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籽日
她情意虽假,但说出的却是真真的事实。当时场面混乱成一团,家人们在烟气中扑倒了几个,偏偏又是那位公子救到了正在发症的四姐姐。
那时的四姐姐双眼努睁,口吐白沫,好端端的样子,狰狞扭曲得不成人形,连家人们都不敢去扶,还是那位公子镇定端持,将四姑娘抱下阁来。
四姐姐的不足之症,便是再也隐不下去的。
候爷又叫来的当时的管事,问事情的经过,管事揪了看护着贤儿的家人过来,将他摔在地上,让他回话。
金枝夙孽 第六十八章 以情
大太太做出的那番深彻入骨的怜惜三姐姐的样子,情意上虽无半分真心,可道理上却是真真的越不去半分。无忧呕心在其中久了,不由心上作痛,当时场面混乱成一团,连身子健壮的家人们也在烟气中扑倒了几个,更别说本有旧疾的三姐姐。那时三姐姐牵了旧症,偏偏又是那位公子救到了正在发症的四姐姐。
说来得遇心上人出手相助的美事,该当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成就美事。可偏偏三姐姐的旧疾不比别个。
那时那旧症来的四姐姐双眼努睁,口吐白沫,好端端的样子,狰狞扭曲得不成人形,连家人们都不敢去扶,还是那位公子镇定端持,将四姑娘抱下阁来。本来这样的事,还想隐下来,侍到成婚之后与他慢慢提及,眼下却被大太太利用贤儿引出,如此四姐姐的不足之症,便是再也隐不下去的。不仅隐不下去,更会闹得帝都满城风雨。
老太太虽然也起了急,但到底是历过大事的,眼见着这一屋子人个个都是垂头丧气,不免生起气来,将手中的茶盏用力一放,“那孩子经了这样的事,虽然可怜,到底也是天命,但也绝不是死地,怎么要你们这么摆着垂丧脸子,他们小的没历过事,怎么你们几个大人也是如此,一脸土灰色,扰得人心上没缝。便是天大的事,也有个理睬的法子。”
一厅的人连忙应是,大太太也顺着老太太道,“可是我们这群没开过眼的,经了点儿事,就先没了持定,亏了有老神仙做我们这些小的的主心骨。要不然一个个的不早烧了毛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高门大户,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当了我是主心骨,就势必担得住这个劲来。”转过脸来向候爷道,“你平日里都不管这后园的事,如今这桩,倒是不能放开手来。是谁犯了规矩,是谁藏了规矩,是天灾还是人祸,总要见了内里才好让人出气。”
候爷连忙答应,当叫来的当时在场的管事,细细问起事情的经过。这样一问时间已是不短,候爷惦记着老太太身子怕累,问着,是不是先回去躺一躺。老太太摇头,只叫他继续打点这出事,她若是累了,自回去。
管事揪了看护着贤儿的家人过来,将他摔在地上,让他回话。
那小厮早吓得瘫软成了一团,战战兢兢一直的磕头作揖,候爷目色肃厉,开口便问了,“五哥儿在做什么。”
那小厮指天划地答,五哥儿还同平时一样去学上,也会去学骑射,与众位兄弟们皆是在一处的。
听着说到贤儿,无忧一颗心大跳特跳起来,贤儿是与众兄弟呆在一起的么。老太太似乎也有这样的疑问。要不然,本是六哥儿贤儿的事,候爷就不会开口就问五哥儿。
候爷这个时候撩起目光来看了大太太一眼,又回老太太,“回母亲的话,因是私藏的,可也不能总是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儿子便将这样的事托付给了他五哥,是以,这些时候一直是跟着五儿在别院里面住着的。教导、骑射也俱是在一处的。”
老太太点头,要他继续。无忧去瞧大太太,大太太脸上神色平定,并无甚起伏。不光是恨色,连着喜色与惊色,皆是不存在的。就只是无情无绪地瞧着。
如此,无忧倒是想出了什么。大太太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些,且只能是远远看着,心如油烹。她强忍了这么些时候,待的,也不过是今日。至于爹爹一定知道,大太太的用意。经了刚刚那一出让大太太抢了先手,又碍着老太太的意思,万讲不出这个道理来。
那家人得了管事眼色,又继续回话,“今儿个早上的时候,公子偷偷跑了出来,奴才一直找不见,后来才知道,公子是回了候府。奴才紧赶慢赶追了来,谁知道偏偏晚了一步,闹出了大事。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候爷问,“早上的时候,六哥儿都见过谁。”那小厮答,“今日五哥儿去山寺还愿,因着山路崎岖心疼六哥儿,并不叫人带去,只是嘱了奴才看好哥儿。是以,六哥连一个外人都不曾见过。”
候爷瞧了大太太一眼,心烦地摆摆手,那家人被两厢拖了下去。
