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荣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千年书一桐
覃初雪没有立即回复曾荣,而是盯着曾荣思索起来。
镇远侯府,皇亲贵戚,百年勋贵;曾荣,乡下小妞,绣坊绣娘,如此云泥之别的两方会发生什么小过节?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问出来的。
曾荣没有瞒她,把她和王家的过节学了一遍,先是无意中得罪王氏姐妹,接着是拒绝进王家做丫鬟,再是徐老夫人接到王老夫人的帖子,王家两位管事妈妈再次去绣坊找她,以及那个金锞子和那三个少年。
据阿梅转述,于韵青在曾荣进宫五天后,亲自带着几幅花样去王家请罪,并拿出了王家送曾荣的那枚金锞子。
王老夫人得知曾荣进宫做绣娘一开始还不太相信,或者说想不通。
徐家若是想派个棋子进宫完全有更好的安排,没必要去做女工,那出不了头。
可若说不是徐家的主意,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会想到进宫?且还是去做什么女工?那能有什么出息?挣的不多不说,人也不自在,这一去,以后出来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难不成是为了避开他们王家?
还是说那丫头被人骗了,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可惜,王老夫人从于韵青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来,于韵青只说是曾荣主动提出要去的,徐家出的保书,她也没法,毕竟锦绣坊的东家是徐家的二太太,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
这话王老夫人自然不信,可于韵青不说,她不能逼迫她。
再说了,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也不值得她去花费什么心思,更不值当为了这种人坏了王家的名声,因而,王老夫人放弃了追问于韵青。
那枚金锞子王家自是没要,随手赏给了于韵青,且王老夫人也没刁难于韵青,从于韵青带去的花样里挑了一幅,说是让于韵青看着安排一个绣娘即可。
这些话是阿梅昨晚告诉她的,也是这次探视于韵青托她转告的,之所以上个月没说是怕王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后续,如今两个月过去了,见王家那边没什么动静,于韵青这才松了口气。
而阿梅那几日见曾荣没黑没白地忙着这件常服,也不敢打扰她,直到昨晚交工了,这才告诉她。
“那三个少年里也有王家人?”覃初雪问。
“应该有吧?我不确定,后来单独来的那个是镇国公府的,是他自己报的家门,于掌柜猜那两人身份也不简单,而且一来就点明找我,不太正常。”曾荣不敢说自己认识王梵,没法解释得通。
“王家那位小姐多大了?”
“大的应该和我年龄相仿,小的也就八九岁吧?我不太清楚。”
“你就是因为这事进宫的?”覃初雪想起了曾荣生病那天晚上两人的谈话,曾荣说她有想护着的人,也有想躲开的人,彼时她还十分不解,能有什么人徐家还摆不平。
原来是王家啊。
皇后的娘家,一品勋贵的镇远侯府,徐家可不是得退避三舍。
不对啊,这也不叫退啊,后宫不还是王家人说了算么?这不等于把羊直接送进虎口么?这和进王家有什么区别?
“进宫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徐家的主意?”覃初雪继续盘问道。
“我自己的,我是听于掌柜说尚工局在选人,我托她给我报名,又去求的徐老夫人作保,老夫人一开始不愿意,说她已经和王老夫人谈过,我是她的远房亲戚,王老夫人也答应不为难我了,我没必要进宫。可后来王家又来找我,不说买,只说借用些时日,再加上那三位公子,我不想一而再地令徐家为难。”
“既如此,为何又要告诉王家你进宫了?直接说你回老家不是更好么?”覃初雪仍不能理解曾荣的做法,总觉得整件事透着蹊跷,问题不是出在曾荣就是出在徐家。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于掌柜不敢撒谎,她怕得罪王家,毕竟我是从绣坊出来的,随便一打听就能知晓。”
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覃初雪沉吟片刻,又问:“那你进宫前想过没有,若是皇后找上你,你该当如何?”
曾荣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我听闻尚工局的宫女不和内宫宫女掺和,皇后应该不大会来为难我一个小小的绣娘,可这次做常服出名了,我,我不敢确定了。”
“早知如此,你就不该。。。”覃初雪本来是说曾荣不该接那绣活,可转而一想,当初是她命曾荣画的花样,柳春苗准是怀疑上什么了才会找曾荣去绣那件衣服,因而,若说错,也有她的一份
“我也不想接的,可柳姑姑的话我也不敢不听。”曾荣猜到对方没有说完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表忠心站队么?
