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清明木然,道:“媚术就是这样?很无趣!”
鱼道真惊呆当场,差点被媚术反噬。她的御魅魔功不善打斗,可最擅长惑人心智,出道至今,只要是男子,还从没有失过手,就算是小宗师也躲不过去,除非不给她全力施为的机会,在御魅功发作之前出手将她杀死。
所以看到清明这么托大,站立不动任由她摸到了身子,心里早把对方看成了死人。只要清明露出半分色授魂消的神色,立刻就会被她的双手插入心脏,可没想到清明不是托大,而是根本没有受到媚术的影响。
“这……这不可能!你是不是男人?”
“我不是!”
鱼道真愕然的表情还在脸上,胸口剧痛,彻底昏迷了过去。
等她悠然醒来,置身一个小小的地牢里,手脚用铁链拴着,两盏油灯忽闪忽闪,环境还算干净,也不潮湿,和廷尉狱、黄沙狱截然不同。
鱼道真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褪去了平时的妖媚,安静的如同冰封了千年的白莲花。她不言不语,枯坐了不知道多久,房门打开,徐佑走了进来。
清明跟在身后,搬了食案和热腾腾的食物,摆放完之后,给她松了手链。鱼道真整了整衣裙,正襟危坐,容颜冷冽,像极了名门世族的大家闺秀,和那夜在葛桥上和清明的对峙判若两人,可偏偏恰到好处的把肩头到臀后的起伏曲线展现了出来,吃饭时更是仪态端庄,浑身上下没有露出半寸的肌肤,却把人勾的口干舌燥,几欲冲上去把她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这是媚术大成的标志,已摆脱了色和相的低级诱惑,举手投足,无不照应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想要释放的那种求之不得的渴望。
徐佑轻轻拍手,道:“神师能以女子之身,不到六品的修为,将金陵城里那些眼高于顶的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媚术,不仅对清明没用,对我也没用!”
他突然一把捏住了鱼道真的脉门,歹毒奇诡的朱雀劲侵入肺腑,逆转真气,断绝生机,如千万只虫蚁在腐烂的肌肤上爬行,然后一点点的啃噬干净。
鱼道真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汗透重衣,俏脸苍白如纸,萎靡于地,身子由于疼痛变得有些扭曲,纤纤玉指抓着石板的缝隙,指尖碎裂,却还是死死的咬着牙,任凭鲜血流出唇角,没有求饶。
徐佑坐在椅子上,静静的俯视着挣扎翻滚的鱼道真,足足一刻钟,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才渐渐停止。鱼道真几乎脱了水,匍匐地面,像是快要窒息的人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已经变得青紫的脸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神师若肯如实回答问题,不再用媚术和谎言来挑战我的耐心。我可以答应,刚才万蚁噬骨的滋味,不会再有下一次。”
“好……”
鱼道真没有犹豫,她自认见识过世间太多残忍的刑罚,可无一能和徐佑的手段相提并论,那种陷入最可怖的噩梦里无法自拔的痛苦,她绝没有勇气承受第二次。
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痛苦,徐佑足足受了三年!
“神师请坐!”
鱼道真规规矩矩的坐着,再不敢有丝毫的媚态。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小人可以晓之以利,最主要的是,天下男子无不见色起意,这些都不难对付。可徐佑不同,他心如磐石,意志坚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偏偏又极有手段。
刚开始交锋,鱼道真就充满了无力感,隐隐觉得没法子和徐佑对抗。徐佑之所以一上来就施展雷霆手段,就是为了以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摧毁鱼道真的心理防线,对付她这个层次的人,其他的都没用,只有绝对的强势,才能让她臣服。
“神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自幼江州长大,夫死后随异人学道术,从而结识了始安公主和太子,这才入了京……”
“我没问你的出身,我问的是……”徐佑微微前倾,凝视着鱼道真的脸,道:“你在京城搅风搅雨,到底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我?我孤身一人,若说有属,自然属于安休明……”
徐佑叹了口气,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鱼道真心口猛然一跳,玉容失色,道:“别……”
两指点在了肩头,朱雀劲开始肆虐,这次持续了三刻钟,鱼道真直接昏迷了过去,可哪怕昏迷,身子还在受不住的颤动着,可想而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再次醒来,鱼道真头发散乱,满身脏污,跟之前的顾盼生姿判若两人,徐佑冷酷的声音传入耳中:“神师,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我是司苑天宫的五天主,奉命接近安休明,博取他的信任……”鱼道真虚弱的回道。
“很好!”徐佑笑了笑,道:“神师,看来你终于有了点诚意。”
鱼道真见徐佑毫不惊讶,顿时如五雷轰顶,道:“你早就知道了?”
