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既然这般,请大将军允我告退!”
“来不及了!”
徐佑叹了口气,道:“接下来摆在刺史面前的无非两条路:一,以牙还牙,让朱信出手抓了某个我在意的人,使我心生忌惮,不敢动朱睿分毫,甚至礼送他出府,与你暗中做个交换。而你则可以继续当这个秦州刺史,继续和我虚与委蛇,另找时机再图谋你的复国大业。至于何时才算最好的时机?我估计,至少得等你找到天公宝藏,有了钱财招兵买马,才会和朝廷反目;二,铤而走险,今夜回去之后,串联梁州军、御朵卫和幽都军,杀出长安往西去,抢先占据凉州之地。复国嘛,没了长安,还有武威,说不定还打算经略西域那数千里疆域——虽说西边荒僻了些,但也总比一无所有要好得多了……”
朱智脸色数变,心里如惊涛骇浪,但是依旧默不作声,静听徐佑的后话。
“可这两条路,都已经走不通了!”
徐佑好整以暇的道:“沮渠乌孤叛乱一案,疑点重重,据俘虏的亲卫们交代,张掖公府曾养着一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小宗师,此人名叫于涉归,在两军对垒时于卢水胡的中军大帐出没过,后来不知所踪。今日秘府接到线报,于涉归正潜藏在朱刺史的府上,我已命左彣带两千精锐围住了四周,还有清明和另外一位三品小宗师从旁协助,谅他插翅难逃。”
他笑了笑,道:“不管这个于涉归是不是朱信,也不管他是二品还是三品,若想活命,还是乖乖的来秘府把前后经过解释清楚。刺史也不必紧张,杀沮渠乌孤和众多卢水胡将领,兴许无罪,反倒有功,只是走个过场,给上下各方一个交代就是!”
没了朱信,朱智就是无牙的老虎,危险程度急剧降低,他收敛心神,道:“大将军看来是执意要和朱氏为敌了?”
徐佑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道:“纠正一点,我对付的是你,而不是朱氏。朱氏的当代家主是朱仁,你代表不了朱氏,刺史千万莫要搞错了!”
“是吗?”朱智故意露出嘲讽,试图激怒徐佑,道:“我谅大将军不敢强留我……”
“我当然不会强留刺史,只不过刺史的另一条路,这会也应该被堵死了!”
徐佑转身走向正中高台的主位,道:“城外梁州军营地,檀孝祖已带亲兵进驻,他跟随江夏王坐镇荆州多年,梁州军素服其威,哪怕你收买了大半校尉以上的武将,可那些位在中层和底层的部曲们,只认檀孝祖的帅旗,谁敢跟着你造反?御朵卫倒是有些棘手,姚昉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铁了心站在你这边,没有五万悍卒和数千人的伤亡,想要尽歼这支部曲,无疑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冬至走了进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徐佑撩起袍摆,正襟危坐,居高临下,远远的望着朱智,笑道:“幸好,刺史打起了山宗的主意,这段时日,又引着山宗和姚昉多次饮酒作乐,两人厮混的很是投缘。我刚得到的消息,今夜山宗在府内设宴,回请姚昉和他的心腹七八人,又用大手笔邀了长安三大名歌姬中的两位前来献艺,席间宾主尽欢,姚昉酩酊大醉,山宗取了他的贴身令箭,又伪造手谕,威逼其心腹一人投诚,骗开了御朵卫的营门,幽都军和翠羽军联手,兵不血刃的俘获了御朵卫全军!”
“你……”
朱智只觉得眼前微黑,胸腔里气血翻涌,差点吐出血来,又强撑着咽了回去,脸色苍白的道:“山宗果然是你放出来的诱饵……”
“不错!我知道瞒不过刺史,但我也知道,刺史手里握着山宗的把柄,自以为能够将计就计,把山宗真正的收归己用,还能两面为间,在紧要关头给我传递假情报……殊不知山宗那点陈年旧事,早已完完整整的禀告于我,我也承诺日后为他清洗污名,堂堂正正的重回河内山氏!”
徐佑字字如刀,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朱刺史,你太自负了,诸葛亮尚有街亭之失,你又何德何能,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心腹大将头上?”
