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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履霜从被子里伸出手,紧紧抓住徐佑的手腕,因为用力过大,指尖都有些发白,仰起头,求道“郎君咳,咳我之前那般说,只是不为了让秋分担心,也不让你再为这件事情分神其实,能从楼里走出来的人,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去郎君,求你,哪怕把我随便仍在城中就好,千万别,别”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要不是天生下贱的人,能从清乐楼那样的地方脱身,自然不会再想回去。别说履霜已经不是十三岁的豆蔻年华,就算再回到当日,就算还能找到像袁氏二郎一样合意的人托付终身,那又能如何
知人知面不知心,女子的命运,尤其是容颜秀美的女子的命运,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见徐佑沉默不语,履霜的俏脸更加苍白了几分,道“郎君,我在逆旅中也不会有事的,只要用足了僦钱,今后再熬药以及食宿都会有人照顾,调理一段时日,自能痊愈。那时候不管是找个敦厚老实的人嫁了,还是再谋其他的出路,都不会受什么苦的。”
僦钱也就是房费,徐佑终于有了决断,拉起她的纤手,赛回被子里,又随手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往外面走去,等到了舱门,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道“等会秋分会照顾你服药,服完了好好睡一觉。过了这两日,到了钱塘,再给你找个名医诊治。”
履霜呆了一呆,望着徐佑的背影没有做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拉起被子盖住了头脸,身子微微的颤抖着,片刻之后,发出夹杂着喜悦和极度压抑的闷声低哭。
徐佑走到船头,左彣迎了过来,低声道“要不要我去找辆牛车”
“不必了,吩咐丁季准备好食材和清水,不要耽误,争取尽快离开。”
左彣答应一声,并无异样,徐佑看他一眼,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
“郎君是非常人,自然行非常事。别人都会选上策或中策,郎君选了下策,自然有他人无法猜度的用意。”
徐佑哈哈大笑,道“风虎,早说你不是拍马屁的人才,不过这个马屁拍的不错,有进步”
左彣也是一笑,回头看了看履霜的舱室,眼中隐有担忧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对徐佑由衷的倾服
这个世道,杀人的人有很多,但可以杀人,却能忍着杀心的人,极少极少,
为了这极少的一个人,他愿意性命相随,死而无憾





寒门贵子 第六章 雪泥惊鸿
沿着江南古河道,轻舟日行数十里,很快过了嘉兴,再往前走就要进入长河水路,丁季请示徐佑后,决定连夜赶路,争取赶在第二天抵达钱塘。
夜航从来都是考较经验和运气的技术活,不过从苏州到钱塘这段水路的水情比较平和,没有什么险滩和急浪,加上商运发达,各种行船往来繁忙,高悬的气死风灯交互辉映,将晚上照的如同白昼。久而久之,夜航就成了这一带的常态,一般不会出现危险的状况。
徐佑刚刚入睡没多久,被外面的嘈杂声惊起,起身到船板一看,原来到了一处津口。自魏以来,为了收取关税,即关津之税,在连接三吴地区至帝都金陵的黄金水路上修建了十一座津口,前七津在丹阳郡以西,后四津在吴郡至会稽郡之间,各设津主一人,贼曹一人,直水五人,以检察禁物及亡叛者,“其获、炭、鱼、薪之类过津者,并十分税一以入官。”这种商税一直是政府税收的大头,每一津,低的岁入百万,高的可达四百万之多。
津口的前后停着一百多艘各式各样的船只,每一艘船上都站了不少人,或者低声议论,或者翘足观望,或者隔着江面互相打听消息。更有甚者,见短时间内无法通关,竟于所乘楼船二层的甲班上铺开数十米长的上等蒲席,用奢华的绫罗绸缎掩盖其上,摆开案几和熏香,点上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不时有衣着精美的侍女端上一叠叠香飘十里的食物和糕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坐在锦缎蒲团上,背后靠着的不是三足几,而是两个美貌侍女的酥软香怀,头戴着进贤冠,身穿宽袍,却解开束带,露出里面的丝绸裲裆,一派贵族风度。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排场”
