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几个浪荡子越说越露骨,左彣低声道“好像是苏棠的车,要不我去赶走那些人”
徐佑摇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苏棠一来不急着驱车离开,二来也没有下车斥责那些浪荡子胡言,说明她并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至少没往心里去。
“光天化日,不怕这些人闹出事来。走吧,咱们找地方休息去”
徐佑和左彣等侧身让过路,本意让牛车驶过,不料车子吱呀一声停在了身前,从车窗里探出一只纤白如雪的玉手,攀折了徐佑刚才抚过的那一株梅花,继而露出苏棠的俏脸,笑意盈盈,道“徐郎君”
徐佑笑道“苏女郎,这么好兴致,来此赏梅花吗”
苏棠螓首微摇,好看的黛眉蹙成一道弯弯的弧线,道“不是家中待的烦闷,出门散散心。”
“那好,不打扰女郎了,就此别过”
徐佑实在困的要死,恨不得马上找张床躺上去睡一觉。刚转身欲走,苏棠将手中的梅花放到鼻端轻轻一闻,灵动的眸子里浮现几分狡黠,道“若是我高喊一声,写人面桃花的徐郎君就在这里,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徐佑愣了愣,苦笑道“女郎放过我吧方才在段家桥头,差点折在人群里。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可千万不要再折进去了”
苏棠噗嗤一笑,道“我还当你从来没有怕的时候呢,原来也不是一直淡然从容的恼人模样嘛”
这是记挂着仇呢,女人真是不能得罪,徐佑赔着笑,道“我胆子小的很,所以请女郎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苏棠抿嘴轻笑,青春洋溢的脸蛋映衬着欺霜傲雪的梅花,说不出的娇美动人,道“瞧着你可怜,这次就算了。不过,你要是回府的话,可得当心,静苑周边里,不知围了多少美貌女郎,真被人家抓到了,可没人救得了郎君”
“哎,有家归不得,又能徒呼奈何”
苏棠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晃动,似乎有些挣扎,又有些羞涩,末了下了决心,脸色微红,道“若是郎君不嫌,可随女弟回镜阁小住几日,等门前的莺莺燕燕散去,再回府不迟”
“镜阁”
苏棠秀眉一扬,正色道“怎么,君有静苑,小女子就不能有镜阁么”
她太敏感了,时时都在较劲,跟女子的身份较劲,跟男子较劲,跟世俗和礼教较劲,徐佑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浪荡子跟了上来。一人身穿锦袍,腰挂绣花香囊,样貌比平常人长的好一些,只是眼神中透着下流猥琐,凑到车窗前,嬉皮笑脸的道“苏女郎,这么着急就开始当街拉客了吗不如你行行好,且让我作一次入幕之宾,钱财好说”
苏棠冷着脸,没有说话,驾牛车的小厮急道“我家女郎只以琴音会友,行止合乎礼数,哪有你想的那些勾当快快离去,不然我们要报官了”
“报官”众人哄然大笑,道“许你搔头弄姿,不许我们说吗”
“搔头弄姿,出自后汉书李固传,这位郎君原来读过书的。”苏棠突然笑了起来,道;“读过书就好,想要入我镜阁,也不是难事。郎君既然才华满腹,可否答我一题,若是对了,愿为郎君抚琴一曲。”
锦袍男子被苏棠的娇笑迷得晕头倒向,加上柔语温声的奉承,顿时心花怒放,急不可耐的道“好好好,你说,我读书万卷,什么题目也难不住”
“郎君听好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这首诗如何作解”
“芄兰佩觿配什么戏,高絙、吞刀、履火、寻幢”
觿,一种腰带上的挂饰,兽骨制成,形似羊角,常由成人佩戴,和戏同音。锦袍男子听成了配戏,道;“我知道了,定是小顽童争着看一个叫芄兰的女郎表演吞刀百戏”
苏棠大笑起来,伏在窗楹上几乎抬不起头。见把美人逗笑,锦衣男子自鸣得意,道“看来我答对了,苏女郎何时为我抚琴呢”
“这是诗经里的芄兰诗,跟郎君喜爱看的百戏并不相干。至于此诗如何解,请郎君回去找真正的读书人请教一二,恕我不奉陪了”
锦衣男子顿时知道闹了个大笑话,脸色羞惭,无颜纠缠下去,和另几人灰溜溜的离开。徐佑熟读诗经,知道芄兰一首是讽刺童子佩戴大人的服饰,明明幼稚却装作成熟,好高骛远,不自量力,用在当下的情景,实在在合适不过,鼓掌道“要是有说书人在,应该为女郎说一出苏女郎妙计退无赖的故事,肯定大受欢迎。”
