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舒闲
若大的拔步床上,昏睡中的小姑娘虚弱得像一片轻柔羽毛,仿佛一口气就能吹走似的。
微弱的烛光透过拔步床的镂空雕花格子透射,朦朦笼罩在小姑娘苍白无血的小脸上,原本已养出些许的肉嘟嘟脸蛋又消瘦下去。
栗燕夫人坐在床边,唤使老嫫嫫去取来半碗温水,将小瓷瓶里的十几颗药丸全部倒入碗中。褐色的药丸与温水融合,渐渐软化变成膏状。
“拿干净的帕子来。”
栗燕夫人吩咐,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看到仅穿亵衣的小姑娘全身青青紫紫,杖痕和鞭痕交错重叠,令人触目惊心。
“她怎能如此狠心呢!太过分了!”
恼怒的栗燕夫人一拳砸在床沿上,吓得两个老嫫嫫扑通跪地噤声不语。
“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栗燕夫人强忍着去找栗夫人算账的火气,在两个老嫫嫫的帮助下给海棠敷药。
娇弱的背布满杖痕,皮开肉绽的伤口已血渍凝固,青黑色皮肤像中毒似的;身前虽然没有那般严重,却数道的红肿鞭痕纵横。
“可怜的孩子呀!”
栗燕夫人哽咽哀叹,拿帕子沾抹药膏一边敷一边吹气,生怕弄疼了海棠。
两个老嫫嫫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她们是奁匣阁东跨院的老人儿,服侍过三个家族的大姑娘。唯独这位栗氏的大姑娘活得最不容易,才入住奁匣阁就被打得如此惨,可见栗氏族长夫人多么狠心薄情。
敷好药,又为海棠换上一身干爽的小衣,栗燕夫人瞧瞧时辰钟已临近子时。
“你们两个好好服侍大姑娘,我明早再来。”
“是。”
两个老嫫嫫应着,其中一个起身送栗燕夫人下楼。
堂屋里,诸葛弈和栗君珅见栗燕夫人下来,立即迎过去。
“二婶娘,海棠妹妹病情如何?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诊脉?”栗君珅焦急地追问,只差冲闯上二楼去亲自察看。
栗燕夫人擦干泪,说:“她下手也太狠了,打得海棠身上连块好肉都没有。不过你们放心吧,已为她敷过药,只高烧还未退去。我已吩咐老嫫嫫细心照顾,明早会领着大夫过来诊脉。”
“你们两个也快回去吧。子时一到,就连我也不能留在奁匣阁。快走吧,别惹人闲话。”
栗燕夫人催促着他们快些离开,她也叮嘱送上来的老嫫嫫要好生照顾海棠,切不可懒惰。
老嫫嫫答应着,送栗燕夫人出了奁匣阁的院子,关了院门,落了大锁,才急匆匆地返回去。
离开奁匣阁的诸葛弈辞别栗君珅之后并没有回到无心院,而是悄无声息地从东夹道翻墙跳入奁匣阁的后院。
奁匣阁二楼的卧房里,昏睡中的海棠轻声梦呓,身体热烫的温度在两位老嫫嫫的悉心照顾下已渐渐褪去。
临近天亮,忙碌一夜的老嫫嫫们终于熬不住疲累,靠着墙根儿昏昏睡去。
此时,后窗的木闩被顶开,窗扇悄悄无声地敞开,一道素白的人身跃入屋内。
反手将窗扇闭阖,诸葛弈掏出随身的迷香小瓶在两位老嫫嫫的鼻下动动,让她们睡得更沉些。
来到拔步床边,听得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呓语着“水、水、水”,他放好小瓶,端起一碗温热的水,单手抱起梦呓的海棠。
干裂的唇瓣得到水的滋润,躁热的喉咙获得甘霖般的滋养,半梦半醒中的栗海棠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迷离地寻找着什么。
最终,定住在俊美如玉的脸庞,她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他的臂弯里,神智有了些精醒,判断自己没有做梦。
她拼了力气往他怀里靠,小脑袋枕在他的胸膛,气奄奄地说:“活死人,我答应你,答应成为你复仇的棋子。”
诸葛弈沉默了,这是他当初引诱栗海棠愿意李代桃僵,替换栗里长家闺女成为奉先女的条件。
他保她长命百岁,她替他报仇血恨。
可为何她终于下定决心答应成为他手中的那颗棋子时,他却犹豫了。
术尽荣华 第28章 收获忠奴