大太太自然知道候爷瞧过来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既然说是六哥儿从开始便是藏在自己的儿子在那里的,五哥儿便没有不向自己过话的道理。那么今天的这一出就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布置。纵然六哥是不在的,也并不能排除她唆使了一切。
这样的事情大太太一早就想得到,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怕,
候爷现在要担心的,恐怕已经不是这个。自己的夫君自己知道,对三姑娘与亲生姑娘是无异的,他们兄弟早年上情分深重,是以能为三姑娘选个好人家,乃是候爷素来的心愿。
万不想,在那公子面前露了现头,此事慢慢灭了人声,只让家里人知晓也罢,可若是传将出去,那么三姑娘,这一辈子的姻缘之事都成了问题。眼下,这才是候爷的头等所虑。
所幸,自己先前的那步棋走得又对又稳。怎么看都是候爷对不起自己在前,无论眼下候爷使出什么章程来,只怕在老太太这里都说不出她什么来。
在老太太面前都说不出的什么,也就只得不跟自己一般见识。
这些也都是她和米嬷嬷都商量得好的。是以,现在,见候爷怀疑着自己,一切只向五哥儿头上问,也只是作云淡风轻不与他计较什么,面向众人时,只摆出一副正经忧虑的样子来。心下慢慢打量整件事:事情至此,已经算是最坏的地步。三姑娘婚事不保,恐已定形,但她亦深知这样的话,不能由自己说出来。自己已经在贤儿身上,对候爷一报还了一报,对着三姑娘的事情还是要谨慎当头。沉默即是最佳的,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来。
金枝夙孽 第六十九章 笑对
大太太在心下微笑,对不起自己在前的候爷,眼下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做,恐怕都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出什么来。
为了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很像那么回事的亏欠,即使他心里再不愿意,也只得不跟自己一般见识。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知道贤儿在京中,她心里一直像开了一锅的热油,为了怕在候爷面前露了形迹,还要一意这么对着他那么笑。可候爷为了贤儿想得再多,也终有疏忽的时候,自己再够不到贤儿,也终有能靠近的时候。
至于今天的所有说辞,也都是她和米嬷嬷都商量得好的。是以,早想得天衣无缝。
现在,见候爷怀疑瞧过来的目光,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瞧了回去,面向老太太时再摆出一副正经忧虑的样子来。心下慢慢打量整件事:事情至此,已经算是最坏的地步。三姑娘婚事不保,恐已定形,。但大太太深知这样的话,不能由自己说出来。自己已经在贤儿身上,对候爷一报还了一报,对着四姑娘的事情还是要谨慎当头。而且是要摆出万分忧虑为最佳的。
候爷一时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深深地凝着大太太。大太太心上一动,看那目光渐渐深邃似要说出什么话来,又终而渐渐平和。
她慢慢转过脸去,对着他微不可见地笑。
候爷始终是做大事的人,他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自己计恨终生的。连他最心爱的女人,无忧她娘出事的时候也是一样,那时他不忍撒开那女人的手,一心一意要去皇上面前求情。她赶过来拦他,拉住他的衣袖,都能感觉到那衣袖上的颤抖。
她求他不要去。真的求她。跪在了他面前,要他想贤儿与无忧。是最后说的自己的孩子们。
他们争执的时候,还打翻了他最爱的青瓷,可最后他还是跟她回去了,那天她亲手提着那盏风灯为他引路。他慢慢伸出手来,最终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这一次也会一样,他只是一时的想不开,埋怨与记恨她,恨她做了计,让他心爱的人陷进去。可是只要走出去,站在城门上向下看去,那些地方有着灯火的地方会在他执掌之中,就会让他改变此时的想法。
她娘家根基深厚,能给他的扶持是他眼下最最需要的。他恨与不恨都不能将他放弃。她也会想出办法,让这一切的算计,变成是无心之失,只是她的无心之失,她会慢慢拉他来自己身边。