自从白蛇传风行于世,说书人这个行当也被延续了下来,有些人比较具备生意头脑,瞧到了其中的商机,自写一些鬼神故事,到茶楼酒肆去说书,借着白蛇传培养的市场热度,竟然也不少赚钱。于是有样学样,这几个月,说书的人越来越多,成为钱塘县的一大特色和独有的景观。
苏棠以手托腮,道“不妥”
“哦,哪里不妥”
“仅这一句不会引人注目,要在前面加一句徐郎君隔岸观明火定会吸引满城的女郎来花钱听书。”
徐佑放声大笑,道“徐郎君隔岸观明火,苏女郎妙计退无赖,我倒成了书中的坏人了,哈哈
“徐徐佑快来人,徐微之在这里”
梅花树下,人来人往,不知是谁竟认出了徐佑,立刻高喊起来。眨眼功夫,桥对岸,路两边,围聚过来一二十人,还有更多的人从远处跑过来。
苏棠笑吟吟道“看来今次要让我救一救郎君了”
徐佑还能说什么好,别无选择时,倒也不扭捏,拱手道“那就劳烦女郎送我一程”
“上车吧”
徐佑从车辕处一跃而上,吩咐左彣和吴善、李木先拦住人群,小厮一勒缰绳,青牛奋蹄,拉着清油车碾过石板,一路撞落了无数梅花,很快逃之夭夭,消失在远处。
大德寺。
寺门外从一早上就开始纷扰嘈杂,结伴去湖边等着看士子们下山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不时能听到徐佑的名字和人面桃花、暗香浮动等诗句。然而跟寺外的热闹相比,寺里面一片冷清,除了尚在施工的四堂、四台和东西配殿,其他地方不见僧人们的踪迹,大都关在后院的禅房中枯坐念经礼佛,在外面做事的僧人也都谨言慎行,低着头来去匆匆,不复往日的。
位于大德寺最深处的上座院关了院门,竺法言室中闭关,已经七日没有见客。而室外的台阶下,一身白衣胜雪的竺无漏,也已经跪了七日七夜,没有起身。
双膝乌青,双腿肿胀,冰冷的寒气从地面慢慢的渗入躯体,到胸腹,到心肺,却都是被刀刮过一样的疼,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几乎撑不住了,但是竺无漏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那张近乎完美的容颜,依然挂着近乎完美的淡然。
“进来吧”
竺法言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竺无漏双手和什,慢慢伏地叩首,然后挣扎着想站起来,腿弯一软,扑通摔倒地上。
足足一刻钟,他才再次从地上爬起,一拐一瘸的推开上座室的木门,进去后又跪了下来,恭声道“师尊”
“这七日,悟到了什么”
“那日在高家突发恶念,实是因为心中有了异想。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众行之始,人之所滞,滞在未有,若托心于本无,则异想便息。”
“何为无何为空”
竺无漏长袖甩出,如龙腾云中,击碎了旁边的放净水的瓶子,低声道“僧袍是空,碎了的瓶子是无”
竺法言口宣佛号,道“幸甚你虽污了人身,却未曾污了佛心起来吧”
竺无漏起身,趋前两步,眼里带着几分哀伤,道“师尊,无觉师兄他”
“无觉斩断了恶业,已登极乐,你该放下了”
竺无漏默然许久,再抬头时,眸光清净如初雪,道“阿弥陀佛是,弟子已经放下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闲来饮酒
“简单点说,儒家拿得起,将责任、抱负、理想握在手中,愿意倾尽性命为世间制定行之有效的规矩;道家想得开,出世入世皆在有为无为之中,道法自然,顺天应命;佛家嘛,讲究放得下,功名利禄、富贵得失、悲欢离合、嗔恨嫉妒、忧悲苦恼,世间所有,全部舍弃,一心向佛。”
徐佑坐在蒲团上,尝着方绣娘刚刚做好的蜜橙糕,钱塘湖雅集中说的那两个佛经故事也早已流传开来,苏棠饶有兴致的讨教,并问到了儒佛道三家的区别。
听了徐佑深入浅出的讲解,苏棠的神色里暗藏着几分惊讶,道“听别人讲三家的异同,虽引经据典,千百句仍旧不能说的清楚明白。可郎君短短数言,我却仿佛触摸到了三家的真义。莫非这就是学记里说的能博喻,然后能为师郎君可为百人师”
学记是礼记的一篇,系统而全面的阐述了教育的目的及作用,以及如何为人师表。其中很多理念,跟后世的教学理念十分相近,足见古人的智慧一点都不逊色今人。
“孔夫子不过三千人师,我岂敢为百人师女郎谬赞了”
“郎君太谦虚才是,能够通晓三家典籍,如何不能为百人师”
