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而此时的楚国,正处在五言到七言、古体到律诗的转变时期,人思变,诗也思变,正有赖于此,徐佑的十首七言诗才能得到张紫华和在场士子们无比的推崇和赞赏。否则的话,往前推进三百年,徐佑还得老老实实的作五言诗,不敢冒着跟潮流对抗的风险去卖弄什么七言
时也,势也
焉能不胜
无数道目光在徐佑身上逡巡不去,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兼而有之,但更多的却是藏在内心深处的敬仰和崇拜。
七言自今日而贵,以张紫华的身份和地位,将来不管是谁要作七言诗,也不管有了多高的成就,都要虚心的尊称徐佑为七言诗的一代大宗。
这不仅仅是青史留名,而且要在文史和诗史上留下浓彩华章。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巅峰,多少人耗尽一生的奢望,竟这样落在了徐佑的头上,然而,他还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
天纵英才,莫过于此
顾允给了徐佑一个大大的拥抱,徐佑抱着他柔软的身子,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听到他在耳边带点振奋的鼓励,却也很是感动。
“飞卿,谢谢”
顾允松开手,高兴的捶了下他的肩头,道“谢什么,这是你凭本事赢来的”
当他力排众议,为徐佑争来参加雅集的机会;当他不顾嘲讽,飞奔下楼牵着徐佑的手,一步步登上三楼高处;当他目视着徐佑站在群英荟萃的厅堂之内,接受他人的审视和刁难;当他终于看到徐佑尽展才华,高高在上,一直紧张的心突然放松下来。
相识至今,徐佑从没有让他失望
从来没有
真正失望的人,正站在角落里,看着被众星捧月包围着的徐佑,指尖深深的陷到了掌心,牙齿死死的咬着,又不能在脸上显出有失风度的表情,那种憋屈到极限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陆绪的眼中闪过几道彻骨的恨意,耳中听着那些原本对他曲意逢迎的人,却十分友好的跟徐佑寒暄招呼,再也按捺不住,分开人群,走到徐佑跟前,道“徐郎君,恭喜了,拜了个好师父”
徐佑只看他一眼,就知道陆绪的自制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本来输赢乃兵家常事,诸葛亮司马懿也不能保证百战百胜,只是文人心小,胜负心却大,赢得输不得,尤其那些一直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俯视众生习惯了,一朝跌落凡尘,肯定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难以接受该怎么办
有些人会放纵,就此沉沦,有些人会发狠,绝地反击,
陆绪,属于后者
“哦,莫非陆郎君仍然疑我盗诗”徐佑笑道“或者,陆郎君是在抱怨自家的师父没有别人的好”
陆绪的意思,是说徐佑运气好,拜的师父恰巧擅长作诗,所以交出他这个会作诗的徒弟,也没什么了不起,并没有其他的含义。可经徐佑这样一解读,却让人觉得陆绪还追着盗诗的事不放,实在有失风度,而且对自己的师父也不够敬重,未免有些小人之心。
“你”陆绪感觉到周边眼神中的轻蔑,那是以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心头又慌又气,口不择言,道“除了一张利口,你还会些什么”
“会作诗啊”
徐佑如同看着一个白痴,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住,发出哄堂大笑。陆绪整张脸红成了落山的夕阳,鼻中喘着粗气,似乎要把徐佑生吞活剥。
张紫华看不下去了,道“陆绪,退下想想你读的书,圣人都教了你什么道理,不要恣意妄为”
张紫华的申斥,是压垮陆绪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熟识的长辈这样对他严厉的指责,顿时抛开一切,不管不顾的道“禀大中正,虽然论诗输给了徐佑,但我还想同徐郎君比一比作赋”
这句话一出,连陆绪的铁杆虞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方才他作雪诗,输给了徐佑,倒也输得坦然,毕竟差距就摆在那,不服不行。但陆绪此刻的表现却有些落于下品,论诗可以考究急才,用不了多长时间,可作赋岂是一时半刻能够作出来的短则十天半月,长则十年八载,从来雅集只听说吟诗作画,喝酒唱曲,却没听过真有人作出一大篇的佳赋来,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张紫华没想到陆绪不仅不听话,还敢对着干,立刻沉下脸来,道“陆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看你是醉了,来人,送陆郎君去隔壁休息片刻”
