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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谢小郎恩赏”秋分装模作样的束手行了礼,嬉笑道“不用麻烦左军候了,反正对面就是梳篦铺,我自己去看就行了。”
徐佑看了看那家梳篦铺,相距不过十数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道“去吧,莫要挑花了眼,买好了赶紧回来。”
秋分高兴的去了,徐佑则同店家攀谈起来,说起竹刻用竹的讲究,技法的复杂,倒也兴致勃勃。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秋分低着头从外面进来,徐佑向她看了过去,诧异道“怎么这么快,梳篦已经挑好了”
“嗯,婢子记挂郎君,随意挑选了一个”秋分听到徐佑问话,忙屈膝跪了下来,双手交叠于胸腹,完全合乎礼仪,让人找不到一丝瑕疵。
“跪下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让嗯”
突然,徐佑脸色大变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六章 易容易骨
“秋分,你的梳篦掉了”
徐佑笑着说了句,他估计秋分刚才低垂着头,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变化,所以想用这句话拖延时间。果然,秋分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应该回身看一看梳篦是不是真的掉了,还是立刻发动攻击,但当下的这个距离,并不是她有把握一击必杀的范围。
徐家七郎,毕竟是六品上的高手,不能等闲视之
趁她愣神的瞬间,徐佑飞脚挑起身前的胡凳,然后往旁边的货架间退去,虽然事发仓促,却并不显出一分的慌乱,同时对左彣喊道“风虎,她不是秋分”
之所以不说“拦住她”,是因为这样的话,左彣很可能会有片刻的迟疑,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拦。相比之下,直接点出她不是秋分,以左彣的精明,立刻就能反应过来该怎么应对。
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危急关头,徐佑的头脑变得无比的清醒,也是这一点点区别,让他争取到了活命的机会。
假冒秋分的人似乎没料到会这么轻易就被徐佑识破了伪装,维持跪伏于地的姿势不变,裙下的脚尖微一点地,双手在地面上一按,曲起的腿弯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贴着地面闪电般冲向徐佑。
在她纤细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把朴实无华的黝黑的短匕,最前端隐隐闪烁着一点碧绿的寒芒
左彣一看她让人惊讶的速度,就知道来不及在她刺中徐佑之前赶到,突然一声长啸,手中长剑的剑鞘嗖的飞了出去,但并没有对准刺客的要害,而是横在她和徐佑之间的空处,不多一秒,一少一分,正好能在她达到这个位置时,硬生生的截断对方的进攻路线。
先不说剑鞘呼啸而去时展现出来的强大修为,单单这份眼力、巧劲和临机应变的果断,简直就是教科书级的防守
刺客别无选择,单手发出一道劲气击向地面,借反弹之力,身子凌空翻转,手中短匕顷刻间击出了七下,每一下都打在剑鞘最不受力的位置。
叮叮叮叮叮叮
剑鞘终于一偏,斜斜的飞了开去,啪的一声插入木墙之内,整整半个鞘身都没了进去
刺客翻身落地,身子大幅度的前倾,似乎要摔倒的样子,可脚尖再次一点,竟趁着前倾的惯性又冲向了徐佑,速度比起刚才更快了几分,犹如鬼魅。
“暗夭,你好大的胆子”
有这样的手段,又冲着徐佑而来,自然是四夭箭里最神秘莫测的暗夭无疑。左彣攸的出现在暗夭面前,双目神光暴涨,极其缓慢的往身前的空气中挥出一剑。要是不懂行的人看来,这一剑颤颤巍巍,如同百岁老人打拳,没有一点的威胁。可看在暗夭眼中,感受却截然不同,剑尖似左似右,忽上忽下,任她如何腾挪闪避,都躲不过这一剑的劲气所笼罩的空间,牢牢的将她锁死在原地,更别说越过左彣去追杀徐佑。
暗夭忽的停住身形,极动到极静的转换如此轻而易举,连口大气都没有喘一下,可见她的身法惊人到了什么地步。这时看去,才发现其实她跟秋分长的只有三分神似,淡淡的眉,淡淡的唇色,连带双眸也是淡淡的没有一点光华,可刚才却不知为什么,徐佑和左彣都自然而然的觉得她就是秋分无疑。要不是徐佑曾经交代过秋分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下跪,因此起了疑心,说不定真的会被她诡计得逞。
