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不过天师的话就是法谕,卫长安遵命每日都前往精舍探望徐佑,可两厢无话,对面枯坐,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徐佑曾想着找点话题聊聊,但每每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久而久已也就随他去了,爱坐着就坐着吧,权当养个宠物。
休息几日,徐佑开始着手写《老子化胡经》第三卷,期间还参观了天师道的藏书楼,不知是道统丢失,还是历任天师不太注重道藏,仅仅有七十余种共三百多卷经文存世,且杂乱无章,真伪兼半,比起后世简直如萤火之于月光。
第三卷完工于十二月二十八日,交呈孙冠亲阅之后,一字未改,由张长夜亲自送到钱塘天青坊,集印成书,年后发行天下。
永安十五年春,林屋山下的万株梅花绽放,香飘十里,美轮美奂。二月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袁青杞法驾莅临明法寺,以看望竺道安为由,送上还沾着墨香的《老子化胡经》第三卷,并以之逐条驳斥《大灌顶经》,寺内百余僧众皆诺诺不能言,被诘问的大汗淋漓,最后无奈恭送袁青杞离开。
时人赞誉:独居高座,领袖群伦!
借此东风,天师道再一次将佛门压在脚下,因《大灌顶经》而来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自鹤鸣山到二十四治,人人扬眉吐气,徐佑也通过这三卷道经彻底奠定了在道门的地位,名盛一时无两。
这日,徐佑向孙冠求得恩准,带着班雨星下山散心,两人一路游玩去了临邛县,蜀地风情跟扬州大有不同,比如四处可见的僚人,在扬州几乎是见不到的。
“这些南蛮子筑木为楼,居不着地,楼名干栏,崇尚鬼神,尤尚淫祀。早年从山中出来,聚十万众,不可禁制,为益州大患。朝廷设南蛮校尉府,多次进剿,却损兵折将,徒费军资。后来还是天师深入不毛,以无上道法感化之,终于收服僚人人心,教他们读书识字,垦荒种地,和汉人通婚,并将山中的猎物和果类市易锦缎华服,再绝淫祀,去蛮俗,这才有了今日益州的安定繁华。”
徐佑对这段往事所知不多,但也清楚孙冠当初为了收服僚人大开杀戒,几乎将僚人那大大小小数十位山主杀了个精光,又借天师道那些鬼神伎俩恩威并施,这才让僚人暂时接受了诏安。再经过这么多年的汉化,基本上相安无事,可时不时的还会闹出点**,归根结底,僚人跟五溪蛮一样,在江东属于下等人,跟奴隶等价,可他们跟奴隶又不同,有自己的传承和信仰,一旦自尊心受挫,立刻就会起兵反叛。
所以,僚人不可欺,可奇怪的是,从东汉至今,所有当权者对僚人的态度都十分的轻蔑,剿之不尽,抚之不力,就如同在心口扎了一根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炎化脓。
“听闻僚人中的女子怀胎七月就于河边生子,然后放入河中,浮起来的就养,沉下去的就弃,这是真是假?”
班雨星摇头道:“真的,所以说蛮夷永远是蛮夷……”
两人穿着便服,但风度气势异于常人,倒也没有不开眼的来惹事,在街面上逛到正午,徐佑笑道:“腹中鸣叫,可有用膳的好去处吗?”
“前面有家‘客来’食肆,鱼鲜为益州一绝。”
“咦,鱼鲜不是春秋时节才作的味美吗?”
“所以冬季能够做出鱼鲜的食肆,才当得起益州一绝这个称谓。”
徐佑被他勾起馋虫,道:“好,去尝尝!”
所谓鱼鲜,取新鲜鲤鱼,去鳞切片,撒盐入水浸润,然后放入竹篓里,悬空吊上半日,让水自然流尽,然后家粳米煮熟,加上茱英、桔皮和美酒调匀,用芦叶封在瓮中,等其发酵后再取出来食用。
班雨星果然没有说谎,客来食肆的鱼鲜入口即化,咸淡适中,各种味道完美的融合一起,又保留了鱼本身的鲜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流连忘返。
用到一半,徐佑起身如厕,刚关上厕门,门口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低声道:“进来!”
清明穿着客来食肆的小厮服饰,进来后微微躬身,道:“郎君!”