徐佑显得高深莫测,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又道:“你们的计划,就是诱使安休明学的乖戾不堪,为皇帝所厌恶,最终弑父谋逆?”
“是!”
“为什么?安休明若是顺位登基,四海宾服,你们岂不更好?”
“顺位登基,江东不会乱,六天就没有机会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徐佑冷笑道:“就凭你们?”
鱼道真抬起头,忍不住辩道:“若非都明玉擅自率七非天宫在钱塘起事,提前暴露了六天的实力,引来朝廷和各方的围剿,只需再等几年,安子道被杀,安休若定要夺嫡,中军和荆州军两败俱伤,再合六大天宫之力,占扬州,据江州,裹挟青、徐,进而席卷天下,并不是难事!只可惜六大天宫各行其是,貌合神离,大天主统御无方,导致一步错,步步错,终至回天乏力……”
这倒也是,都明玉以七非天宫扰乱了江东半壁,实力之强,有目共睹,真等到安氏内斗,六天突然发难,结局怎样,还真不好说。
“既然都明玉提前暴露,六天伤亡惨重,想要起兵夺取天下的构想不再可能,更应该助力安休明坐稳皇位才对,毕竟有你这位安休明言听计从的神师在,对六天大有裨益……为何我看你们的出招,似乎不仅仅坑了安休若,连安休明一起坑了呢?”徐佑道:“安休若是被你们的人毒死的,这个我也知道了。”
“金陵之变的当夜,六天负责谋划一切的鬼师被人所杀……”说到这里,鱼道真停顿了一下,看了徐佑一眼,显然六天已经找到了正主,又垂下头去,道:“等新鬼师接任,局势已经生变,大天主受了重伤,其余各宫的天主也接连生了异心,六天求取天下之志,已然成了痴心妄想。所以新鬼师改变了策略,退而求其次,先让我误导安休明采用错误的兵略,给荆州军可趁之机,以此消耗中军的兵力。等荆州军占了上风,再杀了安休若,引得荆州军动荡,让中军反扑……如此,可以达到把中军和荆州军同时消弱的目的!等到了恰当的时机,由我杀了安休明,让荆州军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样一来,继承大统的只能是受到扬州门阀支持的安休林。他若登基,徐郎君自然水涨船高,以你和天师道的不解之仇,孙冠别无选择,只能在益州起兵造反……彼时,中军已在内斗里伤亡殆尽,荆州军也元气大伤,扬州军不足为虑,朝廷急切间奈何孙冠不得,双方若对峙经年,正好给了六天休养生息的时间……只要等到大天主伤势尽复,重新整合六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仅可以灭了天师道,终结三天正法和六天故气的仇怨,说不定还有争一争天下的机会……”
“好毒辣的手段!”
徐佑听得心惊不已,幸好郭勉足够厉害,尽早发现了六天的踪迹,又和他联手稳定了局势,保存了荆州军的大部分实力,加上中军丧失了斗志,投降多过死战,没有造成双方太大的伤亡数字,否则的话,一切都如鬼师所料,真正称得上算无遗策!
“这位新任鬼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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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第五十一章 存亡贵贱付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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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新鬼师是上任鬼师推荐给大天主的,说是他的弟子,可从来以面具遮脸,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名姓,不会武功,也没见显露过文采,不爱言语,但每言必中。上上下下,都很信服!”
鱼道真说的是实话,徐佑听得出来,六天当真是人才济济,死了一个鬼师,又来一个毫不逊色的继任者。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酆都山在何处?”
“汉中北三十里,甲水河畔。”
“哦?传说酆都山乃道门北极地狱,位于癸地死户,怎么会在汉中郡?”
