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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待一切办妥,袁珙拿起耿浩当面写的文章,先看了一遍,然后轻轻吹了几下纸上未干的墨迹;他十分珍惜的样子,又忙拿镇纸压住了。这时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耿浩不太放心地问道:“张大帅不会知道这些事?”
袁珙皱眉道:“他在两千里之外,如何得知内情?”
送走了耿浩,袁珙马上对雷填道:“供词你拿着,你立刻据此写奏章,上奏圣上!”
雷填道:“下官遵命。”
袁珙收起已经干了的纸,“耿浩写的这东西,我先给魏国公看,然后让魏国公上奏。”
袁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顺利办成了一件事。这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进来了,她端着茶放在茶几上,又一副讨好的模样,上来给袁珙捶腿。
雷填欲言又止,终于小心翼翼地拱手道:“那耿浩恐怕会认为,袁寺卿这家妓便是您的亲戚……”
袁珙瞪眼道:“他要这么想,我有啥办法?我确实有个寡居的同族亲戚,没骗他!雷科官也见过,就是去年在我府上,那个长得像弥勒佛、腰比水桶还粗的。”
“记得记得!”雷填点头道。
美妇人掩嘴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家人的呀?”
袁珙正色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说错了?不过今天的事儿,咱们也得说好了;得告诉耿浩,今日我那亲戚也在马车上……”袁珙转头看向美人,“你便正在服侍她。”
二人应了一声,雷填道:“如此倒也说得通了。耿浩所见者,乃袁夫人的侍女,他自己误会了而已。”
“正是如此。”袁珙道,“要是耿浩嫌丑,便让他把你明媒正娶了去,我没啥不愿意的!”
雷填拜道:“袁寺卿英明!”
袁珙冷冷道:“江阴侯刚倒霉,耿浩立刻把自己的夫人休了;接着张辅拉拢他,这才几天就背叛了张辅!咱们与他讲究那么多规矩作甚!”
美妇人撅起嘴|儿道:“那您还要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袁珙笑道:“不管怎样耿家不是寻常门户,耿浩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怎会愿意娶你这样出身低贱的人?你想跳火坑,还跳不进去哩。”
“哈哈……”雷填和袁珙顿时大笑了几声。
雷填道:“耿浩怎会觉得长兴侯爵位,他还有希望?如此明显的事,起先袁寺卿说起,下官生怕他不信哩!”
袁珙道:“人愿意相信甚么,那是别人的事。本官不是他|爹,没必要管那么多。只要他相信,咱们便许诺好了。”
“袁寺卿言之有理。”雷填拜道,不再多说。
他们只谈论了一会儿,袁珙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接着与雷填道别、走出了别院。袁珙依旧乘坐着那辆马车,回千步廊的太常寺衙署去了。
一进洪武门,走上千步廊,千步廊那街口的左边就是太常寺,实在是最方便进出的衙门。不过袁珙路过大门口,并没有进去,而径直往北走,去五军都督府找徐辉祖。
五军都督府有五个衙门,徐辉祖在最北边的中军都督府任职。门口坐着两个百无聊赖的锦衣卫军士,袁珙也不回避他们;毕竟锦衣卫看到了甚么并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圣上心里的意思。
袁珙见到徐辉祖,二人只寒暄了一两句话,袁珙急着就把耿浩写的文章掏了出来,默默地递上去。
徐辉祖看了袁珙一眼,接过东西立刻开始看内容。
没一会儿,徐辉祖便生气得脸上枣红,他把纸拍在桌案上,冷冷说道:“俺早就说过,那些出身寒微的人,一旦身居高位,可不一定是甚么好事!有些人是毫无气度,干的事尽是下三滥手段;毫无心胸,大敌当前、仍不顾国家社稷天下万民,勾心斗角!”
袁珙附和道:“魏国公言之有理。那边此时才对付吴高,不过是落井下石,毫无作用;我看恐怕是项庄舞剑,宁远侯何福才是沛公。”
徐辉祖点点头,用冷静的叙述口气道:“宁远侯应该是冤枉的。”接着他又道,“何福这个人是有一些城府,像何禄的事、便从来没对俺提起过;但毕竟何家在元鞑朝就是高门大户,何福还是很可靠的人,应该不会干那些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事。俺之前毫无凭据的猜测,确实太过巧合了。”
袁珙沉声道:“咱们一定得保宁远侯。朝中咱们的同僚,本来对张辅等人并无成见,但张辅也做得太过分、太明显!现在他简直不择手段,一点规矩都不顾了。”
徐辉祖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这事儿得劝劝圣上,先别责怪张辅,可以给何福透个气,叫他安心带兵。一切应以大局为重。”
袁珙躬身一拜,充满着敬意道:“大明有魏国公,幸甚矣!”