“钱塘郭大你都不知道”
“郭大钱塘大贾郭勉”
“除了他的金旌船,谁有这样的气派用二十斤黄金做帆”
“黄金帆风吹不动,除了彰显财富,有什么用处”
“是没用处,可钱塘乃至吴郡,你知否有多少人都想登上这艘船,尝一尝传闻中只有冬日才有的雪泥酒,听一听钱塘最有艳名的孙神妃的惊鸿曲”
“啊原来他就是人称雪泥惊鸿的郭狗奴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还当是醉月楼里娇柔柔羞怯怯的小娘呢哈”
“慎言,慎言郭大最烦别人提到这个,真被听了去,当心你的性命”
此话一出,顿时人人噤声,倒让徐佑的耳朵清净了不少。他顺着众人目光的焦点望去,果见那艘足足比周边所有船只都大上三四倍的楼船上,在船头竖着一张金灿灿的三尺小帆,帆上刻了一个郭字,数百盏灯火映衬着明亮的月色,将那个郭字照耀的如同万丈金光。
二十斤黄金,在后世也许还算不上豪富,但在这个时代,黄金作为顶级货币,更多的是收藏价值,足足二十斤,绝对是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了
左彣也在船头看热闹,回头看到徐佑忙走了过来,道“郎君,你怎么也出来了是不是人声嘈杂,打扰了清梦”
徐佑目视金旌船,道“这是何人”
“应该是钱塘郭勉,整个吴郡,只有他这一艘挂着黄金帆的船。”
但凡听过西晋石崇和王恺斗富段子的人,都明白不管什么时候,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的面子比拼从来没有停止过。郭勉的黄金帆既然如此拉风,必定很多同样有钱的富贾会争相效仿。可左彣既然说只有这一艘,那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郭勉郭大郎的背景不简单,至少不是纯粹的商人,所以别人连模仿一下都不敢
徐佑以前读过唐长儒先生的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续编一书,里面说商人为了获得庇护,多投靠贵族和官员,连皇帝身边都出现了御用商人。他们利用对方的权势,赚取了普通人累积数世也不可能拥有的巨额财富,然后用这些财富反而去影响对方,甚至能借之恩倖步入政坛,并将下层的生活习气带入了上流社会。
等到了北齐,终于屌丝逆袭,形成了商人政治的格局
从最下贱的商贾之流,经过百年耕耘,开始掌控帝国最根本的权力枢纽,归根结底,决定最终胜负的不是人和人的智慧,而是属于金钱那种余生具有的魔力
“郭勉小字叫狗奴”
“是,听说他最恨听别人喊这个小字,听到就要杀人。”
徐佑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讳自然也不例外,此人性情如此暴躁,能发迹到这种程度,倒也稀奇。”
左彣压低嗓音,道“听闻郭勉跟江夏王素有往来”
唐长儒将商人分成三个层次,第一等是中央恩倖,第二等是地方王侯将帅的恩倖,第三等是小商小贩,游食无赖之徒。
郭勉,明显属于第二等
换了别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郡县之地的商人,何德何能跟天潢贵胄拉上关系但钱塘不同,它属于楚国经济最发达的三吴之地,川泽沃衍,有海陆之饶;珍异所聚,故商贾并凑。史称“贡赋商旅,皆出其地。”有这样的底气,自然有攀扯江夏王的资本和门路,徐佑有预感,到了钱塘,跟这位郭勉郭狗奴打交道的机会不会太少
徐佑点了点头,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丁季去打听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丁季从搭在前船尾部的木板轻轻一点,猿猴似的跳了回来,丁苦儿手脚麻利的抽回木板,递过去一碗姜汤让他驱寒。丁季接过一口喝完,抬头看到徐佑,赶忙过来,笑道“郎君醒了”
“刚醒没多久,丁老伯,是不是河道又淤塞了”
“不是不是,河道通畅着呢。好像是津主接到太守府的急令,要求封关严查往来船只,尤其是通关的大船,每一处都要仔细搜查,每一个人都要查看过所,对比甄别身形、相貌、口音和其他事宜。”
所谓过所,就相当于普通人的水陆关隘证明,想要通关必须有这个东西。上面写着持有人的各种详细资料,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去往何方,身高几尺,有无胡须,脸部特征等等等等,在没有照相技术的年代,已经算是很有操作性的证明文件了。到了唐代,过所制度更加严格,也因为这个缘故,西天取经的玄奘和尚其实是偷渡出国的,西游记里隐藏了这一节。