“我没醉,反而更加清醒”陆绪慢慢跪下,双手交叠,额头伏地,道“请大中正恩准”
张紫华何尝不知道他输给徐佑,腹中怨气难平,可真要强令徐佑跟他比试作赋,传出去大中正的颜面何存世人皆知陆绪诗、赋二宝,诗一道输了,赋一道总不会也输的干净,这摆明了是大开方便之门,给陆绪报复徐佑的机会,他再顾忌张氏和陆氏的交情,也不能不顾天下人的清议
陆绪,给他出了好大一道难题
正在为难的时候,徐佑站了出来,道“既然陆郎君执意如此,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大中正,我只有一个请求,作赋之后,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能再喋喋不休的纠缠下去。否则,今后什么事都别干了,只陪着陆郎君玩闹好了”
这番话给了张紫华台阶,将他从两难之中解救了出来,知心知意处,比陆绪强出了太多。不过徐佑一贯风格,能从言语上羞辱敌人的,绝不会放过机会,所以冷嘲热讽,言辞不可谓不恶毒,但听在旁人耳中,却觉得幽默风趣,立刻又是一番大笑。
可怜陆绪的脸色由红转青又复白,曾几何时,他动动手指,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会乖乖的跑到身边来谄媚,可今时今日,却成了众人的笑柄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陆绪的指尖将掌心扎出了血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好,既然徐佑同意,那就让你们两人再比一场不过切记,雅集乃以文会友之地,不可因此结了仇怨,胜固然喜,败也可从中受益,此是两全之美事,可记住了”
“记住了”
“记住了”
两人同时作答,张紫华抚须道“那,我出个题”
“大中正”徐佑拱手俯身,道“我想讨个巧,论诗时陆郎君点了两个字,这次作赋,能不能由我出题”
张紫华笑道“也罢,你来出题”
说起作赋,陆绪有着强烈的自信,包括在场的大部分人,也不看好徐佑。赋与诗不同,诗缘情而绮靡,诗才是老天爷赏饭吃,有就是有,无就是无。赋体物而浏亮,要皓首穷经,勤学苦读,是十年数十年积累的结果,牛角挂书,韦编三绝,唯恐不能博览群书。
陆绪的人品虽然尚待商榷,但天资过人,读书勤勉,不是那种仗着聪慧就不用功的人,所以他的赋被三吴士林所重,正是因为一首赋包罗万象,可以读出经义,可以看出典故,可以显露经纶济世之才,自然也可以表现个人的文采和格局。
徐佑才多大年纪,就算自幼读书,还得分出时间来习武,徐氏又不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大儒,如何比得上家学渊源的陆绪呢
还没有出题,有些人已经为徐佑可惜,因为他本可拒绝这个看似不公平的提议,但是毕竟年轻气盛,没有忍耐一时,将今日的完美表现持续下去。
赋有短赋、骚赋、辞赋、俳赋和律赋,楚国承接汉魏,以俳赋为上,徐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一个大杀器,不然陆绪要是真的作出堪比庾信、鲍照的俳赋来,可就悔之晚矣了。
反正是个抄,就抄最厉害的吧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七章 三都赋
“三都赋”
“嗯,三都赋”徐佑加重了语气,做出肯定的回答。
陆绪依然以为自己听错了,道“刘劭的三都赋专美于前,何敢造次”
三都赋其实有两种说法,一是众所周知的左思的三都赋,但历史发生了偏移,这个时空里没有晋朝,自然也没有了左思;一是曹魏刘劭的三都赋,刘劭的三都赋作于魏明帝时,为赵都邯郸,许都许城、洛都洛阳,因此陆绪以为徐佑口中的三都赋,跟刘劭类似。
“刘劭的三都太过久远,不如重新选过”
陆绪心生警惕,道“请说”
“魏都邺城、吴都建业、蜀都成都”
“啊”陆绪发现他低估了徐佑的野心,竟选了三国时的三座都城,道“你要在这里,在雅集上,作三都赋”
徐佑负手而立,微微笑道“不错”
满堂无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静若寒蝉的境况了,但是没有人敢于出头质疑。徐佑给了他们太多惊喜和意外,谁知道这次是不是还能创造奇迹呢
