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张辅坐在椅子上等着后面要见的人,趁空闲再度琢磨了一番此时的形势。他仍然认为,汉王叛军会来湖广、进行一场决胜全局的会战!
汉王用兵,张辅从来不敢轻视。但世人往往因为汉王是藩王,便容易忽视了他同时也是一个能征善战的武将。
无论是因为张辅与汉王并肩作战时的亲眼见闻,还是在此之前薛禄、顾成、吴高被痛打惨败的事实,张辅都很认可汉王的统兵能耐。
现在张辅的决策亦未改变,他准备凭借绝对优势兵力,将主要的力量投入到这次会战之中。主力决战、影响深远,这是凌驾于所有事情之上的重中之重!除此之外的胜败得失,张辅都不太放在心里。
他曾有过担忧、畏惧失败等疑虑,但这一切都不如对胜利的渴望那般强烈!
于公,此役乃保卫当今天子的皇位之战,事关大明万里江山的归属。
于私,张辅出身功臣武将之家,战争就是他一生的追求。若能战胜当世最善战的亲王,他全身的每一根汗毛,必定都会感受到满足与自我认可感;至于征安南国之战打那些乌合之众,张辅连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又至于此时官军与叛军的兵力多寡对比,也是不必计较的,因为在战场上胜利就是胜利,不需要有任何理由!
回报当然也是难以想象的。汉王叛军起事以来,本朝多位名将一败涂地;在此紧要关头,他张辅终于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救社稷于危难之中!整个洪熙朝,论功劳谁敢争锋?别说洪熙朝的君臣,便是圣上以后的子孙后代,也不敢薄待张家。而英国公在青史上的善战之名,不说与霍去病岳飞等相提并论,至少也不会排名太低。
张辅悄悄地寻思着:打赢了这一仗,我要卸甲写本兵书,好叫后世敬仰我的威名之时,便于观摩。
……雷填是最后一个被张辅接见的人。
耿浩在行辕外,等到雷填出来时,却见雷科官的脸色十分难看。他迎上去,抱拳问道:“雷科官,张大帅允许咱们回京了?”
雷填点了点头道:“最迟明天就走。”
那靖江王的夫人耿氏乘坐车轮舸走水路,明天是肯定到不了长沙的。耿浩想到这里,顿时觉得秋意深浓,让人隐隐有点伤感。
“对了,张大帅见我……”耿浩随口道。
雷填却忽然制止了耿浩,“有些事本官是管不着的,再说我也没上战场,不太清楚内情。耿将军好自为之罢!”
耿浩顿时觉得非常蹊跷,因为两天之前,雷填还说有事就要找他商量的。不料态度变化得如此之快。
耿浩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官军行辕的大门,沉声道:“难道张大帅与你……”
雷填再次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走罢!”
如此反常,已经引起了耿浩的极大好奇心。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猜测了很多原因,但终于想不明白;因为他们这些人太复杂了!耿浩听说雷填是朝中袁珙的人,然后袁珙与张辅又是什么关系,耿浩也不太搞得清楚。
这时行辕里出来了一个武将和几个军士,他们要带着耿浩等二人去住宿的地方。那武将抱拳道:“二位舟马劳顿,今日便在府城歇息,明日可走驿道回京。通关印信、换马公文,由末将操办,稍晚便送来。”
耿浩忙弯腰拜道:“多谢将军。”
见耿浩对张辅的人如此卑躬屈膝,雷填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点复杂。
当天耿浩等几个人,便住在城边的一栋木楼阁上;站在放箭里的后窗边,正好能看见湘江。耿浩在窗边望着江面上的过往船只,很久都不愿意离开。每当他看到那种有轮子的船,他便会燃起隐隐的希望,稍微回过神一想,却又充斥着失落。
那么高贵而美貌的夫人,对耿浩非常好,他实在难以忘怀。他觉得耿夫人很面善,就像他的亲姐姐一般亲切。
耿浩已下定决心,回京就赶快把吴高那女儿休了,重新找一位夫人,要像耿夫人一样打扮贵气精美。
大明春色 第四百九十五章 家书
汉王的家书,从广西布政使司送到了贵州城。府中的家眷们都来到了中堂。
这座五进大宅子原来是镇远侯顾成的府邸,乃贵州城最大最好的宅邸,现在变成了汉王府的行宫。顾家在西南战役中战败后,其产业当然会被汉王府随意征用了。