左彣奇道“这像是在搜捕人犯”
“左郎君说的是,我跟长河津的贼曹相熟,私下里问了问,好像是在搜捕一个海上的抄贼”
抄贼也就是海盗,究竟什么样的海盗能让官府这样宁可封禁一条联通江南各郡的最重要的水路,也要将他堵死在这过往的数百舟船当中
新年快乐




寒门贵子 第七章 抄贼
由于舟船太多,通关的速度极慢,有些人等不及了,想要行使身为士族的特权,派人持了过所到津口请求通融,不料毫不留情面的被打了回来,引得周边好一阵嘲讽。
士族有清浊,门第有高下,虽然有人被驳了情面,但也让其他人看到了彰显自身清贵的机会。徐佑的坐船老老实实的随着大部队慢慢移动,不时看到有奴仆打扮 的人手持过所和棨牌到关隘前报名
“巴东成易”
“临淮刘望”
“南康齐宝之”
“琅琊颜真”
这些人中不少都是中等乃至次一等的士族,在本地郡望和周边郡县都很有话语权,可平时的威风在这小小的长河津口全都遭到了冷遇。守关的津主虽然语气平和,态度卑下,可不管外面人怎么说,他只有一个回答“此乃扬州刺史府柳使君亲笔行文吴郡和会稽诸郡,严令沿河各埭、桁、渡、津不得私放船只通关,不管是谁,都必须详加搜查,若有徇私舞弊者,杀”
扬州刺史柳权,出身河东柳氏,他的族兄,也就是当朝中书令柳宁,这样的家世和权势,别说长河津口之前的这些人,就是放眼整个楚国,能完全无视他的手令的人,只怕还没有生的出来。
接连有七八个士人被扫了面子,尤其连琅琊颜氏都无法插队,其他人自知身份还不如颜真,立刻变得老实起来,规规矩矩的排队等候检查。可见从古到今是一个道理,特权阶级并非不能遵纪守法,而是没有给他们遵纪守法的环境。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那艘无比拉风的金旌船,慢行到了津口前,二十个身穿黑缯黑甲的府州兵沿着搭好的七个跳板依次上了船,手中长刀出鞘,神色谨慎,如临大敌。
徐佑的船跟在金旌船的左侧后,两者相隔的不远,看到这一幕,他低声道“这是扬州府的部曲”
楚国的军队可以大概分成中军和外军,中军是驻守京师的宿卫军队,也是楚国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主要有六军组成,首领分别为领军、护军、左卫、右卫、云骑、游骑六将军。其外还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尉,以及积射、强弩二将所带领的军队。左卫、右卫两军宿卫宫阙,其他各军宿卫京师,有战事时奉诏出讨,战事一毕,还归原处。
外军则是相对中军而言,有方镇兵、郡县兵、地方乡兵和私兵。方镇兵就是各都督府的军队,但因为都督常常兼任州刺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因此又称为府州兵,所以徐佑有此一问。
左彣眼神中透着讶色,道“应该没错,扬州柳使君曾挑出麾下最精锐的部曲三千人单独成军,皆玄裳、玄旗、黑甲、乌羽之矰,望之如墨色席卷天际,人称墨云都。奇怪,刚才那些船都是派了几个直水登船检查一下而已,怎么到了郭勉,竟然出动了墨云都而且如此骁勇的部曲为什么会被派来缉捕一个抄贼,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徐佑的目光停留在依然高坐楼船二层美人窝里的郭勉的身上,虽然不知道他的脾性,但被墨云都欺负到了船上,还能坐着不动,要么真是临危不乱,胸有成竹,要么就是故作镇定,心里有鬼。
他微微一笑,道“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我怕抓贼是假,劫富是真”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徐佑的推测,突然听到一人高喊“在这里”紧接着响起刀剑夹杂的金石声,不等周边船上的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全身包裹在青色大氅里的人从一层偏西侧的舱中破开窗户,翻滚落在船舷上,在他身后是追赶而来的五六个墨云都,和漫天飞起的凶狠异常的刀光。
那人身手倒也了得,沾地即起,脚下展开诡异的步法,堪堪避过了劈来的长刀,然后毫不迟疑的越过船栏,扑通一声扎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擒住他”
“人呢”
“落水了,没发现踪迹。”
这时候周边围观的人群才明白发生了何事,惊呼声此起彼伏。有那胆小的,连热闹都顾不得看,抱着脑袋跑进了自家船内。不过也有一些精明的人,立刻发现了这一幕的背后所隐藏的深意,同样带着奴仆悄然消失。