“天地之大,何为北极?汉中癸地,酆都幽府,出自《六天素灵大有妙经》的记载,这是六天千年来的立教之根,郎君学究天人,可也未必事事都知晓呢!”鱼道真轻笑道:“譬如《大有妙经》,我敢肯定郎君没有读过。”
徐佑总不能说地球是圆的,北极是个点,汉中绝不可能是天地北极癸地,不过和鱼道真这些宗交人士谈科学,无异于对牛弹琴,他饶有兴致的道:“《大有妙经》?六天的教义皆从此经中来?若有机缘,倒是要拜读一二。”
“那只有等郎君成了绝阴天宫之主,才有机会看到《大有妙经》,像我们这些别宫的天主,连看都没有看过。”
徐佑笑道:“是吗?等我攻上酆都山,捉了大天主,让他交出来便是了!”
“汉中属梁州,被割让给了西凉,郎君想要大举攻山,怕是不易。”
“割让梁州,只是权宜之计,要不了多久,梁州将重回大楚疆域。”
和朱智在汉水北岸遇到已经过去了三日,姚晋还觉得如在梦中,朱智并没有告诉他怎么会等在汉水,可正是这种无法解释的神妙,让姚晋对朱智又惊又畏。
直到进了南郑城的刺史府,当初驻扎在这里的一万御朵卫是姚晋最后的希望和底气,沐浴更衣之后,他才从惶惶不可终日的忐忑不安里解脱出来,可接下来该怎么办,依旧没有头绪。
“国主思虑的如何了?”
朱智施施然走了进来,姚晋又想起两人在船上的那次彻夜长谈,苦笑着起身相迎,道:“朱公莫逼我,兹事体大,我总得好好想想……”
朱智道:“我不是逼国主,只是金陵大局已定,新君登基,若国主立刻献表归附,以梁州为贺礼,主上定然龙心大悦,那样派遣精兵良将助国主复国一事,朝野的阻力也不会太大。”
姚晋在室内徘徊往复,不知过了多久,道:“结成兄弟之邦,我尊楚主为兄长,年年纳贡,两国同攻守,共进退,以御索虏……仅仅如此,不再有别的条件?”
“是!”
“好!”姚晋咬了咬牙,道:“我这就具表恭呈!”
朱智从怀里掏出写好的奏表,笑道:“国主离开长安时,凉主之印随身带着的吧?”
徐佑离开了地牢,屁股刚刚挨着椅子,沏好的青雀舌就送到了手边,他望着秋分笑道:“还是你在的好,清明这个惫懒的家伙,从来不知道怎么照顾人。”
旁边站着的清明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听见。秋分噗嗤笑道:“这是婢子们的活,若是清明郎君抢了去,我们歇着,还不被小郎扫出门去?”
“哎呀!”突然出现的何濡,大笑着迈过门槛,道:“跟着宁玄古五年,别的长进没看到,至少口齿伶俐了许多。”
“其翼郎君!”
秋分兴奋的跑了过去,何濡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她,世间最快意事,莫过于兵凶战危之后的久别重逢。
“长高了!”
何濡松开秋分,抬手比划了一下额头,叹道:“五年了,昔日的小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我也老了……”
秋分看到何濡鬓角藏着几根白发,想想他也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心头一酸,低声道:“郎君才不会老,郎君要长命百岁!”
何濡微微笑道:“傻丫头,自称天命授之的皇帝也活不过百岁,何况万岁?我只求再有十年光阴,于愿足矣!”
说完冲徐佑挤了挤眼睛,道:“安休林真是好小气,七郎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才给了开国县侯的爵位!”
徐佑笑道:“开国县侯,已经是人臣之极,算不得小气!”
“曹操、曹丕两父子,可都当过魏王……区区县侯,怎么算得上人臣之极?”
徐佑叹了口气,道:“你们先出去!”
等清明和秋分离开,徐佑苦笑道:“其翼,八年前至宾楼初次见面,你以天纵之资,为彷徨无计的我指明了复仇的方向,直至今日,所有的变化和进展,都在你八年前的预料之中。那时除了你没有人看好的临川王,也成了大楚的新主……其翼,我相信你的眼光,你也应该信得过自己,主上绝对会是一个好皇帝……”
“安休林或许会是好皇帝,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何濡随意的半卧在蒲团上,伸入怀里搓起了灰,眯着眼睛,轻声道:“八年前,我问七郎之志,七郎回我说杀太子、灭沈氏、报徐氏之仇。如今安休明身死,沈氏灭族,义兴徐氏眼见得就要取代萧氏成为江东顶级门阀之一,七郎的心愿,全部实现。可是七郎,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徐佑默然。
“我说,我要这安氏王朝一点点的崩塌,我要这大楚改易日月,我要安氏断子绝孙……”何濡闭上了眼睛,淡淡的道:“谁当皇帝都好,是不是好皇帝也无所谓,但这个皇帝,不能姓安!”