四周黑漆漆的,栗海棠僵硬地被一个戴着魔鬼面具的男人抱着,置身于高高的云彩上。
男人不断在她耳边温柔低语,一声声回荡在耳边。
“去当奉先女,我保你性命,你帮我报仇。”
她张张嘴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睁大眼睛俯视脚下的栗氏村的村口。
两顶轿子从村口一前一后抬出来,栗里长夫妻痛哭流涕目送红轿子渐渐行远。同样送女上轿的栗锅子一脸欢喜,时不时扭头黑脸数落身边的闫氏。
秋天正午的阳光暖暖的,风也变得轻柔。两顶轿子被抬过浅浅的溪河,抬入对岸的小树林。
一席素白长袍的温润男人早已久候多时,见两顶轿子徐徐而来,他慢步走过去,亲自撩起后面轿子的帘子,扶着容貌清秀的小姑娘下轿。
“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的。”小姑娘态度决绝,又羞赧地垂下头小声说:“纵使你不能救我性命,我也愿意帮助你复仇。”
诸葛弈暗暗舒气,将小姑娘带往前面的红轿子,此时栗仙音已经换好素雅的襦裙,头上罩着雪绉纱。
“栗海棠,你别以为替我去死,我会感激你。我爹出了一千两买你的贱命,你不委屈。”栗仙音羞怯的痴看俊美少年,欲语还休。
诸葛弈挥手赏了栗仙音一巴掌,阴冷目光扫过她的脸,面无表情的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向红轿子。
亲手放下轿帘之时,他正重承诺:“我一定会为你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命……命……
……{梦境}
“活死人!活死人!”
一梦惊魂,栗海棠慌乱地坐起来,目光呆滞,大口大口喘着气。
“大姑娘,别怕别怕,嫫嫫们在。别怕,啊!”
老嫫嫫跪在床边,一手握着冷汗淋淋的小手,一手为海棠轻轻抚背。
“大姑娘怎么了?”
另一位老嫫嫫端着铜盆进来,满身狼狈。
刚才上楼梯的时候听到海棠大叫,急得她小跑上来,铜盆里的水溢出来浸湿她的袄子也没察觉。
“梦魇啦,不碍事。”
安抚海棠的老嫫嫫轻声细语,摸摸她的头叨叨几句:“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大鬼儿小鬼儿全赶跑……”
“哈哈,嫫嫫,你说得什么呀,怪有趣儿的。”
栗海棠被逗得咯咯笑,伸手抓来枕头抱在怀里,眨巴大眼睛期待着老嫫嫫再多说几句从没听过的有趣儿话。
老嫫嫫见她没有初醒时惊怖的样子才安心,拿一件中衣披在她的身上。
“大姑娘真真有福气。今儿大早栗燕夫人领着大夫过来为大姑娘诊脉,八位族长、栗大公子和画师先生也派人送来不少补品呢。”
栗海棠点点头,看到两个老嫫嫫一脸倦容,自责地说:“劳烦嫫嫫们悉心照顾我,多谢了。”
“大姑娘说得什么话。你伤了身子又病得厉害,我们心疼你呀。照顾你是我们的本分,哪敢承你的谢字呢。”
“两位嫫嫫,我该如何称呼你们呢?”
栗海棠从入住东跨院时就由两位老嫫嫫服侍,自她搬入奁匣阁后两位老嫫嫫留在东跨院。现在见她们对自己悉心照顾、不离不弃,海棠觉得该借此机会收服两个忠奴为心腹为己用。
守在床边的老嫫嫫笑说:“我是莫氏村的,原本姓莫,后来进了东跨院,莫族长夫人赐杨姓。”
另一位老嫫嫫将拧好的热棉巾递过来,说:“我原是程氏村住的,本家姓闫,进了东跨院后,闫族长夫人赐姓李。”
栗海棠颌首,恭敬道:“杨嫫嫫,李嫫嫫,谢谢你们。”
“大姑娘客气了,我们能进奁匣阁服侍你也是三生有幸。”
杨、李二人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这才算是正式成为奁匣阁的婢仆。
栗海棠想要起身下床,吓得二人连忙扶住她,给按回床上躺好。
“大姑娘饿了吧?我们去端些吃食来。”
杨嫫嫫与刘嫫嫫抱着替换下来的脏衣服离开卧房,又叮嘱守在房门外的小丫鬟们机灵些。
栗海棠躺在床上,回忆之前做的那个梦。她昨夜答应了诸葛弈的条件,之后呢?诸葛弈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她半梦半醒没听清楚。
“诸葛弈,你昨夜和我说什么了?”
