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事关重大，她自然不假手于人，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姜宥从外边回来见到明华丝毫不觉奇怪，习惯了似的叫了她一道去了书房。孙映看着两人走去的背影不由好笑摇头。

    明华将祁王送来的消息一说，姜宥便阴沉了脸色，直到将明华送出去返身回来，还一脸冰霜。

    明华出来太子府，上车返程，想着左右无事，便去了一趟阮家看望外祖，直坐到了用过午膳方才出来。

    上一辈子，明华只知道连日暴雨导致各地水患，却根本不知道其中还有内情。姜宓叫人在堤坝上做手脚，再策动一连串打击的计谋，为的不过是将姜宥从太子宝座上拉下来。

    不过好在如今这件事情太子已经有了防备，想必是会平安无事。

    七月初二，帝京之中大雨连绵。

    明华站在牡丹院的廊下一边儿欣赏雨景，一边儿手捧了一册书卷倚靠着廊柱看书，很是惬意。

    雨势倾盆，打湿了明华的裙裾，明华也浑然不去在意。

    “…魏紫，以你看，这雨何时会停”明华笑着问了一句魏紫。

    魏紫照着经验应答:“…怕是要连着下好多日了。”

    明华看了看天上，道:“…我瞧着也是如此。每年这个时候，雨水总是多。”

    原本以为山洪爆发、堤坝损毁只是偶然，哪儿知道原来背后有人下了黑手，而下手的目的竟是只为了谋求一个权势之位！

    想到这些，明华不由对姜宓生出几分厌恶来。

    ……

    京城内外一片飞雨，汇流成河，钦天监测算天象，照例将雨水卜卦写成奏折递交皇帝御桌跟前。

    崇元帝不过略略扫视奏折一眼便全不放在心上地转开头去，只当是寻常应季的雨水。

    太子姜宥进宫求见，恳请派遣官员，巩固堤坝，巡视山林防护。崇元帝思之有理，按着太子姜宥的提议，任命隶属于燕王一系的一个官员负责总体调度，出京办差。

    那个官员接到旨意的时候，正在姜宓书房之中商议借着雨势炸毁堤坝，引山石入河。

    宫中消息出来，一整个书房燕王一派的官员全都愣住了。

    姜宓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既是父皇吩咐，想必是对你重用，你只管好好办差便是！”姜宓道。

    只是才刚商量出来一点儿章程的计划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笑话，崇元帝下旨叫他们的人做天使，这个时候若是动手，只会被太子那群人抓住机会做文章，牵扯到姜宓身上。

    可这一番任命也委实太过突然了一些。

    姜宓道:“计划有变，请诸君再随我商议出一个计策来。”

    众人自然称喏。

    等到谋臣们退了出去，不用姜宓吩咐，便有人凑到近前禀报:“…是太子那边动的手脚。”

    “太子”

    姜宓不禁疑惑太子一番举动，但思索片刻，便断定只是偶然了。

    不过虽说只是偶然，然而他与谋臣一番谋划还是废了大半了。

    明华猜得不错:姜宓原本的打算便是借着雨水人为地制造天灾，而太子身为储君，只要有人在背后稍做推动，便能叫他名正言顺代替君王，出京做天使。

    而一旦太子出京，姜宓的后招也就来了。

    明华虽然并不知道姜宓有何安排，但叫姜宥事先防备总是不会错。

    燕王府的那个官员仅仅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便匆匆忙忙出了京城，前往各地。

    不多日，便从外头传回来消息，说是他已经出了京城地界，赶赴第一个城镇查看堤坝牢固与否。

    而与此同时，燕王府中一计不成，还待谋划别的计谋，只是还没商量出什么，紧接着便是传来堤坝决口，被派出去的那个官员都还没能来得及有所作为，便活活被卷入了滔滔大河里，连尸骨也没有留下。