贵州都司确实不是甚么好地方。徐章的女儿徐娘子第一次到西南来,觉得此地还不如云南府。即便现在,贵州都司治所是汉王府驻地了,贵州山里仍在发生土人叛乱;负责镇守贵州的大将最近才派了兵去进剿。
听说汉王府之所以设在此地,是为了便于联络西南三省。汉王府不仅有家眷,还有大量官吏和衙署。
段雪恨要去中堂,徐娘子只好跟着一块儿去。段雪恨不会让她离开视线,对汉王交待的事是十分尽职。
二人一起走进中堂,她们先向王妃郭薇行礼。郭薇正在看信,轻轻点了头。
一时间,徐娘子竟没有太注意坐在正上方的郭薇,下意识便去瞧坐在旁边下首的姚夫人。姚姬是这里最美貌的女子,模样十分夺目,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不仅男子会注意美女,妇人也不例外。
只看姚姬那肌肤色泽,便一下子就把旁边所有的女子、都称得有点黯淡无光了;女子的皮肤就像是玉一样,只消一比,好坏自明。她的乌黑秀发、明亮有神的眼睛、光滑浅红的朱唇,颜色十分光鲜纯粹,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而且身段也是相当了得,鼓成那个模样的胸襟,在姚姬那样尚未生一男半女的年纪,也是十分罕见。
两三个月以来,徐娘子却发现,姚姬和王妃的关系非常好。
这是极其反常的事!因此徐娘子感到十分好奇。
艳压群芳的女子,地位又稍低,不可能让女主人喜欢;绝色妾室也会心怀不满,难免有争夺风头之心。这两种女人在一起服侍同一个夫君,很难相处。徐娘子当初在赵王府时,对赵王身边一个美貌的宫女、也是忍不住怀着戒心。
所以徐娘子觉得郭薇和姚姬之间,肯定背地里有甚么交易或共同的目的,然后才能结盟。
徐娘子曾想到,她们有共同的对手是妙锦;徐娘子想到这里,起初简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心情。那个美道士同样堪称绝色,与姚姬长得不同,却各有姿色;汉王为了抢夺女道士,不惜忤逆先帝,这样的传言早就人尽皆知,何况汉王打仗还带她在身边,其宠爱可见一斑!
但没多久徐娘子便发现,这个猜测似乎并不是事实,因为不足以让王妃和姚夫人交好。
汉王妃生有嫡长子、且明媒正娶,从先帝那里得到了丰厚的嫁妆;便是姚夫人,现在也有封号了。而那女道士从身份地位上,难以威胁二人,特别难以对汉王正妃的地位造成威胁。
若是想争取宠爱,这种事两个女子结盟是没有作用的;汉王妃很容易就能想到,即便争到宠爱、最容易得益的人可能是姚姬,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所以徐娘子心怀好奇,觉得她们俩的关系十分诡异。
这时汉王妃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徐娘子道:“旁边有椅子,你们坐罢。”
徐娘子回过神来,忙执礼道:“谢王妃。”
汉王妃道:“王爷在广西大获全胜,战胜了江阴侯吴高,现在到了广西治所桂林府;上天保佑,王爷的伤寒也好了。信里还提到了二位夫人和雪恨妹妹,你们都看看罢。”
几个女子听罢都很高兴,挨着说了几句好话。谈到汉王造反的大事时,她们便没甚么矛盾了;毕竟汉王一旦战败,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有好下场。当年建文帝君臣战败之后,那些朝臣的家眷下场,过去才没几年,大伙儿都是有所耳闻的。
她们平素口上不说,但无不提心吊胆,非常关心前方的战事。上次朱高煦染上风寒,只有汉王长史府的官员知道,但后宫也很快就打听出了此事。
宦官黄狗弯腰躬身接过书信,先递给了姚姬。姚姬看完后,便递给了杜千蕊。
这几个月徐娘子与汉王府的女子们相处,觉得杜千蕊才是最感到心满意足的人。听说杜千蕊以前是富乐院的乐伎,后来被朱高煦带回来了。出身如此卑微的人、连寻常百姓家的小娘也不如,居然封了夫人;也只有朱高煦能干出这种事,毕竟他连父皇都敢忤逆。
徐娘子心道:我要是杜千蕊,也会感恩戴德。
不过徐娘子不得不承认,那好|色成性的汉王,着实有几分眼光。杜千蕊是个乍看不太惹眼的女子,个子太矮太娇小了,但若细看却十分耐看,身材非常匀称,五官也生的不错。或许徐娘子的个子也不高,所以杜千蕊得到权贵欣赏,她是很受鼓舞的。
中堂里的贵妇们谈论了一会儿家书,连一声不吭的段雪恨也侧耳听着,十分关心;因为朱高煦在信里专门写了一段给段雪恨的话……汉王府的后宫着实是个谜,徐娘子也无法理解段雪恨。那朱高煦挺在意段雪恨,又为何把她折磨成那样?