“善由你为,恶由我担。”
寂静的房里突然出现的男声吓得栗海棠全身绷紧,在看到一席素白长袍从敞开的后窗出现后,她才放松地缓缓坐起来。
打量他素白长袍的袍摆沾染点点泥污,栗海棠好奇地问:“你跑去哪里啦?袍子上溅了这么多的泥点子。”
诸葛弈低头瞧瞧袍摆,不在意地摆摆手,坐在屋中央的八仙桌边。
“你梦魇了?”
“嗯。”栗海棠点头,说:“我梦到离开家的那天,在小树林里换轿子的情景。”
诸葛弈拿帕子擦擦手上的灰尘,温润嗓音低沉地问:“夜里……我只当你说梦话罢了,你不必担心。”
“不,我是真心的。”栗海棠掀开被子,慢慢下床走到桌边,伸出手试探着放在他的手上,“代替栗仙音成为奉先女,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帮助我复仇,你会吃很多的苦头。”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吃苦头吗?”
栗海棠坚定地握住他的冰冷的手,栗夫人这顿板子真正打醒了她,也让她想起与莫心兰最后一次见面时,莫心兰叮嘱她的那些话。
薄唇微动,诸葛弈心底仅存的一丝柔软默默将这个勇敢的女孩放在里面。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将拼尽全力地保护她。
诸葛弈反握住她的小手,叮嘱:“你好好养伤。那些伤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别。”栗海棠抓住冰冷的手,“虽然栗夫人对我无情,可她终究是族长夫人,对我也有过照顾之恩。”
“傻丫头,我说过善由你为、恶由我担。纵然不能面对面与她撕破脸,至少要给她点警醒。”
诸葛弈捏捏她的小脸蛋,因为削瘦不少手感一般,不过仍满足他长久以来隐藏的想法。早想掐掐她的小脸,或者揉成小猪脸也不错。
从来与人没有如此亲近过,尤其是一位小哥哥。栗海棠羞臊的红了小脸,气嘟嘟地鼓着包子小脸。
“活……诸……呃,我该怎么称呼你?”
栗海棠纠结着皱起小眉头,曜黑大眼睛圆圆的。
诸葛弈叹气,“我昨日向八位族长自荐,未来五年将教管你习学琴棋书画。八位族长也应允了我的自请,所以你以后叫我……师父。”
栗海棠眨眨大眼睛,低头对手指,委屈地问:“那个,我能拒绝吗?”
诸葛弈瞪眼,一口气堵在胸口。
“你敢再说一遍?”
术尽荣华 第29章 双重身份
诸葛弈冷脸瞪她,瞪她,再瞪她……
嗯,这小丫头越来越聪慧,已经没有最初印象里的那么胆小。尤其这欲说不说的小表情,啧啧啧,好想掐掐她的脸蛋啊。
看他摆着臭脸瞪自己,栗海棠鼓足勇气,眨眨纯真的曜黑大眼睛,很诚实地说:“我不想当你的徒弟。”
“嗯?”
诸葛弈双臂环抱胸前,一来显得他威仪,二来压抑自己双手伸手千万别去捏她的脸蛋。
栗海棠继续低头对手指,偷瞄他俊美的脸庞已经阴沉沉的,一副要吃掉她的表情。樱粉小嘴微微阖动,极弱极弱的嗓音像鼻腔里发出来似的。
“男女授受不亲。男师父和女徒弟会被人笑话的,还有……还有……”
诸葛弈耐住性子,沉声问:“还有什么?”
栗海棠纠结绞动小手,偷偷掀眼帘观察他的脸色,比刚才又难看啦。
“你比我才大六岁,明明是小哥哥。私塾里的老夫子都是白胡子老伯伯,教授我们女儿家规矩的嫫嫫们也是有年纪的。”
越说声越小,越说越不敢抬头。栗海棠好想把自己钻进地缝里躲起身,她能感受到两道寒若冰霜的视线笼罩着自己,不自觉的往旁边凳子上蹭蹭。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嗯,有点。”
栗海棠诚实地点头,趁此时机一屁股移到身后的凳子上,与摆臭脸的少年拉开距离。
诸葛弈气得心口疼,环抱的双臂散开,伸手一把掐住她的小脸蛋。
“你个小不点儿敢嫌弃我年轻?回头我把你丢到私塾里去,让老夫子们好好的打你手板。等你知道老夫子们比你想象的可怕多了,我才准你回来。”
“好啊,那你把我丢去给老夫子打手板呀,我不怕他们。”栗海棠摇晃着小脑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诸葛弈怔愣一瞬,忍俊不禁。
真真看错她了,没想到小丫头的胆子挺大嘛。想当年他初来瓷裕镇入住无心院后,第一次诱导莫心兰的时候,莫心兰的反应是怎么样的呢?