徐佑叹道“通晓谈何容易儒家既要生前事,也要身后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后还得青史流传,万世景仰;道家只在乎活的舒坦随意,并不介意死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成仙得道固然好,死后成灰也不要紧;至于佛家,佛家看重来世,不重今生。今生的苦,是上世的业报,今生的善,可为来世积福。所以无嗔无怒,无喜无悲。这三家无不包罗万象,浩瀚如星海,你我所知,只是皮毛,自然不足以为人师”
苏棠陷入了沉思,这些年来,儒家渐衰,道家正盛,而佛家奋起直追,三家互相影响,又互相融合,但本质上的区别并不因为谁势大、谁势小而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儒,仍是立德、立功、立言的那个儒,要死而不朽;道,仍是法地、法天、法自然的那个道,要归根复命;佛,仍是明心、见性、悟道的那个佛,要普度众生
“刚才我说错了,郎君微言大义,对三家看的如此通透,足可为千人师”
“越说你倒是越夸”徐佑失笑道“这点道理最浅显不过,你啊,就会给我脸上贴金。”
“脸上贴金哈,金身佛像,郎君是要成佛吗”苏棠双手托腮,宽松柔软的香袖褪下,露出皓白晶莹的玉腕,道“听说大德寺的和尚想度你出家”
“没有的事”
徐佑断然否认,道“竺上座同我聊了几句佛法,看我没有慧根,也就不提了。”
“是吗”苏棠笑了起来,眸子里闪着淡淡的光,道“郎君似乎对佛家很抵触啊是放不下世俗中的名利,还是放不下某位蕙质兰心的美人呢”
徐佑端起茶杯,轻轻一摇,闻着扑鼻而来的清气,笑道“名利我所欲,美人亦我所欲”
“若两者不可得兼”
徐佑饮了口茶,道“舍美人而取名利”
苏棠扑哧一笑,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眨动,道“郎君果然与众不同但凡男子,都喜欢在女子面前表现的深情款款,不管真假,至少面子上装的很像你倒好,开宗明义,就是爱名利,不爱美人。如此狠心,难怪连袁青杞那样出众的门阀女郎,也舍得退婚了之”
袁徐两家结亲时,天下轰动,到了退亲时,足足过了这么久,才有消息传到钱塘,人无势则无名,这个世界一直都很现实。
徐佑脸色一正,道“袁家女郎是天上神仙也似的人物,嫁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本就委屈的很。徐氏突逢大难,家道中落,门第间的差距更是天上地下。退婚,非我对袁青杞不满,而是不能为,不敢为”
瞧他说得前所未有的郑重,宁可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也不让袁青杞的名声受损,苏棠只觉得心头似乎有某种东西被触动了,柔柔的,连带心情也温柔了起来。
她歉然道“是我失言,郎君莫怪”
徐佑站了起来,走到门前,看着院子里的景致,脸上挂着笑,却说不出是喜是悲,道“过去的事,不必提了”
苏棠跟着来到身后,感受着冬日的寒风钻进衣服里,让肌肤泛起细小的颗粒,眼眸始终凝视着徐佑的侧脸,轻声道“郎君其实很喜欢袁女郎的,是不是”
徐佑对袁青杞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她在袁氏女郎的身份之外,还一定掩藏着某种神秘和复杂的背景。
漂亮的女郎惹人遐思,神秘的女郎惹人好奇,而漂亮又神秘的女郎,注定对一般的男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幸好,徐佑并不是一般人,他对袁青杞虽然好奇,却足以克制,而且漂亮又神秘,在某种意义上,预示着难以估测的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徐佑岂肯轻易的以身犯险
“莹心炫目袁青杞,世间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她”徐佑转过身,目光在苏棠脸上打了个转,道“只是你”
苏棠一愣,道“我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对这些俗不可耐的儿女情事感兴趣。”
“哦”苏棠奇怪道“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啊”
徐佑笑而不语,正好有枯叶吹落肩头,拿在手中轻轻一弹,化作了满地的尘埃。
苏棠被他吊胃口吊的越发急切,追问道“说啊”
