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这是文人墨客尽显风流的时代,也是谋臣名将闪耀光华的时代,但在这一幕幕璀璨外衣包裹下的最深处,却是一个流着血,刮去了人肉,熬着骨头下酒喝的最无情的时代
履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感激的神色,道“多谢郎君体谅嗯,有一次,他他又在折辱我,恰好被水夷看到。她很同情,也很可怜我,私下说过想要求三娘,看有没有法子让我离开二郎身边,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毕竟三娘喜爱清静,向来不管府中的事,又牵扯到了兄长,水夷也不敢唐突开口。”
徐佑有意缓和下凝重的气氛,笑道“直到我来了,你们觉得找到了机会,是不是”
履霜惶恐中带点歉意,道“对不住,是我们太放肆了。”
“过去的事了继续说,水夷那个满肚子坏主意的小娘,是怎么给你洗脑的”
“洗脑”履霜轻声道“郎君是指她怎么说服我的吧其实也没什么说服的,水夷跟我闲谈时,提到义兴那个跟三娘定亲的徐郎君到晋陵来了,还说,说他”
“猜也猜到不是好话,说吧,无妨”
“说那个徐郎又蠢又笨,不过是午阳鼓刀,滕公厩驺,颖阴商贩,曲周庸夫一样的山野村夫,还想着攀龙附凤,染指不该染指的人,定要狠狠的整治他一番才能消了心头的火气。”
徐佑哼道“水夷连左传都没读过几句,更何况汉书想必午阳鼓刀这几句,是你帮她文饰之后的话,原话到底有多难听”
午阳鼓刀,滕公厩驺,颖阴商贩,曲周庸夫,是汉书里形容的四个人,分别是樊哙,夏侯婴,灌婴,郦商,都出身不高,属于贱籍。
履霜小心的看了徐佑一眼,看出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聪明的避过了这个话题,道“也因此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我扮作雅筑的婢女去见郎君。一旦成事,郎君狼狈不堪自不必提,水夷能出了气,而我也必然会触怒二郎,最好的下场,不过死有全尸而已。以三娘的性情,就算她事先不知,事后也会生气,但此事既然跟她有了牵连,定不会坐视不理。到了那时,水夷就有了借口去替我求情,然后死中求活,试试看能不能借此脱离这个让我生不如死的地方。”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两个女娘真是胆大,颇有几分心狠手辣的果断”徐佑笑道“要不是我是里面的苦主,都要忍不住给你们赞一句好”
履霜被他调侃的不好意思,又欲跪倒在地上赔罪。徐佑阻止了她,道“以前各不相识,你为了活命,水夷为了出气,都有你们的理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所谓谁对谁错。我既然不跟水夷计较,也不会跟你计较,此事就此揭过,不许再提”
“诺”
履霜娇怯怯的应了声,过了一会不听徐佑说话,悄悄抬头望去,见他不再是刚才端坐的姿态,而是斜靠在船板上,双腿成不合礼仪的萁坐,也就是双腿向前伸开。表示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没有起先那么深的戒备和疏远,壮着胆子问道“郎君,能不能再念一遍之前你作的那首诗我出来的急,其中有一句似乎听的不太真切”
徐佑懒洋洋的道“这也不是我作的,忘记从哪里看来的,正好应景,所以随口吟诵一番,不要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
履霜有些看不明白徐佑,江东士族之间重玄谈,也重诗文,一有佳作,旦夕之间就能传诵数州,为天下所倾慕。别人要是能做出那样绝妙的诗句,莫说佯装不认,恐怕忍不住逢人都要炫耀一番,何曾会云淡风轻到这种地步
正当她以为徐佑不会再吟,有些失望的时候,他却慷慨击掌,高声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清越的声音穿透舱壁,在空旷的夜里荡开了一阵阵的波动,恰好一艘大船紧挨着经过,船头站着一人,负手仰望漫天的月色,突然听到了这首诗,脸上的表情先是讶然,然后变成了震惊,忙喝令停船,快步走到这一侧的船舷边,道“不知哪位郎君在舟中,在下诸暨张墨,可否过船一叙”
诸暨张墨