哦,那个胆小怯弱又不想死的女孩,当他出现在这个卧房诱导她合作的时候,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凄凄哀求着放她一条生路,并且承诺不会将他所说报仇的事情告诉别人。
想要活命,想要接受别人的帮助,却不肯做出相应的付出。当年莫心兰是个自私的女孩,他也不愿浪费时间在无用之人身上。
自此一墙之隔,他与莫心兰各自苟活偷安,直到端午节开祠堂的那天夜里,意外发生的事情让莫心兰的心忽然转变,但……悔时已晚。
“你在想什么?”
灵动悦耳的绵软嗓音打断了诸葛弈的回忆,他放开一直捏在小脸蛋上手,指腹仿佛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
“在想你的小兰姐姐。”
“哦。”
提到莫心兰,栗海棠失落地低下头。
诸葛弈轻叹气,拉着她坐来身边的凳子,叮嘱:“你的小兰姐姐已经死了,难道你也想步她的后尘,五年后被活活烧死吗?”
“不怕死。”栗海棠抬起头,真诚地说:“但是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帮助你复仇,也要替小兰姐姐报仇。”
诸葛弈忍不住又掐掐她的小脸蛋,正重承诺:“放心吧,你会长命百岁的。”
“嗯,我相信你。”
栗海棠露出假假的大笑脸,杏眸眯缝得弯弯的,怎么瞧着都是一副“我不信你”的意思。
诸葛弈无奈,改掐为拍,故意板起脸来低声训斥:“和师父没大没小,下次定要打你的手板儿。”
栗海棠撇撇小嘴,叫嚣:“我已经被打得很惨啦,你还忍心打手板儿,你果然不是真心要收我作徒弟的。”
“呵呵,好的没学会,老嫫嫫们的胡搅蛮缠学到精髓了。”诸葛弈打趣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叮嘱:“我要离开两日,这盒子里的药足够服用三日的。若第四日我没有回来,你吩咐老嫫嫫去找君珅。”
栗海棠抱着盒子,好奇地问:“你要去哪里?”
诸葛弈板着脸纠正:“叫师父。”
栗海棠不情不愿的从鼻子里哼哼一声“狮虎”,还嫌弃地扭头不看他。
“小丫头,真真要反天吗?”
瞧着他举起手要打她,吓得海棠忙移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梗着脖子叫嚣:“可我不想叫师父呀。要不咱们打个商量,行不行?”
诸葛弈放下手,“怎么个商量法儿?”
栗海棠琢磨琢磨,又往身后的凳子蹭了一个,再拉开点距离。
“嘿嘿嘿,猪哥哥,我们呢在外人面前是师徒的身份,私底下是……朋友?”
“猪?”
诸葛弈郁闷地斜睇一脸讨好笑脸的海棠。他复姓诸葛,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变成单姓?
“呃,这不重要。”栗海棠摆摆小手,很正经地说:“小哥哥,我想你报仇之后会离开这里吧?我也会离开的呀。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谁也见不到谁。”
“所以呢?”
诸葛弈耐住性子等她说完。他也曾想过自己未来会隐居山野的事情,只是没有为她考虑过去处。现在被她正式提出来,他的确要好好想想。
栗海棠竖起两根小手指,说:“当着外人,我们以师徒身份相处;若是我们独处,我能不能当你是熟悉的邻家小哥哥。两个身份,怎样?”
“理由。”
诸葛弈食指敲敲桌面,似乎考虑栗海棠的提议。
见他没有果断拒绝,栗海棠鼓足勇气,继续说:“我不想与你有太深的感情。小兰姐姐死了,我伤心;被亲生父亲卖掉,我伤心;见不到亲娘,我也伤心,有这么多次的伤心足够啦。”
诸葛弈的心被微微刺痛,他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摸顺摸顺她的头,“好,我答应你。人前,我们是师徒;私底下,我们是……陌生人。”
栗海棠垂着头,直到身边的阴影瞬间消失,直到身后的窗扇轻轻的“咣”一声响,她挂满泪水的小脸才缓缓抬起。
“对不起,小哥哥。其实我怕自己逃不过被烧死的命运,害你伤心流泪。小哥哥,我一定要为小兰姐姐报仇,和他们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也……也替你报仇,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八大家族有什么样的仇恨。”
栗海棠抱着诸葛弈给她的小木盒,默不哼声地趴在八仙桌上哭起来。却不知道后窗外,那一脸冷峻的少年并未离开。
“哎哟哟,大姑娘,你怎么下床啦?”
