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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我又不是神仙”徐佑失笑道“不过是试一试他而已,要是再过十息,他还沉得住气,坚持不说,我已经打算相信他了。”
左彣还能说什么好,和徐佑重新返回舱室,取掉麻布,山宗连呸了几声,瞪着徐佑道“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个秘密你不知道,还能置身事外,要是真的知道了,将来遇到麻烦,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说吧,什么秘密”
山宗示意左彣,道“在我裤中的暗袋里,是我从柳红玉的房间顺手偷走的。”
左彣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羊皮囊,先打开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递给了徐佑。
徐佑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封面上没有着一字,但火漆密封处已经被撕开,显然是山宗打开看过。
“十月八日庚寅,臣权言:奉读手命,追亡虑存,恩哀之隆,形于文墨。日月冉冉,岁不我与”
徐佑眉头一皱,自先秦以来,书信体分为书、奏、章、表、笺等五类,严格按照尊卑上下的阶级礼仪进行区别划分,以表达臣下对君主以及君主之外的皇家贵戚的尊重。而开篇这几句话,符合魏晋时“笺”的行文格式,竟然是柳权跟太子的回信。
“昔侍左右,厕坐众贤,出有微行之游,入有管弦之欢。置酒乐饮,赋诗称寿”看起来柳权昔年在京,跟太子往来甚密。再往下看,徐佑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冷,两页纸,字不太多,很快看到最后“轻舟反溯,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唯待青江可望,候归艎於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於秋实。如其簪履或存,衽席无改,虽复身填沟壑,犹望妻子知归若登庸初临,俊贤骧首,惟此鱼目,唐突玙璠。顾己循涯,萛知尘忝,千载一逢,再造难答揽涕告辞,悲来横集,不任犬马之诚,权死罪死罪。”
徐佑久久不语,等左彣小心翼翼的唤了声郎君,这才收好信笺,纳入怀中,盯着山宗,眼底深处掠过一道急闪而逝的杀机。
“山兄,此信你看过了吧”
“不错我从头到尾看了七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徐佑微微笑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山兄也对信中所说的内容,知之颇深了”
山宗也察觉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速,正色道“我不过是一个杀人劫财的溟海盗,白天出海,夜里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就是知之颇深又能如何金陵城中比溟海还要深不可测,我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扎进去连个水花也激不起,自然不会傻傻的往里面跳。”
“哦,山兄终于肯承认自己跟河内山氏的渊源了吗不然一个蜗居溟海的抄贼,又怎么知道金陵城的水深呢”
山宗长叹一声,道“反正你早猜出来了,我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徐佑望了他半响,道“山兄说的是承认不承认,无关紧要。既然如此,这封信我收下了,想必山兄也不会多嘴,是不是”
“我这就回溟海去,以曾祖巨源公之名立誓,三年之内不踏入吴郡一步”
都是聪明人,真的可以省却不少的口舌,徐佑点了点头,道“我料想你不会自寻烦恼,缄口不言,对大家都好。前面不远就到西陵县,你趁夜离开,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寒门贵子 第十二章 挥手道别
西陵县在钱塘上游,徐佑目送山宗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草荡之间,左彣低声道“郎君不是说钱塘渎至沪渎间驻扎着水师,为什么又建议他在西陵上岸,走这条路入海呢”
“从上虞到浃口入海确实安全不假,可那只是针对平时而言。山宗现在已经在柳使君面前备了案,我能想到这一层,刺史府多少才智高绝之士,岂能想不到这一层几乎可以预料,上虞一线早不知布下了多少明刀暗箭,只等山宗过去送死。兵法云虚则实之,正因为大家都认为走沪渎是一条死路,所以才可能尚有一线生机而且”