此时只有徐娘子像一个局外人。不过她也不太在意,本来她就不属于这里;汉王妃礼遇她,纯粹是看在赵王的亲戚关系上,也许也有徐章是靖难功臣的原因。
姚姬的声音节奏均匀,十分平静地说道:“妾身听说,贵州城的第二批火器要运往前方了。我们写了信,便让军中的人一起带到广西去罢。信都放在一个信封里,让王妃娘娘处置,娘娘以为如何?”
郭薇听罢看了姚姬一眼,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点头道:“姚妹妹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罢。”
姚姬又道:“王妃娘娘最能为王爷着想。我们在府上锦衣玉食,王爷却在前方风餐露宿、每日操劳,要是动不动就收到后宫的信,那不是徒增烦恼?”
杜千蕊脸上一红,轻声应道:“妾身知错了。”
徐娘子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杜千蕊一眼,却不知道究竟有甚么内情。
不过徐娘子是看明白了,那姚夫人小小年纪,心思和本事却比汉王妃厉害得多。仅仅最近两三个月,徐娘子便看到了姚姬在王妃跟前出谋划策,定了很多规矩,避免了后宫无度争宠和内斗。
这时姚姬又专门看了段雪恨一眼,目光明亮而锐利,浅浅的笑意让徐娘子也微微一紧张。然而段雪恨仍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这时郭薇道:“要过一个时辰才到中午,我们先去后面的作坊里,还能做不少活呢。这便走罢,赶着把那一批衣裳和鞋子缝制好了,不两日城里正有辎重队出发。”
几个人站了起来,纷纷应允。
汉王后宫为前方将士缝制衣裳和布鞋,也是姚姬的主意。只有段雪恨从来不配合;徐娘子问了两次,才得知段雪恨虽是女子,却完全不会针线活。
果然段雪恨装没听见,躲在边上不吭声,等贵妇们陆续出门去了,她才慢吞吞地走出中堂。
徐娘子回头看了一眼,靠近段雪恨小声问道:“那杜夫人刚才被敲打了,她做了甚么事?”
段雪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徐娘子有点尴尬,不过段雪恨经常这样对待她,丝毫不客气,她渐渐地竟然有点习惯了。徐娘子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好奇,又低声道:“姚夫人那个眼神儿,段姐姐是不是也……”
段雪恨终于开口道:“我才不会做那等事。西平侯的家眷跟着来了贵州,沐姑娘让我想办法送信,我不忍拒绝而已,她……”
徐娘子觉得还有内情,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段雪恨却不吭声了。
徐娘子这时似乎有点明白了,果然这些女子之间的一个眼神,也是有缘故的。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甚么沐晟的女儿也和汉王有旧,徐娘子是一点也不意外。她就做过亲王妃,明白那些藩王是怎么回事,像当年赵王的那些女人们,有些徐娘子连名字也不记得、而且很相信赵王自己也忘了!
“我在京师时,听说朝廷精锐是湖广的大军,有百万之众!汉王妃她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徐娘子说道。
段雪恨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姑父是怎么回事,你心里猜不到吗?汉王若不利,你们家也没有好处!”
徐娘子忙道:“段姐姐误会我了!我也希望汉王军能获胜。可朝廷官军兵多将广是事实,我不也是担心么?照家父的论断,汉王军几无胜算,唉!”
段雪恨沉默了片刻,说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放你走。”
徐娘子问道:“那段姐姐怎么办?”
