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此时,栗君珅和莫晟桓同坐一边,一个亲自净手温酒,一个正在用小刀割着吊在梁下的辇肉掉入热气腾腾的铜锅中。
诸葛弈领着海棠进入墨语轩,拉着她同坐在栗、莫二人的对桌。有侍童小左端来清水侍候二人净过手,又用淡茶水漱口。
栗海棠是第一次来无心院用膳,规矩定与奁匣阁不同。她先看着诸葛弈如何做,才依样学样地做起来。
二人完全无视莫三姑娘的存在,诸葛弈也悄无声地往海棠身边的挨近些,故意与莫三姑娘拉开距离。
栗君珅和莫晟桓眼中含笑,一副“有妹万事足”的亲哥哥脸,那宠溺的眼神不输身为师父的诸葛弈。
等海棠把自己的一双小手洗得嫩bái nèn白,诸葛弈颇为自然地拿自己的绢帕为她擦手,仔细得连指甲盖上的小水珠也擦拭到不见痕迹。
栗君珅拿公筷夹铜锅里涮熟的薄肉片到小小的白瓷碗里,瞟一眼对桌的二人,故作不在意地问:“今儿海棠妹妹发狠,连八位族长伯父的情面都驳了,难不成是子伯兄的安排?”
诸葛弈温和一笑,看向海棠的眼神愈发柔和,“我家海棠是身份高贵的奉先女,可不是受气还傻傻不懂还手的乖乖女。”
这亲昵的称呼,这骄傲的语气,这宠溺的眼神,这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刺耳!不爽!郁闷!扎心!
莫晟桓笑而不语,夹一片卤香牛肉入口,视线扫过三堂妹,垂眸掩藏讥讽寒意。
今儿他受邀来无心院小聚,正巧被前来陪他亲娘说话的莫二爷庶女听到,缠着他定要跟来见见诸葛弈。不知道她人小鬼大,揣着什么算计呢。
栗君珅被诸葛弈噎了话,淡淡一笑并不与之计较。他起身端着小白瓷碗来到栗海棠身边,叮嘱:“今儿你忙活一日也该累了,先吃些东西。”
“谢谢珅哥哥。”
栗海棠笑眼弯弯,扭头看向莫三姑娘时瞬间变脸,小手貌似无意地搭在诸葛弈的手腕上,撒娇着央求:“师父,我喜欢你的位置,咱俩换换成不?”
“随你。”
诸葛弈顺势起身让出自己的座位。若不是莫三姑娘是莫晟桓带来的,他早吩咐小左和小右把这女孩给架出去。
栗海棠捧着小白瓷碗直接跪着蹭到银鼠皮坐垫上,傲娇地扬扬小脸,鼻腔里哼出一道挑衅的小音调儿。
莫三姑娘气得咬紧小白牙,想开口向诸葛弈告状,又怕被拂了面子更难堪。燃着两团火的瞪着海棠,桌下的两只小手攥紧裙子泄愤。
掌心被一件厚质的东西硌到,隐忍暴怒地莫三姑娘神情一松,眼中愠色褪去,换上柔情似水的笑意。
“子伯哥哥,这是我亲手绣的钱袋子,希望子伯不嫌弃。”
莫三姑娘盈盈起身来到诸葛弈身边跪下,如西子捧心献于他的面前,怯羞羞地微低着脸,怯声声道:“希望子伯哥哥能收下小女的一片心意。”
诸葛弈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他端着酒杯、微闭龙眸,仿佛醉心于醇香的美酒中无可自拔。
“哟,你亲手绣的呀,我瞧瞧。”
栗海棠伸手直接抢过来,出其不意地举动惹怒了莫三姑娘。
莫三姑娘气得挥起巴掌就打过去,可她偏偏忘记中间夹着一个诸葛弈,而她的手也根本触碰不到海棠。
手腕被微凉有力的手握住,莫三姑娘委屈又愤怒地指责:“是她抢我的东西在先,你为什么只阻拦我?”