候爷与大太太眼神中的较量与拉扯,无忧看得分明,可也不过是冷笑,不知大太太想了没有,候爷的心意会否烫得她拿捏得不稳。
众人默然了这一刻,心思上却都已较量了几番。
最后还是老太太发了话,“今天的事情,倒还是要分清哪一头轻重,贤儿的事,虽是皇上的意思,也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们万不能自己闹出来麻烦,是以,如今便是三丫头的事若是光禄卿家的哥儿有个什么说法,也只得放一放了。我的意思,你们都是明白的。”
大太太作势欲辩些什么,终而也是住了口。
众姐妹给老太太,候爷并着几位太太行了礼,先行出去。屋外月浅灯深,黝黑天色亦像比平日里负了几分沉重。刚刚沉默的时间太长,平日里说闹惯了的姐妹们都是有吐不出口的不舒服。只是碍着老太院子里人多眼杂,不便说什么。走来走得远一些了,个个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四姑娘幽幽叹着,“三姐姐样样都极佳的。却因病所毁。”
听她提起敏感话茬大姑娘与五姑娘皆在一边,其他几个姐妹皆是默着,不肯吐露什么心声。
四姑娘也不点破,只是一笑,忽然问起大姑娘从前听人说过的招魂可治三姐姐旧疾。
六姑娘与无忧不愿听这些无用的,慢慢落下脚步来,已经离得几位姐妹远了。
六姐姐先上了台阶道,“祖母的意思,便是要保候府么,这样的一来,如果那公子不守信诺,可真的是苦了三姐姐。”
无忧提步上了台阶,瞧了一眼走在她们前面的姐姐们,点头应着,“六姐姐说得不错,贤儿惹得三姐姐发症一事一出,便是光禄寺卿家提出毁婚,候府也要笑脸相送万不敢说一个不字。不仅不能说出一个字,恐怕还得求着人家为贤儿的事掩住口风。”
六姑娘嘴角哼了一声,“可整桩事情也太巧了。”说完,目光抬头向前望了望,忧道,“三姐姐身上不好,又经了这样的大事,自然伤怀,而今几度牵扯旧症,只怕是要作实了旧症。”说完,伸出手扶了无忧肩头,“你也不轻巧,贤儿的事,怕是着了人的道。现下大伯理着,你也别轻易踏进去,再扰进有的没的事里。看她们那用心劲,怕是一时都摘不干净。”
无忧心上终究无法轻易释怀,一直容色淡淡,听了六姑娘的话才强起一些笑颜,“总归姐姐与我知心,才总说些体已的话,这样的心意在这家中怕是难寻。妹妹在事中,深一脚浅一脚,亏得姐姐看得个明了。”
六姑娘还想说什么,见几位姐妹回过头来瞧了,便住了,赶上去,与她们行了礼,不再说什么,各自散了。
蝶儿见自家姑娘晚饭用得少,知道是虑着公子与七姑娘的事。公子那边被老爷关着,连大太太都见不到,也就罢了,可是三姑娘那里,自家姑娘是觉得没脸儿见了,别开一时也是好的,可又念着三姑娘的身子。
夜里也觉得姑娘睡得不好。翌日还在愁着这些事如此化解,就见三姑娘身边的婢子一大早地赶过来。看姑娘在喝粥,便没有出声,自己迎出去。
那婢子脸上神色很是疲惫,想来,昨夜亦是不好过。
还在廊上行着,蝶儿握着她的手,紧着问起三姑娘的情形,婢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么眼瞧着是没什么了,可是精神头到底还是上不来。”
金枝夙孽 第七十章 心话
蝶儿见姑娘从白天到了夜里,睡不好吃不香,心上忧急不胜。
到了翌日还在愁着,这些事终究是要如何化解,就见芝儿从门边露头,背着七姑娘,给她使了眼色,要她出来。
问时,才知,原来是三姑娘身边的婢子一大早地赶过来看七姑娘的。
七姑娘在喝粥,她让芝儿进去服侍着。先没跟七姑娘说,自己赶紧出去迎着那婢子。想着,要嘱咐几句,便是三姑娘已经生气,也叫她浅了些分量说。若然已是万不得已的地方,自己便是要拦下来的。
看时,那婢子脸上神色很是疲惫,想来,昨夜亦是不好过。三姑娘经的也不在少了。
远远瞧着面上还好,并无恼怒神色,更多的是哀戚不胜。赶紧走过去握住她双手。她反握了上来,已滴下一双泪来。蝶儿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无论是三姑娘还是这小婢子年岁都还小,可要承担的却已太多。
还在廊上行着,紧着问起三姑娘的情形,婢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么眼瞧着是没什么了,可是精神头到底还是上不来。”
蝶儿见了归前情形,心里便有了底。还在划算,如何在前头先问问三姑娘可是还气着七姑娘,毕竟那件事情是五哥儿的过。很容易迁怒到自家姑娘身上。最怕是那恼生在心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万若是被大太太她们一边寻了去,反成了麻烦。多事之秋,心上总要多几分猜测。