“好,好气魄”陆绪气极反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顷刻间作出三都赋”
徐佑奇道“三都赋乃大赋,可不是怡情逗趣的短赋,岂能在顷刻间写就陆郎君这话,实在不像浸淫辞赋多年的人”
“你”
陆绪忍着气,道“那你说多久要是八年十年,我等得,怕你等不得”
“十年八年倒不至于,我还没娶妻呢,哪有时光跟你耗着”
这话又惹得几人捂嘴偷笑,徐佑却笑容一敛,对着张紫华躬身一礼,正色道“大中正,请恩准我和陆绪于七日内写出三都赋,一决高下”
“这”
张紫华有些犹豫,作诗但凭诗才,七步成诗,或终年苦吟都有可能,但作赋,从来没有捷径好走,没有成年累月的构思,没有天长日久的修缮,不可能写出好赋。尤其像三都赋这样的大赋,少则千余字,多则数千字,七日而成,绝非人力可为。
趁张紫华伏案沉吟,徐佑偷偷歪着脑袋,以眼神挑衅陆绪,仿佛在说,又怕了不是,怕了就赶紧认输。陆绪最受不得激,但这次没有太过冲动,多在脑海里寻思了一会我以赋称雄,三吴未逢敌手,又怎么会惧怕徐佑这个三世不读书的蛮子。再者,他或许是故意这般耍诈,以七日之期逼我退让,说不定自己也在发虚。一念至此,再不迟疑,拱手道“七日就七日,请大中正恩准”
两人都表了态,张紫华没有拒绝的理由,道“好吧,等雅集结束,你们各自回府,七日后再来吴县,到时候由我亲自为你们品状”
“不可”
陆绪大声制止,张紫华的不悦几乎要溢于言表,但此时此刻,他顾不得许多了,道“既然要比,就要比的认真一点。我和徐佑这七日不能下山,必须待在雨时楼中,不得外出,不得见人任何人都不见。七日之期一到,还在雨时楼中,请大中正和诸位郎君,共同见证”
七日,让所有人陪你玩
陆绪你的脸可真大
徐佑腹诽了两句,识趣的没有做声。反正他是无可无不可,要不是太过耸人听闻,让他现在把三都赋背出来也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张紫华没有做声
说来说去,陆绪还是坚持徐佑盗诗,怕他回府之后,找枪手代笔。这种对个人人品的正面质疑,且没完没了,成功引起了多数人的反感。这时的人们讲究风度姿仪,输就输了,输人不能输阵,漂漂亮亮的说声心服口服,不仅不丢人,而且还会让人夸赞。陆绪现在的表现,除了让人看到他那旺盛的得失心,还有被三吴第一才子的光环笼罩下的真实性情。
三都赋没有比,其实陆绪已经输了
陆绪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势成骑虎,他已没有退路好走,只有孤注一掷。赢了,他就赢回了一切,所有的质疑和不信任都会随着胜利的呼声,在时间的熬磨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要是输了不,他不会输
绝不会
正当大家都以为大中正要发火的时候,顾允站了出来,道“束之所言,也在情理当中。大中正若是没有急务,不如在钱塘小住七日。还有诸位,可在钱塘游山玩水,此地山清水秀,风景独佳,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从竺无觉死开始,一直缩在人群中不敢露面的陆会瞅准机会,马上冒了出来,道“顾府君说的极是,请大中正留住几日,本县父老多仰慕大中正,想要求见请益,又恐误了大中正行程。这样一来,总算两全了”
“陆县令,你管束属吏时多用点心,也不会酿成镜丘之祸。若是断案时多份明察,也不会有高氏一家的惨死。两个案子都跟你的失职有关,还敢人前邀宠吗”
陆会扑通跪了下来,战栗不敢起身。张紫华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你不辩驳,看来心中有愧。有愧就好,回去后写一道请罪公文交到吴郡,详细说明这些事情的前后经过,由顾太守裁夺”
陆会心中稍安,道“诺”
张紫华转头看着顾允,道“钱塘县是你的治下,如何处置,你自行决定。不过你也是从钱塘出来的,知道当父母官的难处,有时候事情复杂,一时不留神就会犯错,犯错了不要紧,能够从中吸取教训,增加从政的经验,就是朝廷放你们出来历练的目的。”
顾允虽然恼怒陆会,但百工院私借匠户是监院失职,高氏的惨案牵扯到了大德寺,要不是高兰上吊前说出证据,谁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查的明白。陆会固然有错,但也不至于丢官去职,顶多申斥一番,考绩时定个中下,也就是了。
“下官明白”
徐佑听的真切,陆会的推托固然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治下出了这样的案子,怎么也得背一个领导责任,不说丢官下狱,至少降一品,另觅下县安置。现在倒好,张紫华明里斥责,暗中保护,顾允也并不坚持治罪,说白了,不是陆会的理由有多么牢靠,而是他的出身,他的姓氏,那张遮天蔽日的保护伞,高高的撑在无数跟他一样的人的头顶。
