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籽日
米嬷嬷展了一个笑,“奴婢也劝过大太太,可大太太到底惦记着,又嘱人送了药材与食材来。”
无忧又重新谢过,点了点手唤蝶儿看座,让米嬷嬷坐下歇腿。
不过是客套,米嬷嬷竟真的坐了下来,无忧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便笑等着。
米嬷嬷自起了话头,“自打姑娘生病,老太太那边并不叫人过来看,到了今日饮宴,才格外关照下来,那样的事情,乃是因着并未告知给老太太只是劝说老太太几位姑娘学业紧,一统地不过来瞧了,老太太愿意姑娘识得几个字,多念话本子给她听,是以并没什么特别的怀疑。姑娘且不要说漏了嘴,扰得老太太多操心。”
无忧也只是笑应,“母亲想得周到。”那时,米嬷嬷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在七姑娘脸上看到什么想要的,悻悻而去。
蝶儿将将料子点了点,交给芝儿入了院子里的小库。看芝儿走开了些,才道,“都到了这时候,何苦又来送这苦人情。”
无忧轻笑一下,“苦人情送在这个时候才最是得宜。你我也得接着不是。到了这一时,便是送我的是个什么,也要双手接过来,只有道谢的份。就只是大太太从今往后都要将那好物送到这里来呢。”
小心翼翼托起改制的新衣,心里又想到了娘亲。从前,娘亲穿上这身衣服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楚,那样的温柔好看。
蝶儿见小姐出神,知是又想起了太太,为转姑娘心意便说,“姑娘如今的针线真是让蝶儿望尘莫及,当年教给姑娘的时候,姑娘还曾淘气,不愿意学得很,只是我家姑娘就是聪明,这才多长的时间啊,就让蝶儿自叹弗如了。”
无忧敛下目光,柔道,“从前爹爹也如此夸过娘亲,物是人非了呢。”
蝶儿脸色一变,暗暗在心下掌嘴,道,又说错了话。只是抬目时发现,自家小姐已经转了笑意,那笑意如春风拂绿,轻轻窈窈,那样的生动明快。
自病后,小姐就有许多的转变。太太从前教养小姐只望她活得简单顺意,从不曾令攻于心计之谈。可这世事,又何曾如人心意,便是出生在这候府之中,身世瞩目,却也有活不下去的难处。
自今而后,便是步步也不能走错的。
这不是奢求,只是为了谋生。
金枝夙孽 第四章 来者是客
今日大姑娘归家,阖府饮宴,自家七姑娘居然受了大太太的叮嘱一定要到。蝶儿难免犯起了思量。
席上大家互相见礼,大姑娘瞧着七姑娘一味着夸着好看,蝶儿数了一共夸了五次。又瞧着,大姑娘将娇嫩的哥儿往自家姑娘手里放,一定要她抱抱,吓得不得了,这样的事,若是动得什么手脚……
无忧也略有迟疑,可终究,还是伸手抱了过去。
大太太虽恨自己娘亲,连带着恨自己,可也必不至于拿骨肉致亲来做这桩事。
况且古今上下,那样办法都很多。大太太上了些年岁,若要打定主意动用一桩,必定是精致无比的选用。
再况着,几位姐妹均未出嫁,见了这粉团儿,人人都稀罕得不得了,一味地争相要抱在手中,无忧想,经了群手,这样又怎可能会挑出错处来。
老太太在上面瞧了,笑得前仰后合,又道,“这群小妖,可千万不要让你们日后的夫家看了去,那便是一个也嫁不出去的。”
五姑娘无非一向嘴甜,扑到老太太身上,“不嫁不嫁,谁要嫁那劳什子劳什子婿的,我们都要陪着祖母当神仙,过神仙日子呢。”
老太太又笑了起来,五姑娘跑下去,将粉团抱在怀中,又跑上台阶,交给歪在榻上的老太太瞧,老太太将小粉团抱在怀中,上下左右的细看,不住地点头,“嗯,像他娘亲,这眉眼又生得格外好上几分,日后福份要超过他娘亲去。便是老身也阻挡不住,挡不住的啊。”
大太太坐在老太太下垂首,笑道,“能得母亲喜欢,已是他的福气,偏偏又经了母亲仙口亲允,这哥儿日后的福泽便是定下来一般的准成儿了。”
今日里的大太太只着了一件银红百合团瑞,凤鸣吉祥的罩衫下配同色襦裙,端庄雅致,一双眼睛自幽深之上轻轻笼起一层和悦,微微侧着身,笑意欣欣。讨着老太太喜欢的神情,做得再认真不过。
老太太笑着拍手,对五姑娘道,“你娘亲将老身说成了仙了,可是要我保着她,你娘亲从来就会讨巧。这一出里面,她是最合适的。”
大太太害羞一般地低下了头,静笑着。
无忧脸上坠着一个大大的笑意,心上却空空,从前诸多幻彩一般的憧憬,好似给下在这一生中的雨水给洗净了,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老太太目光转过无忧这边,看了看,“无忧长高了许多,可让你母亲裁制新衣?”