暗夭突然张开了嘴,一道寒光直奔左彣面门,然后脚下变幻出诡异的步伐,在青天白日的阳光下,竟有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左彣眉头一皱,气机感应里失去了对方的位置,招式使到一半,无法再有寸进。暗夭趁势脱离了剑气的束缚,然后双臂平伸,仿佛大鹏展翅,倒退着往门口飞去。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想走没那么容易”
侧身闪过了那道寒光,左彣收剑在怀,飞身追了过去。刚到刺客身后,不妨她反手拍出一掌,掌风凌厉,角度刁钻,激荡在耳鼓中,似有鬼哭之音。
左彣被鬼音所慑,来不及换招,和她硬对了一掌

刺客吐出一口鲜血,化去了左彣的掌劲,并利用这一掌成功的飞出了屋外,落在了人群中。左彣知道中计,前脚赶后脚追了出来,可放眼望去,却再找不到刺客的影子
“由她去吧,风虎,救人要紧”
徐佑叫住左彣,他记挂秋分,快步走向对面的梳篦铺。左彣紧跟在后,右手没有离开剑柄,神思绷紧,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再不敢有一点疏忽大意
谁能想到,暗夭竟会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敢在晋陵城中对徐佑动手
四夭箭,真是没一个易于之辈
这间梳篦铺并不大,前后两进,外面空无一人。转到后面,经过一番搜索,在西北屋角盛放米粮的两口缸子里发现了秋分和女店家。秋分的对襟衫裙被刺客取走乔装,只穿着里面的棉布白袜,徐佑伸手放在鼻端,感受到呼吸的气息,心中安定了一半,脱下外面的衣袍裹住她的身子,略一检查,知道没有受什么外伤,对左彣道“风虎,你内力深厚,麻烦了。”
左彣也不推辞,握住秋分的手,缓缓送入一道真气。片刻之后,秋分悠悠醒了过来。
“小郎,我,我怎么了头有点晕”
“没事,发生点小意外,现在已经安全了”徐佑柔声道“你怎么昏迷的,还记得吗”
“我,我刚一进门,女店家就迎了过来,很热情的带着我挑选梳篦,然后我就感觉后心一麻,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铺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恩,我特意瞧过的,除了我们两个,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徐佑和左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左彣低声道“暗夭一直跟在身后,连咱们在竹刻店里的谈话都偷听的到”
徐佑点了点头,道“然后她赶在秋分进店之前,制住了真正的店家,并换上店家的衣服,等秋分进来又制住了秋分,再装成她的样子回到了竹刻店进行刺杀。”
左彣只觉得身上浮上一层寒意,道“暗夭真的这么厉害,竟能避过咱们两人的耳目”
“只看暗夭的身法,就知道她一定会某种上品的隐匿气息的秘法。这个虽然可怕,却也不足为虑,毕竟她的修为比起飞夭杀夭差的远了,甚至连月夭也比不上。”徐佑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起来,道“真正可虑的,是她怎么骗过了你我的眼睛”
左彣一惊,道“不错,这才是最主要的,要说她跟秋分并不是太像,可为什么我当时却觉得那就是秋分呢”
“你跟秋分接触不多,一时认不出来还情有可原”徐佑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暗夭走进竹刻店的一幕,可无论哪一个细节,都没有发觉在她跪下之前露出什么破绽,不仅相貌,连走路的姿态,说话的口音,都活脱脱的跟秋分没什么两样,道“可我跟她朝夕相处,彼此再熟悉不过,竟也没有察觉到不对风虎,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江湖上有什么玄功能做到这一点”
左彣苦思一会,道“想让一个人变的别人认不出来,这是有的。江湖中有不少人精于乔装之术,通过妆容、衣饰、须发和仪态等的改变,并利用真气运行调整声线,可以在短时间内隐藏自身,不过只要认真观察,还是能够发现破绽,并没有多么的神奇。”
徐佑听明白了,这就是古代的化妆术嘛,想想后世那些美女们,除了极个别天生丽质,化妆前后根本就是两个人。
左彣又道“不过听说曹魏时有位大堪舆家陈蜃,和一道人山中对饮七日,得授青乌经,出山后世上已过七年。之后学究天人,通晓五行、阴阳、天文、卜筮之术,并能千变万化,易容易骨,就是站在面前,连亲朋好友也认不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可问题在于,以陈蜃的高明,也只不过变成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而已,所以才能让人无法察觉。可暗夭却不同,她是完全变成秋分的样子,并且瞒过了咱们,以我所知,这根本不可能办到。”