那就是门阀
徐佑再一次告诉自己,这里不是汉魏,不是唐宋,更不是明清,门阀世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藐视皇权,更可以藐视律法,也就是说,他们犯错的成本很低,行事肆无忌惮,没有士籍傍身的他,不能不防
处理好陆会的事,张紫华征询徐佑的意见后,表态同意了陆绪的请求,让两人留在雨时楼三楼的两个房间,派了三名部曲在房外守护,一应吃食用具,都由这三名部曲负责。
然后封闭雨时楼,七日后重开
“今日雅集过半,兴致尽矣,不如前往钱塘,由陆县令安排宴席,与诸君共谋一醉”张紫华笑道“定品一事,不必急等陆绪和徐佑分出胜负,我再一一为你们品状”
“好”
众人欢呼,像这样的文坛盛事,谁也不愿意错过,现在得张紫华亲口承诺,看热闹又不耽误定品,自然人人高兴。在钱塘住七日没什么打紧,正好呼朋引伴,游山玩水,好好歇息一番,静等七日后的大场面
当下一行人迤逦下山,徐佑留在东边的房间,陆绪在西边,中间站着三名威武的部曲,想要见面都难,基本确定不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或者也不能说打架,只能说防止单方面被打,就陆绪那身板,一百个都不够徐佑揍的
当然,这样的顾虑有个前提,没人知道徐佑的身体状况,其实他现在未必比得上陆绪呢,真打起来,拳头可没嘴皮子利索。
七日时光,转瞬即过,徐佑除了吃喝睡,没有写一个字。这样的奇怪现象传到了钱塘,张紫华皱眉不语,顾允心急如焚,其他人不明究竟,不敢多发议论。只有私下里说起,有人质疑徐佑会不会唱空城计,其实根本写不出三都赋。不过也有人反驳,徐佑本来占尽上风,若是没有把握,何必自己挖个坑跳里面淹死没道理嘛
反驳的人说得合情合理,所以博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虽然还是不明白徐佑的用意,但是之前在雨时楼内的种种表现,让大家对他抱有莫名的信心。
这种能够赋予别人奇怪的信心的能力,将伴随徐佑一生,成为他逐步登上南北舞台的最大的依靠
十二月十六日。
雨时楼前面汇聚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全是七日前参加雅集的士子,一个不少,没人缺席。等楼门大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堂内,各种造型的丝履接连迈过门槛,踏着阳光,伴随着吱呀呀的楼梯木板发出的声响,一步步的登上了三楼回廊。
三名部曲对张紫华行礼后,分出两人打开徐佑和陆绪的房间,徐佑伸着懒腰先走了出来,披头散发,任性自然,笑道“诸位就是这样扰人清梦的吗”
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八章 幽夜逸光
正当众人翘首期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
陆绪不肯出来。
奉命去请人的部曲满脸尴尬,低声道“陆郎君说,再再给他一日”
“什么再给一日”
“说好的七日,还能延期真是闻所未闻”
“束之到底怎么了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是因为以前没遇到过真正的对手哼,八音凤奏,哼哼”
嘈杂声四起,有趁机泼污水的,有极力洗白的,也有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张紫华勃然大怒,道“都给我闭嘴你去,再请陆郎君,就说所有人都候着他,不管写完没写完,写好没写好,都不要丢尽了陆氏的脸面”
这话说的极重,不是生气到了极点,张紫华绝不会说这样的话。那名部曲心中震骇,他跟随张紫华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在人前如此恼怒,顿时不敢迟延,掉头走进陆绪的房间。
虞恭站的靠后,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张目望去,口中默念着束之,快出来,快点出来吧。张桐却不然,自徐佑写了那首赠修永之后,他的胳膊肘已经拐得不能再拐了,跟旁边的人道“束之怕是要输了”
“不会吧,我可听说徐佑一字没写”
张桐嘿嘿一笑,道“一字没写都敢出来,写了不知多少字的人,却躲在房内,谁输谁赢,还不明朗吗”
那人懵了,道“这是哪的道理”