    七月初六，消息快马传回京城，满朝震动。

    姜宓以此为由，攻击太子挟私报复，太子自然辨称“不是”。两方人马一时唇刀舌剑，在朝堂大殿之上吵了起来。

    最终，姜宥没能顶住压力，被迫接下崇元帝的旨意，出京查看事发城池情况如何。

    明华接到消息时，刚从一场午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她听见回报，当下就呆愣，片刻又立即抓紧了绿玉的手，几乎是使了劲儿掐得绿玉都疼了，低喊着道:“…太子何时出京的！”

    绿玉忍了疼痛，应答道:“…咱们得到消息总是晚了一步的，算着时辰，太子这会子已经到了郊外了。”

    明华听完绿玉的话，当即便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也不管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拿了午时还没收拾起来的文房四宝，快速地书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姚黄:“…拿给廖护卫！”叫廖江文即刻亲手送到曲锦枝手上。

    姚黄看她神色便知道是要紧的事，当下也不多问，便转身打了雨伞走去大门。

    廖江文接了信，当即也卯足了劲儿一骑飞马而出，向着东阳侯府跑了去。

    明华做梦梦见姜宓派人乔装“山贼”截杀姜宥，曲锦枝手中掌管的一支城防卫所兵马，人数虽然不多，但驰援足矣。

    巧的是曲锦枝这一日正是休沐待在府中，接了明华的信，丝毫没有怀疑便策马而出，带齐了人马，沿着帝京南门飞驰而出，一路朝着太子追了过去。




第169章 水患(1)
    堤坝年久失修，突然坍塌，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可是多地同时出现灾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

    姜宥思索良久，心中记挂宫中议事议得如何。

    他身上有伤，不好彻夜不眠，只好强自上了床榻，却是睡不着觉。

    ……

    皇宫之中议事的大殿罕见地灯火通明。

    时至三更，上至帝王下至陪侍的太监宫女无人能够休息。

    姜宓身在其中，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刺杀太子失败的消息刚传来，他还没能与党羽官员讨论，就被崇元帝召入宫中商议各地灾情。

    大周各地多处堤坝决口、山洪爆发。

    而这正好是他原本安排给太子享用的筹谋，谁知还没传令动手就事发了！

    他站在殿中，一边儿听众臣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儿却是怀疑此事是否是太子探得先机，先下手为强

    毕竟太子躲过刺杀，又受了伤不便出京行使天使责任，怎么想都是他被崇元帝派出去接替太子的可能性最大……

    “…陛下，臣以为，除去紧急调用各地物资人力，还应当派遣一名钦差代表天家安定民心！”

    姜宓朝着说话的官员看去:是太子一党的人！

    崇元帝道:“…原本朕已经将太子派了出去，哪知半道上竟有胆大包天的贼人欲行不轨！”

    姜宓仿佛感到一道充满威压的视线若有若无扫过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同样觉得芒刺在背的，还有京兆府等人:毕竟太子在京郊外，那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这时又有另一个效忠于太子的官员出列，禀道:“…臣恳请陛下另于朝中择合适人选，赶赴灾区巡视！”

    崇元帝看了说话的官员一眼，认出是太子的人马。

    “…噢那么依卿所见，朕派谁人可为合适”皇帝笑得意味不明。

    官员想把姜宓推出去，但自然不可能直接剑指姜宓，于是便笼统了道:“…我等臣子可，皇家宗亲亦可，全凭陛下决断！”

    崇元帝道:“…朕是在问，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皇帝分明不怒不笑，语气稀松平常，但在场官员无不噎了一口喉头，吞咽唾沫。

    官员斟酌了一下，道:“…皇子与帝君血脉相连，自然最好。陛下子嗣之中，除去太子殿下，还有四位皇子。五皇子年幼，难堪大任。陛下或可在秦、晋、燕三王之中，选择一人。”

    说完，这名官员便垂首侍立，偏偏又不敢抬头观察皇帝神色，直紧张得后背都冒了冷汗。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得吓人。

    姜宓、姜宣、姜宪三人亦心头紧窒。

    崇元帝思虑片刻，很快有了决定:“…传秦、晋、燕三王即刻准备出京，秦王往东，晋王往西，燕王往南，旨到即行！”