“你很信任我,我能问问缘由吗?”覃初雪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问道。
这个问题曾荣就得好好想想了,她一开始并没有站队的意思,她只是心里有疑惑,想找个人来开解,同时也想借用自己的年龄优势探探覃初雪的底细,可她终归是想太简单了,覃初雪哪里是她能轻易算计上的?
“说不好,可能是一开始的那个鸡腿,还有就是病中的照顾,再有就是这一个月的饮食,我想,就算是我母亲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最后一句话曾荣是带了几分感情说出来的,两世为人,她都没有能感受到母亲的爱是什么,而覃初雪是她唯一能给她这种错觉的人,所以她赌了一把。
幸好,她赌对了。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覃初雪内心的柔软,这么多年了,她习惯了冷漠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算计,她对曾荣的这份好是夹杂了自己私心的,可这个孩子居然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母亲的关怀。
在宫里斗了这么多年,真情假意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因而,这一刻她被曾荣打动了。
看来,这个孩子真是老天送到她身边来拯救她的,是天意吧?
可她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护着她又能帮上自己?
覃初雪为难了。
庆荣华 第一百四十章、交底
覃初雪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既能护住曾荣又能帮到自己,主要是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不过这件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现在皇后也没有召见曾荣的意思,王家也未必把话递进宫了,退一步说,皇后即便知晓了曾荣的存在,有徐家在,皇后怎么着也得掂量掂量曾荣的分量,毕竟曾荣的保书上盖着的是徐家的印章。
想到这,覃初雪略略心宽了些。
接下来的话题轻松多了,覃初雪问了些她在绣坊时的经历,都结识了些什么人,平时来找她的人多不多,重点是提到那三位公子。
从曾荣的表述中,覃初雪判断那三位公子中至少有两位是对曾荣有兴趣的,尤其是那位镇国公府的公子,事后再单独上门,多半是想替曾荣解了王家那个麻烦。
“对了,那位李公子风评如何?你为何不愿意去李家?”覃初雪问道。
她偏安绣作坊一隅十年了,外界的消息早不灵通了,她对镇国公府的了解还停留在十年前。
“我也只见过他三次,具体如何不好说,不过看起来比另外两人要谦逊随和,我记得,一开始他话不多,应该是来凑热闹的,后来见他同伴言辞无礼还特地制止他们。对了,再后来听我讲解那些荷包上的禅语他还特地向我行了个礼,算是个谦谦君子吧?”
“谦谦君子?”覃初雪听到这四个字笑了,继而摇摇头。
“姑姑莫非认识这位公子,觉得阿荣认知有误?”曾荣见对方笑得怪怪的,直接问了出来。
“不认识。你喜欢他?”覃初雪笑意顿敛,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曾荣忙不迭地摇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妄想。”
“你才十二岁,能有如此认知和自制力?”覃初雪表示怀疑,因为曾荣的话里似乎有着岁月沉淀后的通透,若非亲身经历过,一般人是没有这种感悟的。
“可能和我差点被卖的经历有关吧。”曾荣淡淡一笑。
“被卖?”覃初雪只记得上次曾荣说过她生母早逝,家里有个后娘,怎么又冒出来差点被卖?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话说到这,曾荣只得把自己差点被卖以及自己被逼跳湖的经历学了一遍,正因为此,她才跟家里决裂了主动搬到书院去住,再后来,便是跟着徐老夫人进京。
不过因着徐靖的缘故,曾荣没有把她是他救命恩人一事说出来,老夫人已经把他们的关系定性了,是远房亲戚。
此外,还有一事曾荣也隐瞒了,她没有说出具体在书院住了多久,否则,没法解释她这身才学。
而覃初雪也没有追问这一段,她的关注点在曾荣跳湖被救后愤而离家住进书院上,这孩子的性子也太刚了。
