惴不安,绞动着帕子不敢出声。
栗海棠目不斜视,由杨嫫嫫半抱半扶着走向母亲闫氏,路过栗夫人身边时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屑于给。
身为栗氏族的族长夫人,享尽高高在上、众人吹捧的滋味,被如此彻底无视的感受还是第一次。
栗夫人愤愤地转身,伸手抓住纤细的小胳膊,羞恼斥喝:“栗海棠,你这是什么态度?”
态度?
抬手扒开钳住她胳膊的纤细大手,栗海棠冷冷讽刺:“栗夫人,若你是个聪明的,已心知肚明我如此行为的理由。若你执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介意视栗夫人为无物,路归路桥归桥。”
“栗海棠,你别忘了,你是栗氏族的女儿。”
“多谢栗夫人提醒。”栗海棠微微福身,高傲的扬起下巴,嘲讽:“栗夫人也该明白,你是栗氏族的族长夫人,最不该丢栗氏族人的脸。”
“呵呵,几日不见,我竟不知你练得一口好口才。”
“多谢栗夫人谬赞,海棠只是想告诉栗夫人,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还请栗夫人回去后好好想想,是敌是友皆由栗夫人裁断。”
“好。”
栗夫人斜睨了眼闫氏,装腔作势地说:“念你首次在奁匣阁过年,族长恩准你母亲陪你一日。明儿天亮时分,我派王嫫嫫过来接人。”
“多谢栗族长,多谢栗夫人。”
栗海棠装作恭敬地福了礼,让杨嫫嫫亲自送栗夫人离开。
扶着闫氏的两个小丫鬟也被栗海棠打发走了,院子里只留下母女二人。
栗海棠忍着膝盖的刺痛,慢慢走向母亲。满心欢喜,满心悲凄,满心思念,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终化作一声凄凄哀哀的。
“娘!”
闫氏睁大空冥的眼睛,寻着声音伸出手,语未出、泪已落。
“海……海……海……海……”
颤抖的双手引领着身子往前倾,缠足的脚一点一点往前蹭,极小心、极小心、极小心……
“娘!”
栗海棠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母亲的腿,梨花泪雨的小脸深深埋在母亲的肚子上,闷闷的凄凄的喊着“娘!”
“娘!”
“娘!”
……
怀中女儿一声声唤着,一声声敲击在闫氏的心中,她长长地喘口大气,终于将满腔地悲愤和思念喊出来。
“海棠啊!闺女儿啊!我的闺女儿啊!”
“娘!”
天空又扬扬洒洒地飘落鹅毛大雪,寂静的院子里唯有抱在一起的母女俩哭声回荡,悲凄悠长。
那些躲在角落里tou kui的老婆子和小丫鬟们也忍不住提袖拭泪,心生一丝丝怜悯。
术尽荣华 第63章 依依难舍
身为奁匣阁的主人,又与母亲分开三个月余,栗海棠把自己平时藏着的好东西全都搬出来。吃的,穿的,玩的,叨叨念念地说给闫氏听。
吃着从未见过的点心,摸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听着女儿没个停歇的叨念,闫氏笑容宠溺、心中悲伤。
母女俩坐在二楼的卧房,栗海棠吩咐杨嫫嫫和李嫫嫫去准备热水,她要和闫氏一起沐浴。
二位嫫嫫笑着答应,领着老婆子和小丫鬟们去一楼的大沐浴间忙活。这个沐浴间有个大浴桶,足够四个人同时沐浴。
栗海棠亲自去更衣间拿衣服,又让杨嫫嫫去取件她新做的袄裙来。
闫氏执意不肯穿杨嫫嫫的衣服,责备栗海棠不懂事。杨嫫嫫笑着安抚几句,直说自己的新袄裙是海棠命人做来的,她正好借花献佛讨个赏。
闫氏总觉得不好意思,无奈海棠执意,杨嫫嫫也去了后院的罩房取自己的新袄裙。
“娘,杨嫫嫫和李嫫嫫是我的心腹,你只管安心吧。”
栗海棠搀扶着闫氏步下楼梯,来到一楼的沐浴间。
李嫫嫫上前,一起扶闫氏进去,轻声询问:“大姑娘,我和杨嫫嫫一起服侍吧。”
“不必了。”
栗海棠小心扶闫氏坐进浴桶里,说:“李嫫嫫和杨嫫嫫在外面歇歇,若有人问起只管实话实说。”
“是。”
李嫫嫫应声,将棉巾子交给海棠,便悄悄退出沐浴间。
若大的沐浴间里烟气弥漫,滴漏的流水如山溪汩汩。大浴桶足足占了半间屋子的空间,与小型水车和滴漏组合在一起,宛如建在屋内的热泉。
栗海棠脱掉外袄,只穿小衣和小裙,扶着浴桶的边沿慢慢踏上木阶凳,小脚迈入浴桶里试试水温,才放心大胆地跳进水里,缓缓坐在母亲的身边。
虽然眼睛瞎了,但味、听、触的感觉更敏锐。
栗海棠刚刚坐在身边,闫氏就伸出手摸索着抓过棉帕浸入水里,另一只手摸索着海棠的小脑袋。
“你呀,怎么不把头发扎起来?”
“我喜欢披散着。”
栗海棠也抓过一块棉帕浸入水里,开始献宝似的碎碎念。
“娘,这沐浴间原是一间暖阁,别看外面冻天冻地的,这里泡澡可暖和啦。”
“娘,今天我得来一盘葡萄,等泡完澡,咱们去吃葡萄好不好?”
“娘,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杨嫫嫫和李嫫嫫去安排晚膳。”
“娘,你的手又生冻疮了,疼不疼呀?我这里有最好的金创膏,治伤最好啦。等你回家的时候带一瓶回去。日后若用完了只管让栗里长传个话来,我派人给你送家里去。”
“娘,我在这里很好,天天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身边还有许多老嫫嫫、小丫鬟们服侍。还有栗族长家的长公子、莫族长家的二公子也常常来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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