徐佑只是一时兴起,忽做高声语,却不料如此都能惊动天上人,脑海中飞快的搜索了一遍,没有这个叫张墨的人的任何资料。
张墨,好像是某个著名坑爹儿子的名字啊
履霜噫了一声,脱口道“竟然是他”
徐佑知道履霜在袁氏多年,见识非平常女子能比,问道“你认得此人”
“诸暨张墨,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就是人称五色龙鸾的张不疑。”
“五色龙鸾此人一定文采非凡,可是吴郡张氏子弟”
文选有“摛藻下笔,鸾龙之文奋矣” 的句子,李善做注说“鸾龙,鳞羽之有五彩,故以喻焉。”后来常被用于比喻文章华美,辞藻绚丽,所以徐佑一听外号,就知道这个张墨定是三吴地区知名的大才子无疑。而能培养出这等人才的,一般都是世家大族,既然姓张,想来跟吴郡张氏脱不了干系。
“听闻张墨曾在两年前的吴郡西园雅集中写诗属文作赋,无不拔得头筹,其人又风神清令,被扬州大中正誉为俊才,却因为家世所累,只能定为八品。后征辟为郡丞,辞而不就。至于他跟吴郡张氏的关系,众说纷纭,有说是张氏早就没了往来的远房旁支,也有的说是三代上还在一房,只是后来牵扯到家族内斗,张墨这一支被逐了出去,跑到了诸暨定居。哪一种是真,我就不得而知了”
徐佑突然发现履霜有个别人不及的长处,那就是经过袁氏这个儒宗的多年熏陶,又自小在清乐楼长大,对这些文人墨客的雅事,知道的要比自己多很多。他身边有秋分主内,那是第一等的贴心人,也有身手高绝的左彣主外,一应需要动手的事全都不必操心。可钱塘乃至吴郡,自古文风鼎盛,才名昭著之人不知凡几,可他却一概不知,一概不晓,要是将来游走其间,遇到人见人爱的明星人物,自己却有眼无珠,得闹出多大的笑话
果然是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关键要用到正确的位置。徐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袁青杞会不会早就料到了这一层,知道他到了钱塘,人生地不熟,所以才顺水推舟,一箭双雕,把从小在吴县长大的履霜送给了他
要真的是这样,袁青杞的心计可就太可怕了
徐佑心思电转,先把对袁青杞越来越深的忌惮压在心底,他身处险境,哪里肯在这个时候结交朋友,连舱门也不出,道“舟中携有女眷,夜深恐有不便,失礼之处,还望不疑郎君莫怪”
张墨不是那些罔顾礼法的狂士,听有女眷也要硬闯过来,闻言也不强求,径自赞道“郎君此诗,不似乐府古曲,也不似曹丕燕歌行那样句句用韵,反倒采用隔句用韵的法子,并且字与字间似有韵律,听来有摇曳之美态,让人眼界顿开。初时只觉句法绝妙,似连而断,似断而连。可越品越能从中体悟到扑面而来的荒凉寥寂,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对愁眠三字,道尽了孤身一人无所适从的苍凉欲绝时人皆以五言为贵,我却独爱郎君这一首七言“
徐佑暗忖此子果真厉害,仅仅顷刻间就能领会到张继这首枫桥夜泊的精微细妙之处,更能从中察觉到隔句用韵和平仄格律的规则,要知道在这个时空里,虽然五言诗已经走到了穷途,但还占据着主流地位,七言诗在汉张衡和魏曹丕之后一蹶不振,到此时也没有大的气色。这些都还属于歌行体的范畴,而徐佑吟诵的这首却是声韵已经很成熟的唐代的著名七绝,两者之间在技术上相差了不止数个年代。
”郎君谬赞五言词穷,故而七言达意,实属才尽的无奈之举。“
”哈哈哈“张墨爽朗的大笑,道”听郎君此言,就可想见其人何等的高逸不过在下心中有一处疑问,还望不吝告知。”
“郎君请说
“姑苏城中虽寺庙众多,但居此最近,也就是郎君适才听到钟鸣的那座寺院,应该名叫枫桥寺才对。不知郎君何故称之为寒山,可有什么典故吗”
寒门贵子 第四章 上策杀人
听了张墨的话,履霜低声道“我刚才问郎君,说有一处没听真切,也是以为寒山二字是听错了的。”
徐佑同样压低嗓音,道“只是为了韵律合拍,贪求好句而已。若是改寒山为枫桥,不仅重了上一句的江枫,也坏了整首诗的节奏。”
不过对履霜这样解释还行,对张墨却显得有些轻佻。高声道“不疑郎君有所不知,我数年前在枫桥寺游玩时,曾遇到一个扫地老僧。他观我气色,察知我心中有诸多郁结难解,故意将一堆枯叶扫到了我脚下,挡住了往前的去路。在我怒不可遏,正欲诘问的时候,突然道“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张墨被徐佑挑起了浓厚的兴趣,道“郎君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我哪里答的上来苦思许久,找不到答案。老僧仿若拈花一笑,绕过枯叶,往远处走去,说道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谤我,欺我,辱我忍他,让他,由他”张墨口中默念了两遍,身子一震,竟忍不住又往前跨出了一步,道“郎君可知老僧法号”