“而且什么”
徐佑回头遥望来时的江面,思绪似乎又回到了昨夜遇到的那艘金旌船上,美女如云,绫罗密布,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安坐不动的静等墨云都的人蜂拥而至,眼中透着智慧的光芒,道“而且,柳使君当下的视线正停留在钱塘郭勉身上,对山宗的围捕必然会有所松懈,只要他能抓住这个机会,未尝不能跳出一路上的层层包围。至于说能不能安全抵达溟海,尽人事听天命,还要看山宗自己的造化了”
“郭勉”
徐佑点点头,道“起先,我以为山宗是刺史府的人,以此来栽赃陷害郭勉。后来想想,这个推断并不成立,因为郭勉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平白无故安插一个抄贼的把戏,一查就能查的明白,以刺史府的手段,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再结合山宗的言词,可以断定,是墨云都的人在追捕山宗的过程中,发现他偷偷上了郭勉的船,报于柳权知晓后,这位手握东南半壁的使君大人便决定将计就计,在长河津口瓮中捉鳖,拉郭勉下水哈,为了一个商人,竟然出动了水师三艘艨艟斗舰,不可谓不是大手笔。”
左彣对徐佑的思虑周到极为佩服,不过他心中还有一点疑问,道“既然如此,刺史府又为何疏忽大意,放跑了山宗就算当时舟船众多,夜黑临江,可刺史府应该有的是法子让山宗不能隐匿身形,束手就擒才对。”
“这也是最初误导我的判断的原因之一,现在想想,当时墨云都的人确实是故意放山宗离开。究其缘故,无非是害怕被郭勉知道山宗的真实身份,因为那样一来,要是郭勉提出当面对质,或者其他辩白的途径,照样很容易查明白山宗跟他其实毫无关系。与其这般,不如先放山宗逃跑,然后再派人追捕,反正对刺史府来说,一个小小的抄贼,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手掌心。等各自擒获,如何炮制口供就是刺史府手中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左彣恍然大悟,道“如此就说的通了,亏得郎君洞明烛照,不然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徐佑笑道“我也是事后诸葛亮要不是山宗终于变得老实了些,将前因后果一一言明,恐怕咱们还搞不清楚状况”
“事后诸葛亮郎君说话总是简单却又有无穷妙趣。”提到山宗,左彣也是一笑,道“此人在溟海盗中应该也算排得上名号的人物,无论身手和心智都不在话下。只是该他倒霉,遇到了郎君,再怎么厉害也只能落个阶下囚的下场。”
徐佑沉声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山宗虽然入了溟海从贼,但内心深处却未尝不以抄贼的身份为耻,加之他出身士族,心中尚存几分礼仪廉耻,故而被我以河内山氏的清誉死死困住,束手束脚,一身功力顶多发挥出来四成,今后不遇到便罢,要是遇到了,风虎切莫掉以轻心。”
“郎君说的是,我记下了”
了结了此事,沿途再无波澜,这日刚过了午时,轻舟进入了钱塘地界,按照徐佑的吩咐,在一处偏僻的小码头停好了船,丁季拉着丁苦儿跪伏于地,答谢徐佑昨夜活命之恩。
徐佑忙伸出手,道“丁老伯快别这样,秋分,扶苦儿起来。”等秋分将丁苦儿拉起来,又道“千万别多礼,此事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万幸苦儿没出意外,不然我于心何忍又怎么像老伯你交代”
丁季老泪纵横,道“小人在河路上奔波了数十年,伺候过许多贵人,却没有一个像郎君这样可亲的,也没有一个像郎君这样把我们实实在在当人看的”
徐佑摇头道“我算哪门子的贵人,其实跟老伯一样,都是庶民罢了。况且人生不易,不过乞活而已,何来高下贵贱千里同行即是有缘,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
“不不,我不会说话,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知道郎君不是普通人,将来一定能大富大贵。”
徐佑哈哈大笑,道“承你吉言这一路千里迢迢,蒙你们父女二人多加照顾,临别之际,无以为赠,风虎”
“诺郎君请吩咐”
“去取一万钱来,给丁老伯和苦儿作归途的用度。”
丁季慌忙跪下,坚辞不受,道“郎君莫要折煞小人,从晋陵到钱塘的船资给的比旁人要高出五成,如何再要这一万钱”
