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到了山腰,詹泓提议去游玩藏龙洞,于是改道而行,越来几道有惊无险的山隘,跋涉荆棘遍布的峭壁,来到了洞口。
洞外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石井,三尺多深,从井底泛出清澈甘甜的泉水,注满了整口井,据说涝时不溢,大旱不涸,十分的神奇。
“郎君,我听说这洞中眠有一青一白两条神龙,青的凶狠,常常下山吃人,咱们这么进来,会不会正好碰到青龙啊”娇嫩稚涩的女子声音从洞里传来,带着荡荡悠悠的回音,传入徐佑等人的耳中。
“清芷,偏你最是胆小,昨夜我说不来这里,你嚷嚷着要来,今日来了,却又在郎君旁边聒噪。哼,看下次还带不带你出来玩”这个女郎声音清脆,说话又快又急,跟冬至有些许相像,也是同样的牙尖嘴利。
“清珞,我可不是胆小,但别人都说洞中有恶龙,总不会人人都在骗我吧”
听着两女的争执,徐佑和詹泓相视一笑,詹泓侧身,道“七郎,请”
“请”
徐佑走进洞里,发现这里深邃幽奇,湿润凉爽,应该是消暑的好地方,只是现在正值隆冬,猝不及防,被冷气一激,顿时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哎哟”
“清芷,当心”
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落水,徐佑遁声望去,左边不远处洞中有洞,相连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透着几分神秘和刺激。来不及多想,快走两步,刚到洞口,正要侧身,却看到对面也有一人侧身想要出来。
两人挤在山洞中,差点就要碰到一起,那人一身天青色的宽袖峨袍,看不出男女,头上戴着黑色的幕篱,遮蔽了面容,只是扶在山壁上的手,修长如玉,几近完美。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言不虚,天大雨
狭小的缝隙,穿堂的山风,徐佑除夕就染了点风寒,不是很严重,但也断断续续的没有好完全,张嘴又是一个大喷嚏。
打喷嚏也就算了,人不是神仙,总会有打喷嚏的时候,可好死不死,塞了几天的鼻涕应声而出,在徐佑惊恐的目光中,溅射到了对面那人的幕篱上。
时间瞬间停滞。
饶是徐佑急智过人,也缺少应对这种尴尬局面的经验。还是对面那人微微一僵,呆了片刻,往后退了去。
徐佑晃过神来,赶紧后退,双手作揖,歉然道“对不住,一时失仪,望郎君莫怪”
那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徐佑,并不作声。两个婢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身量较高,桃子型的脸蛋,不算清丽,却很耐看,她气势汹汹的对徐佑斥道“是你突作高声,害得我失足落水”
徐佑干咳两声,道“是我”
“果然是你”
听声音这婢女应该名叫清珞,柳眉倒竖,冲到徐佑跟前,提着裙裾,露出云锦绣兽纹的足履,道“看到没有整只锦履都湿了,还有这衣裳,让你赔钱事小,洞里水凉刺骨,若是得了病,你赔的起吗”
这时另一个叫清芷的白白嫩嫩的圆脸婢女发现了幕篱上的秽物,哎呀一声,忙上前帮着那人解开脱掉,低声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清珞回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道“还用问,肯定是这个浪荡子弄的”
“清珞,不得无礼”
那人出声制止,声线柔和低沉,略显女性向。不过楚国崇尚男色,男子熏香傅粉,故意捏着嗓子说话都是有的。他转过身来,脸上竟然重新戴了个黑色的面纱,虽看不到容貌,但两道剑眉入鬓,双目澄净而有神,应该是位器宇不凡的郎君。
“我们走吧”
他对徐佑微微颌首,举步离开了藏龙洞,清芷紧跟身后,清珞和徐佑擦肩而过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徐佑笑着退让两步,抱拳以示歉意。清珞看他执礼甚恭,行止翩翩,被自己责骂也不出一言狡辩,想来是个君子,不好咄咄逼人,嘟着嘴道“算了,我自认倒霉吧”
“确实是我累及小娘,若是方便,还请留下住处,等下山后自当派人赔偿。”
清芷已经走到了井口旁边,回头喊道“清珞,郎君说了,让你不得无礼,快点走了”清珞顿了下足,气鼓鼓道“好,这就来了”说着打量徐佑一身粗布麻服,讥笑道“好大口气这锦履是吴县的云烟绣坊冯阿娘亲手缝制的,一只值五千钱,一双就是一万钱,你若是家境不好,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赔偿。可要是放不下男人那点薄面,非得装什么贵人,别怪我跟你较真”