袁珙直起腰后,接着说道:“要不要稍微提醒一下张辅,免得他以后太过分。”
徐辉祖立刻摇头道:“时机不妥。若是圣上派人去敲打张辅,不管言辞轻重,张辅总是会揣度出更多的意思。那般景况,不利于即将到来的湖广大战。相比之下,俺还是更相信何福,何福能顾全大局。”
袁珙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道:“便照魏国公之意,这事儿暂且先不与张辅计较了。”





大明春色 第五百章 汉王炮
青山绿水的桂林城,在秋高气爽的晴空之下,风景十分秀丽。
鉴湖(榕杉湖)水波缥缈,佛塔浮屠、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城南校场上旌旗飞扬,白烟阵阵,汉王军的操练,至少看起来场面很是壮观。
校场附近新建了一些简陋木屋,以便容纳陆续到达的盛庸平安部。营舍尚未建造完毕,附近还有很多帐篷,灰白色整齐排列的帐篷,与天上的白云相映成辉,颇有气象。
不远处一阵吆喝声传了过来。马背上的朱高煦转头看时,便见两排军士或蹲或站,一齐发射了火|铳,“砰砰砰……”的响声之间,一朵朵白烟顿时被风吹到空中,混作了一大团。
朱高煦只看他们的姿势,便知道那边的火铳兵用的全是“开山铳”……
数月以来,后方制作的火铳分批运到,补充前线;新造的铜火铳全部是开山铳,已陆续取代了原来军中大量装备的铜手铳。
汉王军的火器装备,已日渐与朝廷官军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官军从元末明初的铜手铳基础上,向“神枪”发展;神枪也是一种铸造的铜火铳,不过构造略有不同,并用箭簇取代铅弹。而汉王军的弹药没有变化,主要改进的是点火装置。
双方的火炮也开始出现较大的差异,汉王军的火炮制造主要由“守御府”南司安排,守御府又受朱高煦的影响较大。
此时官军最大的火炮、是洪武大炮。朱高煦早先就琢磨过,觉得那玩意真的是一种铸钢炮!目前大明朝只有两个地方的局、院拥有铸造最新洪武大炮的工艺,一处在京师,另一处在山西布政使司,律法上火器工艺禁止泄|露。
所以云贵川三地的官府,无法用铸钢造出洪武大炮。即便汉王军在战场上缴获了吴高军的重炮,也没能仿制出来。
幸好云南多有铜矿,于是云南军器局院改用青铜铸炮。陆续运到的铜炮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用青铜仿制的官军洪武大炮,样子像一个大桶,最大的炮可以发射两百多斤的石弹;另一种是按照铜火铳的尺寸比例放大,仍以青铜铸造,炮口较小、炮身很长,以数道铁箍牢固,称作“汉王炮”。
三省各兵器局、院改用青铜之后,便不再有多少工艺难关了;毕竟铸炮的技术不比铸钟难多少。
朱高煦命令守御府南司,铸造“汉王炮”,其中有他的一些想法……因为火药燃|爆形成的气压,会对炮弹施以加速度,理论上炮膛越长、加速度的时间就越长;无论火铳还是火炮,增加膛内长度,炮弹出膛速度会更快。
朱高煦听见了校场西边有炮声,便“驾”地吆喝了一声,踢马向那个方向奔去。身边的将士也陆续追随了上来。
待朱高煦来到放炮的地方时,竟然听到了一声声痛叫,不远处提着药箱的郎中、正蹲在地上救治受伤的人。眼下桂林府毫无战事,竟然连操练也死伤将士了?
几个武将上前拜见,朱高煦便径直指着伤卒道:“怎么回事?”
一个武将抱拳道:“回王爷,‘汉王炮’炸膛了!”
朱高煦皱眉道:“南司禀报的公文里称,所有炮都试过,怎会炸膛?”
文官侯海道:“炮身上有局院字号,一查便能查出是何处铸造的炮,下官请命,着南司严查此事。”
朱高煦道:“先问清楚状况再说。”
旁边的辎重武将诉苦道:“王爷,这种炮不好使!俺们以前用的炮,炮筒大多是前大后小,不管石弹铁弹大小,差不多尺寸便能塞进去;若炮的重量有数百斤,必能打两百斤以上的炮弹!