“因为我师父护犊子呗。”
栗海棠把玩着绣工精致的钱袋子,轻佻地斜睇一眼羞怒面红的莫三姑娘。她抚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捏着钱袋子的小手缓缓伸直……松开……
“啊!”
莫三姑娘气得尖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绣制的钱袋子被丢进铜锅下的炭火里,瞬间烧成灰烬。
“栗海棠,你这个贫贱小户出身的贱婢,你给我等着,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高傲地扬起小脸,栗海棠挑衅地鄙睨着气到跳脚的小女娃,淡然自若地说出四个字。
“我等着你。”
术尽荣华 第73章 除夕雪夜
围炉小酌至深夜子时,酒过三巡也无醉意,因今儿是除夕,各府及奁匣阁、无心院、隆福家庙等等还有重要的事情安排。
葛弈亲自送栗君珅、莫晟桓和栗海棠出门,还贴心的将自己的银鼠长袄子披在小姑娘的身上作斗篷。
来时钻狗洞,走时光明正大地从正院角门离开,栗海棠心里小激动。可兴奋劲儿没延续很久,出了角门便看到一驾马车在寒风中停驻,悬在马篷前的灯笼写着大大的“莫氏南府”四个字。
栗海棠娇哼,回头对莫晟桓说:“桓哥哥,你来找师父不坐自家的马车,怎么借了莫氏南府的马车?也不怕丢人。”
莫晟桓冷瞥一眼那马车,提着心爱的鸟笼子站在她的身边,扭脸一副委屈地抱怨。
“海棠妹妹有时间也多向人打听打听我吧。连我名震江湖的浑号都不知,怎好意思自称本公子的好友?”
“咦?桓哥哥有浑号?”
栗海棠眨着好奇的大眼睛,让莫晟桓有种被“倾慕”的虚荣。他痞痞一笑,骄傲道:“对,本公子名震江湖的浑号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刚满月的婴童皆知晓。”
栗海棠噘噘小嘴,很不给面子地揶揄:“少卖关子啦,我就不知你的浑号,还敢吹牛皮。快说快说,不然天一亮我找莫族长告状去。你诓骗我年幼无知,看莫族长会不会罚你。”
“哎哟哟,饶命呀。我的海棠妹妹最是善良的,怎能看我落难不是?”莫晟桓痞子似的单手搭在海棠柔弱的肩上,炫耀地说:“海棠妹妹可要听好啦,千万别吓哭。”
栗海棠往旁边蹭蹭故意拉开些距离,赏他一记白眼,“你再不说,我就让师父和珅哥哥一起胖揍你。”
“哼,他们呀可不是我的对手。”
莫晟桓傲气十足地投给二位兄弟一记“求放过”的眼神,又嘴硬地说:“放眼八大家族中的同龄一辈,谁敢和我叫嚣。哼,活得不耐烦啦!”
“桓哥哥,小心牛皮吹破了,给自己招来麻烦哟。”栗海棠好心提醒,又见莫晟桓的痞子样很有趣,捂着小嘴吃吃笑起来。
莫晟桓瞧她娇憨偷笑的俏模样,心亦柔化了。学着诸葛弈的样子捏捏她的脸蛋,说:“桓哥哥浑名败家子,你若想学怎么花钱败家尽管来认师父,必让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算了吧。我兜里没钱,有钱也不败家。”栗海棠装可怜地拍拍系在佩在腰带下的荷包,扁扁空空的让人不得不相信。
莫晟桓无奈叹气,从袖袋里掏出十张银票子塞到她的小手里,大大方方地说:“乖,压岁钱。”
栗海棠看着手里厚厚的十张银票,每张面值一千两,十张就是万两银子。再瞧着莫晟桓的眉头也不皱一下,一脸的败家就兴奋的样子。忍不住“啧啧”出声,该夸赞莫二公子出手大方呢?还是鄙夷他败家不等天亮呢?