段雪恨随口道:“没想过。不过若无汉王,我活着也更没意思了。”
徐娘子愕然,但观察段雪恨时,发现她好像说得很平淡、似乎在谈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徐娘子苦思了一会儿,下意识轻轻摇了一下头。
大明春色 第四百九十六章 窗户纸
从广西逃回湖广的雷填耿浩,已离开长沙府前往京师。张辅也不再过问此事。
站在府城西城楼上,张辅可以径直看到宽阔的湘江,甚至江心的桔洲、织洲、誓洲、泉洲四岛(橘子洲)也能隐隐可见。
岛上的桔子已渐渐成熟。今天中午在餐桌上,张辅还见过切开的桔子,亲兵武将称其正是出产于桔洲岛上。
那远处浓绿的枝叶间,橙红的果实在阳光下分外鲜艳;水波荡漾的江面上,大明水师的战舰展开白色的风帆、正顺风南下,仿若一朵朵白云。
此刻的湘江,风光美妙而壮阔。
最近几天分批南下的官船战舰,正去往潭州。
张辅已经下令平汉大军左翼何福部,从潭州调动前往衡州。这些船只,不仅能负责运送十余万大军的所有辎重,还能十分便捷地帮助何福军渡过湘江。
南面的衡州(衡阳)也在湘江江畔,位于西岸。考虑到汉王叛军已进入广西桂林,张辅有意将大军的重心南移;所以调动了何福部先站住衡州……
水师此时已部署完毕,大批战舰在大江、洞庭、湘江水面游弋。这支前身叫巢湖水师的舰队、乃大明朝廷的水师主力,建立于立国之前;除了在靖难之役时曾不战而降,从未有败绩。
大明主力水师拥有此时天下最多、最坚固、最精锐的战舰,不仅装备有各式火炮火铳,还有许多炸雷、火箭、神火飞鸦等兵器三十余种。因为船只是此时最强的运输工具,官兵得以有充足巨量的弹药,舰载火器甚至可以直接从水上对陆地进行火力支援。
平汉大将军张辅,可以好不狂妄地下定论:在世人所知道的任何地方,没有任何一支水师,有资格和大明水师一战;更不谈胜负。
汉王叛军也是完全不够格!他们唯一的水师,应该是用四川缴获的战船组成的乌合之众;广西方向更是毫无水师可言,战胜吴高后、叛军可能只得到了一些在漓江上的官船和少量战船。
所以汉王军若想夺取湘江的治水权,那是一丁点可能也没有。
湖广省中南部的重镇,岳州、长沙、潭州等城,全建造在洞庭湖和湘江东岸;官军倚仗这些沿江重镇,用水师转运粮草,数十万大军的军需,何愁短缺?
且官军有水师之利,占住湘江、便控扼了湖广南北。舰队南下顺风,北上顺水,可让各路大军得以轻装简行,凭借水运、迅速调遣机动。
当此之时,官军可谓占尽天时地利!
“大帅,我官军兵强马壮,沿湘江畅行南北;万一叛贼被吓住了、不敢来,那该如何是好?”身边一个大将无不忧心地说。
张辅沉吟片刻,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叛王会来的。”
这时他忽然转过头,问道:“何福尚在潭州?”
刚才说话的大将拜道:“回禀大帅,锦衣卫的人遵照大帅的意思,还在细问他身边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何福暂时没法走。”
“等锦衣卫回到长沙了,立刻叫来叫我。”张辅道。
武将抱拳一拜:“是。”
张辅对徐辉祖、吴高、何福等一干人等,没有半点好感和信任。不过,他授意湖广的锦衣卫将士、去盘查何福,倒并非完全出于个人的好恶。
张辅认为,何福确实有些地方让人不得不猜疑!比如他那个弟弟何禄不知所踪,在永乐朝就被陈瑛弹劾,到现在也愣是没说清楚。
何福在“靖难之役”时,打靖难军也是相当卖命。这样一个身份复杂不清的人,居然能领平汉左副将军的兵权,地位仅次于张辅之下!张辅面临着戎马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战,能放心把左翼交给何福?
所以张辅亲自进行了一系列安排,目标不是已经玩完的吴高,而是何福!