朱智讥笑道:“不要假仁假义,山宗这样的刀,用起来伤人伤己,早晚要被兔死狗烹……你敢说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吗?”
“哈哈哈!”
徐佑的眼神里满是怜悯,道:“你觉得山宗是溟海盗出身,性情暴戾,酷爱杀俘,总是给我惹麻烦,所以我必定会弃若敝履,杀了他以免后患?朱刺史,人心固然可惧,但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没有心!山宗随我征战沙场,死人堆里打出来的情分,哪怕被御史弹劾,被门阀憎恶,被万民所指,他是我的部曲,我就保他平安无恙!而你呢?”
徐佑突然高声,威严不可侵犯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道:“温子攸为了你出生入死,结果求一归隐而不可得,派人衔尾追杀,何等齿冷……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得知你复国的计划,又怎么得知朱睿是杨氏的遗孤?正是因为你的无情无义,温子攸归隐之前,送来一封信,详细告知了你的所有谋划,你今日败北,不是败给了我,而是败给了温子攸,败给了你自个的权谋!”
朱智喉头一甜,唇角溢出血迹,虽然不知道温子攸如何得知朱睿的身份,但以他的惊才绝艳,又知道了自己那么多的密谋,从中推算出来也在情理当中。
只恨,只恨棋差一招,没能在高平县把温子攸留住!
“徐佑,这一局,你赢了!”
朱智笑的歇斯底里,道:“对,我是要为杨氏复燕国,是要把睿儿推上燕国的帝位,但是所有这些,你都口说无凭,没人会信你的鬼话。明日,我会上表朝廷,言称被你欺凌,无法在长安立足,故辞去秦州刺史一职,然后回到金陵。从今往后,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我会好好的看着你,如何从大将军的宝座上摔落尘埃,生不如死!”
“朱智,你总是以为,我会忌惮顾陆朱张的威势,会忌惮你在背后捣乱,会因为不误和魏军作战的大计,暂时容忍你的所有大逆不道……你想错了!”
徐佑拍了拍手,从大堂后面走进来三个人,辅国将军朱礼、御史中丞张籍和尚书右仆射陶绛。
“还想回金陵献谗言,挑拨离间,断我粮饷?来不及了!”
“四弟,你……哎!”
朱礼痛心疾首,朱睿的身份他是真的不知,还当确实是朱仁在外面和某个西域公主生的儿子,方才听闻了前因后果,顿时对朱智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心疼自家兄弟,那种滋味,真是无法言说。
张籍同样叹了口气,双手拢在袖里,没有开口。吴郡四姓一体,可朱智自绝于家族,自外于朝廷,又该怎么帮?又能怎么帮?
陶绛却不用留情面,神色冷峻,前跨两步,斥道:“朱刺史,你受皇恩实重,这般图谋,可对得起主上吗?”
朱智惊的几乎失了方寸,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我……我一直派人盯着詹文君,秘府不可能瞒着我偷偷的送你们来长安……”
徐佑笑道:“那得多谢朱刺史给我送来了祝元英,风门因此欠了我的好大的人情,以风门的实力,秘府做不到的事,比如避开你的耳目,秘密运送几个人来此地,对他们而言,不过探囊取物而已!”
满盘皆输!
原想着事不可为,退回金陵,照样可以图谋后算,他的身子尚算康健,朱睿更是壮年,熬下去未尝没有别的机会。
可,可现在……
徐佑今夜步步为营,以先发制人的先机、天衣无缝的算计和歹毒狠辣的言辞,一点点攻破了他的心防,其实就是为了诱使他亲口承认朱睿的身份,然后由朱礼、张籍和陶绛三人闻知!
朱礼代表着自家,张籍和朱氏亲密,可和徐佑也亲密,陶绛更是代表主上,这三人互相制衡,又互相为证,把朱智牢牢的钉死在叛国的耻辱柱上,再无翻身的可能。
噗!