不过她喜欢,做人就该这样,一味地隐忍退让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抓住机会反击才能从困境中找到出路。
可惜,她的主子不懂这点,只会一味地退让隐忍,最终成全别人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自己的儿子。
“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覃初雪问。
她有一个感觉,曾荣肯定不会甘于一直留在绣作坊,这孩子心智不是一般的早熟,既然她说进宫是因为有自己要护着的人也有自己要躲的人,她肯定会费劲心思往上爬的,否则,这会也不会坐在她面前。
“我真要说出来姑姑别笑话我。”曾荣没打算瞒她,“进宫之前,我想的是若能平平安安地留在绣作坊,就做到十八九岁,到时找个生病的由头出宫,找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嫁了,徐老夫人这才应允我替我做的保书,可如今却不好说了,名气这种东西就像一把双刃剑,既能成全我,也能毁了我。”
这点覃初雪深以为然,且再一次惊讶于曾荣的通透。
不过仔细一想,曾荣若不是在锦绣坊有了名气也不会招惹上那些麻烦,若没有那些麻烦,此刻她定然还好好地坐在绣坊安心地做她的小绣娘呢。
再有,倘若她不是有了名气,她也不会关注到她,也就没有那幅凤穿牡丹的花样,柳春苗也不会找上她。
说到底,还是年龄太小,不太懂得收敛和藏拙。
再磨磨就好了,多吃几次亏,慢慢也就懂了。
想到这,覃初雪忽地有了主意,“阿荣,你今儿和我说了这么多,我也和你说一句交底的话,以后我这,你还是少来些的好,我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我护不住你。。。”
“姑姑,我没有。。。”曾荣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说实在的,我也很喜欢你,也愿意和你亲近,可我不能害了你。记住我今日的话,你若是担心有一天皇后会找你麻烦,你不妨先跟你柳姑姑走近些,兴许,关键时候她可以救你一命,但有一点,别太张扬了,万事讲究一个缘,也讲一个度。”
这话有点深奥,论理曾荣是不应该听懂的,为此,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又装作好奇地问:“为何?柳姑姑和皇后关系好么?”
这话纯属画蛇添足了,覃初雪立马反问道:“你知晓我和皇后关系不好?”
曾荣吓得直摇头,指了指覃初雪的膝盖,“姑姑腿上的伤我虽不清楚是怎么来的,可我猜想多半和宫里的某位主子有关,还有,我第一次见姑姑画的那对凤凰,姑姑特别生气,所以我斗胆。。。”
后面的话曾荣没说下去,她相信覃初雪能听懂。
果然,曾荣的话令覃初雪想起了那日的情形,苦笑道:“看来,我还是没有修炼到位。”
这话曾荣没法接。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覃初雪见曾荣似乎被吓到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没事的,我那日也是一时钻牛角尖了,以后应该不会了,你听姑姑的没错,但有一点,不能说是我教你的,否则这招不好使。”
最后,覃初雪到底也没解释柳春苗是谁的人,曾荣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庆荣华 第一百四十一章、不入流
从覃初雪家出来,曾荣有点闷闷的。
事实证明她心急了,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她被逼着站队不说还坦承了自己的大部分初衷,可她想知道的事情依旧是一无所获,比如柳春苗是谁的人,再比如是覃初雪的身份什么,覃初雪的伤是如何来的,小翠口中的那个主子究竟是不是先皇后的儿子,那位皇子的隐疾究竟是什么,等等。
甚至于,曾荣隐隐有个感觉,覃初雪在指点她向柳春苗靠拢时又给她挖了个坑。
试想一下,倘若柳春苗是皇贵妃的人,曾荣向柳春苗靠拢,先不说皇贵妃肯不肯为她这小蝼蚁去和皇后杠上,单就这事本身也是把她当成皇贵妃和皇后之间博弈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微不足道的一颗小棋子,小棋子的死活会有人在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只怕用不了几天她就灰飞烟灭了。
若柳春苗是皇后的人呢?皇后想要替娘家出口气收拾曾荣,她一个最低级的掌事姑姑有什么话语权去向皇后求情?她会不清楚这后果是什么?