良久。
徐佑目视何濡,道:“安子道死于亲生儿子之手,三皇五帝以来,可有天子得到这么凄惨的下场吗?杀了何氏满门的,并不是安休林,其翼,放不下旧恨,你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安宁?不,不,我不需要安宁,我只需要复仇!安休林身上流淌的是安子道的血,安氏不死尽,我怎么到地下去见父亲?”
徐佑沉声道:“安氏的国祚未绝,此时造反,得不到士族和百姓的支持,终归是黄粱一梦!你是天下少有的智者,为何看不透这层迷障呢?”
何濡睁目,光华流转,明照斗室,笑道:“我从不曾逼过七郎做你不愿意的事,可你当初还不愿杀安子道,后来又如何?安氏的国祚当不当绝,现在看不出来,但我敢保证,安休林死后,楚国必亡!”
徐佑皱眉道:“为何?”
“安休林无嗣!”
徐佑不以为然,道:“主上还年轻……”
何濡森然道:“我当年混迹江州时买通了给他看病的大夫,临川王精气虚弱,不能使女子受孕,否则的话,这么多年,徐王妃却无所出?”
徐佑张口欲言,又忍住了。
“七郎或许会以为是你阿姊的问题,其实徐王妃虽然善妒,可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不许临川王纳妾,那些貌美贤淑的女子却没少往殿下的房里送……当然了,若谁能有幸诞下麟儿,那女郎的性命自然保不住,徐王妃就是名正言顺的亲生母亲……”何濡顿了顿,道:“然而呢?临川王依旧无嗣!”
这种事若无十足把握,何濡不会说的这么肯定,徐佑想起徐舜华对安休林的态度,以及安休林超乎寻常的忍让,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就算无嗣,总归有解决的法子……”
“是,解决的法子很多,只要老天肯多给安休林二十年阳寿,让他立君威于门阀,施恩典于节镇,布仁政于四方,再从宗室里择贤良子过继为皇子,也可借人生子以避朝野耳目,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也未必掀得起多大的浪头。可我怕他没有二十年,别说二十年,三年都是一大坎……”
徐佑悚然惊问:“主上的面相?”
“早年我已看出安休林非长寿之人,自研读了《鬼眼经》,再看其人,活不过三十五岁!”何濡冷笑道:“他现在已三十有一,来不及慢慢布局挑选和培养皇子了……储君乃国本,连国本都没有,谈什么家天下?所以我断定楚国再传二世,必亡!”
相术一道,自有神妙的地方,何濡精通阴符四相,又得到了《鬼眼经》的传承,他既然敢说安休林活不过三十五岁,至少有五成以上的可能性。
但这样的话只能宣于密室,不可对外人言,徐佑断然决定结束这个话题,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今上待我不薄,我只要尽人臣的本分,其余听天由命即可!”
何濡从怀里搓了泥团,弹指飞到了门口,唇角微微扬起,笑道:“我只是给七郎提个醒,你要做忠臣,我不会违背你的意志,自然尽全力辅佐。可真到了安休林死后的那天,出现了改易日月的时机,七郎也不可逆天命而为,妄图以一己之力为安氏延续国祚……”
听着他似劝诫又似威胁的话,徐佑还能说什么,注视着杯中的清茶,倒映着冷冽如霜雪的目光,道:“其翼,我智不如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无力阻止,只望你念在多年知己相得的份上,万事留点余地……”
何濡懒洋洋的爬了起来,长长的衣袖甩在背后,拉开了房门,突然道:“七郎,若日后我真的做了什么忤逆你的事,你会杀我吗?”
“不会!”徐佑摇摇头,道:“若道不同,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我始终记得,曾经那么艰难的路上,有你和我携手而行!”
“七郎,不管是至宾楼中的那个破落子,还是今日的骠骑将军、开国县侯,你的良善之心,从来没有变过!”