仰头望望漆黑的夜空,的确是没等天亮呀。栗海棠心中感叹,为莫族长有如此废柴儿子而叹息,养儿不孝父有责呀。
揣着莫名其妙收来的压岁钱,栗海棠告别诸葛弈,栗君珅和莫晟桓,由杨嫫嫫陪着回到奁匣阁。
与莫氏南府马车错身而过,寒风吹起车帘,不经意回眸间看到坐在马车里一张阴森冷笑的脸,栗海棠吓得缩缩脖子,脚下步子也凌乱几分。她拉着杨嫫嫫的胳膊急匆匆往奁匣阁的偏门跑,好像身后有鬼魅追赶似的。
栗君珅和莫晟桓与诸葛弈作别,各自骑马离开。而诸葛弈站在门口,看着莫氏南府的马车渐渐驶离才转身回去。
刚才栗海棠无意一瞥后表现出来的胆怯,他看得清楚。恐怕,他要敲打敲打莫二爷,免得惹出乱子来。
却说奁匣阁,栗海棠与杨嫫嫫光明正大地回来,与李嫫嫫问了一些准备年货的事情,便草草的洗漱睡下了。
天未亮,鸡已啼,窗外的寒风呼啸,鹅毛大雪飘飘荡荡,将人间装点得银装素裹、高洁雅致。
奁匣阁灯火通明,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栗海棠在半梦半醒时被杨嫫嫫抱去一楼的沐浴室。
今儿是除夕,身为奉先女,栗海棠沐浴更衣后要在奁匣阁的前院正殿里接受八位族长及族长夫人的跪拜大礼,然后是各富门、村里长及各府贵客的叩拜。
用过午膳后,她要去三层塔楼向历代奉先女仙位跪拜,并诵读一篇由栗君珅所写的《仙婢词》,至晚膳才可出塔楼用食。
一夜未曾好眠,又累了整整一日,到了晚膳时,栗海棠连吃饭都是闭着眼睛的。
杨嫫嫫和李嫫嫫瞧着实在心疼,恨不得亲自把饭喂到海棠的小嘴里。
勉勉强强吃了半碗饭,栗海棠一动不动地歪着小脑袋趴在饭桌上,小嘴也停止喋喋不休地抱怨。
“大姑娘,老奴抱你去沐浴更衣吧。”杨嫫嫫上前蹲在海棠身边,今日累得瘫在桌上,明日大年初一开始便要禁食侍祖十日,不知海棠能不能熬过去。
栗海棠闭着眼睛垂着小脑袋点点,娇娇气气地咕哝:“嫫嫫陪着我吧,我害怕溺死在洗澡水里怎么办?呜呜,说出去丢人。”
杨嫫嫫笑容暖暖地迎合她,“好好好,老奴服侍你。”
叮嘱李嫫嫫招呼丫鬟们把饭桌收拾了,杨嫫嫫抱着昏昏欲睡的海棠去了二楼的小沐浴间,让她洗澡后直接睡觉。
全程,栗海棠像柔顺的娃娃任由杨嫫嫫服侍,直到被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她才强撑着睁睁眼皮,咕哝着道谢。
杨嫫嫫吹灭了各处的烛火,只留下床几和桌上的烛火。即不刺眼,又能看清房间。来到床边为海棠掖掖被子,她悄悄退出外间去守着。