后院的女人向来会趋利避害,更别说后宫的女人了。
看来,自己还是道行太浅,居然从覃初雪身上找到一种从未感受到的母爱的错觉,想必是那两天脑子烧糊涂了。
接下来两天曾荣只在院子里偶尔溜达,大部分时间是在屋子里看书写笔记画画,或者是睡觉。
前段时间因为忙,她没有空画画,如今临近年底,锦绣坊那边想要些既喜庆又雅致的图样,所以于韵青求上曾荣,让她画好之后交给阿梅,虽然后面如何没交代,但曾荣猜到了,阿梅肯定会去找刘公公,托他捎出去。
说来也是巧,转年的属相是羊,正好是曾荣的本命年,曾荣虽不太会画羊,但关于羊的典故还是知晓几个的,因此,她画了“羚羊挂角”、“爱礼存羊”、“问羊知马”、“牵羊担酒”、“顺手牵羊”等寓意的荷包花样,并配上了字。
画完之后,她把画稿交给阿梅,阿梅显然是事先知情的,接过画稿打开一看什么也没问,直接收进自己袖袋里。
正式上工后,柳春苗给曾荣派的新活是在小年之前绣出一对并蒂莲图案的荷包、两双并蒂莲图案的鞋面、还有丝帕八条,这些东西都是男女各一,且必须是并蒂莲图案,必须用上金箔纸的镂空图案,这也是柳春苗之所以把这活交给曾荣的缘故。
曾荣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不用问也能猜到,这准是那位皇贵妃要求的,皇后能穿上相依相偎的凤凰,她不能用凤凰,可她能用并蒂莲啊,且还是和皇上成双成对的并蒂莲。
这也太嚣张了吧?
可曾荣怎么办?
独特的金箔纸镂空图案,皇后一眼就能看出和她的衣服出自同一个人,到时倒霉的可就是她了。
这时的曾荣总算意识到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她到底还是卷进皇后和皇贵妃的争斗中,只是这皇贵妃的手腕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入流呢?
皇后穿那件衣服可以说是无心之举,且人家也名正言顺,皇贵妃要和皇上并蒂结莲可就有点说不过去,皇贵妃再怎么受宠也是妾啊,怎么能明着打皇后的脸呢?
谁敢保证皇后这口气出不去会不会发到曾荣这来?
“怎么啦?”柳春苗见曾荣满脸的不情愿,冷脸问道。
“没,没什么,我先绣丝帕吧,这个简单。对了,柳姑姑,丝帕不能用金箔线,那会硌着眼睛的,只绣并蒂莲就好吧?”曾荣想躲一时是一时。
“这样啊?那你先把鞋面绣了,这是布料和各色绣线。”柳春苗交给她一个包裹。
曾荣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男一女两双鞋面,一双是明黄的,一双是杏黄的,另外还有两块缎面,同样也是一块明黄一块杏黄,丝帕也有十条,一律是杏黄的。
曾荣一看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又是单等着她来上工才给她,哪敢再推出去?
非但如此,她也不敢再多言了,左右皇后怪罪下来还有柳春苗顶着,她一个做绣娘的也只能听从掌事姑姑的安排,别的一概不懂也一概不能问。
想明白这点后,曾荣接下了这活。
柳春苗见曾荣突然一下变乖巧了,盯着她问:“你知晓这些是给谁绣的?”
“不清楚,姑姑不是说过,宫规有云,戒问,不该问的别的问。”曾荣装傻。
“很好,记住了,不该说的别说。”柳春苗警告道。
曾荣点点头。
她也不想到处说啊,可这镂空的金箔线花边又该如何瞒过众人?