徐佑拍了拍手,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道“想知道啊那先告诉我,晚膳有好吃的吗”
苏棠发了会小呆,玉手扶着门框,遏制不住的娇笑起来。直至笑弯了腰,连垂下的秀发散乱也不知晓,柔软的腰身在襦裙的包裹下露出不可遮掩的曲线,微微隆起的臀部透着让人食指大动的媚态。
徐佑移开目光,干咳了两声,道“有这么好笑吗”
苏棠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郎君就是惯用这种法子来骗吃骗喝的吗”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骗呢”徐佑叫屈道“绣娘做菜好吃,我这人又不喜欢吃白饭,所以得靠智慧赢取在镜阁吃饭的机会你入了我的套,愿赌服输,不许反悔”
苏棠又笑不可遏,道“好了,我已经吩咐姊姊准备晚膳,你在孤山多日,想来也没吃好。等下管叫你大饱口福”
苏棠没有说谎,方绣娘的厨艺实在过硬,做的晚膳丰盛又美味,徐佑放开肚皮,胡吃海塞,浑不把自己当外人,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苏棠陪着吃了少许,便放下了碗筷,笑吟吟的看徐佑狼吞虎咽,若是别的人如此,或许会显得粗俗不堪,但徐佑毫不遮掩的对美食的欣赏,加上爽朗的笑容,倒是真性情的可爱
时间慢慢的流逝,等天色渐暗,围在静苑门外的人群终于散去,左彣过来接徐佑,和苏棠告辞离开。从后门跟做贼似的溜进院里,何濡、山宗、秋分、履霜、冬至等人都等候在暮色下,看到徐佑,秋分本能的想要冲过去,脚步迈出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何濡他们,忍住了心中的思念和冲动。
现在的小郎不是在义兴时的小郎了,他的身边除了自己还有很多的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不能再同过去一样任性和妄为了。
“恭喜七郎,载誉归来”
何濡心情略有些激动,他跟徐佑谋划这么久,终于不可能之中打开了一扇可以容纳一人踽踽而行的生门,道“孤山一行,七郎大才天下咸知,我们在静苑之中也感同身受”
徐佑走上前去,轻轻的抱了下何濡。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此次钱塘湖雅集的真正影响,隐藏在表面的风光之下,将成为今后的重大转折点,路该如何走,不再浑浊不清,而是有了确定的方向和目标。
山宗抓了抓头,苦恼着道“就是外面那群如狼似虎的女娘们让人受不了”
众人大笑,徐佑拍了拍他的肩头,调侃道“养精蓄税,改明再有女娘们聚集门前,我准备让你出面应对”
“啊”山宗傻了眼,道“七郎,我不行,我这人太老实了,若被那群女娘围住,除了一死,再没有第二个可能”
“那就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徐佑一边说一边笑着走到秋分身边,随手揉乱了她的发髻,柔声道“我回来了,不必担忧”然后一挥手,道“摆酒,今晚咱们和明月同醉”
想法是好的,但老天爷有点打脸,晚上无星且无月,黝黑不见五指。但是并没有波及众人的心情,点燃了白烛,所有人坐在厅堂中饮酒作乐,久不曾唱曲的履霜抚琴高歌,听的李木吴善等部曲如痴如醉,徐佑向来有节制,酒不过量,保持绝对的清醒,只是今晚实在是自离开义兴之后最舒心惬意的时光,短暂的放纵了片刻,悄然醉去,如飞上九霄,飘飘欲仙
这几天一直在医院,老婆生孩子,万幸母子平安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深谋远虑
“徐佑,逃出去快,逃出去”
“微之,快走,只有你活着,我徐氏才有复仇的希望”
“杀杀杀”
“阿佑,离开这,离开这里逃的远远的,凉国,魏国,南洋,西域,那里容身去那里,再也别回来”
“妇人,妇人之见徐佑,你给老子记住了,我在阴曹地狱睁着眼呢,今生今世,若是不能杀尽沈氏的狗贼,你就不配作我徐氏的子孙”
“不,我不走我不走”
父亲,母亲,叔伯,姐妹,兄弟,部曲,奴仆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个倒在了漫天的大火中,徐佑面目狰狞,浑身鲜血,双目几乎爆裂,手中宝刀在月夜中倒映着凌厉的寒光,大开大阖,冲向一个又一个敌人。