不管是郭勉,还是柳权,都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存在,这样的浑水,别说亲自下场蹚一蹚,就是站在旁边看看,也怕沾惹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三艘水军斗舰从津内驶出,驱开周边的行船,成品字形将金旌船围住,截断了它的退路。过了小半个时辰,不知是不是郭勉放弃了抵抗,还是和领军的校尉达成了什么协议,金旌船在斗舰的监视下慢慢驶向长河右岸,让出了津口前的空档,河道终于大开
没了查找抄贼的借口,只清点货物,收取津税,通关的速度快了无数倍。丁季跟守关的贼曹是老熟识,递交过所时还闲聊了两句,自然不会受到为难,很快就过了津,沿江长驱直下。
经过刚才的所见所闻,众人都没了睡意,徐佑吃宵夜的习惯又实时的发作,丁苦儿去弄宵夜,和左彣对面而坐,秋分在一侧奉茶。
“郎君,你说柳使君是何意莫非抓抄贼是假,对付郭勉是真”
反正长夜漫漫,闲坐也是无聊,不妨剪烛共话,徐佑笑道“这个不好说,我对扬州人事不太清楚。不过天下事一理通百理明,可以根据蛛丝马迹进行推断。你也说了,对别的船,仅仅出动了几名直水,可针对金旌船,却是二十名擎刀的墨云都。”
左彣点头道“是,这个明显是冲郭勉来的。”
“郭勉的反应也很奇怪,要是真的私藏抄贼,以他的背景,完全可以阻止这些人上船,墨云都毕竟不是柳权本人,他还不至于畏惧。除非”
“除非他不知道自己船上有抄贼”
“不错除非这个抄贼,是别人偷偷安在船上的。”
左彣眼睛一亮,道“栽赃所谓的抄贼其实跟刺史府是一路的”
“或许你看抄贼落水之后,墨云都的人只是在船舷随便看了看,并没有积极派人沿江搜索,反倒掉头去对付郭勉”
话音刚落,船身突然一阵摇晃,丁苦儿的声音传来“什么人你”接着是丁季惊恐的声音“有贼子郎君小心”然后瞬时变得寂静无声。
左彣神色大变,目视徐佑,右手往地上一抓,从不离身的长剑嗖的到了手中,大拇指轻轻一推,剑身离鞘半尺,烛火摇晃,照射的满室寒光。
徐佑知道左彣心中想的什么,因为他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暗夭
难道说离开晋陵数百里,仍然逃不过暗夭的追杀
徐佑脸色镇定,站起身拉住秋分的手,将她护在身后,道“出去看看”
三人前后出了舱室,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子低头坐在甲板上,双腿成八字伸开,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上衣的袖口,淅淅沥沥的水渍流淌了一地,在他的脚边,分别躺着苦儿和丁季,眼睛紧闭,但胸口尚有起伏,显见是晕了过去。
此人的身形样貌跟在晋陵城中遇到的暗夭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左彣并不敢大意,谁知道暗夭究竟有多少化身,走前几步,沉声道“足下何人”
男子嘻嘻一笑,抬起头来,道“刚才我从郭勉那个老匹夫的船上逃跑的英姿,难道你们没有看到没看到是眼盲,看到了却猜不到我是谁,那就有点麻烦了,可能是这里脑中有疾”
徐佑冷眼旁观,此人样貌不算俊美,眼睛细小而狭长,鼻梁高挺,双唇极薄,本是没什么福命的尖酸之相,可偏偏一双斜眉入鬓,就如同画龙点睛之笔,顿时将整个人的气质变的飞扬起来,加上说话时流露出来的玩世不恭的神态,更是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潇洒和蛊惑人心的魅力。
左彣是老江湖,不会因为对方的言语无理而着恼,也不敢当真相信他就是那个抄贼,反而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足下既然从金旌船上逃了出来,何不远走高飞要知道刺史府的墨云都可不是普通的府州兵,被他们缠上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能够安全脱身”
“远走高飞呵,我前脚走,你后脚就去报官,到时候墨云都那群疯狗又追上来,倒霉的不还是我”
“咱们素无冤仇,以后想必也不会见面,都是江湖上走动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仇家不如多一个朋友。若是你就此离开,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给别人知道。”