她倒是有心把这手艺教给别人,可转而一想,就算手艺教出去,柳春苗也不会放过她的,谁让她现在只信任她呢,这不,连花样又一同交给她设计了。
好在这只是几个小件,重点又是并蒂莲和镂空花边,曾荣还不算太为难。
饶是如此曾荣也不敢太大意,毕竟只有十天时间,她还得腾出点时间来应对突发状况呢。
这不,次日晚饭时分,阿梅又找上她,说是让她帮着画一张荷包花样,最好也是跟属相有关的,但不能跟她送出去的那几张雷同。
曾荣本有心想问问这荷包是为谁绣的,可一看阿梅神秘兮兮的,她歇了这个念头,多半又是刘公公找上她了,因为她记得柳春苗这几日给阿梅的活是鞋面。
思索了好一会,曾荣画了一幅“三阳开泰”的花样,“羊”通“阳”,所以她画了三只羊在牡丹花丛边嬉戏。
不过因着画羊不是曾荣的长项,所以她采用的不是白描的手法,而是写意,重点把几个羊角勾勒出来,身子有点模糊,为了弥补这个缺点,她又加了一片草坪和一个日头,让这幅画看起来更生动些。
画交给阿梅之后,阿梅自己趴在箱子上描的花样,用的是工坊那边的布,显然,这活她打算私下做。
曾荣见她不提,也没主动问她缘由,只是在配色的时候指点了她一下,顺带把这幅画的寓意也给她讲解了一番,后续如何只能看她自己了。
庆荣华 第一百四十二章、求画
阿梅果然是利用晚上的时间来赶那个荷包,因着她不想引起众人的注意,曾荣也就没往她身边凑。
好在这段时日临近年底,每个人手里大都有点边角料什么的,大部分人愿意拿这点边角料给自己凑个荷包或香囊、鞋垫什么的,只要不拿出去卖,自己留着私用,倒也问题不大,所以阿梅的忙碌在众人眼里也就不觉得突兀。
倒是曾荣,这段时日,她晚上不用赶工,大部分时间用来读书了,进绣坊后,她越发体会到一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已经把自己架到那一个高度上,不管是之前的锦绣坊还是如今的绣作坊,她的绣品均是她自己设计,且每一次对方提的要求都不少,不是清雅高洁就是雍容奢华,抑或是别致有趣等,而这些条件里还必须有一个共同点,独一无二,可她所学毕竟有限,因此,唯有抓紧晚上的时间多看看书多记点读书笔记。
还有一个和曾荣有同样爱好的是绿荷,绿荷手里那件常服仍没有完成,柳春苗替她延长到小年了,如此一来,她也没必要晚上去工坊赶工了。因而,她也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念书习字,偶尔有不懂或不认识的字会主动来找曾荣请教,曾荣会尽心教她,但不会和她闲聊,也不会接受她的任何示好。
这日,曾荣正在研读徐老夫人推荐的《论语.庸也》,绿荷拿了本《宋词百首》过来找她,指着李清照的那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里面有不少生字她不认识,同时,她也想知道这个李清照号易安居士的和那日覃初雪嘴里的易安居士是否同一人。
曾荣怀疑她生病住在覃初雪家那三天想必也发现覃初雪对李清照的偏爱,这不,曾荣教她念了一遍这首词,绿荷又央她讲解了一遍,讲解结束后,绿荷又提了个要求,想请曾荣帮她把这首词画出来,说是很羡慕词中的几位少女。
没等曾荣开口拒绝,隔着好几个铺位的阿梅不干了,抬头说道:“差不多得了啊,别没脸没皮的,画出来,你说的容易,我们阿荣哪有这工夫?”
“阿梅姐,左右阿荣平日里也是要练习画画的,画什么不是画,大不了我出点银子把这幅画买下来。”
这话倒是稀奇,曾荣问道:“你想要这幅画去做什么?”
“我想把它绣下来,做一个小炕屏或挂件也好,我很喜欢也很羡慕词中的几位女子,她们好快活。”绿荷看向曾荣的眼睛里带了几分祈求。
曾荣心念一动,猜想绿荷想要这幅画准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排除是想用这幅绣品去讨好覃初雪,这对曾荣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坏事,正好替曾荣挡挡外面的牛鬼蛇神,好让她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人跳出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想多了,绿荷只是单纯地喜欢这首词而已,这对曾荣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浪费个晚上的工夫而已。
想了想,她答应了,“好吧,不过说好来,我现在条件有限,只能画写意,回头你自己描花样时好好琢磨琢磨如何配色。”
“阿荣。”阿梅不高兴了。
“阿梅姐,无妨。”曾荣暗示道。
阿梅见曾荣收拾箱子上的东西开始磨墨,剜了绿荷一眼,又嘟囔了几句,绿荷虽不满,倒也没敢再闹事。
再说曾荣磨好墨,铺好宣纸,并没有急着落笔,而是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把那首词过了一遍,仿佛听到几位少女的娇憨声以及鸥鹭从荷塘中扑棱着出来的动静,甚至还有某位少女伸手去摘荷花或莲蓬的画面。
闭目幻想了约摸一刻来钟,曾荣这才下笔,一气呵成完成了这幅画,夜空下一望无际的荷塘,亭亭的荷叶和三三两两袅娜地开着的荷花,一艘不大的乌篷船,船头坐着几位醉眼迷离的少女,有长袖退却,酥臂横斜去采荷的,也有仰望星空,欲上九天揽月的,还有雀跃立起,试与鸥鹭同比高的,船两边的荷叶歪的歪斜的斜,晕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绿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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