突然,一个全身笼罩在深红色长袍里的人拦住了路,进退如同鬼魅,不知如何做法,三招之内夺了徐佑的宝刀,反手一劈,在他的胸腹间划出一道几乎见骨的刀痕,冰冷无情的怪异真气趁虚而入,瞬间破开了丹田,蔓延到奇经八脉,像饕餮一样吞噬着所有的生机和精气。
万蚁钻心,吞肌噬骨
徐佑再也无法承受巨大的痛楚,惨叫一声,倒地不起,那人正要补上一刀,一支暗色的箭从黑暗中射来,迅捷无比,转瞬即至。
那人大骇,宝刀横在胸前,正好挡住飞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箭接一箭,仿若连珠,贯穿日月,从四面八方将他完全困死。
当当当当
箭尖击打在刀刃上,寒芒四溅,那人被逼退了三步,才发现宛若惊鸿的箭支竟然只是山中随意折下的柳枝,顿时无心恋战,扔掉宝刀,转身没入了夜色里。
“母亲,母亲”
徐佑猛的坐起,浑身大汗淋漓,一下一下的喘着粗气。听到卧房里面的动静,秋分急忙冲了进来,跟在身后的还有履霜。
“小郎”
秋分蹲在床边,紧紧握住徐佑的手,小脸全是紧张和不安。履霜的眸子里全是深深的垂怜,坐到了徐佑身后,将他轻轻搂在了怀中,用手抚着头发,柔声道“没事了,不怕,我们都在,不怕的”
不知过了多久,徐佑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感觉到脸颊处的酥软和弹性,心头微微一跳,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用手扶着额头,道“怎么了头好痛,昨晚喝醉了吗”
履霜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是,小郎多喝了几杯,在酒席上就睡了过去”
“没说什么胡话吧”
“没有,只是”
徐佑转过头,眼眸清澈不见底,道“只是什么”
履霜抿嘴道“只是说要给大家涨俸钱,不知道做不做得数”
“啊”徐佑懊恼之极,拍着腿道“我说过这话吗你们别当真,醉话自然当不得真”
醉话自然可以当真,徐佑洗漱更衣,出了房门,吩咐履霜支取五千钱给各人打赏,算是让大家伙都沾点喜气。然后和何濡进了三进院子里的一间密室,左彣和山宗守在门外,周围不见人影,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和隐蔽
徐佑详细说了雅集里发生的情况,小到每个人的眼神和脸部表情,大到每个人所代表的势力和背景,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直至说了一个时辰没有停歇。
何濡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徐佑说完,又细细思索了半响,道“镜丘造佛,是竺法言立足扬州使出的第一步棋,如果真的被刘彖造成,近,可以广弘佛法,吸纳教众;远,可以此为摹本,在扬州十二郡再造无数个镜丘。一旦形成声势,浩浩荡荡,天师道将再无抵抗的余地”
他眼中露出几分讥笑,道“谁想苏棠适逢其会,七郎因而被牵扯进去,却阴差阳错的坏了竺法言的好事”
“坏他好事的不是我”徐佑摇头道“单单凭你我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镜丘造佛,别说阻止,就是一点反对的心思也不能显现出来,否则就是灭顶之灾”
“这正是妙趣所在七郎将申四悄悄送给都明玉,唆使都明玉出头和竺法言正面对抗,藏身暗处,坐收渔翁之利,两不得罪,也可两头讨好,实在是绝妙”
徐佑微微笑道“还不是你出的鬼主意其实也说不上渔翁之利,让天师道在扬州保持一定的存在感,可以遏制佛门一家独大。按道理说,天师道跟徐氏有血海深仇,我杀之唯恐他们死的太快,此次若不是为了维系当前这种脆弱到了极点的平衡,以便让佛道两家互相制约,无暇他顾,有利于咱们悄悄的发展实力,我心中何尝不是乐于见到天师道灰飞烟灭”
“话所如此,可忍下心中的仇恨,将天师道从岌岌可危中拉出来,这等坚忍不拔的心性,非七郎不能为之”
“过誉了”
徐佑冷静的可怕,从不会因为旁人的赞誉或诋毁而动摇了看待事物本质的那一点睿智的目光,道“申四只是都明玉的敲门砖,为得是打击竺法言的声誉,让后面高家的惨案更具有说服力。就算没有咱们送给他这块砖,高惠这把真正的杀人剑,也足以让竺法言折戟钱塘湖”
何濡露出深思的神色,道“都明玉我们都小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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