男子站了起来,也是这一站,才发觉他的身形很高,手脚更是比一般人长出许多,他的目光越过左彣,打量着一言不发的徐佑,道“你刚才不是说的头头是道,这会怎么成哑巴了”
原来他一直在偷听自己和左彣的谈话,徐佑微笑道“我这人有点怕生,跟足下初次见面,连名姓都没有通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男子冷冷一笑,道“有心计,拐弯抹角打听我的名字。不过事无不可对人言,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不知道足下有没有这个胆识听”




寒门贵子 第八章 借面吊丧,监厨宴客
“在下洗耳恭听”
徐佑唇角挂着微笑,随口跟他胡扯,心中却在飞快的盘算着如何把丁季父女救出来。
眼前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思缜密,将丁季和丁苦儿扣作人质,就是要让徐佑和左彣投鼠忌器。并且在跟他们对峙的时候,不管是坐着还是站起,不管是左顾右盼还是静默不言,他的右手一直垂在腿侧,指尖微微曲起,似开似合,如爪如钩,可以用最短的时间,从最佳的角度,将脚边的丁季和丁苦儿立毙于掌下。
“那就给我站稳脚跟,竖起耳朵听好了”男子傲然道“老子就是溟海盗山宗”
徐佑对海上人物所知不多,闻言扭头去看左彣。没料到左彣同样的一脸懵逼,皱眉望着山宗,也不说话。
山宗等了片刻,没等到什么如雷贯耳、久仰久仰的恭维话,再看两人的脸色,明显没有听过自己的大名,勃然大怒,道“借面吊丧之辈,监厨宴客之徒,连我山宗都没有听过,简直徒惹人笑,徒惹人笑”
徐佑这次倒是一脸惊讶,道“听你说话也是读过书的,怎么入了海,做了抄贼”
借面吊丧,监厨宴客这两个典故出自后汉书,祢衡以之评价荀彧和赵稚长。因为荀彧容姿优雅,祢衡说他只有一张脸拿得出手,而赵稚长肚子大点,被嘲讽说只会混吃混喝。正好徐佑少年风华,左彣中年大叔,形象跟这两位符合,山宗能这般恰到好处的进行类比,可知不是粗鄙无文的人。
“放屁,谁说抄贼不能读书不能识字溟海中一个个都是当世俊杰,比起你们这些蜂目豺声的禽兽知要雅致多少倍”
徐佑重生以来,听到的詈骂之言还没有今天一天听到的多,不在意的笑了笑,并不接话,问左彣道“溟海是哪里”
“在滃洲附近,那片海域的水文反复莫测,又有千百暗礁,进的去出不来,所以有溟海之称。”
滃洲也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这点常识徐佑还是有的。东晋末年海盗祖师爷孙恩挟百万众攻掠内陆,就是以舟山为基地,进可攻,退可守,搞的偌大的王朝都束手无策。
徐佑暗道,看来这个地方真的是海盗窝的理想栖息地,要不然也不会横跨了两个时空,还是无可避免的被抄贼看上。
溟海盗很拉风的外号啊
徐佑心思电转,对山宗拱手道“足下可是河内山氏的子弟”
山宗一愣神,眼光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羞惭,道“什么河内山氏,我没听过。”
徐佑何等毒辣的眼神,问出这句话,又是有心算无心,早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没听过也无妨,只是山姓不太常见,说不定与足下同出一宗,所以一时有感。”
左彣跟随徐佑一段时间,已经琢磨到几分这位郎君的行事风格,越是危机重重,越是奇谋辈出,一言一语都有深意,绝不是无的放矢,很知机的问道“不知郎君说的这个河内山氏,可有什么名士吗”
“名士自然是有的,前魏有位山巨源山公,四十岁才出仕,可短短二十年就高居司徒之位,侍奉三朝,慧眼提拔的英才遍及朝中和各州郡,主上依为肱骨,臣下视若模表,至性简净,在事清明,为天下所重。我生平所敬服的七个人当中,山公排在首位”
左彣叹道“这样的人物,想想就觉得风德高远,让人恨不能生在彼时,一睹伟器”
“何必遗憾山公后人虽然不复前朝的迈达,也极少入仕,可听闻一个个洁身自好,安居乐道,隐逸于山林江海之间,机缘到时,自有福分见贤思齐”
“郎君说的是,山公既能识人,定也能治家,后世子孙要有一成的家风遗留至今,已经是难得的钟毓神秀。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登门求见。”
两人正儿八经的说起了相声,山宗在一边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就跟几千只蚂蚁在上下求索,简直要毛躁的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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