“法号寒山”
张墨一愣,继而纵声大笑道“是极是极,枫桥寺从今夜起,将以寒山名之了”
笑声过后,张墨一揖到地,道“江中偶遇,能得一首好诗,两句妙语,一身疲惫,消融如春雪,实在是惬意只是在下有急事返乡,不能多做停留,郎君日后若有闲暇,可到诸暨一叙,当扫榻以待。”
徐佑到现在还没有通报姓名,张墨非但不以无礼,反倒诚心交纳,为人豁达有风度,令人心折。
“若有机会,定会叨扰。”
“好,就此别过”
大船刚刚离开,秋分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徐佑站起身,道“你也早点安歇了吧,明日一早进了吴县,风虎会送你登岸。”
秋分还不知道两人间的谈话内容,听到这里啊了一声,水盆也差点失手掉了下来,望着徐佑,道“小郎,履霜要跟咱们分开吗”
徐佑笑道“刚才问了才知道,履霜从小就是在吴县长大的,此次随船东来,只是因为她一个女子不便单独远行。既然到了家,自然要跟咱们分开了。”
“这样啊”秋分又回头看了看履霜,履霜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郎君说的是,我的家就在这里,以后阿妹要是跟小郎再来吴县,一定记得来清乐楼找我说说话。”
“清乐楼”
“嗯,那里是我的家,既然无处可去,只有回家去了”
徐佑离开舱室,走到船头,想着履霜最后说的那句话,心中隐有不忍。左彣也从暗处走了过来,道“郎君,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左彣是他以后倚为肱骨之人,有些事不必瞒他,徐佑道“我起先只是不明白三娘为什么要把履霜送给我,所以才想拿着话试一试她。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竟会跳江以死明志。不过刚才跟她深入的谈了谈,才知道之前的许多疑虑都有很合理的解释。”
左彣身在袁府,平日见多了赠送妓妾的事,所以一路上并没有多想,直到发生了今夜的事,才惊觉徐佑对履霜起了疑心,道“那,郎君怎么还有为难之色”
徐佑苦笑倒“因为我分辨不了,她说的话,到底有几成是真”
左彣一脸诧异,徐佑是什么人,心计和眼力都高明到让人害怕的地步,可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履霜束手无策
“郎君若是不嫌我愚钝,可否告知你们谈话的内容我毕竟在袁府多年,有些事可能比郎君略微清楚一点。”
徐佑正有这个打算,大概复述了一下履霜的原话。左彣皱眉道“没听说二郎有这样的怪癖但他一向在金陵出仕,每年待在晋陵的时日不多”
“所以这件事其实无法查证,就算真的如同履霜所言,府中也一定会严密防范,禁止任何人泄露出去。”
“正是不过履霜确实出身吴县,这个不假。当年二郎花了二十万钱将她从清乐楼中买回来,被郎主知道后好一顿训斥,还被禁足了数月,让他研习经义,少在外面沾染那些声色狗马的习气。此事闹到府中人人皆知”
“这个我料到了,若她撒谎,明日到了城中,随便一试就能试的出来。风虎,你发现没有,但凡重要的事,她说的都无从考证,可无关紧要的事,却又句句是实。所以我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极难分辨。”
左彣沉思一会,道“要解决履霜的问题,我有三策。”
徐佑道“说来听听。”
“上策,杀之”左彣语气冷峻,沉声道“事毕沉入江中,神鬼不觉。日后若是三娘问起,报一个病殁就是了。”
徐佑点了点头,道“中策呢”
“中策,可在吴县送她登岸,任她是真是假,也与我等无关了只是这样一来,她会不会返回晋陵,谗讥郎君的不是,引起三娘的不快或者再生纠缠,使出妖娆手段,让郎君无法狠心离去再或者还有什么后手,在我们预料之外,这些都在两可之间”
徐佑正是经过刚才那番谈话,对履霜的遭遇不无怜惜之意,所以才一时踌躇难决。左彣江湖老练,又是过来人,对青年男女的心态再清楚不过,准确把握到了徐佑的为难之处。
“下策如何”