詹泓怒道“好不要脸的小泼妇,讹诈到我们头上来了就算云烟坊冯阿娘缝制的足履,也不可能卖到一万钱,镶金嵌银了不成”
清珞脸色一沉,道“你骂谁泼妇呢”
詹氏在钱塘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经过天师道一事,四分五裂,不复旧观,但也不会受一个婢女的气,怒极反笑,道“好,我不与你废话,叫你家郎君来,当面分说清楚”
清珞上前两步,眉眼冷得几乎要滴下冰来,和詹泓四目相对,一字字道“你骂谁泼妇呢”
詹泓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登时落入下风。徐佑拉开了他,笑道“小娘莫恼,我这朋友说话不知轻重,我代他致歉。另外,一万钱确实太多了,我虽诚心赔你,但又不想让你笑我是个傻子。这样吧,你留下住处,我明日派人往吴县去,找冯阿娘再定做一双同样的足履还你,不知意下如何”
“七郎,不要搭理她,想钱想蒙了心,待我找她主人去”
“你说谁蒙了心怪不得瞎了一只眼,真是有眼也无珠”
“你”詹泓因一目失明,自惭形秽,困居斗室不见外客多年,近来能够操持家业,其实已经不把身体的残缺放在心上,但让一个小娘如此指着鼻子骂,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单手扬起,道“口舌如此恶毒,可见心肠也好不到哪去,我替你主人教训教训你这恶奴”
清珞丝毫不惧,脸蛋扬起,挑衅的道“你敢”
徐佑连忙拦住詹泓,他颇有些头痛,詹泓平时做事还算沉稳,今日怎么跟一个小女娘置气,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正争执不下,况肃哈大笑,高声道“你这小娘好没眼力,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鼎鼎大名的徐佑,徐微之,人称幽夜逸光,三吴第一才子陆绪都败在他的手中,难道还怕赔不起你一双足履吗”
清珞愣住了,眼神无比的震惊,犹疑不定的望着徐佑,道“你你真是幽夜逸光徐微之”
自张墨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后,如今幽夜逸光之名传遍江左,风头之盛,甚至在八音凤奏和空谷白驹之上。
徐佑苦笑道“在下徐佑,让小娘见笑了”
洞外的井口边,那人的身子微微一顿,侧过头跟清芷低声说了句什么。清芷快步跑了回来,拉着清珞,急急说道“清珞,别吵了,再迟延片刻,当心回去后郎君罚你做少广的算题。”
清珞方才面对徐佑和詹泓,气势何等的强硬,这会一听“少广”两个字,顿时如丧考妣,道“上次刚做了粟米和衰分两章的算题,我足足老了十岁,要是再做少广清芷,等我老死了记得给我找个风水宝地埋了啊”
“说什么疯话,快走吧”
清芷拉着清珞,对徐佑等人略带歉意的施了礼,结伴匆匆去了。离开时清珞犹自不服气,冲着詹泓晃了晃小拳头,把他气得够呛
况肃书还不忘冷嘲热讽,道“瞧,一听幽夜逸光的名声,人家连赔偿都不要了,果真厉害了得”
詹泓猛然回头,道“如晦,说好了,你今日来,不可多嘴,不可妄言。七郎的名声,是他靠着才学赢来的,光明正大,连张大中正、顾府君和扬州诸门阀都赞扬有加,岂是你能任意诋毁的”
况肃书跟詹泓交好,见他真的恼怒,耸耸肩,道“我闭口就是了”
对况肃书的脾气,詹泓所知甚深,知道他只是口中不饶人,其实心底尚好,见他退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徐佑,满心不安,道“七郎,是我安排不周,惹你受小人之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言重了”徐佑笑道“小女娘而已,不要计较再者是我不对在先,怨不得人”
“七郎哪有什么不对藏龙洞又不是她一家的,不让人打喷嚏,还不让人说话吗”詹泓气恼难平,道“被吓得失足,那是自个胆小,若无亏心事,何至于被一声喷嚏吓的落了水”
“你啊”
徐佑摇头失笑,詹泓跟那个叫清珞的小娘真像是一对冤家,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此洞太冷,我风寒未愈,还是到洞外等着你们。”
“七郎若不看,我们也不看了。走,继续爬山”
“这样恐扫了诸位的兴致”
徐佑目视众人,他们齐齐表示无妨,藏龙洞大都来过多次,且冬日的景致不如夏日,不看也罢。顺着崎岖的来路回到山间小道,继续往上攀爬,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抵达山顶,从远处看,正是龙石山龙头的位置。