但此‘汉王炮’,不仅炮身很重,且又细又长,只能打不到十斤的铁弹或散子。若是打铁弹,炮弹尺寸必得契合大小;且每一门炮的尺寸都有偏差,作坊里只能专门为每一门炮、都分别铸造合乎大小的炮弹。此炮非常费力,威力却很小……”
朱高煦看了辎重武将一眼,说道:“你们还没搞懂怎么使|用汉王炮!此炮不仰|射,乃依照火铳的用法。军中用铜火铳,难道是对着天放(抛射),等着铅子落地砸人么?”
他接着又道:“原来军中的所有火炮都是抛|射。若非攻城,战阵之上便是打一千斤的炮弹,只要没打中,也是在地上一砸一个坑,炮弹太重毫无作用!
而汉王炮不同,稍近便平|射,如同火铳;更远则弹跳,像打水漂。此炮在战阵上命中更高!不过你所言炮口尺寸大小不一,确实须得想想办法,还得改进。”
那武将听罢,只好停止了诉苦。
朱高煦心里也明白,新造的火炮问题很多,不假以时日、难以成熟。汉王府也是在起兵之后,才开始着手官府火器的铸造,时间太短了。
而以前尽管朱高煦是亲王,汉王府也无权制作火器,那是严重违法之事;护卫军中使用的一些火器、也来自朝廷调拨。
不一会儿,那些放炮的炮手将士便向这边走过来了。朱高煦开始当面询问炸膛的事。
“汉王炮”分三批从云南、贵州调运至桂林府,共有数十门。大部分在放炮时都没炸,毕竟官府试过之后才往广西送;只有两门炸了,还有一门起初放不响,后来响了。
朱高煦问一个百户:“为何那门炮起先没响,后来又响了?”
百户道:“火药不一样。上午俺们放了几次,用的都是陈药。那陈药在平乐府被雨淋过,晾干后照样没法用;俺们换了新药后,就能响了!”
朱高煦听罢琢磨了一阵,火药是硫、炭、硝三种东西混合,按道理就算淋湿之后晒干,东西并没有变……唯一可能的原因,是里面的成分因为淋雨流失了。硫磺和木炭都不溶于水,只有硝石才可能被雨水稀释冲走。
他想到这里恍然大悟,转头对侯海道:“你把本王的话记下来,送去守御府南司。硝石可以去杂质提纯,以增大火药威力。法子便是用水化了,过滤杂物后煮干。”
侯海抱拳道:“下官遵命。”
朱高煦又问那百户:“炸膛的炮,会不会是火药的问题?”
百户疑惑道:“俺们用药是称过的,都是装一样多的药。”
“用的陈药?”朱高煦问道,“与别的炮所用之药,有何不同?”
百户道:“王爷明鉴,确实用的陈药。那些药受潮后黏在一起,被压实了。俺们到桂林府后,正遇着大晴天,怕放在太阳底下晒炸了;便将药弄出来搓碎,拿筛子筛过,阴干接着用。”
朱高煦一拍脑门,立刻恍然大悟:“颗粒火药!我几乎忘了这事儿,成颗粒的火药燃得更快,同样多的量、燃|爆更迅猛,难怪炸膛!”
周围的武将们听到这里,多面有茫然之色,不过没人开口质疑。朱高煦还是很少张口胡说的。
朱高煦道:“不过咱们没法立刻改进火|药,军中的各种大小火器,用药都有定量。如果改变了火药,所有的火器都要重新调试用量,恐怕不是数日之功;只能重新试验,循序渐进改变。”
众人纷纷附和。
这时侯海忙道:“下官知罪,请王爷降罪!”
朱高煦看了侯海一眼,并未理会,只道,“咱们去别的地方巡视。”
辎重队的武将问道:“‘汉王炮’的炮弹该如何准备?”
朱高煦道:“下令桂林府的局院,量出各门铜炮的尺寸,比照定制铸造炮弹。”
“末将得令!”
尺寸大小不统一的火炮,现在也没好办法,只好用这种笨法子做炮弹!定铸的炮弹一打完,便不好补充了,到时候那些炮就只能打散子。
一时半会,朱高煦也不清楚为甚么那些火炮尺寸大小不一,不知是铸造技术的局限、还是各处尺寸有偏差……
旁晚时分,朱高煦进了城。他回行辕不久,侯海忽然急匆匆地来到了中堂,他脸色有点难看,立刻上前将手里的信送过来,说道:“请王爷过目。”
朱高煦展开书信来看,神情与侯海一样,马上变了。
夔州被敌军攻陷!