“嗯,长话短说,我进了大雪洞,里面似有阵法禁锢着什么东西……”
徐佑详细描述了大雪洞里发生的情景,清明皱眉苦思了一会,眼睛闪烁着莫名的神采,道:“这阵势应该不在阴阳二遁十八局之中,商周以来,阴符术有七十二局,秦汉之后只有十八局传世,或许,郎君所遇到的,就是那失传的五十四局之一……郎君,什么样的宝物才会用这等惊世骇俗的阵法来护卫呢?”
徐佑的眸子同样亮了起来,道:“五符经?”
“正是!”清明道:“孙冠若要藏灵宝五符经,那诡异莫测的二十四洞就是最佳的藏宝地。”
徐佑默然,片刻之后,抬头问道:“你有把握吗?”
“阴阳、八卦、八门、九星、九神,阴符术七十二局的秘密尽在这十个字里。给我时间,破阵不难!”
“好!”
徐佑对清明的信心来自于青鬼律,那可是传说中神人授予陈蜃的经文,哪怕这七十二局再玄妙无方,只要给予清明时间和机会,大道如一,破解阵法并不是太大的难题。
“不过,我们要再找机会入洞,需事先支开孙冠!”
徐佑不怕范长安他们几个大祭酒,只要计划得当,万事尚有可为。可孙冠一日坐镇鹤鸣山,他的底气就不是那么的充足,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想办法让孙冠先离开一段时间。
清明难得的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道:“孙冠这样的人,怕是皇帝也轻易指使不得。我们怎么才能让他离山?”
“宁玄古!”
徐佑让清明凑过来,附耳道:“你立即启程,前往峨眉山求见宁真人,告诉他无论如何,要在夏至之前,引孙冠离开鹤鸣山。”
“诺!”
清明没有多问,虽然他觉得宁玄古未必能够调动孙冠的去留,但徐佑如此吩咐,他就如此去办。
这不是盲从,而是绝对的信任,这种信任同样来自于青鬼律赋予他的敏锐六识:
徐佑,一定不会错!
寒门贵子 第九十章 清明见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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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老子化胡经》第三卷传诵天下,佛门死活找不到对抗之法,于是所有人将期待押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昙念身上。只是昙念死活不见真身,明法寺上座竺道安抱恙前往钱塘,亲自拜访天青坊主人计青禾,向他打听昙念的消息。
计青禾恭敬接待,但提到昙念,一概不知,只说《大灌顶经》是被人放在坊后的院子里,还有大袋的铜钱以及半张纸的文字,简单说了为何而作《大灌顶经》,又为何隐姓埋名的缘故,其他的讯息皆无。
竺道安求那张留言一观,之后枯坐半响,连叹三声,拱手离去。有弟子问道:“师尊何故哀叹?”竺道安答道:“我论才辩,比不过林通,论姿仪,比不过宁长意,论佛理,却又差这昙念远甚。但昙念又和我辈不同,他苦行求法,不理人间虚名,要不是《老子化胡经》欺辱我佛祖太过,他也不会以《大灌顶经》驳斥之,我今日来找他,不仅佛理输了,连佛心也输了!”
弟子不解,道:“师尊的意思,昙念不再参与这次论衡了?”
“那倒也不是,林通的第三卷经文,内容更加肆无忌惮,我料昙念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趟钱塘之行,实在是多此一举!”
果如竺道安所料,二月二十五日,天青坊再次收到昙念送来的《清净行法经》两卷,计青禾马上派人送给竺道安。竺道安匆匆览过,就以重金请天青坊加工开印,然后快马送往金陵,并送给各大书商,带往江东各州郡宣扬。
天师宫内,徐佑正向孙冠辞行。佛门的气焰已经被压住了,他没有理由再滞留鹤鸣山不去,毕竟明义上还是益州治的祭酒,却一天都未曾到成都治所上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孙冠勉慰两句,正要吩咐卫长安亲送徐佑赴任,一人急匆匆的进来,手上捧着两卷经书,跪于大殿中央,急声道:“禀告天师,昙念新作《清净行法经》,已集印三万余册,准备发往各地……”
“呈上来!”
孙冠慢慢翻阅,不动声色。下面众人皆翘首观望,想从天师脸上看出点端倪,却无一例外失望了。
过了半个时辰,孙冠将经文递给范长衣,道:“你们都看看!”
范长衣越看脸色越是阴沉,看完之后交给阴长生,之后是张长夜,再之后是韩长策和卫长安,最后才给了徐佑。
“妄言!”
韩长策看完《清净行法经》,暴跳如雷,道:“卫师弟,鹿堂是干什么吃的,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这个昙念的踪迹?这老秃驴,信口胡说,简直该死!”