关于改换容貌的记载,古谱里早已有之,尤其佛道两家的记载更是比比皆是。比如左彣说的这个陈蜃,学的青乌经就是道人传给他的。而佛说大乘无量寿清净平等觉经中也有“今日世尊,色身诸根,悦豫清净,光颜巍巍,宝刹,从昔以来,所未曾见。” 的记载,说明佛的样子发生了变化。瑜伽集要救阿难陀罗尼焰口轨仪经中“诸佛子等,若闻妙色身如来名号,能令汝等不受丑陋,诸根具足,相好圆满,殊胜端严,天上人间,最为第一。”,更是直接说念佛号就能让一个凡人的容貌发生改变。
所以,不管多么的不可思议,眼见为实,暗夭真的做到了这一点,说明世上必然有某一种玄妙的功法可以让她瞒过别人的眼睛
这何等可怕
怪不得四夭箭名头这么响亮,其他三人的资料连左彣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却对暗夭一无所知。徐佑苦笑道“幸好,暗夭的武功远远低于她易容的水准,要是她有小宗师以上的修为,天下之大,谁能挡住她的暗杀我干脆还是自己了断的好,以免从今往后都要担惊受怕”
左彣也是一脸苦笑,道“我们毕竟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只要小心防范些,也不用太过呃”
左彣话没说完,脸色又是一变,徐佑叹道“你也想到了咱们看到的那张脸,谁敢保证,就是她的本来面目”
突然之间,他们才明白,四夭箭里真正厉害的人,其实是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夭




寒门贵子 第三十七章 居白屋,葬万余
离开篦箕巷,左彣提议回转袁府,徐佑轻笑道“不用这么小心,暗夭中了你一掌,受伤不轻,估计两三天内是没办法再来找我的麻烦。何况明日我就要启程去钱塘,有桩未了之事,总要了结了才安心”
“郎君指的是”
徐佑叹了口气,他突然发觉从义兴出来之后,自己越来越喜欢叹气了,这种感觉有点未老先衰,可不好,必须得改,道“那三十多个为了护卫我而死的部曲,他们也有父母妻儿,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心中多么的悲苦风虎,他们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左彣顾忌徐佑的安危,一心劝道“既然就食军中,死战不屈只不过是份内事,从做部曲的第一天起,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死于刀剑之下,连我也不例外。郎君能如此心诚,他们就是泉下有知,也定当铭感肺腑。可眼下暗夭窥探在侧,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动手,为安全计,还是先回袁府为宜。”
“今日回了袁府,明日还不是要出城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徐佑摇摇头,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左彣虎目中闪过感动的神色,他也是慷慨男儿,既然劝不动,也就不再多说,当即带着徐佑和秋分去了位于南城的部曲家属的居住地。这是一大片按照棋盘化分出来的方格式的里坊,每五十户居住在一个坊中,四面开有四门,昼启夜闭,类似于后世的小区管理。大多房屋都是土木混合结构,外观上大抵一致,下层是土,上层是木,开间多为奇数,一般是三或五,造型简洁朴素,缺少装饰物和华丽的色彩,梁架涂以褐、黑色,而外墙多以白青为主。春秋说“丹桓宫楹,非礼也。在礼,则天子丹大夫苍,士黄,庶人则不许,谓之白屋也”,而宋朝程大昌也说“古者官屋有度,官不及数,则居室皆露本材,不容僭越采画。”,所以可知普通民居以白色为主,是阶级森严的社会制度的一种体现。
入了坊门,左彣明显跟里面的人都很熟悉,不时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言语中虽然恭敬,但也透着几分亲热。徐佑几乎没怎么说话,眼睛却一刻不闲的望着四周,不管是对他而言,还是对之前的那个徐佑而言,最缺乏的就是对这个国家最下层的普通人的了解。如果他没有什么大志也就罢了,但凡有一点想要往上爬的心思,不仅要知晓上层社会的游戏规则,也要更加明白下层百姓的诉求和心态。
只有了解这个时代,才能最终融入这个世界
“风虎,你要放在战时,足以成为名将,倒是知道待兵如子的道理”又一个年迈的老翁拄着拐杖过来给左彣行礼,等他离开,徐佑打趣道“只看这些部曲亲属对你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你为什么能够服众。可不要小看了这两字,将若不能服众,则军心不可用,哪怕再有奇谋妙计,打起仗来也要一败涂地“
左彣惶恐道“郎君谬赞了,我最高不过做过区区军候,所领部曲千人,何敢称将更别说名将了之所以这些人与我亲善,只因为我等都是卑贱之人,生逢乱世,要是再不互相帮衬,又哪能在世间立足虽然我位阶略高,但跟手下的部曲却都亲如兄弟,以心待人,人自然以心待我”