朱智以手捂心,踉跄后退几步,仰天吐了一大口鲜血,脸如金纸,萎靡倒地。
寒门贵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益州的水,伊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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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变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由于温子攸的反水泄密,徐佑占据了绝对的先机,果断出手,以朱睿为突破口,逼得朱智坠入瓮中,只能在徐佑选好的战场和时间,揭开了这场博弈的双方底牌。
结局并不意外,徐佑的底牌远远大于朱智,此时揭牌,胜算自然在徐而不在朱。朱智的优势,只在于利用南北的战局逼得徐佑作出取舍,无法全力对付他,再隐藏朱睿的真实身份和真实意图,借助朱氏背后的四姓联盟,走钢丝般与徐佑比拼耐心,火中取栗,把利益最大化。
而且,他一直认为,徐佑格局太大,所求太多,吞西凉,战北魏,不计个人荣辱,只想为大楚和汉人的崛起奠定不朽的基石,因此忍耐、妥协、退让,缺乏足够的决绝来面对不可控的后果。
可他没想到,徐佑可以为国为民而显得过于稳健,但也可以为国为民而兵出险招!
先控朱睿,再除兵权,连风门都被拉入局中,暗度陈仓,瓦解四姓,还是那句话,势胜,则胜!
当泰山压顶,黄河咆哮,风卷残云,朱智空负诸葛之名,也只能束手就擒。
何况,这次谋局,徐佑、何濡、温子攸三个智者全部下场,清明、左彣、侯莫鸦明三个小宗师联手围猎,朝廷有皇帝的信任,手里有二十万精兵,朱智输得不冤!
为了避免造成恶劣影响,引发长安动荡,朱智的落马只在小范围内进行了通报,对外则宣称突发重症,无法处理政务,需要回金陵修养,秦州刺史一职,暂由辅国将军朱礼兼任!
这就是徐佑的聪明之处,他没有趁机把秦州刺史揽入大将军府,而是给了朱礼,这样既能安抚朱氏,也能让金陵的那几个宰臣放心。
徐佑身为大将军,开府建牙,都督八州内外诸军事,兼着徐州刺史,而麾下心腹左彣为豫州刺史,齐啸为兖州刺史,韩宝庆为凉州刺史,若再有了秦州,权势太盛,于人于己皆不利。
而朱礼出仕多年,精于民政,又晓通军务,可以在徐佑率大军离开后稳住秦州的复杂局面,确实也是合适的人选。
接着进行了各方面的人员调整,朱智安插的亲信被不动声色的调整,或明升暗降,或架空成了摆设,或找理由贬斥,同时为了清除朱智的流毒,监察司正式进驻秦州都督府,以翠羽军某部监正田革为监军——这将保证徐佑对秦州军的绝对掌控,杜绝出现第二个朱智。
万事俱备,徐佑登台誓师,适逢三五只枭鸟毕集于牙旗,盘旋不去,哀哀而鸣,所有人面色惊变,以为不吉。徐佑从苍处手里拿过紫玉金胎弓,一弓三箭,如电疾驰,将那群枭鸟当头穿过,血洒长空。其中两箭,各洞穿了两只枭鸟。
谭卓见状,立时高呼:“枭鸟授首,索虏必败!”
立刻群情振奋,万语千声汇聚成滔滔江河,在长安内外回荡:
枭鸟授首,索虏必败!
于是约定两日后挥师东进,和索虏一决雌雄。徐佑入夜后单独去见被关押的朱智,短短几天,朱智仿佛变了个人,头发散乱,形容枯槁,双目无神且昏暗,坐在蒲团上,听到徐佑走进来的脚步声,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如同破败的庙里那挂满了蜘蛛网的沉寂的石像。
“四叔,陶仆射和张中丞明日南归,你届时和他们同行,回去后写个谢罪的密疏,今上仁义之君,不会太难为你!”