无忧起身笑向祖母揖礼,“母亲早早就送过了衣服料子来,正在裁制当中。”
老太太点点头,“我昨日,影忽儿地瞧见大理寺家的丫头,穿得一身别致衣裳,那料子水葱质地,可让丫头们多裁几身,老身也跟着借借目泽。我就偏爱她们穿得水灵些,到了这秋天人都干巴巴的,见了她们才觉得心上爽快。”
大太太眸间绾住一个笑意,避过老太太目力所及的地方,已转得冰冷,只是厉厉地扫了无忧一眼。
无忧仍是欣笑,回话,“母亲送过来的,正是祖母说的那样的料子。这府上是独独让人备给姝儿的,母亲一直很是爱怜珠儿。”
大太太最懂老太太的心思,先时顾忌太师之事,对无忧不闻不问。可到底是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丫头,撂开手几日,又觉得心上不大敞亮,如此这般再疼爱起来,只恐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心思,她扭不得,就只有日日在老太太面前做出最心疼无忧的样子才是上策。唯一不好的,少不得要将好一些的东西真的拿给无忧。
无忧从小就很讨老太太的喜欢,打着出了事,才消弭几日,而眼下的情形任是谁都瞧得清楚,骨血之事,谈何容易一笔购销。老太太上了年纪,难免不只重利也重起情来。
无忧只是在心下冷笑,如此,大太太这贤惠,还需得是来日方长啊。
老太太瞧大太太如此,果然就一直称道她贤惠,是三个儿媳中最出众的,料理得家事很得条理,待这几个姑娘,也是脑袋上的夜明珠一般让她放心。
无忧认准这个时机,也就着祖母对大太太的疼惜之意,向大太太也拜了拜,“母亲心疼孩儿,比对五姐姐还要好上许多,祖母没瞧到的还有更多。”
大太太这临时抱佛脚抱得好。无忧觉得,于自己来说,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如今这般,将事情讲说在明面之上,大太太就再不能暗地里将自己亏待,她喜欢半掩着脸害人,也就只能真的使出一半的力气。
今后恐怕无忧的吃穿用度都要一应提升,如果想要翻身,女孩子家最要争的也是这个。
大太太用手中绢帕略掩了掩唇,“无忧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大家都喜欢多疼她一点。”
老太太饮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说来,几个孩子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她们那爹爹们也不知道多留意这个,老身便要插手,我这几个孙女可是一定要嫁到京中的,时时回来瞧我才行。”
大太太点头,应是,又道,“候门贵女,前来巴望的人,如过江之鲫,最后还是要合母亲的意,才是正宗。”
一轮笑闹刚刚结束,大姑娘便站起来说,自己归家带来了一位哥儿是自己的小叔子,这会儿上给大家瞧瞧。
此次,大姑娘便是借着送这位公子来京城科举的机会,前来省亲。当年的大姑娘,也是嫁给京官家的长子的,哪知道,这位尚书大人不到一年便改任到了苏杭,大姑娘随着夫家合族移府去了南方,老太太为了这件事,还上了很大的火。
无忧想,这些都是别人的热闹,而需要自己做的,只是脸上仍不弃了那欣欣笑意罢了。
大姑娘向外面唤了一声,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
无忧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
便觉得有所领悟,书上说的俊逸出尘,原来是这般。
先时听先生讲,总觉得模糊,寥寥的空词,摆在那里的,现下见了这人,一下子就觉得心里就像是给谁寻指引目,指点得清亮。
“刘合周给老祖宗大太太请安。给各位姐姐妹妹问好!”翩翩公子做了个揖,堂上才兴动静。
“这位周哥儿跟那位小哥儿长得真像啊。”五妹妹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无忧淡淡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粉青釉杯。听着祖母极感兴趣地问合周读了什么书,几岁了,又练了什么功夫。祖母果然是好眼力,合周悠然一笑,说是练了几年的功夫又自谦道不过是花拳绣腿,让老祖宗见笑。