徐佑说了几次见他确实执意推辞,也就不再强求,道“也罢,反正你常跑这条水路,以后有机会来钱塘,可以来找我叙叙旧。当然了,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无法解决的,也可以来钱塘找我,也许帮不上多大的忙,但至少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接下来由左彣先上岸,去雇牛车来接履霜,秋分和丁苦儿携手坐在码头边,肩头依偎着肩头,低声说着小女孩的私密话。在徐氏多年,秋分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外面跟她年纪相仿的女郎,交到可以联袂谈心的朋友,可残忍的是,短短数日的相处,这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两辆牛车慢慢的行过来,辞别了丁家父女,徐佑和左彣上了前面那辆牛车,秋分抱着履霜上了后面的车,正要掉头的时候,她突然撩起裙角,飞快的跳了下来,跑回船头,和丁苦儿紧紧的抱了抱,再分开时,两人都眼泪汪汪,双手交叠,同时屈身行了一礼。
“多保重”
“嗯,你也是”
这还是秋分在船上无聊时教丁苦儿学的,却没想到第一次用,却是在此时。
在这个交通和通信都很原始的年代,有些时候,分离就意味着永别,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再相见。
所以,你保重,
我也保重,
挥手道别




寒门贵子 第十三章 参差十万人家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自秦皇东游,出丹阳,至钱塘,临浙江,因水波渐恶而从狭中渡经会稽,这座古老又美丽的城市就出现了在世人的记忆里。由秦到汉,再到三国两晋南北朝,历史长河滚滚消逝,而钱塘却在无数先贤箕风毕雨的沐浴中,从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孩逐渐长成了千娇百媚的倾城佳人。顾盼之间,烟涛杳霭,回眸一笑,云蒸霞蔚,远远望去,如同着轻纱,涉溪流,冰肌玉骨,雪肤清颜,说不尽的美态,道不完的风流。
徐佑举目四顾,钱塘门外的秦皇缆船石巍然屹立,还不是北宋宣和年间被思净和尚雕成大石佛的模样,周边环以湖山,左右映带,风帆浪泊,商贾辐凑。虽然论起繁华,不能跟后世的杭州相比,但那种古色古香的天然味道,却比钢筋混凝土构建成的城市多了不知多少倍的儒雅和灵韵。
牛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沿着铺设修整齐平的石板路进了城内,在一座造型精致、整洁干净的逆旅前停下。左彣扶着徐佑走下牛车,道“刚刚雇牛车时顺便打听了一下,这间逆旅在城中名头不小,不如先在此安歇数日,稍后再谋去处。”
徐佑仰头看去,笑道“至宾楼,宾至如归,店家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秋分抱着履霜从后面的车上下来,走到近前,白嫩的小脸还残留着刚才与丁苦儿分别时的泪痕,道“小郎,咱们今晚要住这里吗”
徐佑爱怜的帮她擦了擦脸颊,道“累不累想吃点什么,等下让厨子做给你吃。”
秋分摇摇头,道“不累,只是履霜身子太弱,这几日在江上只能熬粥下饭,好不容易到了钱塘,小郎能不能给她买些牛乳和鱼羹调养一下”
履霜经过这几日的不间断的用药,加上秋分悉心照料,虽然舟船劳顿,但里寒证的气喘、咳嗽等症状略有减轻。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完全痊愈,没有两三个月估计是不行的。这会躺在秋分的怀里,双眸紧闭,半是劳累,半是晕沉的睡了过去。
徐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就你疼她是不是放心吧,先安顿下来,午后就让风虎去请名医来诊治。”
说完刚要迈步,在店门口迎客的青衣侍者却伸手拦住,道“郎君止步”
徐佑打量自己这一行人的衣着,虽说不上奢华,但也不至于破破烂烂连住店都遭白眼吧还是说钱塘逆旅的门槛已经如此高了,非锦缎绫罗者,不得入内
左彣已经上前一步,挡在徐佑和侍者之间,皱眉道“何事”
能被指派来迎客的侍者无不是眉眼活络之辈,知道惹怒了人,赶紧陪着笑,道“两位郎君莫恼,鄙店规矩,若有雅客登门,可随性问答一题,若是答的巧妙,鄙店将有薄礼贽献。”
原来如此,这店家倒是作的一手好营销,徐佑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我等是雅客的”
“正而有美德者谓之雅,听郎君言词,观郎君行至,故知是雅客自远方来。”
这是荀子里的话,徐佑眼中掠过一道异色,却借着大笑掩饰了过去,道“人皆言天下文章,尽出三吴,今日一见,才知此言不虚。小小的逆旅中有引经据典的侍者,实在让我等武人汗颜啊”
武人
侍者这双眼每日不知要看过多少南来北往的宾客,要说眼光之毒辣,鲜有人可比。左彣是武人,倒没什么异议,可徐佑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更像是某个士族的文弱子弟,何曾有一点武人的粗莽形状
“郎君文武全才,自不待言,何苦谦逊至此请听我一题方才郎君所说的宾至如归,敢问出自何处”