“以心待人风虎,你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接近了为将者的项背了不过单单以心待人还不成,这世上多是狼心狗肺之徒,你以心相待,未必总能够换来别人以心相报”徐佑有心点拨,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可知什么叫将”
左彣想了想,苦恼道“本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很好作答,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哈哈,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所谓将者有三,一为将礼。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为将礼;二为将德。智、信、仁、勇、严,五者齐备,是为将德;三为将威。诛大为威,赏小为明,令出必行,赏罚必信,如天如地,三军用命。是为将威; 这三者具其一,可以称将,具其二,可称战将,具其三,则是举世无双的名将了”
左彣虽然一时领会不了徐佑话中的深意,但也觉得心弦一动,似乎触摸到了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那种境界,心悦诚服的道“郎君一席话,胜过旁人千言万语。只是我实在愚钝,恐怕这一世也未必能做到其中之一”
徐佑微笑道“那可未必”
说话间,左彣停下脚步,望着门前挂着的黄白相间的碎头纸,道“这是什长李齐的家,当日与杀夭一战,他是第一个带着人围上去的什长,却被杀夭震碎了全身骨骼郎君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佑点了点头,神色转为肃穆,正了正衣冠,由左彣去叫门。来应门是一个垂髫孩童,双眼大而无邪,显然认得左彣,回头叫道“阿母,左伯父来了。”
急快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妇人走了出来,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肤色略有黝黑,但眉目清秀,只是容颜憔悴,双眸红肿如鼓,可想这两日丧夫之痛,是如何的锥心刺骨
她身穿斩衰,也就是不缝边的粗麻丧服,这在“五服”属于最重的规制,一般是子女为父,妻子为夫才能穿的丧服。走到近前,委身行礼,道“军候”只说了两个字,言语哽咽,立刻泣不成声。
从来生离死别,为人心最苦之事,并且这等事又无从劝起,只有靠自个慢慢熬,熬的过去也就算了,熬不过去,很多人就此销毁骨立,也都命不久矣。
“李家娘,这是义兴世族的郎君,知晓李齐的事,特地过来探看你们的”左彣知道徐佑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只是含糊的介绍了一下。
妇人吃了一惊,才知道眼前的人身份贵重,忙跪了下来,双手贴额伏地,吓的一动一不敢动。
男女有别,徐佑也不好伸手搀扶,道“快起来,我们过来吊唁,死者为大,今天不用讲这些俗礼”
妇人唯唯诺诺的起身,却低垂着头,很是紧张。徐佑知道身份等级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一时也纠正不过来,当下不再纠结于此,迈步往正房中的灵堂走去。
堂中放着一口厚厚的杉木棺柩,棺前右方用竹竿挂着绛色锦帛制成的明旌,上书“皇楚袁氏部曲什长李齐享年二十有一之柩”。徐佑依照习俗做了拜祭,然后走到棺边,里面躺着的尸体虽然经过了沐浴、栉发,可依然能看到当时身受重击后的惨状。他穿着绫罗寿衣,口中含有珠玉,也称为“饭含”,双足用燕几固定,以便穿鞋。一般停尸三日,等待亲友拜祭后就盖棺下葬。
妇人哭谢答礼,左彣让孩童扶她起身,低声问道“家中用度可好”
“军候那日送来的三千余钱,已经所剩无几,可后日下葬,要用的祭奠之具还没有备齐我,我真不知道”
“府中定还会有恩赏,且需再等几日”可再等几日,误了葬期,又如何是好总归不过四处筹借,有了钱再行归还,只是这次战死的部曲都属于同一个百人队,三十余家,家家悲苦,又找什么人去筹借
左彣沉声道“别急,有我在,总不会让李兄弟寒酸下葬”