靠近山边有一座巨石,不知是自然形成,还是后来人为移植的,压在龙头上,据说可以震住钱塘的火魔,让整座城免遭烈火焚烧。巨石前围拢了上百人,有那些胆大的浪荡子,或者藐视礼法的士人,不顾旁人的目光,手脚齐用爬到石头上面,张开双臂,任风吹拂,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大叫,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顿觉烦闷尽去。
“七郎没来过龙石山吗”
“第一次”
“观感如何”
“不虚此行”徐佑道“我自来钱塘,登过的山不多,明玉山壮丽,孤山奇秀,这龙石山雄浑,各有千秋。”
正闲聊时,突然听到有人惊呼,接着骚动起来,徐佑几人瞬间被波浪起伏的人潮挤的后退了四五步方才站稳脚跟。
“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詹泓用手指着巨石,脸上惊讶莫名,道“快看,那里”
徐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人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的跪在石头上,双手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厉声高喊“西域胡僧,乃戎狄妖教,却假托正神,广传歪义,致使我江东二十二州,顿失正统。今胡乱中夏,人主信邪,正教失踪,玄风坠绪。我以微末之力,难敌胡僧万余,唯有死于龙石山下,将一身血肉化为明天的大雨,洗去钱塘城内的满城妖气”
说完腾的站起,振臂高呼“言不虚,天大雨”
“言不虚,天大雨”
“言不虚,天大雨”
不知谁人喊了一声“救人,拦住他”
本来巨石上站着七八个人,被此人一闹,吓得都跳了下去,这会反应过来,匆忙再往上爬已经来不及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义无反顾的走到最边上,毫不迟疑的纵身一跃
惊呼声响彻了龙石山,徐佑眉头紧锁,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扫,看到在藏龙洞遇到的那人,正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凝望着巨石,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闻香识人
察觉到徐佑投射过来的目光,那人似乎迟疑了片刻,然后缓步走了过来,双手抱拳,不卑不亢的道“见过郎君”
徐佑拱手回礼,道“之前洞中失仪,郎君莫怪”
那人藏在面纱后的脸仿佛笑了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詹泓忍不住探出头来,问道“跟着你的两个婢女呢别怪我交浅言深,那个叫清珞的心肠歹毒,早日撵出去才好,免得天长日久,祸害家门,到时候悔之晚矣”
“詹泓”徐佑淡淡的道“别人的家事,不可多言况且我们不对在先,不关清珞小娘的事”
自经过陆会敲诈之后,詹泓其实从心底还是有点惧怕徐佑,见他此刻不动喜怒,心头忽得一跳,竟不敢跟他对视,垂头退后,恭敬的道“是,我知道了”
教训了詹泓,徐佑再次作揖,道“不敢问郎君名讳”
“在下吴县师其羽”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师其羽,好名字
“在下”
徐佑正要自报家门,师其羽语带笑意,不知是调侃,还是嘲讽,道“幽夜逸光徐微之,天下谁人不识徐兄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徐佑无奈道“钱塘湖雅集之后,感触最深的莫过于此。也好,正如师郎君所言,省却了不少的唇舌”
“世人骤得大名,或自鸣得意,日渐骄纵,或愈加小心,虚怀若谷。徐郎君却能于两者间游刃有余,不自傲,亦不自矜,幽夜逸光,名副其实”
徐佑失笑道“原以为师郎君是讷于言的君子,没想到言辞如悬河,我欲辩而不能,甘拜下风”
师其羽又是一笑,指着方才跳崖的巨石,道“你怎么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陆明府和吴郡、扬州诸位使君要考虑的事情我并无看法”