徐佑再次对侍者刮目相看,仅从他此问,就知道不是事先准备好的题库,而是应景随机出题。两者看似差别不大,可对出题者的素质要求和知识储备,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所谓见微知著,从这个迎客的侍者,就可以看出此间逆旅的主人是何等的厉害。徐佑初来乍到,不欲过多的引人注目,道“此题真的难倒我了,只是不知贵店有没有将答不出题的客人拒之门外的规矩”
侍者一愣,忙笑道“郎君言重了,请,请进”然后转头冲着里面喊道“贵客到”
徐佑进了大门,入目的是一处四方的前院,青槐荫陌,绿柳垂庭,涓涓细流弯曲回环,从拱起的木桥下欢快的流过。另一个青衣侍者站在桥的另一头的圆门处,躬身静立,束手相迎。
“郎君,请”
如此三进,才到了住宿的地方,亭台楼阁,窗棂纹饰,无不精雕细琢,别具匠心。左彣过去低语了两句,要了西北角一间单独的院落,里面间上房,环境清幽安静。
秋分自去照顾履霜睡下,徐佑和左彣在一起说话,道“风虎,等用过了午饭,你且辛苦一下,去访一位名医,给履霜再做一次诊断。另外,打听一下哪里有牙侩,找懂行的寻一处合适的宅子,价钱在五十万上下,不要远离闹市,但也不要太嘈杂,最好古朴一些,雅致一些,别看上去就像是富商大贾的金屋华殿”
牙侩的存在由来已久,定物价、通交易,算是从事商业贸易中介的先驱。先秦及汉代,称驵、驵侩,到了魏晋隋唐称牙、牙郎、牙侩,宋元明清又有引领百姓、经纪、行老之称,再后来一般称之为牙人。这种人混于市井之中,交游广阔,能言善辩,每当商人货物至者,游走于逆旅和邸店间,南北物价,凡米、盐、帛、丝、鱼、绢、纸、铁、炭、果等,高低悉听断于彼,然后从中赚取巨额利润。虽多为商人厌恶,可此时货运经水路流转,动辄数百里,人生地不熟,没有牙侩居中说和,许多交易根本无从谈起,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忍耐了之。
左彣道“五十万钱郎君,会不会太贵了点”
宋书后妃明帝陈贵妃传里,在金陵买一所面阔三间并且精装修的瓦房,只需要三万钱而已。法苑珠林里也说在钱塘建一座像样的寺院,所费也不过三万钱。由此可知,钱塘房价虽然不低,但也不会超过金陵,五十万钱的数目委实过大,所以左彣有此一问。
“风虎,目光要放长远,买宅子不能吝啬钱财。有时候,住的好一点,不仅能让自己的身心愉悦,而且,修好梧桐树,才能引得凤凰来”




寒门贵子 第十四章 鹿脯失窃之谜
送午膳的侍者依然是一身修剪得体的青衣,进退有度,恭谨有礼,脸上的微笑似乎专门用镜子照着印出来的一样,恰到好处的热情,不多一分,多则谄媚,不少一分,少则生疏,真真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徐佑净了手,招呼左彣和秋分一起用膳,食案上摆着酥油、乳腐、鱼生、白菹、蒸藕、瓠叶羹、羌煮鹿头等等十数道菜,有荤有素,有烹煎有蒸煮,精美的白瓷完美的搭配着各式菜色,从刀工到摆盘,从色泽到香味,点点细微之处,可见此处主人的风雅和周到,就如同一笔挥洒由心的好字,还没有入口,已让人垂涎三尺。
徐佑尝了口白菹,滑腻香嫩,顿时胃口大开,道“这个好,别处不曾吃过,是你们钱塘的独有的吗”
侍者应道“郎君说的原也没错,时下钱塘人多爱做这道白菹,不过究其根本,却是多年前从北魏的胡人传过江东来的。”
原来是少数民族的饮食风格,怪不得口味这么重,徐佑好奇问道“如何做法哈,若是涉及贵店的秘法,那就不必说了。”
侍者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白菹的做法钱塘人人皆知,只是看火候做的到不到位。取鹅、鸭、鸡白煮者,夹杂鹿骨,斫为长三寸、广一寸大小,下到杯中,以成清紫菜三四片覆盖其上,用盐、醋和肉汁沃之一个时辰,方才能端到席上。不过此道菜略觉油腻,郎君用过少许后,可再尝一尝蒸藕,舌中肉香未散,辅之藕片的清凉软糯,另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徐佑言听计从,夹了一片蒸藕细细嚼咽,果然如同侍者所说,舌尖的味蕾在两种完全不同的食材的交互刺激下,竟让人回味无穷。
“蒸藕,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用水和稻穰、糠洗净泥藕,斫去藕节,取蜜汁灌满藕孔,溲苏面,封下头,蒸熟后除去面,洗去蜜,削去皮,以刀截成均片,奠之。对不对”
侍者笑容不减,道“郎君大才,说的一字不差”
“会说话,听起来顺耳”徐佑哈哈一笑,道“风虎,看赏”
左彣摸出百余钱,刚要递过去,侍者躬身婉拒,语气十分恭敬,道“谢郎君恩赏不过我等仆役受郎主恩重,能以卑贱之躯伺候贵人们,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不敢再领这份赏。”
徐佑笑道“不是嫌少吧世间有不爱钱的人吗”