“嗳?大姑娘,你哭啥呀?是不是身上的伤疼得厉害?”
隔着窗传出两位老嫫嫫关心的话语,少年才安心地离开。
屋子里,栗海棠被杨嫫嫫扶回床上躺好,又有李嫫嫫拧干热棉巾为她净脸。
“杨嫫嫫,栗氏中zhèng fu的族长夫人传话,请你过去。”
隔着帘子,小丫鬟在外面禀告。
杨嫫嫫喂海棠吃粥的动作微滞,惊讶地回头说:“啥?栗夫人让我过去?”
李嫫嫫如临大敌,面色青白地看向海棠。
栗海棠掀开棉被下床,长长地舒口气。
“走,我们一起去栗族长家里吃午膳。”
既然撕破脸,还怕这张虚伪的脸皮被撕得更烂吗?她要睁大眼好好看看,栗族长夫人想害她到何种地步。
术尽荣华 第30章 母老狐狸
栗氏中zhèng fu。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栗海棠却没有认真欣赏过座雕梁画栋的大宅院。
当奁匣阁的马车停在府门前的石阶前时,老管家已经领着十几个小厮恭候多时。小厮们的身后还停着一顶辇轿,围栏缀着丹砂色的缨络。
与马车随行的只有杨嫫嫫一人。
栗海棠被请下马车,见老管家上前来跪安,后面的小厮们也纷纷单膝跪地齐道“请安”,她立即命其免礼,又让杨嫫嫫给赏钱。
老管家接过赏钱,陪笑道:“听闻栗大姑娘身体欠安,我家夫人命我们抬了步辇子送栗大姑娘入府内院。”
“多谢夫人关怀。多谢老管家费心。”
栗海棠微微欠身行礼。
老管家吓得连忙躬身作揖:“这是老奴分内应当的,栗大姑娘多礼了。”说着,比出“请”的手势,亲自引领栗海棠走向辇轿。
上次来,跟着栗夫人一同走正门旁边的东角门;这次来,被小厮抬着步辇轿走正门,绕过五蝠捧寿的福壁,却不往前走青石砖甬路。
小厮们抬着步辇子转个方向走东边的抄手游廊,大概行了七八百步,停在一处垂花门前。
“栗大姑娘来啦。”
守在垂花门口的老嫫嫫一脸尖酸刻薄相,明明笑脸相迎却让人瞧着不舒服,尤其厌恶她那阴阳怪气的嗓音儿。
老嫫嫫是熟人,正是栗夫人身边那位姓王的嫫嫫,也是死去的王嫫嫫的亲姐姐,栗夫人的乳母。
栗海棠端坐在步辇子上,目光略过伸过来的一双肥厚大手。
“王嫫嫫,你想不想来奁匣阁服侍我?”
“那可是好事呀。老奴能得到栗大姑娘的赏识,祖上积德呀!”
王嫫嫫笑得像朵老葱花儿似的,还情不自禁地往步辇子旁边凑,压低声说:“栗大姑娘,夫人正生气呢,你千万别逆着她。其实,夫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善人,你只要多说几句贴心的话,认个错便是啦。”
栗海棠直接忽视王嫫嫫想要扶她下辇的肥厚大手,她半转个身子靠向另一边的杨嫫嫫,借力慢慢站起来。
王嫫嫫伸出的双手扑着空,她尴尬地讪讪一笑,交叠放在腹前陪笑道:“我家夫人知道栗大姑娘年轻,又出身贫家小户,没见过大场面。”
“我家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各家的夫人要善待栗大姑娘,否则便是与她过不去。若夫人知晓,定不轻饶。”
王嫫嫫絮絮叨叨的把自家主子夸赞得全天下第一善良之人,却没有发现栗海棠的脸色越来越冷。
如果栗夫人没有对她施杖刑,海棠也许会听信王嫫嫫的话,认为栗夫人是真心护着她的。
可人心就是这样,像一块精美的瓷器,一旦摔碎也再难拼凑完整。碎裂的瓷器尚且如此,何况受了重怆的心呢。
栗海棠深吸气,站在娴仪院的门外,与正屋檐廊下端坐椅子里一身雍荣华贵的妇人视线交汇。
杨嫫嫫握紧海棠的小手,“大姑娘,要不……”
“不用。你留在这里,让王嫫嫫陪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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