    竟是将三个儿子都派了出去。

    帝王话音落下，姜宣、姜宪、姜宓齐齐出列，恭声应是。

    既是接了旨意，自然便是即刻准备离京了。

    姜宓也就没有空挡再与门客谋臣商量，回了一趟府邸，取了闵燕清吩咐人收拾的行囊，便带着一支兵马出发了。

    姜宣、姜宪那边也是差不多。

    他们作为皇帝的儿子，带着朝廷的安抚之意到各地统筹一应事宜，连夜准备起来的药物钱粮也在随行之列。

    “出发！”姜宓跨坐在马背上一声令下，队伍即刻开拔。

    这时天还未亮。

    闵燕清送走了姜宓，自是再躺下歇上片刻。

    西边小院里玉沁却是醒了便不躺下了。

    “…四殿下被派去抚民了”

    “…是，主子。除了四殿下，秦晋二位王爷也做了天使，即刻出京去了。”

    玉沁“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便叫丫头退了出去，又从床榻边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抬头去看仍然灰蒙暗沉的天儿。

    姜宓那个烦人的不在，她大概可以安静一阵了。

    ……

    玉沁站在窗边不觉待到了天光大亮。

    院子各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翠霞轩的仆役睡醒起床了。

    天上下着雨，翠霞轩内外也因为雨水湿路不好走动，分外安静。

    玉沁道:“…元宵，准备一下，我想回府去看看。”

    元宵福身应喏。

    玉沁口中的“回府”指的自然是玉府。

    姜宓留下的眼线相互对看一眼，面面相觑:这玉侧妃竟是把娘家如此称呼，大有不把王府当作“家”的意思。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们做奴才的能多管的。

    眼下王爷不在，她们就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也无人禀报，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于是玉沁便大张旗鼓地出了燕王府，往玉府而去。

    ……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之间带起飞溅的雨水。

    马车行驶在略微凹凸不平的大石路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闷钝声响。

    玉沁一边儿靠坐在车壁上看书，一边儿道:“…元宵，你说，这会子三郎在做什么呢”

    元宵听了，不由惊吓，道:“…主子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无论愿意不愿意的，咱们也都是燕王府的人了，可不好再……”

    玉沁将手中的书页翻动过去，打断道:“…你不用怕，这会子又没有外人在。”

    元宵也知道主子是个犟脾气，只好无奈了道:“…主子也是知道的，曲三郎如今去了城防卫，若非休沐，自然便是在营地之中操练了。”

    “不错，的确如此。”

    一路慢行，玉沁坐着车驾回了玉府。

    玉府的人看见她，自然都很高兴。

    她也不是什么客人，便不叫人通禀，就自顾自直直入了后院。

    郑氏恰好在忙碌府里的庶务。

    玉沁一来，那些闲杂琐事自然便丢开去一边，还是女儿要紧了。

    母女俩手拉着手开开心心说了许多私房的悄悄话，郑氏便留玉沁用膳:姜宓出京的事，她也是已经听说了的。

    故而玉沁提出要在府里住上一阵，郑氏也不多犹豫便答应了。

    郑氏对燕王同样没有好感。

    ……

    到了午膳时，赶来用膳的玉汇兄弟看见她，也很是高兴。

    玉汝过来，虽然想要讥讽几句，但到底她婚事将近，并不敢得罪玉沁和郑氏，便也只说了一句就闭嘴了。



第170章 水患(2)
    只除了玉琢有事没回，一家人气氛和乐地用了一顿午膳。

    到了用完午膳，玉沁跟了玉汇，一道去了玉汇的小院子。

    玉沁便在玉府住了下来。

    她出阁之前居住的撷蓉阁一应摆设也都保持原样。

    玉沁一过去，便能入住。

    恰时被派去打听曲锦枝消息的仆役回来，便到她跟前禀报。

    曲锦枝偶然救了太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玉沁却是因为困锁在燕王府里到了这会子才知道。

    “…三郎可有受伤”玉沁一听说“山贼”人数众多，便捏紧了心，急声问道。

    “…三公子好着呢！”说话的丫头也是玉沁信用的大丫头，自然知道玉沁心思:“…只是三公子私自调兵离京，免不了被上峰一阵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