卫长安盘腿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韩长策还要逼问,阴长生淡淡的道:“别说鹿堂,就是佛门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昙念。韩师弟何苦拿卫师弟撒气?”
“我不是撒气,我是着急……”
“你急什么?师尊在上,自有应对的办法。”张长夜讽刺了韩长策一句,起身施礼,道:“师尊,不知昙念何许人也?竟如此神秘!要不晓谕各治,尽全力搜罗此人?”
孙冠笑道:“搜罗到了又如何?莫非杀之而后快?佛道论衡,论的是道,不是刀剑!尔等若气不过,自可以道法辩诘,辩得过他,这《清净行法经》自然无人问津!”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说话,几乎同时转身去看徐佑。徐佑跪在卫长安身后,见大家的目光投射过来,歉然道:“我刚看此经,也无对策!”
顿时有人眼眸带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神色黯然,范长衣道:“林师弟太谦逊了,以我看,对付这昙念,还得林师弟出手,我们只能摇旗呐喊,为你助威。”
殿内议论纷纷,却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就跟之前的套路一样,必须针尖对锋芒,不从根本上驳倒对方,做的再多也徒劳无功。
“范师兄谬赞,我实在不敢当。”徐佑为难道:“再者,我马上要赴成都,就算有心,怕也没有太多的精力……”
范长衣当即说道:“师尊,昙念来势汹汹,《清净行法经》说‘佛遗三弟子震旦教化。儒童菩萨彼称孔丘,光净菩萨彼云颜回,摩诃迦叶彼称老子。须那经云,吾入灭千载之后,教流于东土,王及人民,奉戒修善者众’,竟把儒道两教的祖师说成佛陀的弟子,简直岂有此理,若不及早驳斥,未免让人笑我道门无人。故而弟子斗胆,请师尊让林师弟暂缓前去成都履职,专心对付昙念!”
孙冠沉吟片刻,道:“允你所议!”
徐佑得以继续留在鹤鸣山,这次却没有上次那么顺利,接连一月,仍旧没有写出足够驳倒《清净行法经》的文章。为了打开文思,班雨星时不时的陪着他在山上各处游玩,倒是比来山里三五年的道众还要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期间雨水洞、惊蛰洞和春分洞相继开放,徐佑每洞皆进,经历和大雪洞又有不同,但无一例外,走到被阵法禁锢的地方,就无法再寸进一步,且洞里面都有神秘的壁龛,有的是一,有的是四,有的是五,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妙的规律。
三月底,孙冠突然离山,并带走了范长衣和卫长安以及鹿堂的诸多高手,离山时徐佑请求等清明洞开时,入洞里一观,他痴迷于二十四洞,鹤鸣山人人皆知,倒也不足为怪。孙冠答应下来,徐佑又请阴长生到时陪他一起,阴长生虽然没有武功,但多年的底子还在,又身为大祭酒,对二十四洞知之甚深,足可保证他的安全。
孙冠点点头,命阴长生好生照看,清明洞诡谲莫名,切勿深入云云。徐佑恭谨的应下,然后和众人一道,送孙冠一行下山。
四月初五,清明,万物吐故纳新。
青山锁翠,小雨纷纷。
徐佑和阴长生披着蓑衣,站在通往天师宫的平坝边,探头望着下面的云海,道:“奇怪,其他各洞都在山里,险峻些的不过是山峦之间,可这清明洞却开口在悬崖处……”
“二十四洞暗藏天地至理,非我辈能够探知,别说悬崖,就是开在那云海里,我也丝毫不为怪。”
等两名道众挂好坚固的绳梯,阴长生侧过身,道:“林师弟,你先来?”
徐佑慌忙摇手,苦笑道:“我瞧着头晕,怕是下不去……要不师兄先下,等班箓将过来,再请他负我至洞口?”
阴长生看看身后,奇道:“班雨星跟你向来形影不离,今个是怎么了?”
徐佑憋着笑,指着肚子,道:“昨夜下痢,卧在厕中。今晨依旧,哀嚎不止!”
阴长生大笑,道:“也罢,我先走一步,你稍后即来!”
他翻身落入云海,单手抓住绳梯,如猿采果,利索非常。三五下就滑落数丈,然后落在突兀于外的岩石上,对着徐佑招了招手,身影没入了洞里。
半柱香后,班雨星匆匆赶来,捂着肚子,满脸蜡黄,连声表达歉意。徐佑关心问道:“好些了吗?若是撑得住,负我下去如何?”