祖母也似乎很喜欢他,还说,他像极了自己的长孙。祖母一直很疼三爷家的大兄长,现在说合周像他,就是很喜欢他的意思。
果然,祖母将合周安排在自己身边坐,这样就离无忧很近了。
他转过头来冲着无忧一笑,无忧见他冲自己笑,忙还了一礼。
可这样似乎是做错了,他收起了笑容,有些意味颇深地打量起静珠。
无忧还只是维持着笑意的端正,如是而已。
金枝夙孽 第五章 世态
又用了一点鲜食,才上了正食,盥洗结束,老太太打了一个哈欠,众人便按序告退了。
蝶儿也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蝶儿看自家姑娘脸上,并没有褪下庄重神色,似乎还沉浸在什么情绪之中。想想,自己也跟着变得黯然。
眼下,到了姑娘们选婿的时候,大太太自不必在小事上起什么争端,只要在那着紧处下一下手,自家姑娘的前路便是坎坷。
姑娘家穷其一生的所望,不过是得遇一位良人,而这件事情俨然把持在大太太手中。想想就不能让人安心。
蝶儿有时候都在想,不如将这样的事情,直接说给老太太,毕竟老太太是真的喜欢自家小姐的,请老太太给姑娘作个主。
刚刚姑娘却在老太太面前称道了大太太,蝶儿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懂了。那样好的机会,说给老太太听,虽然不能有十分上的把握,可也总是个机会。
等回到了屋里,蝶儿才终于忍不住问起。
无忧细细将手上的脂膏打开,滑滑的涂匀,“你看,这样上好的东西,这么快就跟进了,只因多说几句好话。从前,娘亲只说说必要的话,可珠儿已经注定无法活得那么随心了。如果不做些什么,下一个出现在井中的就是你、就是我。那剔透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个活法,这一世注定是不能知了。”
“可姑娘真的不打算将这些告诉给老太太了么?”
“小儿顽皮的话,老太太能信上几分,况且这名面上的东西,又何曾独独少了我的。若是现在就掀开一切,只怕更厉害的也会早些到。”说着推开窗,已到了秋时,叶木知秋,已现萧索,扶苏韵致终会被漫天秋风吹得不见踪影,根植在心中的好,又有谁瞧得见。
自己的这院子,其实要比大太太生的大姑娘与五姑娘的都要好,那时是大太太据理力争要让她住的。
这里的每一块瓦片上都雕了画,花鸟鱼虫不一而足。只在一檐一拱间,都细腻了心思,儿时只觉得那是美轮美奂,现时只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仿佛是在沉恨细思。就像这世事的渊源早就藏在了里面。
有多么绮丽的开头,就会有与之匹配的落寞。是谁说的,一语中的。
上好脂膏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蝶儿小心翼翼地说,“这个,要比之前用的七****好了许多。”
是要好得许多,新来的料子也很不错,这样打扮一下出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走在廊上,只觉得一切都浮华得苍白,也都不及娘亲在身边温柔抚过自己发顶。
再转过一个弯子,忽然见到带着一个小厮,正面而来的那位合周公子。
这一片儿不常有人来的。
无忧只是想随便走走。
想了想,便远远的福一下,打算别向另一个方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渐次加快,有些奇怪,下意识回头,正看到合周追了上来。
“七姑娘似乎有很多的心事。”
“公子何出此言,无忧堂皇。”无忧退后了一步,又向他行礼。
“那种眼神,我一看就能看出来。”他神色微微有些自得。
“公子与无忧是第一次见面。眼神之说,恐怕也还要时日累成,才能看出个中。”
“七姑娘说的,是寻常之地的看法,首善之地当然会有些许的不同。”
无忧抬头看了他一下,只做听不懂他的话,“公子初来首善之地,肯定还有许多去处,无忧就不打扰了。”
时间与万物好像是在这一霎时静到了极致处。
“七姑娘请便。”
没有想像中的纠缠,那人转身很快消失在廊柱之后。
无忧眸珠不动,紧紧地盯着那人好一阵,才慢慢转身领着蝶儿行向另一个方向。
“姑娘,这会不会是什么试探。”无忧转过头来看了看蝶儿,蝶儿见她目色有些疑问,提醒到,“他毕竟是大姑娘的人。”