拔步床上,原本该除夕守夜祈平安的栗海棠已熟睡。片刻后,后窗微动,一道白影飘入,堪堪落在床边的小矮凳上。
微凉的手轻轻抚摸着顺滑的乌黑长发,明耀龙眸在微弱烛光映照下亦显得清冷。削薄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似隐忍又似忧虑。
“师父。”
浅浅糯糯的唤声从樱粉的小嘴里溢出来,唤回飘远的思绪。诸葛弈怜惜地凝视着熟睡的小姑娘,鼻腔中若有似无发出一声轻轻“嗯”,微凉的手悄悄覆盖在小姑娘的脸蛋。
“睡吧,师父替你守夜祈福。”
明天,她要进入衍盛堂不吃不喝地守着那些牌位,美其名曰:禁食侍祖。其实是一种对奉先女的酷刑,让她明白身为奉先女的职责所在。
十日,不知道他的小姑娘能不能挨得住十日的饥饿、口渴,甚至独自守着那些牌位度过寒冷的冬夜,孤独、无助。
诸葛弈眸中愤恨如深渊,一年,他要用一年的时间打破这个酷刑,让他的小姑娘不再忍受历代奉先女曾挨过的折磨。
窗外的寒风呼啸如鬼哭,鹅毛大雪飘洒狂烈。与之相反,屋子里火地龙的银霜炭烧得通红,满室如春三月。
诸葛弈披着狐裘毯子歪靠在拔步床边,守着美梦中的小姑娘。
术尽荣华 第74章 禁食侍祖
一夜狂风暴雪将院子里的大树枝刮断压断不少,满院狼藉。
清晨风雪停罢,层层乌云仍铺天盖地地遮住头顶一片天空像是极不情愿离开似的。
院子里突然多出一群粗使的小丫鬟们,每个人安安静静地忙活着自己的差事,鸦雀无声的院子里唯有清脆的干树枝断裂声。
整夜好眠,沐浴更衣后,栗海棠没急着用早膳。她走出屋子,站在檐廊下欣赏雪景,还有各府新送来的小丫鬟们。
这次各府的主子们都学聪明了,只派了两个小丫鬟来奁匣阁,有年纪的老婆子们一律没有送来,免得被冠上“安插眼线”的嫌疑。
栗海棠扫视一圈,满院的小丫鬟们穿着统一的婢女服饰,梳着相同的双丫髻,连耳饰环镯等等首饰也统一佩戴,很难从装扮上分辨出她们是来自哪个氏族哪个府的。
“联起手来算计我,真是活聪明了。”
栗海棠揉揉额头,转身进到屋里用早膳。
用过早膳,听杨嫫嫫事无巨细地禀明今早各族各府送来小丫鬟表达体贴的心意,并且送了礼金请栗海棠务必收下。
栗海棠仅仅瞟了眼,吩咐杨嫫嫫把礼金悄无声息地送给诸葛弈收着。
杨嫫嫫答应着,将礼金藏入袖袋里。
同时,李嫫嫫引领着两个衣衫华贵的妇人走进来,屈身行礼道:“大姑娘,栗氏西府栗三夫人和北府的栗四夫人来为大姑娘装扮。”
栗海棠点点头,打量二位妇人。比起中zhèng fu的莫夫人和南府的栗燕夫人,这西府和北府的夫人对穿衣品味就差了点儿。
二位妇人恭恭敬敬地行万福礼,齐声道:“小妇人给奉先女请安!”
“免!”