“嗯嗯,好多了,祭酒,我们这就下去吧!”
将徐佑背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抓住绳梯,一步三晃,慢吞吞的下到洞口。阴长生没有回头,望着幽深不可见的洞穴,道:“班箓将守在这里,等会我们出来,还要你带林祭酒上去。”
班雨星忙道:“诺!”
“嗯!”阴长生这次回头,对徐佑笑道:“师弟,等会紧跟我的脚步,不可擅动,知道吗?”
徐佑心有余悸,道:“师兄放心,当初大雪洞里差点出不来,之后再进雨水、惊蛰和春分洞时我堪称乖巧……”
阴长生再次大笑,正要迈步,突然咦了一声,道:“班箓将,你脸色不太好啊?”
班雨星低垂着头,声音透着疲惫和沙哑,道:“昨晚到今日,连着遗泄数十次,也不知吃了什么,竟坏腹到这般境地。”
阴长生没当回事,笑道:“等上去了找李易之开几服药,应该无大碍……”
徐佑笑道:“反正时辰尚早,要不师兄给他先把把脉?我早听说师兄的医术不在李长风大祭酒之下,这么些年救人无数,白发朱提的威名,我在扬州时就常有耳闻呢。”
连捧带夸,阴长生虽然觉得不值得为这样的小病和班雨星这样的小人物浪费时间,但徐佑从来没求他办过事,两人这段时间相处的极好,倒也不好意思拒绝,道:“好,你过来!”
班雨星慢慢走到阴长生跟前,掀开袍袖,将手递了过去。阴长生三指扣脉,突然变色,班雨星的脉象不是澎湃,也不是虚弱,而是死沉如水,毫无波动,就如同一个死人,捉不到一丝的生机。
不等他惊觉示警,班雨星的身子猛的消失不见,跟着脖颈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徐佑同时大声说道:“外面风大,班箓将你进洞三步,然后在此等候我和大祭酒出来。”这是为了避免上面的人探头下望,所以说班雨星也入洞来,打消他们可能会有的怀疑。
清明已经褪去伪装,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就算见过多次,可每次看到易容易骨的绝妙,徐佑都会叹为观止,不过一想到为了练成青鬼律,清明所受得那些折磨,倒也觉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万般皆是命,强求不得。
清明背着昏死的阴长生,徐佑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走吧,我有预感,你叫清明,又正好赶上清明洞现世的时候让我们抓住机会,冥冥中似有天意,此行必定成功!”
寒门贵子 第九十一章 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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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洞比较平直,但跟其他各洞不同,它的路是往下走的,且狭窄之极,只容一人侧身通过。洞也不高,一人半而已,勉强行走百步,微弱的火光下能看到前面有九枚大小不一的圆形青石,排成诡异的图形,有的凸起,有的沉陷,杂乱中暗含杀机。
“之前在雨水洞,我曾见过相似的这种青石,跟着卫长安的脚步记下了如何行走,只是两洞的阵势恐不尽相同,照本宣科,失之草率……”
清明将阴长生放在地上,慢慢俯下身子,慎思了片刻,起身道:“这是阳遁一局,天六、地七、阴三、合四,生门在坎,郎君随我落足!”
“好!”
清明将阴长生夹在胁下,先从左边第三个青石起步,然后是右边第七,再是前面第六,最后倒数第四个,轻轻落地。
青石安静的躺在那,没有任何的反应!
徐佑依葫芦画瓢,最后一块因为距离较远,落地时较为大力,咚的一声,青石竟往下陷了三寸。耳中传来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仿佛刀刃划过铁板,让人心烦气躁,周边的山壁纷纷坠落灰尘和碎石,变魔术似的露出几十个幽深的洞口,只有拇指粗细,仔细看,可以看到金属的冰冷光泽。
清明眼疾手快,抓住徐佑把他往身后一拉,前扑到地上,顺势把可怜的阴大祭酒放在两人的背部做肉盾,以防万一。
嗖!嗖!嗖!
短小急速的箭矢瞬间封闭了整个青石区域,交织如网,密不透风,如果有人尚在青石上没反应过来,这会已经被射成了棘刺最多的豪猪。
足足十息,尖利的箭啸声才停了下来,徐佑翻身坐起,长长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极好,笑道:“多亏你……要不然出师未捷,就要死在这歹毒的陷阱里了……”
“是我考虑不周,刚才应该借郎君一分力!”清明说的是实话,习武之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很大,他轻功卓绝,踩着石块的重量几乎等同于羽毛,徐佑却不同,浊气在胸,气息下沉,一脚上去,石头必然会动。
“不是你的错,我应该想到,这最后一块青石距离其他石头这么远,诱人用力跳过去,定然设有陷阱……还是大意了!”