无忧动了动眸珠,却没有回答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对他并没有什么反感。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所有的人与所有的事,就都视得平淡了吧。
太多的事情,她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思。爹爹不是母亲的良人,自己也一样遇不到,这一生遭的苦,担的任,熬的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重,那些梦一瞬就散尽,连睡梦中都再也勾不出一笔。
到了第二天,一切也一如从前,倒是大姑娘家的哥儿,听说昨个日间发起了烧,连不怎么去外面转的蝶儿也听了一嘴回来。
进门就说了起来,“昨天见着那哥儿,还是活泼可爱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烧起来了。”
“姑娘,不知是不是蝶儿多虑,总觉得这里面像是有些什么蹊跷。一看到大太太镇定以极的样子,就会觉得心上毛毛的。”
无忧一直都只是默着。提起的笔蕴饱了墨,继续写字了。
到了下午,老太太觉得闷,便找姑娘们去读话本子,无忧还是同从前一般,虽然是坐在老太太身边,却只是笑听着大家说话,几个姐妹们都抢着给老太太读书。她倒是静如处子一般,只是静看着。
姑娘们一进来,这空荡荡的厅室就如春暖花开一般,老太太成天念叨的乏,也瞬间消失不见,半倚着榻抚着五姑娘的头,听她讲着书生与狐仙相遇。
姑娘们的表情也最是有看头的,一个个都睁大的眼睛,深深浸到故事里,倒比那书上写的更有韵致,到了情致处,还会发出叹语。
今日不同的,是大姑娘抱来了哥儿,并着那位合周公子是一同来的。
无忧向大姑娘行礼,也向合周揖礼。他还礼,目光挑起,很是自然地看了无忧一眼,便回到了座位。
仿佛是一夜之间无忧已经长大,这些幼齿时,爱极也相信极了的东西,像是被世态炎凉轻呵了一口气,呵成了心上的一片荒芜再也拾那不到一分的快慰。
不是不羡慕这些姐妹,只是自己再无那样的心境。
世人目光的喜厌深淡,身边人来去近远,她都只觉得正常无比。
大家笑闹了一场,合周公子也站了起来,双手向老太太揖礼,要求自己也讲一个故事给老祖宗听。
老太太一听就乐了,让人给他搬了个凳子,就坐到自己面前来。
无忧抬起头,琢磨着,他会讲什么样的故事讨祖母欢欣。
他似乎也在看过来,察看无忧的反应。
无忧将目光掠过,投向了祖母一边。祖母拉过她摸了摸发顶,指给她听合周公子的故事。
无忧只得转过头,一时与合周公子目色相对。无忧低下头,却感觉到,那目光仍留在自己这个方向。
合周到底聪明,选了一个祖母最爱听的蓬莱仙阁求长生的故事,祖母听得一直都没合上嘴。
末了,还让人给他抓果子。简直将他待成了小孩子,他也一点不嫌弃,做出惦记着老太太的果子的样子来,很得祖母的喜欢。
无忧与蝶儿对视一眼,都在想,从昨天到现在,是不是真的多心,大姑娘抱着哥儿,一直好好地坐在一边,也未见哥儿哭闹。
只是,放下那般担心不到一刻,大姑娘便说哥儿又烧了起来,众人看时,都是面现骇色,这才多大的功夫,小孩子脸颊已经烧得红扑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刚刚到家时,会讲几个字的哥儿,在众人围过来瞧时,却忽然念叨起了“婵栖”,这二字,大家一时都没有听清楚。
只有大太太身边的米嬷嬷变了脸色,提醒道,“哥儿说的是婵栖,听着倒熟。”顿了一顿,恍然大悟一般,“姨娘的闺名是叫做婵栖啊。”
大姑娘在慌乱中抬头,目光漫过无忧,又转过来对上老太太,“可这样的事,是从未对哥儿讲的。哥儿又是如何知道的?”语到末句,已现出大大的惶恐来。
三姑娘惊呼一声,“难道是通灵。”说完之后,捂起了嘴巴,如此已经涉及到了灵犀之事。众人脸上纷纷变色。
金枝夙孽 第六章 脏水
大姑娘在慌乱中抬头,目光漫过无忧,又转过来对上老太太,“可这样的事,是从未对哥儿讲的。哥儿又是如何知道的?”语到末句,已现出大大的惶恐来。
三姑娘惊呼一声,“难道是通灵。”说完之后,捂起了嘴巴,如此已经涉及到了灵犀之事。众人脸上纷纷变色。
老太太默默沉吟。