还不等她真的问出什么,小婢子已经主动提起,“姑娘就是怕七姑娘多想,才让奴婢过来的,这一桩事上,底细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姑娘怎会错怪了七姑娘。昨夜里晚了,才拖到了今天。”
蝶儿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脚下也加快步子,道,“亏了三姑娘病时还惦记着这个事,我们姑娘虑的就是这个,左右不敢过去瞧姑娘,怕三姑娘若是一时想不开,见了反而添病。可若是不让我家姑娘看着三姑娘现下的情形,又是吃不下,睡不着,你也是知道的,姑娘这些时日一直不大好的。三姑娘的事上一直是盼着的。”
婢子听了眼圈又红了红,咬了咬唇,点点头。
这边挑起帘子来,那边七姑娘还对着面前的茶托腮虑思着心事,同之前蝶儿出去时的动作如出一辄。
蝶儿心上一紧。知道姑娘还在想不开。回头向那婢子苦笑一下,赶紧走过去捡起掉落在一边的软毯,轻声唤道,“姑娘膝上的肿还未消,下晌还要向公主府上去,这会可要仔细休息,万不能经了风吹。”顿了顿,才道,“三姑娘还惦记着姑娘,让人来瞧姑娘来了。”又侧过身来让三姑娘身边的婢子,近到七姑娘身前回话。
七姑娘听了,果然神色上的凝滞轻了一重,唤了婢子近前来,将她神色打量了一番,似乎妥贴了不少,又握了婢子的手,“三姐姐可想得开么,昨天不便去瞧她,这会儿上可是用了早饭?她身子弱,可还经得起。”
婢子听问,抽抽鼻子,眼泪险险落下,“七姑娘身上有伤,奴婢本不该添乱的,可是三姑娘这一次不哭不闹,醒转过来之后,虽然精神有些不济,却是对这些事只字未提,一副平常样子。奴婢瞧了,反而心惊,这才想着,趁着姑娘让来跟七姑娘报平安的时候,求七姑娘想个法子,劝劝三姑娘,左右事以至此,莫一时增了心病。来日方长,可不能沤在这个一时的晦暗里。幸好,姑娘一直肯听七姑娘的话。”
无忧脸上微露赞同神色,再拍拍她手,“说得好,难为你有心,这样挂着你家姑娘。等三姐姐明白过来了,自然会记得你的好。”倾而又转成笃定,“姑娘心上不好,我们就不要这样挂在脸上才是。在她眼前轻快点儿。现下人多眼杂,等天色淡下来,我便过去。”
婢子点头。无忧犹豫了一下,又嘱道,“三姐姐这两天不比平日里,无论是坐是行,你们都要多盯上一眼。万要仔细。”
婢子自然明白七姑娘不愿讲出中的个中,再行了礼出去。蝶儿指人去送,自己反身回屋。
那婢子走了,七姑娘便一直是静着,蝶儿知道自家姑娘是想三姑娘的事,在这个当口上当然要劝,可事情偏偏已到了回还无力的地步,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也是事实。
其实,在这个时间点上,无忧与三姐姐本都是愁肠百转,又不得破解才是真。无忧苦笑一下,对蝶儿道,“我与姐姐这般,都可说得上是相见无因了。可是怎么办,看起来,三姐姐会更加的受不了。我只能去劝,可去到了那里,能说的又是什么。那些伤,不想也不愿说得透了。三姐姐的痛,我一分的力也助不上她。”
蝶儿仔细掩上门,接过无忧敷过面的手巾,放在一边,知道姑娘一会儿必是要出门去看三姑娘的,便取过了梳子,为姑娘一下接着一下,慢慢地通发,“从前听姑娘读诗,说过人生如梦这样的话,觉得说得真的是好。那时觉得是美,可现在想想,又觉得噩梦是多了些。又像是浓睡不能从梦中走出。这梦的边界真的是大啊,哭啊闹啊,还是如常。可是有时候想起,噩梦也没有什么不好,走出噩梦踏踏实实生活不就好了。天地不愿给我们戳破,我们自己戳破就好了。姑娘不是念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么。”
抚着蝶儿巧手已经绾成的顺滑发髻,无忧微抿了抿唇,“诗上都是说得轻巧,你可晓得。做起来谈何容易。”
蝶儿一笑,“姑娘笑我无知也罢,可奴婢总相信那落笔时的深情。就像姑娘在写诗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一瞬的心意上天会相信的也会助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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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无忧坐到三姑娘对面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此时北风正紧,各屋里的姑娘不大走动,正合无忧心意。
金枝夙孽 第七十一章 解铃
抚着蝶儿巧手已经绾成的顺滑发髻,无忧微抿了抿唇,兀自出了会儿神,因她素来如此,蝶儿也不出声,只管收拾起佩饰,静悄悄陪着。