“下策就是佯作不知,抛开所有疑虑,任由履霜随侍身侧。等到了钱塘,左右只有她一人,只要严加监视,料她就是有异心,也成了笼中雀,想使也使不出啄人眼珠的本事。”
徐佑思索片刻,道“以你之见,自然是选上策为好”
这次轮到左彣苦笑,道“从郎君的角度想,上策最为干净利落,不留后患。真要我选,怕是会选中策”
徐佑笑道“我还当风虎在军中待了多年,一定铁石心肠,没想到也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
“咳”左彣神色尴尬,低声道“我虽是军中部曲,杀人是份内事,但对妇孺之辈也很难下得了手。尤其跟履霜娘子这几日相处,不觉得她像是狠辣歹毒的人不过,若是郎君有严令,我自当遵令行事”
“是我失言不杀妇孺,是仁心,不该以此调笑。”
徐佑终于下了决断,道“钱塘也不是什么平安地,到了那里我们要应付的事情太多,身边再留一个不安定因素,实属不智。至于你的上策,虽然干净利落,一了百了,但切记一点,人命不是韭菜,一岁之中,可以五翦。人死了就再也活不回来,所以,今后不是确有实据,等闲不要杀人。还是明日一早,送她离船”
第二天一早,初日喷薄着清冷的光,徐佑刚走出舱门,就看到秋分快步跑了过来,道“小郎,履霜她浑身发抖,额头烫的厉害,这会都开始说胡话了”
徐佑和闻声赶来的左彣互看一眼,都暗呼不妙,真要是染了风寒,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让她离开左彣拱手道“郎君,我曾跟随军大夫粗学过一点医术,不如让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徐佑没想到左彣还有这一手,道“去吧”
一盏茶之后,左彣掀开帘子出来,脸色沉重,走到徐佑跟前,低声道“确实感染了风寒,不是装的。”
要是普通女子经过昨夜那样的折腾,江水又凉,感染风寒倒不是不可能。只是见识过水希的武功,徐佑下意识的以为履霜应该也是深藏不露才对,这点寒气,尚不至于侵入肺脾。
可看眼下的情况,难道真是冤枉了无辜
“进城吧,找个大夫看一看,总不能见死不救”
徐佑无奈说道,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之人,虽然处在了这个流血无情的时代,却总是保留着心头的一点明灯,不曾熄灭
寒门贵子 第五章 扬帆南下
吴县,是吴郡的郡治所在,也就是后世的苏州,境内河港纵横,湖荡密布,山水逞一时之秀,向来有人间天堂的美誉。
徐佑前世里曾经多次来过吴县,但真正看到原汁原味的古苏州,还是觉得倾文字之美,也难以尽述此间之妙。一排排白墙青瓦沿着弯弯曲的小河流往远处散成玉带的形状,拱形的石桥每隔数米就有一座,舟船穿梭其下,仿佛天上的玉女在用人间的凡物编织华丽的天锦。时不时的走过成群结队的衣冠士女,个个体态娇柔,敷粉熏香,竟很难分辨是雌是雄。繁忙的航运造就了更加繁忙的早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吆喝声,装卸货时的号子和唱名,共同组成了这一幅盛世浮华的漫长画卷。
将轻舟停靠在吴县二十八处码头其中的一座,丁季向守码头的令吏交了厘金,也就是所谓的“落地费”,然后由他这个吴县的常客带着左彣上岸去请附近的大夫,秋分则和丁苦儿一起张罗起饭食来。
不一会,炊烟袅袅,米香开始弥散,秋分端了碗蒸饭走了进来,笑道“小郎,用饭了”
徐佑除了在刚进城的时候欣赏了一下风景,其余时间都待在舱室中,接过碗,凑过去闻了闻,道“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饙饎小丫头厨艺见长嘛”
这是诗经大雅里的诗,意思是跑到远处取来活水,那儿舀,这儿倒,蒸饭就是好吃,听起来很得瑟是不是那是因为蒸饭在以前属于很上档次的食物,就如同现在的燕窝鱼翅,不是普通人家的饭食。秋分从小被徐佑养成了女汉子,字认识的不少,可书却没读过几本,哪里听明白徐佑念的什么,吐吐舌头,道“小郎说话越来越像袁氏的人了”
这意思是不是骂我臭文青呢徐佑斜了她一眼,道“你的饭呢端来一起吃吧。”
“不不,这可不是我做的,阿苦刚才去旁边的粮码头买了宁州最上品的林邑稻米,特意做给小郎的蒸饭。”
吴县二十八座码头,已经建立了详细的分类,比如运钱帛的银码头,运米运麦和其他食材的粮码头,还有专门运粪的粪码头。
“特意做给我”
徐佑知道林邑也就是越南中部的某个地方,不过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一直属于中国的一部分。这个时空也不例外,归楚国宁州管辖。