“这是张某人的道理,谁的脸皮厚,谁赢”
那人这才明白过来,又被善谑的张桐给捉弄了,苦笑道“修永啊修永,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寻开心”
他俩窃窃私语的工夫,那名部曲从陆绪房内出来,只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再一次邀请失败。张紫华简直要疯了,陆绪究竟搞的什么鬼,这样僵持下去,陆氏的颜面何存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徐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大中正,既然陆郎君还没有准备好,那就再给他一日好了。”徐佑洒然笑道“正好借此机会,聆听大中正的教诲”
张紫华凝目看着徐佑,过一会才道“好,有这样的心胸,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其他人也是钦佩不已,如果徐佑坚持现在就比,陆绪将不战而败,给了他一日,不仅给了张紫华面子,更是给了陆氏的面子。换了他们,把陆绪比下去的诱惑放在眼前,胜利唾手可得,谁能似徐佑这般云淡风轻的拒绝
被张桐捉弄的那人叹道“我竟然有点相信你的戏言了,束之或许真的要输掉这场比试”
张桐笑了笑,玩世不恭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道“信我,不会错”
等众人来到另外的房间,依次落座,徐佑甩了甩头发,不好意思的说道“能不能劳烦大中正的随从帮我束发”
“无妨,你随意就好,不必非得束发”
“不是,我觉得这样不舒服,还是束起来的好。不过手笨了些,弄不了”
张紫华大笑,道“原来如此,累你七日不得安生,倒是我思虑不周。来人,去帮徐郎君束发”
“不必了,我来”
顾允亲自站到徐佑身后,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梳篦,仔细的帮他挽好发髻,戴上头巾。温和疏朗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的投在两人的侧脸,一人肌肤似雪,一人温润如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真连璧也”
自此,顾允和徐佑并称连璧,其实单以相貌论,不说蒹葭倚玉树,至少徐佑还不能跟顾允媲美,所谓连璧,只是在这一瞬间,给众人的感觉罢了。
又忽一日,徐佑尽展与人沟通的能力,除了极个别的陆绪死忠,他跟所有人都能说上几句话,却又分得清楚亲疏远近,不让任何一人被冷落,也不让任何一人觉得他的亲近超出了该有的范围。
人与人交往需要拿捏度,这一点,再没人比他拿捏的更好了。
古代的文人是孤傲的,但文人也要交朋友,朋友多了,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作品和名声才更加容易流传出去。躲在山沟沟里感叹怀才不遇的,其实都不可怜,连李白杜甫未成名时都得四处投送行卷,给权贵写拍马屁的文章,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偷懒呢
徐佑早过了孤傲的年纪,他的心波澜不惊,并不觉得多交朋友是低贱下流的事,也不觉得会交朋友是多么厉害的技能,这些身外事,已不能动摇他的心神分毫。
在当下,交朋友是该做的事,那就去做
就这么简单
夕阳西下,黑幕降临,陆绪还是没有从房间内出来,说好一日,那就等到子时,反正来都来了,也没人急着要回家。徐佑站了起来,道“不如我先来,请大家指点指点”
张紫华点头,道“也好,枯坐无趣,让我们先听听你的班马文章”
论辞赋,不能不提司马迁和班固,张紫华虽然不认为徐佑能够与班马并列,但也不吝誉美之词。
这是徐佑该得的
房内点燃了数十根白烛,徐佑踱了几步,在紧闭的窗户边上站定,突然回头道“谁肯为我执笔”
这是他的习惯,作诗的时候大家已经见识了,所以并不为奇。交朋友的好处立刻呈现出来,七八人争相报名,徐佑笑道“不须这么多,三人足够了”
顾允、张墨和张桐被公举出来,三人分开坐下,各执一笔,徐佑悠悠道“我这七日,日夜所思,三都赋全都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先吟吴都赋,三位郎君各写一句,莫管笔意,应该来得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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