徐佑谨慎小心,岂会跟一个陌生人大放厥词,师其羽若有所思,道;“是我冒昧了”他拱拱手,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告辞,离开时说了一句“明日若真的天降大雨,不知这钱塘城中,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徐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麓尽处,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突然问道“吴县可有师姓的大族”
詹泓想了想,道“吴县有师姓,但也算不得大族,跟之前的詹氏差不多吧。近年来没听说出什么人才,族中经商的多过从文的,眼看着要走詹氏的老路了”
徐佑点点头,沉吟道“这个师其羽,似乎来头不小”
詹泓狐疑道“郎君会不会太高看他了我观此人闺门秽杂,内阙风训,连个奴婢都管教不好,能有多大的来头”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况肃书诗兴大发,吟道“家本青山下,好上青山上。青山不可上,一上一惆怅”
詹泓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如晦,都死人了,你还有心情作诗”
况肃书不以为意,道“他死他的人,我作我的诗,咱们人日登高,是为了诗兴而来,可不是为了死人而来”
这番歪理听着刺耳,却真的不好反驳,詹泓张了张口,发觉无话可说。况肃书见噎住了詹泓,笑的极是开心,道“各位觉得这首诗如何”
“上品”“极佳”
众人赞誉如潮,况肃书更是得意,这首诗如行云流水,仿若天成,是他三年来最有诗兴的作品,受到肯定,如何不心花怒放。
有人调侃道“如晦,今日的诗才远在我等之上,是不是昨夜被家中金雀啄了啄脑袋,顿时开窍了呢”
况肃书立刻恼了,道“什么金雀,那是猫,母猫”
众人放声哄笑,徐佑不明所以,詹泓低声解释道“如晦家有悍妻,善舞刀弄棒,朋友们都知道,他惧内,却常常矫饰。有次又被悍妻将双眼打的乌青,有人不识趣的问起,他说是被家中金雀啄的。后来不仅眼上受伤,脖颈和身上也有爪痕。又有人不识趣的问,金雀啄你就罢了,难不成还抓你吗如晦支吾了半天,才说家中新养了一只母猫,性情彪悍,把金雀偷偷吃了,然后见人就抓咬,被传为笑谈。”
徐佑笑道“有趣”
况肃书恃才,真正想挑战的是徐佑,见他跟着众人在笑,立刻挑衅道“微之郎君可是觉得此诗不堪入耳”
“哪里,如晦兄用字精妙,远胜在下,万分钦服之至”
“真的”况肃书先是一喜,再看众人都面带微笑,显然都认为徐佑只是在谦虚,又冷冷道“口说无凭,还请郎君作诗一首,由诸位高贤评鉴”
徐佑叹了口气,道“今日亲眼目睹有人死在这龙石山上,委实没有诗兴,等下次有机会,再与如晦兄论诗”
詹泓也道“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也就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有诗兴。好了,大家稍事休息,准备下山”
况肃书虽然嘴巴讨人厌了些,可有一个好处,只要詹泓发话,他哪怕再不情愿,也会俯首帖耳,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如此了。
徐佑看得出况肃书没有太多城府,属于心里想什么,嘴巴就说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这样的人如果往浅里看,有些讨厌,但往深里看,其实也有些可爱,何况此人确实才华满腹,不是那些眼高手低的绣花枕头可比。
“如晦兄,日后若有闲暇可随詹泓来静苑做客。诗文大道,无有穷尽,正要与兄这样的人物互相磨砺,方可精进”
徐佑说的恳切,况肃书愣了愣神,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他今日故意跟徐佑作对,其实是源于自卑的心理。徐佑小小年纪,名动三吴,为达官贵人所重,他却一事无成,虚度岁月,难免羞愤郁结。因自卑而自傲,表现出来的就是言辞上的刻薄和行为上的幼稚,可就算如此,徐佑丝毫没有动怒,反倒诚心接纳,邀请他去静苑做客,两下对比,况肃书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自然心悦诚服,感激于内。
“我未必有空,倒时候再说吧”况肃书嘴里说不要,心里早千肯万肯了,不过矜持还是要矜持一下的。他这人有个毛病,喜欢谁那是往死了喜欢,所以对詹泓言听计从,这会看徐佑也顺眼了不少,冷哼一声,道“别说我没告诉你,那个师其羽是个假名字”
“哦”徐佑来了兴致,道“何以见得”
“不读毛诗的吗雄雉于飞,泄泄其羽,这篇雄雉是讽刺卫宣公淫 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吴县师氏好歹也是诗礼传家的士族,岂会给自家女郎起这样晦气的名字”