徐佑看着那密密麻麻扎进山壁岩石里的铁箭,可想而知力度有多大,箭头有多么锋利,山壁后面的机关应该就是自春秋开始就在陵墓里大量使用的暗弩,相传秦始皇陵里除了大量的水银,最多的就是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暗弩,只是不知道究竟怎么设计的。以方才的情形来看,只要确定能把人困在狭小的空间,怕是连小宗师也难以逃生。
短暂的回神后,两人继续往下行进,又走数十步,眼前突然出现三个洞口,分别通往三条不同的路。鉴于方才的凶险,几乎可以断定只有一条是安全的,徐佑转头看向清明,清明笑道:“这个简单,斗指乙,清明至。既然是清明洞,乙位在震……”
徐佑接过话道:“天有八门,以通八风,地有八方,以应八卦。八卦者,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清明点头道:“天地定位是乾、坤,山泽通气是艮、兑,雷风相薄是震、巽,水火自然是坎、离。震为雷卦,位属东,主临危不乱,享通畅达,”他手指正东方的那条路,道:“走这里!”
说完刚要迈步,徐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清明诧异回头,道:“郎君?”
“方才那青石阵,共几块石头?”
“九!”
徐佑沉声道:“你以文王八卦推演震位,上下左右相对的卦数加之为几何?”
听懂徐佑的意思,清明脸色凝重起来,道:“十!”
“不错!”徐佑道:“论易数我远不及你,可要说估测人心,你就不及我了。虽然不知道这二十四洞的阵势为何人所设,但观其格局之宏大,每一步都暗含深意,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设那青石阵……所以我猜这三条路并不是以文王八卦来推演,而是以伏羲八卦为本……”
伏羲为先天八卦,对称的卦数相加为九。文王为后天八卦,对称的卦数相加为十。清明差点惊出一身冷汗,道:“郎君所言极是,我又大意了!”
“不是你大意,而是设阵的人太过歹毒,青石阵为阳遁一局,但凡通晓阴阳十八局的人都可轻易破去。成功之后,会以为后面的阵势也都在文王八卦的推演之中,从而落入预先设好的陷阱,这就是惯性思维的可怕之处!”
清明不懂什么叫惯性思维,却明白徐佑话里表述的含义,道:“伏羲八卦的震位在东北,那,我们要走东北?”
徐佑当机立断,道:“赌一把!走!”
他正要进洞,清明抢先一步,道:“我来,郎君稍候!”背着阴长生连走五步,没有异常,看来是赌对了。徐佑跟着进去,手中的火折只能照周边三尺,但至少是安全的,笑道:“我现在倒有些好奇,那两条路会有什么歹毒的陷阱?”
清明却道:“这陷阱其实算不得歹毒,之前那青石阵发动的机括设在最后一块石头,若设在中间,岂不更妙?并且它先有声音提醒,后有坠石警示,只要不惊慌失措,完全可以跳出来,躲开那些致命的箭矢。我观此阵,处处留有余地,死路藏有生门,应该跟那些只为取人性命的陷阱不同。”
徐佑露出赞赏的眼色,惊叹道:“你这番话大有道理,仔细想来,鹤鸣山毕竟是修道求真之所,这山腹中的奇阵设立时或许不为杀人,只为考验,唯大智大勇大成者才可进入腹心要害……”
说话间脚下的路开始变的平直,本来是斜下,现在成了水平,又行二十余步,眼前的路竟到了尽头。
清明摸了摸厚实的山壁,敲打几下,又使了真气透入,低声道:“不是暗墙,后面没路了!”
徐佑也上前附耳听了会,手指轻叩,喃喃道:“难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应该以文王八卦先正东那条路才对么?”
说着仰头看去,崎岖不平的洞顶找不到丝毫的缝隙,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徐佑心中一动:“伏羲八卦里乾上坤下,清明节气万物由阴转阳,遇死门则从阴土寻生路……”
两人同时低头,清明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手掌贴着坚硬的地面输入真气,三息之后,听到嗡声的金属回响,不用徐佑吩咐,从袖中滑出短匕,入土如切豆腐,很快就将地面下的暗门清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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