米嬷嬷找准了机会,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老太太,这样的事情,做奴婢的本不应该说,可小哥儿的病情如此反复,又说出了这样古怪的话来,想来是沾了什么邪气。”
无忧看着那好戏敷在眼前,又给米嬷嬷等人细致铺开,反倒觉得心里面落实了许多。从前,只要想起娘亲与外祖父家的事情,便会觉得心血上涌,而今,也能淡然处之。
一说起邪气,姑娘们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五姑娘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在无忧脸上剜了剜。身边的四姑娘,也悄悄将衣襟向一边拉了拉与无忧隔开些距离。
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来是三太太得知了消息赶来,几个婆婆等在了外面,三太太只领了个小婢进来。姑娘们起身拜礼,又都愁云惨淡地坐下,小哥儿又叫了两声“婵栖“,三太太也听得正着。面上恍过一阵阴霾。
如果在她们指证自己之前,还来得及的话,无忧甚至想要睡上一觉了,缓解一下疲乏心力。
看遍了各色的惊慌与嫌弃的笃定,无忧的目光转向了合周,他目光炯炯状似不经意与她对视,那眸中的光色,恍然让人觉得是自己看错,似乎轻轻安慰自己。
冥冥之中,传递出的感觉错乱至此,无忧低下头缓了缓心境,此时此刻还能真正平然,一定是自己在骗自己,太想得到一点依靠了,才会错生出如斯的感觉来。
她终究是太孤单了!
敛下目光,重新抬起头时,重又做出淡然无信的模样来。在这世上,再没有可以轻易相信的人。这感觉并不好,但也别无它法。
老太太道,“我堂堂正正的候府之内,哪来的得邪气之说,便是候爷的正气,也压得住世间万邪,找大夫来,我要听他说个什么才是正经。”
米嬷嬷吓得再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去请大太太的示下,大太太点头,她便亲自去请大夫。
无忧知道,一会儿被唤来就是皇宫中的御医,当初,也是他下的定论说自己的娘亲疯了,与常人一般居在府内,只会扰人忧乱,生不可测之事,请老太太将自己的娘亲关进了庵堂之内的。
而那一切,全都是大太太与他的串通,这一次,这一次,心血翻涌的两遭,终于平复,不过是故伎重演。
但,这也没有什么可悲伤的。每一件事都会有利弊,她已经算清大太太会得到什么,而自己又会失去什么。
张御医候得太近,来得确实有些快了。
无忧微动了动唇角,垂眸不语。
张御医为哥儿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象,才向老太太行礼,言之凿凿道,“小儿热惊风之症,主邪气外盛。惊吓所致。医书也有一说是过袭阴邪之气,这种邪气也不只是在小孩子之间过袭,有的大人也会因此发昏,胡言乱语,若与那等邪晦之气相处日久,恐会更加的不利。医书上这样的事例再多不过。”
因张御医曾愈宫中贵人顽疾无数,老太太也不得不动问,“果真有邪气之说,这是风邪,还当真是人因所致。”
张御医目色鲜活,双眸当中立时生出肯定气力来,“确有此事,于大人而论,尚需时日久久方可显相,可是小孩子天灵未满,灵魂在天灵盖处游走进出,是以最易感受外邪。过袭病气等等。”然后,他顿了顿提醒道,“府上可有新丧在身之人与哥儿近身,纵然没有直接靠近的,若是在命星定位之上,都是不吉之潜在隐患。或者,哥儿唤出这几个字可是什么人的名字么?”
他如此说的邪气,便是再没有旁个,在这候府之中,无忧便是首席的地位。
大太太对她娘亲着实上心,连多年前,娘亲还在闺阁之中的一个孩提乳名都被她获知。
如果米嬷嬷不提点出来,连无忧都要忘了,这是自己娘亲的乳名。
五姑娘已经忍不住指了无忧,“一定是五妹妹的关系,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恶意,只不过,五妹妹在此间非常时刻里,并不应该出来行走,也不可抱了哥儿,这样的事,妹妹应当是有自知之明才是的,娘亲她最疼你不过,你却不肯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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