徐佑笑道“如晦兄读的毛诗似乎跟我不同,雄雉乍看似乎是妇人思念远役的郎君,实则为期友不归,思而共勖而作,表述的是好友共勉之意,取做女郎的名字既有喻义,也有期许,何来晦气之说”
况肃书大笑,道“世人皆以雄雉为怨妇诗,唯有郎君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好,我说实话,之所以认出此人作假,是因为我恰巧跟吴县师氏有些关系,从老至少,绝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次轮到詹泓惊讶了,道“你几时又跟师氏扯上关系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我的很多事你也没兴趣听啊可不是我不告诉你”
况肃书一脸无辜,詹泓实在懒得搭理他,道“七郎,我早说了,这个人行迹诡异,大白天的先挂幕篱,后用纱罩,为何不敢以真面目和真姓名示人想必心中有鬼,不是善类”
“男子以戴幕篱为风气,从金陵到吴县,出游莫不如此。”徐佑不以为意,道“再说大家萍水相逢,以化名跟人打交道,多点戒心也没什么,或许他有什么不便”
“这个微之猜对了”况肃书似笑非笑的道“他确实有些不便,因为这个假冒的师其羽,其实是个女郎”
“啊”
“什么女郎”
“如晦你又说笑了”
“不可能吧,瞧他走路的步姿和身形仪态,都跟男子无异。”
“经你这么一说,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像女郎”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詹泓皱眉道“师其羽穿着广袖峨袍,身段遮掩的严严实实,头上戴着男子的小冠,剑眉如刃,星目有神,也不是女郎那般的柔和,你莫非长了双狗眼,能够看到内里的玄虚吗”
“狗眼没有,狗鼻子倒是长了一只”这又是藐视礼法的称谓,互相之间以贱称辱骂,就跟后世好基友互骂脏话的性质差不多。况肃书嘿嘿一笑,猛然变得猥琐起来,道“他身上的香气,不是时下男男女女们喜欢用的香粉,而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非女子,绝无可能”
徐佑彻底对况肃书刮目相看,闻香识女人,更多的只是戏说而已,却没想到今日眼前活生生站了一位大行家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乱起
回到城中,众人约好正月十五再会,然后分道扬镳。徐佑在路边站了片刻,看一白发老汉手法娴熟的煨烤芋头,左彣从暗处走了过来。虽然暗夭的威胁消除,但还是不能麻痹大意,今日登高,左彣一直跟在人群中时时护卫,没有丝毫松懈。
“看过尸体了”
“嗯,几乎摔成了肉泥,面目全非,查验不出有用的讯息。已经有人报官,杜三省带着县衙的衙卒正在赶去,估计很快就能知道这人的身份来历。”
徐佑不置可否,笑问道“老丈,你这芋头卖吗”
“啊什么麦子,不不,这是芋头,谈善芋,最好吃的芋头”
徐佑提高了音量,道“芋头也分好吃和不好吃的吗”
“小郎君,你可问对了。芋头有一十七种,君子芋、车毂芋、谈善芋、百果芋、九面芋、象空芋等等,其中谈善芋最好,易熟、味长。九面芋就不行了,看着大,却吃着不美。还有象空芋,大而弱,越吃越饿”
徐佑对左彣叹道“何处不是学问不是今日一席话,你我未必知晓小小的芋头还分这许多的区别。取五十文”
左彣从袖袋里摸出五十文,徐佑递给烤芋头的老汉,道“我买两个谈善芋”
“要不了这么多,三文钱就够了”老汉急忙推辞,要把多余的还给徐佑,徐佑笑道“芋头值三文钱,但老丈的学问却值得一百文,说来说去,还是我赚了的”
徐佑离开不久,师其羽独自一人悠然自得的在街面上游逛,经过老汉身边时听他口中喃喃,好奇的驻足侧耳“五十文买学问,嘿,这世道什么善人都有”“两芋头卖了五十文,人家还觉得自己赚了,这小郎君莫不是晕了头”,大概听了几句,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先前那位郎君花五十文买了老丈怎样的学问”
“啥学问不学问的,我可不识字,只不过说了说这芋头”
听完老汉的话,师其羽笑了起来。自从吴县离开了家,她很少有这样欢快的时候,如果说有,龙石山上遇到那个写人面桃花、暗香浮动,写三都赋的徐佑算是一桩,这会听老丈的故事又是一桩,钱塘虽不及吴县繁华,但景美人有趣,倒也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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