栗海棠高傲地微扬小脸,眼神示意李嫫嫫去扶起二位妇人。
李嫫嫫一动未动,垂首不语。
杨嫫嫫也安静地站在旁边,全程低首。
二位妇人起身,齐道:“谢奉先女。”
礼毕,称呼也从奉先女变成栗大姑娘。
“栗大姑娘,我扶你回房去上妆吧。”
西府的栗三夫人上前来伸出双手,欲扶起栗海棠往二楼的卧房去。
“你们几个站好了,依次随我上去,不可出声喧哗。”
北府的栗四夫人则吩咐捧着新袄裙和首饰的小丫鬟们列队站好,扫一眼恭敬肃目的小丫鬟们,她提裙踏梯而上,也同去了二楼的卧房。
卧房里,栗海棠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二位妇人如同摆弄玩件儿一样折腾来折腾去。她庆幸自己有良好的忍耐力,否则……
“栗大姑娘,你瞧瞧还有哪里不满意,我们再帮你修饰修饰。”
“不用了。”守着一群牌位,装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栗海棠由着西府的栗三夫人扶起她去更衣,栗四夫人乐得支使着丫鬟们,过过耀武扬威的瘾。
栗海棠冷眼瞧着,对于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二位妇人实在喜欢不上来。难怪栗族长四兄弟里,就数栗三爷和栗四爷的妾室多。主要是娶了呆蠢的正室妻,纳妾根本不用求得正室妻的准允,想纳多少由自己说得算。
没脑子又贪小便宜的正室妻,掌管的权力肯定有限的。因此,往往被得宠的妾室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府中的生活想必也不会太愉快。
这次有露脸的好机会,亲自办一件大事来让自家的丈夫们瞧瞧,她们身为正室妻才有资格服侍奉先女,那些霸道狐媚的妾室连给奉先女提鞋都不配。
怀揣着压下妾室嚣张气焰的心思,二位妇人更加卖力地讨好栗海棠,恨不得把她当成救命恩人般服侍。
栗海棠全程笑颜如花地享受着各种恭维,连她指甲上涂的紫鸢花颜色也被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珍品。
被两个妇人捧月般扶出奁匣阁,干净的院子里已站满了人。八位族长等候多时,连八位族长夫人也盛装陪同。
栗海棠恭敬地行过万福礼,听栗族长和栗夫人恭肃严正的训话及叮嘱,之后被送入衍盛堂。
衍盛堂,跪于供放八大家族历代先祖牌位的供桌前,焚香还愿、叩首祷告,全程由八位族长亲自陪同下完成。
待三柱香燃烬,由栗族长亲自端碗清水跪请栗海棠饮用,揖礼谢过她禁食侍祖的辛苦。随后,以莫族长为首,依次列队悄步退出衍盛堂大殿。
大门闭阖,窗扇紧闭,焚香袅袅,寂静的大殿里唯有栗海棠一个人端端正正跪在锦缎蒲团上,嗓音柔和浅淡地诵读着《金刚经》。
十日,整整十日不能吃饭喝水,除了必要的生理排泄之外,她都要跪在这里为供奉的那些牌位诵读佛经。
一日。
两日。
三日。
四日。
……
第七日。
栗海棠已无力支撑,她趴在地上气息微弱、嗓音沙哑地诵读着。心脏慌乱没有规律的狂跳着,两耳嗡嗡作响,眼瞳黯然、视线模糊。她用着最后的力气喘息着,干渴灼烫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
前几日,饥饿得胃闹腾得厉害,她恶心地干呕数次,连酸酸的唾液都吐不出来,胃仍然闹腾着。
没有充饥的食物,若有水也能饱腹,可惜这也是妄想。她挨着口中干渴,诵读着一本又一本佛经。她恨不得用刀子划伤自己的胳膊,用自己的鲜血来充饥解渴。
可,如今熬过七日,她连自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念完最后一个字,栗海棠艰难地翻身仰躺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在溪河里游。
“水!”
“谁给我……喝一口水!”
轻声哀求着,模糊的视线渐渐变黑,疲惫饥饿地栗海棠终于昏死过去。
大殿的一处暗门悄悄打开,一个跛脚的身影慢慢靠近昏死在地上的小姑娘,停在她的身边驻足盯看片刻,便走去供桌前将铜鼎中快要燃烬的三柱香更换。
确定大殿里只有栗海棠一人后,跛脚的人从腰间拿出一个油纸包,将里面的两颗药丸塞进苍白无血的小嘴中。
药涩味苦,昏迷中的栗海棠幽幽醒来,用力吞咽口水,竟发现她的口中像喝过水般湿润,饥饿的胃也有了饱腹感。
“怎么回事?”
栗海棠动动双臂仍感无力,她闭目养神,不断深呼吸来调整身体。渐渐的,从心脏向四肢百骸发痛,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全身承受着无数根针同时刺扎。
“啊——!”
冲破喉咙的惊天一吼,打破了衍盛堂死一般的沉寂。
少时,从大殿与后殿相连的拱门,十几个身影冲进来。
最先冲进来的栗君珅看到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栗海棠时,整个人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怒吼:“快,快去请医馆的大夫过来!”