半晌,无忧自回过神来,才揽镜自照了照新梳的头,接起了蝶儿的话,“诗上都是说得轻巧,你可晓得。做起来谈何容易。”如此说出心中悲苦来,却是笑了一笑。
蝶儿也笑了一下,到了此时,委实已经拿不出别的表情来,反倒是笑一下最是容易,“姑娘笑我无知也罢,可奴婢总相信那落笔时的深情。就像姑娘在写诗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一瞬的心意,上天是会相信的,总有一日,也会助姑娘的。”
无忧心上又汤起那道难受来,只是用手理着发丝,一下接着一下,之前乱乱的,经了巧手那么重重梳结起来,倒变得窈窕好看了,要是这世上的事,也有那样一双巧手……
蝶儿旋身去张罗她要穿的外衣。无忧继续坐在那里发呆。自从外祖父出了事,从前好动的她,倒是发呆的时候多。一发起呆来,就像是忘了一切,也忘了自己是谁,轻松以极。等蝶儿携着衣物过来,她才重新睁开眼,看着蝶儿专挑了素色出锋的披风,只觉得有蝶儿在身边真是合意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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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无忧坐到三姑娘对面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此时北风正紧,各屋里的姑娘不大走动,正衬无忧暗行的意。风雪夜行,自有一番意味,只可惜,时至今日,自己却已有别愁。
挑帘进去,见三姑娘果然如同婢子所说,静静坐在床上不知有多长时间了,手里的一本唐诗却只翻得了个开头,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无忧提步慢慢走到三姐姐床前,三姐姐抬头看了一眼,怔了有一会儿才相信是真,打叠起精神来冲着她笑了一下。在灯下瞧着,三姐姐脸色更比平时红润了一些,可无忧知道那是潮热虚虚症所致,乃是病态。可尽管如此也是个十足的美人。
无忧想着自己从打外面进来,身子上寒气太盛,忙顿住脚步,先将自己在熏笼上靠靠,以免凉气过袭了三姐姐,反倒添了新病。
三姑娘欲起身拉她。无忧见状慌忙移过去,又有些气三姐姐如此举动不爱惜自个的身子,可话却不能那样说,只做玩笑一般道,“姐姐唐诗要紧,何肯移动诗气,来助我这个辞气。”说完,俏皮地眨眨眼睛,心想那些事,就全当没有发生过吧。不提起,慢慢淡忘会是好的选择吧。她也不能确定。但,从她来讲,万分不愿提及是真的。
三姑娘知道无忧在变着花地讨自己欢心。
也当真笑了出来,“最是贫嘴。风那么大也还没冻住舌头。妹妹人样子可是赢得过诗气。”
无忧亦笑,“三姐姐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要说人家只是个花瓶,偏要你半有之后才听出来,这才当真是真的不逊色于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三姑娘伸出手来刮了一下无忧的鼻子,“三姐姐不开心,不顺遂的时候最想见到的就是无忧了,总能逗得我真心笑出来。”
无忧见她忽然说得郑重起来,也略收了笑意,“三姐姐该多笑笑的,笑起来最是无人能及。”
三姑娘拉无忧过去,又指向轩前微拂上窗纸的树影,缓缓道,“从前我都不曾注意到,便是这棵桂树,也是那院里生长得好。人言命由前因定,倒像是实话了。”
三姑娘如此说,无忧倒不知道她这是看开了,还是当真看得太开了。
到了此时,才一本正经地劝道,“左不过一时的西风倒灌。”一面说,一面凝目去看三姑娘神色。虽然只瞧得见半个侧脸,却只觉得忧愁不胜。心上又是一阵难受。
三姑娘转过头来看无忧,见她一双眼睛涌出忧色来,知道是误会了自己,又笑意溶溶起来,“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有哪一桩可拿得出手去。从昨儿个到现在,也算想了不少,左右我不出去,留在妹妹身边,也好为妹妹做些事情。这前路啊,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复杂。从前只想着换得一夕安寝,现在却怕再不出手,哪天手还握在怀里,就被害死了。我在等着那一天,她终在河边湿了鞋。”三姑娘仰起目来,定定地望着顶棚,说出的话来只如古井水,静静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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