侍者一听此言,忙屈膝跪下,双手交叠额头,道“郎君言重了,小人整日介的食宿于此,夏衣冬裳从来没短缺过,每月还按例领有比别处多七成的俸钱,足够平日的用度。小人也爱钱,但钱真要是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去花,还不如知足常乐。”
“祸莫大于不知足,你能明白这一层,已经比世上多数人都活的自在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去吧,记得无事不要随意到院子里来,我这人喜欢清静,最烦别人打扰。”
“诺”
侍者离开后,左彣叹道“现在连我都想见一见这间逆旅的主人了”
徐佑笑道“能将手下最普通的仆役调 教的这般出众,主人恐怕也是钱塘城内数一数二的人物。想要见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用过了午膳,左彣出去找大夫,徐佑和衣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望着窗外夕阳西下,问起秋分,才知道一位姓刘的大夫已经来给履霜瞧过病了,断的也是里寒证,不过换了方子,以药石为主,食疗为辅,开了七天的药,让服完之后再去瞧过。
“好转些了”
“嗯,大夫说幸好用药及时,江面上也没耽搁太久,再将养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痊愈。”
徐佑放下一桩心事,起来洗了把脸,走到院子中的古槐树下负手仰头,静静的看着最后一抹红云。
像血肉在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左彣风尘仆仆的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看到徐佑忙快步到了跟前,道“郎君”
徐佑这才从凝视中惊醒过来,笑道“房子找的怎样了”
“我托逆旅的侍者介绍了几个牙侩,不过要么是没有这么大的宅子,要么是处在闹市,周边鱼龙混杂,接连跑了五六个地方,没找到合适的。”
“这件事不急,慢慢找,总会找到合适的。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左彣继续出去寻找牙侩,秋分在照顾履霜,徐佑一人无事,从西北的院子出来,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正中的一栋小楼上,这是对外也对内营业的酒楼,上下三层,座无虚席,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
侍者帮徐佑在三楼靠窗的黄金位置寻了一个座,徐佑随便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壶茗汁,也就是所谓的花茶,口感略甜。然后极目远眺,被古往今来无数人称颂的钱塘湖在烟波缭绕之中,若隐若现。
一直坐到中午,徐佑才下了楼,转过几道回廊,经过一间客舍时,突然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还说不是你同舍只有你我二人,我丢了鹿脯,你岂能脱的了干系”
至宾楼里并非都是像徐佑所住的那样的独家小院,也有一间间的客舍,根据装饰奢华程度不同,分为上房、中房和下房,以及给仆役和部曲居住的通铺。而有些时候,有些钱财不是太富裕的旅客,又不想去通铺跟人挤靠,就会和其他不认识的旅客共同承担客舍的僦钱。
自五胡乱华之后,南北对立,早年间的驿站、邮亭大多荒废,逆旅业大肆兴盛。由于其私营的性质,对过往的行人和住店的客人的身份不会过多的留意,这也造成了逆旅中“jiany亡命、多所依凑”的现象十分严重。
像这种失物的纠纷,往往一日间就要发生数起,大家都见怪不怪。徐佑暗自摇头,鹿脯不是等闲的食物,拿到市面上甚至能当做钱币流通,也难怪失主这样的恼怒。
他刚准备离开,一个人从客舍里面撞碎房门摔了出来,徐佑躲避不及,只好伸手抱住,一股大力涌来,他踉跄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走廊的廊柱,胸口猛的一痛,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客舍内跟着出来一人,身材修长,容貌本来还算俊朗,只是鼻窝内侧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完全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他头带折上巾,身着宽袍,脚下是木屐,满脸怒色,道“今天要不把鹿脯交出来,我让你离不了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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