此城乃川东门户,不仅是东入四川布政使司的陆路重要城池,更是控扼大江水情最险处的据点。夔州一失,川东的前沿门户就被打开了。
“韦达,这个韦达……”朱高煦一时间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两三个月前,四川的兵力陆续被抽调至贵州、组成北路军。川东大营的兵力确实非常空虚,韦达守不住夔州,虽不能怪罪他渎职,但表现也不能算好。
朱高煦心里首先想到的是,如果还是让瞿能负责川东大营,夔州必定不会这么快就被攻陷了!
不多时,盛庸、平安、赵平、王斌等几个大将到了中堂。这几天大伙儿都是在一起吃晚饭的,也好顺便交流一番军务。
朱高煦便把贵州汉王府送来的急报,拿给大伙儿传阅。
诸将看完后,赵平便建议道:“王爷不必太过忧虑,瞿都督的人马在贵州,走渝播间要道北上,可至重庆府,增援川东。”
盛庸却道:“照之前的大略,咱们得尽快聚兵湖广,以图决战。若从北路军调兵,湖广战场的兵力便会受到削弱。”
平安立刻附议。
赵平看了他们俩一眼,一时没吭声反驳。
而朱高煦还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良久一言不发。




大明春色 第五百零一章 两全法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朱高煦望着窗外良久,忽然吟出了两句诗。
以前在网上看到并喜爱的几句诗,本来他早已忘掉了;但他这两天冥思苦想,脑袋不得休息,倒让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脱下了盔甲的朱高煦,身上穿着一件团龙服,在屋里也没戴帽子、发髻上只有一副网巾。他戴的黑色网巾是明朝特色,作用是固定发髻;以前在电视上看韩国古装片,经常看到这种东西。朱高煦背着手吟诗,似乎竟有了几分附庸风雅之感。
正在沏茶的妙锦,听罢也侧目看了朱高煦一眼,但没有说话打搅他。
朱高煦一脸惆怅徘徊,他当然不是像诗里一样困于情事;不过是借此宣|泄心中的犹豫,觉得世间真是常常没有两全的选择!
窗户旁边的一张大桌案上,摆着许多地图和卷宗,显得有点凌乱。此景正像是战事复杂化的一个缩影。
各种纷繁的因素下,选择无非就是两个:一是不顾四川东线的危险,继续进行湖广大战;二是先以北路军瞿能部增援重庆府,夺回夔州城。
显然给朱高煦的两种选择,都不是“两全法”。
在先期的大略上,瞿能的北路军之所以行程延后,现在还在贵州;原因不仅是西南官道不好走、汉王府有意分散兵力进行调动,更因为瞿能军大多是从四川布政使司调来的人马。
若照原定计划,瞿能部一大部分将士的行军路线,总体便是从四川走渝播间要道、至贵州;然后走“入湖广道”其中一段路,从辰溪县至湖广省。
(因贵州东面有难以翻越的雪峰山脉,瞿能部若不走这条路,从四川聚集的大量兵马,便会从四川到贵州、再到云南或广西、再南北纵穿广西省去湖广省。全程数千里之遥,确实有点辛苦。)
如果现在改变方略,调北路军回四川增援,那北路军的士气便会跌落到谷地!
很简单的理由,大伙儿从四川走了近千里路到贵州,结果甚么也没干,又原路回去再走近千里;其感受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朱高煦更担心,援救四川会成为战略转折点,汉王军会因进攻乏力、而被迫转攻为守。北路军一旦被牵制到四川布政使司,朝廷有可能会同时从北线陕西布政使司、开辟新的战场,对四川进行两路战略反攻。
如此一来防御四川便需要更多兵力、更长时间,形势有可能会僵持更久!