术尽荣华 第75章 罪可当诛
未满十日不可以走出衍盛堂半步,即便死也要在大殿里待满日子。说这是一种酷刑不为过,甚至毫无人性可言。
此时,口吐鲜血的栗海棠被抱到后殿的榻上,栗君珅跪在榻边拿帕子为她擦掉汩汩溢出口的鲜血。
“大夫呢?请来没有?”
看着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栗君珅朝着围在身边的人们怒吼。
围过来的各氏族人们皆默不作声,谨守规矩地站在十步之外,以一副担忧的神情静候。
“滚!都给我滚出去!”
栗君珅抄起榻上一个瓷枕砸过去,瓷枕摔得四分五裂、叮铛作响。
静默的众人吓得后退一步,有几个人反应不及时差点被前面的人撞倒。
“各族长和族长夫人来了。大夫来了。画师先生来了。”
祠堂的老执事匆匆跑进来报出一连串的来者,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栗君珅见各族长和族长夫人出现在后门外,他接过老执事怀里的被子贴心地为海棠盖好,才谨守礼规的悄悄后退几步。
八位族长走到榻前,看到榻上栗海棠口中开始吐黑褐色的血水皆变了脸色。
栗族长指着海棠,结结巴巴地说:“中、中、中毒?”
莫族长颌首,肯定道:“是中毒。”
站在最后的大夫一听“中毒”二字,不自禁连连后退。他是大夫不假,可真没把握清解剧毒。或者,即便他会解毒之绝术也不敢轻易施救,万一下毒之人是某氏族的贵人呢?他破坏人家的计划,下次中毒就轮到他了。
思来想去,大夫决定明哲保身、小命要紧。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鞠躬揖礼,愧疚道:“禀各位族长大老爷、各位族长夫人,小人医术有限,实在不懂解毒之术。还请各位族长大老爷和族长夫人恕罪!”
八大家族在瓷裕镇立族百年,历代奉先女被下毒谋害已不是稀奇的事情。前有乌氏族的奉先女养的宠物被下毒险些害死主人,后有莫心兰的沐浴水里被掺入使肌肤溃烂的毒被一个侍浴的小丫鬟率先中毒而避险。
此次,不知道是谁针对栗氏族的奉先女搞出来这等肮脏事,在她未真正掌权之时已迫不及待的下手。
每个人暗暗思忖着近日与栗海棠有恩怨往来的人,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栗夫人。
栗夫人妆容精致,一身玫色袄裙端庄优雅。她无视众人的目光,缓步来到榻前,眼帘微垂审视榻上昏迷的海棠。
栗君珅迈前一步,揖手:“父亲,各位族长,儿子肯请亲自去京城寻良医为奉先女诊治。”
“不必。”
莫族长沉吟片刻,回身向诸葛弈揖手施礼,正重道:“老夫知子伯贤侄师从天下第一名医,深谙岐黄之术,身怀解百毒之奇术。如此……”
站在众人之后的诸葛弈徐步而出,揖首还礼道:“莫族长言重了,小侄愧不敢当。此毒能否化解,待小侄细细看来再作定论。若小侄才疏学浅不能为奉先女解毒,还请各位族长早作决定。”
“有劳!”
以莫族长为首,各族长皆揖礼相请。
诸葛弈提袍摆上前跪于榻边,先为栗海棠切脉,再用银针试过她溢于嘴角的黑褐血液,确定此毒并非无药可解,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起身,施礼,他神情淡然、语调平平,“禀各位族长,此毒……小侄能解。但需得将奉先女移出衍盛堂,另置一间宽敞通风的屋子。”
“万万不可!”
栗族长吓得脸色惨白,急急站出来阻拦,“子伯贤侄,你不懂禁食侍祖的规矩说出此话本不该怪罪于你,但我们八大家族的族人必须依着祖宗订下的规矩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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