徐佑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妇人稚子,虽然对如此重死者而轻生者的做法不能苟同,却无法说出指责的话来。国人重丧葬之礼,自秦汉开始,厚葬之风盛行。而薄葬之风,则是从曹操开始,早在建安十年,“令民不得私仇,禁厚葬,皆一之于法”,就已经明文规定不许厚葬,之后更是身体力行,自己选了埋骨之所,诏令“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然后又自制了四箱衣服,注明春夏秋冬,不管哪个季节挂了,马上就可以穿衣装殓。到了曹丕也效法乃父,提倡薄葬,不封树,不立寝殿,不造园邑,不通神道,不许陪葬金珥珠玉铜铁之物,后来害怕子孙违抗自己的意愿,诏书里特别交代“若妄家改变造施,吾为戮尸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为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将不福汝”
所以不管后世对曹操曹丕父子再多谗讥,但以王者而言,其实已经远超大多数同行了。曹魏灭亡之后,数十年混乱,前朝风气已经衰减大半,等大楚开国,迄今百余年,世族奢靡无度,于是厚葬之风复起。
据称兰陵萧氏的族人有次举办葬礼,亲姻义旧,衰绖缟冠送丧者竟高达万余人,酒犊祭奠之具,填塞门街,制的碑铭,石兽,石柱足足用了百余辆牛车送往墓地。可这样的规模,在世族中还仅仅是中等而已,达官贵人争相攀比,看谁将坟墓修的华丽,要是墓修的不合意,宁可停棺不葬,也要重新翻修墓室。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豪族奢靡,但人家奢靡的起,可寒庶之家,也在这种风气下慢慢的被同化,哪怕家徒四壁,也要倾产殚财,只为风光大葬。前世里徐佑读梁书,曾记载张缅的母亲刘氏,因为家贫,葬父时太过简陋,终身以之为耻,不居正室,不随儿子入官府。当时的民风对葬礼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风虎,你饷银才有多少,管的了一户,管不了十家此事还是交给我吧”徐佑再次向棺柩行了一礼,对妇人道“钱财之事不用费心,明日就会有人送钱过来,一半可用于李什长的葬仪,另一半你们留着好生过日子。家里可还有其他亲人吗”
妇人神色凄苦,摇了摇头,将稚童拉在怀中,眼中垂泪,道“他方才五岁却没了父亲,今后,今后”
徐佑蹲下身子,望着稚童黑白分明,几乎没有一点尘埃的眼睛,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稚童仰着头,轻声细语的道“我叫豚奴”
豚就是猪的意思,时人多以贱命名,以为这样会好养活,而奴更是用的最广,像潘安小名檀奴,刘裕更不用说,家喻户晓,小名寄奴,陈叔宝的小名知道的不多,叫黄奴,诸如此类。
“豚奴,你最喜欢什么啊”
豚奴咬着手指想了想,道“豚奴最喜欢吃羊肉
“从今往后,你就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了,要好好的活着,不仅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你阿母。等将来你长大了,要是没地方可去,就拿这个东西来找我,到时候天天都有羊肉吃,好不好”
稚童看着徐佑手中的制钱,左上方不知为什么缺了一角,他自然不懂这些,先抬头望着妇人,见妇人惊喜的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接了过来,小大人模样的拱手行礼,道“谢过郎君”
徐佑摸了摸他的脑袋,微微一笑,然后对妇人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在这个时代,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数万钱不过豪门世族一餐饭而已,可却是这些身份卑贱的人生为之拼命,死为之愁苦的全部意义所在
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可徐佑站在坊间的街道上,仰望着天,依然想说一句
这不公平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八章 男儿生在天地间
之后又走了数家,情况大同小异,只是有的家里还有父母双亲,有的还养着兄嫂叔侄,小到三四口,大到十几口,全仰仗着从袁府领的饷银过日子,现在人一死,整个家也就塌了。
耳边听着一声声痛苦欲绝的哀嚎,眼中看着那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庞,秋分少女心性,最是善良,首先按捺不住,眼泪啪啪的直往下落,最后躲在门外不愿进到院内,实在是因为没有勇气一遍遍的重复看到这样的场景。
左彣从军多年,早看淡了生死,战场上刀箭无眼,活着是运气使然,死了是命该如此,一切都怨不得人。可这些年一来是没有这么大的伤亡,二来也从来没有像徐佑这样一家家的逐个拜祭,再铁石心肠,也难免感到有点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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