何濡弯腰作揖,道:“我先谢过七郎的不杀之恩。”然后放声大笑,走入淅淅沥沥的秋雨里,沧桑的歌声随后传来:
“君不见河边草,冬时枯死春满道。
君不见城上日,今暝没尽去,明朝复更出。
今我何时当然得,一去永灭入黄泉。
人生苦多欢乐少,意气敷腴在盛年。
且愿得志数相就,床头恒有沽酒钱。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贵贱付皇天!”
寒门贵子 第五十二章 意在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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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何濡的争执并不会太过影响两人的关系,何濡偏激又极端的性格不是今日才形成,早在认识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正如他所言,只要不是安氏当皇帝,谁当皇帝,哪怕是个暴君也无所谓,什么天下,什么生民,什么夷夏之争,于他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活着,只是为了复仇!
这点跟徐佑有很大的不同。
徐佑的复仇之路始终夹杂在楚国朝局的大势里,安子道要废黜太子,安休明要弑父谋逆,安休若要起兵夺嫡,这都是大势之下的必然。他所作的,只是局部的推动和细节的改变,就算如此,还要小心翼翼的维系江东的基本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将战争局限在金陵周边,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让江东不至于生灵涂炭,让楚国不至于被北魏趁机南下侵吞……
他要复仇,也要百姓安乐,也要楚国强盛,也要汉人重新屹立在各民族之顶端。重生一次,如果仅仅为了复仇而活着,那未免太无趣,也太凄凉了些。
与何濡相比,徐佑想要的太多,很多时候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不能全凭一己的好恶行事,妥协和退让是前进和胜利的伴生矿,正因为有底线,所以不能肆无忌惮。
若安休林真的天不假年,局势将如何发展,现在谁都不能预料,至少眼下,安休林是个好皇帝,于国于民都有利,这就足够了!
秋分从门外探出脑袋,略带担忧的看着徐佑,道:“小郎,其翼郎君他……你们没事吧?”
徐佑长身而起,道:“能有什么事?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又臭又硬,过会我去斟茶认个错,马上雨过天晴!”
清明出现在门口,道:“何郎君去了地牢见鱼道真!”
徐佑扬了扬眉,冲秋分笑道:“瞧,连斟茶都免了!”
争执归争执,不能误了正事,这点何濡分得很清楚。他见了鱼道真,问了和徐佑差不多的问题,出来后径自来见徐佑,道:“鱼道真说谎!汉中绝非癸地,甲水畔的酆都山,要么是诱饵,要是死棋。”
徐佑并不惊讶,他根本就没相信鱼道真的鬼话,道:“鱼道真深知说谎的秘诀,九真一假,实难分辨。并且她看似老老实实的没有施展媚术,其实媚术无处不在,透过神态和言语,自然而然的就能博得别人的信任。”
“她摆明了是欺梁州现在不属大楚,说了咱们也没法子处置。不过哪怕明知是诱饵,也得去瞧瞧,六天应该在那里留有布置,雁过留痕,只要有布置,总会有线索!”
“先等着吧,我估摸要不了多久,朱四叔就会传来好消息了!”
朱智的密信和姚晋的降表同时送抵金陵,降表给了朝廷,梁州失而复得,西凉甘为属国,歃血为盟,以兄侍之。密信给了徐佑,看完信里的内容,徐佑感概道:“无双国士,舍朱智其谁?”
何濡接过信看了看,笑道:“小诸葛果然记挂着关中六州八十七郡的地盘,我说为何不参与金陵决战,反而无声无息的跑到梁州去……若按他的谋划,三路攻凉,一年之内应该可以吞下来,只是要防范元魏的动静,以免腹背受敌。”
“魏和柔然这次国战,就算能胜,也是惨胜,应该没有余力南顾。所以若要吞并西凉,获取关陇地带的养马地,此乃百年仅遇的的良机!”徐佑转头望着清明,道:“冬至可有北边最新的战报回来?”
清明摇头,道:“冬至还在徐州,亲自负责青、徐乃至沿淮一带的谍报网,短时间内恐怕无暇关注北边。”
“文君呢?她的船队走到哪里了?”
詹文君的船队几乎和迎接尤媛的船队同时抵达金陵,徐佑作为骠骑将军,自得去后渚篱门迎驾,接詹文君的事交给了秋分。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站成两排,秦淮两岸更是聚集了上万的百姓来看热闹,安休林和徐舜华站在最前,和安子尚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会回头望着群臣,笑道:“微之,你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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