他先借吴高投降的事,让圣上和朝廷诸公所有警觉,那便是建文降将压根就不靠谱;然后趁着这阵风,把何福本来就有的问题翻出来再查查,让朝廷君臣明白其中的风险。
张辅希望,能把何福换到交趾省去,让黄中回来领左翼。黄中的统兵能力,与何福相比肯定相差甚远,可至少能信得过。
……派到湖广的锦衣卫将士,是北镇抚司的人,他们在地上方办差,大多时候会听命于朝廷任命的大将和大臣;但是他们又不隶属于这些大将,仍旧归北镇抚司直管。
所以事情涉及到何福时,何福也没办法拒绝审问。
潭州行辕的宅邸里,锦衣卫使用了三间厢房。何福、以及他的两个亲兵小将李胜(陈大锤)、张勇(张盛)各一间,分开盘问。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锦衣卫校尉终于拿着供词过来了。坐在何福旁边的武将先看了一遍,然而递给何福过目。
“这有甚么事儿?本将早就说了,这两个人是表兄弟,好几年前便曾为本将效命。”何福看完,把供词仍在桌子上,十分不高兴地说道。
锦衣卫武将道:“这俩人不在军籍,不过各自的说法,倒没有矛盾之处……”
何福生气道:“那你们这是啥意思?”
锦衣卫武将道:“还是原来那个意思,始终无人证实他们的身份。望侯爷息怒!您想想,地方上的县里考个秀才,还得当地的秀才和几个乡老出面,白纸黑字担保身份哩;何况您身边的人,他们可是要侍奉侯爷这般大人物!”
“他|娘|的!老子不能为他们担保吗?我一个平汉大军的左副将军,还比不上秀才和几个乡老?”何福一掌拍在几案上,“你们真想动我,把圣旨拿来。只要圣上一句话,我何福眼皮也不眨一眼,脑袋给你拿回去!”
“言重、言重了!”锦衣卫武将忙陪着笑脸道,“侯爷您大人大量,可得体谅小人们也是奉命办差,不过是照规矩问一遍,绝无不敬之意!既然如此,小的们告辞了,这些供词便如实报上去交差。”
“哼!”何福怒气未消地说道,“恕不远送!”
不一会儿,陈大锤和张盛便走到这边厢房来了,一起抱拳道:“小的们拜见侯爷。”
陈大锤长得五大三粗。张盛却要瘦弱一些,胆子也似乎没那么大,他率先说道:“侯爷,咱们只想投奔您讨口饭吃,若是给您招惹了大麻烦,咱们不如回乡?”
何福看了张盛一眼,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说道:“稍安勿躁。”
陈大锤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用很小的声音悄悄说道:“张将军别怕,沧州的军户都死过一遍了,不可能查出甚么事儿来。”
何福皱眉道:“还是英国公做了手脚,否则这些锦衣卫职位太低,不会和咱们这样的人过不去,没那么难缠。”
“那怎么办?”张盛问道。
何福不动声色地低声说道:“现在你们更不能走了!要不然张辅正好有话说。如果问起你们去了哪,如何答复;敢情你们真会去沧州?先小心为妙!”
二人抱拳拜道:“末将等谨遵侯爷之命。”
何福挥了挥手,让他们告辞。
不一会儿,何福便走到了行辕大堂上,一众文武纷纷上来见礼。何福回顾左右,骂骂咧咧道:“娘|的!本将带兵南征北战的时候,有些人还不知道在哪!”
大伙儿纷纷劝了一阵。这里面甚么人都有,也可能有被张辅收买了的人;毕竟那张辅和他爹张玉,在靖难军中也算是旧人,何福麾下有京营(多有靖难军出身的将士)调来的人马。
不过作为一方大将,何福平白受了“冤枉”和委屈,发几句牢骚纯属正常。没有怨言,反倒显得他心机太重、心里有鬼。
何福深吸了几口气,一副压住了怒气的模样,说道:“但不管怎样,军中无戏言,军令不可违。诸位即刻准备,咱们中军也要启程南下了。”
“末将等得令!”众人齐声说道。
何福坐在上方的桌案前,看着面前的一张地图,在那里琢磨着甚么,不再开口说话。
他当然不是在琢磨战局,因为他压根不想打这一仗,甚至还不愿意看到官军获胜!他眼下忧虑重重,只担心自己的事会暴露。
何福现在感受非常不好。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罪犯,偏偏坏事确实是他干的,只能硬着头皮打死不承认……他身边那两个奸谍,正是他的确凿“罪行”之一,现在就已经被政敌盯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不止一件何福无法解释的事:其一是他的弟弟,其二是他夫人的侄女,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眼下别人还不知道,但何福心里哪能没数?这些事情、都能联系在一起,然后便能把他勾结敌人的前因后果,全部解释清楚。
何福绝不可能不害怕。对手已经找准了突破口,查出水落石出,或许只是时间问题。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相,似乎只剩一层窗户纸了!
他现在成天在想,大难临头的那一天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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