他吃了一口饭,入口香甜滑腻,比起三吴地区的米另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口感,道“为什么要特意给我做”
说起蒸饭,做法比较奇特,要先下米到锅中煮到半熟,然后才捞起来放进甄中的箪子上蒸熟,这样的米粒胀大,饭粒之间不粘,一粒是一粒。
诗经中的饙字,就是讲蒸饭的做法。
秋分抿着嘴笑了起来,却不回话,徐佑指着她道“一定是你的主意对不对以后别这样了,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放心吧,你家小郎的身子还没那么娇气。”
“小郎冤枉我了,真的不关我的事。”
“那倒说说看,阿苦为什么要对我另眼相看呢”
这话要是直接对丁苦说,有点调戏的意思,但跟秋分两人,却是主仆间的玩笑。
秋分噗嗤笑道“小郎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可没有对你另眼相看。她跟我说啊,你们小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冷着脸的时候真的好吓人,就像领着千军万马的将军,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就要杀人似的。她其实说的也对,咱们徐氏的人可不都是马上征伐的将军吗只可惜”
秋分神色一黯,怕引的徐佑伤心,赶忙低下头去,顾左右而言他,道“小郎,你快吃饭吧,我去看看履霜。”
瞧着秋分的背影,徐佑摇头失笑,他固然背负了徐氏的深仇,但真正要复仇的人,都会把那股猩红的yuang压抑在内心最深处,别说耳边听闻他人提起,就是将来有机会站在沈氏乃至太子的面前,也要表现的若无其事。又怎么会为了秋分的无心之言而浮动心绪呢
一碗蒸饭吃完,秋分急急过来,道“小郎,左郎君怎么还没回来,履霜她,她这会咳的喘不过气来”
徐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慢慢放下碗筷,道“耐心等风虎回来,我们急也没有用。不过也不要太担心,风寒不是急症,吴县是三吴精粹所在,随便一个大夫也比咱们晋陵高明不知到哪里去,一定会药到病除。”
“嗯,郎君说的对。”秋分用力的点了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左彣带了出诊的大夫回船,长髯白面,目光炯炯,身后跟着两个背药箱的侍童,医道如何不得而知,但这个卖相倒是很让人安心。
又过了一会,徐佑听到左彣送行的声音,知道看完了病。前后脚工夫,左彣掀开布帘走了进来,徐佑问道“如何”
“大夫说是风寒之邪外束肌表,卫阳被遏,故见恶寒”
“此病严重吗”
左彣沉声道“很严重,这个病起病急,病程长,痊愈后还得精心调养。她现在只是发寒,气阻,可若是寒气继续偏盛,就会呕吐、涨满,接着留滞经络,形成痹证或痉证,再厉害些,寒邪直中于里,会导致冷厥,危及性命”
徐佑料到不会太轻,可也没想到这么棘手,道“大夫开方子了吗”
“开了,麻黄、紫兴、杏仁、桑白皮、茯苓、甘草等各七钱,还有”
“你通医术,这方子有没有问题”
左彣不敢大意,拿出方子又看了看,道“大夫断的里寒证,一般都要用到华盖散的方子,按说不会有问题只是,郎君也知道,我只是粗学了点军中急救的皮毛,对这种大病没什么把握。”
“用药吧既然咱们都不懂,那就信任大夫的诊断“
煎药的间隙,徐佑去看履霜,道“大夫说了,这是小病,服幅药就能大好,不要多虑。”
履霜红润的唇瓣由于寒邪而变得有些干裂,虚弱无力的眉眼间,一颦一簇,如同西子捧心搬的柔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劳烦郎君费心”履霜捂着唇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的道“等会服了药,我要能站起来,还得劳烦郎君派人送我到城中找一间逆旅住下”
客栈由来已久,汉代时叫谒舍,在魏晋时一般称为逆旅或客舍。徐佑皱眉道“逆旅你不是要回清乐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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