朱高煦不得不考虑现在汉王军庞大的人数,所需的军饷和粮秣、多耗一个月也是天文数字!仅靠西南四个省,想长期维持数十万大军,实在比较困难。
且汉王府上下前期做的很多事,都是在为湖广会战准备。如北路军在辰溪县修建仓库,囤积粮草;广西诸部陆续沿漓江设置据点仓库。
这些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的准备,若要放弃,一时间如何叫人甘心……
但若不救四川,以沐晟、韦达的单薄兵力,维持四川布政使司的战线会十分艰难,四川有重新丢失的危险。
四川布政使司、作为汉王府现在控制的最富庶的地盘,一旦丢失,无疑对汉王军捉襟见肘的收支是雪上加霜!汉王军难以久持,往后的战役必会更加被动;因为可选择的战术,被消耗的代价限制了。
不救四川,原定的方略也得改变:那便是提前开始湖广决战。否则一旦湖广会战的战果不佳,后方又丢掉四川,这一场战役会变成彻底的失败!
……朱高煦多年的性格和习惯,好像程序一样注定了,他当然选择拼一把!
毕竟万一湖广会战赢了呢?那一切都不需要头疼了,四川被占去了也无妨。
朱高煦只花了两天时间,便下定了与官军对赌的决心。现在他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以便巩固这个决意,并说服统一诸将的主张,进行具体的部署。
而原先想多准备一阵子的打算,只能放弃了……
朱高煦一面与大将们商议方略,一面开始大量封赏提拔有功将士,以鼓舞士气。
朱高煦只是个藩王,没有封爵的权力和名分,不过他在围攻贵州城时、弄出了一个“汉王忠卫”铁券;许诺凡是有此名号的武将,将来优先封侯。
将来若要给部将封侯,他便必须是天子;而今朱高煦已不顾上遮掩、其野心是昭然若揭!但这不是坏事。如果他无意皇权、那大伙儿跟着卖命图甚么?
最近得到封赏的武将,陆续在中军行辕得到了召见。
眼下站在中军行辕的中堂里的,便是其中一些有功武将;他们的名字也将登记造册,备档在汉王府官署。
“原陆凉卫指挥使陈贞,升都督府同知,兼领中路军右副将军,赐汉王忠卫铁券。”侯海对着卷宗念道。
朱高煦从妙锦手里接过一枚铁牌,送到陈贞面前。鬓发已花白的陈贞,之前熬了大半辈子、在云南打了无数仗才到卫指挥使;这时他脸上红得发光,高兴的心情外露,他抱拳大声说道:“末将谢王爷栽培,愿为王爷前驱!”
“你与王斌在洛容大战,虽未获胜,但罪不在你,退兵时表现也不俗。”朱高煦夸赞道,“陈将军以残军进逼平乐府,迅速迫|降府城,为阳朔县会战创造战机,居功甚大。”
“原云南前卫左千户尹得胜,升云南前卫指挥佥事。”侯海接着念道,并加了一句,“尹将军已得过忠卫铁卷。”
朱高煦站在尹得胜面前,鼓励道:“本王记得你,好好干!咱们伐罪军赏罚分明,必不会亏待勇猛有功的将士,尹将军将来还能加官进爵。”
不料尹得胜说道:“王爷,末将对加官进爵已不太在意了。”
朱高煦愣了一下,但当着大伙儿的面,他依旧保持着极有耐心的姿态,问道:“那你想要甚么?”
尹得胜不顾陈贞的眼色暗示,犹自说道:“末将不想那些死掉的弟兄白死!
以前末将在安南国打多邦城,麾下将士伤亡过半,剩下的弟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后来末将又跟着王爷打四川、攻贵州城,进军广西,那些死里逃生的弟兄一个个都死了。末将也对生死看淡了不少,只是不想伐罪军变成叛军、那些战死的弟兄被人辱骂为叛贼。”
“当然不能白死!”朱高煦正色道,“咱们流血,是为了天下的大义,为了将大明朝治理得更好。本王也想不死人、便能完成如此大业,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尹得胜的话有点刺激到朱高煦了。朱高煦一开始起兵,发动内|战确实是为了自保、其次是争权夺利,但他亲自带兵经历无数战役,自然清楚战场上的代价、双方的厮杀导致的无数死伤。
朱高煦从来不觉得自己高尚,但他还没坏到一定程度。面对严重的后果,他从来没有后悔,却难免心有愧意……不管谁对谁错,这场战争的伤亡规模数以十万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它在历|史上是原本没有发生过的事。
所以朱高煦好像是在说服自己,话也多说了两句:“本王若统|治大明朝,必定能做得更好!”
尹得胜是这里最年轻的武将,他似乎并不怀疑朱高煦的话。朱高煦从他的眼神便看出来了,此人原来似乎是个百户,短短一年多时间、便向卫一级的军职靠拢,想法反而没有别人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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