若说朱智的罪过,依律应当诛杀,但朱氏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住他的性命,徐佑也不能当真看着皇帝下旨杀了朱智,和朱氏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所以他暗中向皇帝上书求情,论及朱智与国有大功,与皇帝有故旧,素有贤名,又官居三品,最重要的是,朱智意欲复后燕的罪名不宜对外公开,这样只会引得更多有野心的人效仿。
朱睿好歹货真价实,别人可就不顾那么多了,到时候不仅后燕杨氏有遗孤,前秦、前赵、后赵、北凉、西凉都会有继承人冒出来,遗祸无穷。
还有一点,朱智并非想要颠覆安氏的皇权,这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所以考虑各种因素,最终议定的惩罚是免去朱智的全部官位和品阶,革出门阀,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交给广州刺史吴吟严加看管,不再过问世事。
这样的下场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
等了一会,没有等来朱智的回音,徐佑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朱智突然开口,道:“天公神祝万方图,你怎么知道在我手里?”
“杨容婴能孤身潜入鹤鸣山盗图,又能让你这样的人如此痴心,做事岂会没有留后手?她给风门的那封信只言说天公神祝万方图藏在鹤鸣山某处,但很大可能她已盗出了宝图,留在赤水和你初识的某个地方……”
徐佑轻声道:“风门应该也是同样的思虑,所以派了祝元英潜伏你身侧十年。四叔,若我所料不差,你从宝图里推出宝藏的埋葬地点恰好就在关中,是不是?”
朱智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就在颌阳!”
“冯翊郡的颌阳县?”
“对,那宝图画的歪歪扭扭,一看就知是没有画功的人随手而记,另外还有八句不成诗不和韵的童谣,云山雾罩,故弄玄虚,很难破解。我用尽十数年时间,这才大致推算出藏宝地在冯翊郡附近。后来让朱信化名于涉归,到郡县各处探查,又用了一年七个月,最终确认就在颌阳!”
“颌阳……”徐佑沉吟不语,道:“四叔真的确认了吗?”
“黄巾贼席卷八州,却并没有波及关中,距离关中最近的白波黄巾军也只是在河东郡范围内活动,未曾渡过黄河西进犯境。可怪就怪在,彼时的颌阳县令曹全曾被全县父老刻碑文以纪功颂德,内有镇压黄巾之句,岂非正是和前来藏宝的张宽部发生了战斗?如此,两下佐证,确认了是颌阳无疑……”
徐佑问道:“颌阳素有‘一山一滩川,二沟六分原’之称,县域广袤,地貌复杂,宝藏究竟在哪里?”
朱智笑了起来,道:“微之,我手里的筹码,只剩下这个宝藏,不会这么轻易的告诉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徐佑也笑了起来,那夜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互称大将军和朱刺史,现在胜负已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四叔请说!”
“睿儿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子愚兄的出身被陶仆射闻知,朝廷那边怕是瞒不过,他是氐族人,又是后燕的皇族,八议议不到他的头上,想要免死……难!”
这不都是你算计好的吗?故意让陶绛听闻此事,再用朱睿来拿捏住大兄朱仁,朱氏今后还得有求于大将军府,从而免得大家彻底交恶。
但就算明知如此,朱智还是感激徐佑没有赶尽杀绝,给朱睿留了活命的余地!
“如果,我献出宝藏地点,换朱睿后半生安然无恙,微之可愿给我一个承诺?”
徐佑目光清澈,道:“四叔想好了吗?就算免了死罪,他在楚国的前程也到头了……”
朱智叹道:“千秋一场大梦,人这短短数十年,弹指而过,前程算得什么?让他回富春去闭门读书,武功也不要练了,娶妻生子,安度余生也好!”
“就依着四叔,我会妥当安排子愚兄的去处。”徐佑顿了顿,道:“不过,藏宝地点不用告诉我,回京之后由陶绛禀告主上,再诏令朱三叔率人挖掘……”
朱智凝望着徐佑,好半天说道:“我自负才气,从幼时起,就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可也被天公宝藏搅动了三十年的心绪,你却连听都懒得听……微之,我不如你!”
不好意思,这是误会!
徐佑当然不能说因为我知道你那是假的,所以才故作姿态,真宝藏当前,神仙也难以免俗,只能轻咳一声,道:“这样的天地重宝非人臣可以享有,献给朝廷,造福百姓,也遂了天公将军的愿。”
“微之气量,无人可及……”朱智迟疑了片刻,道:“还有一事,我仔细想想,还是告诉你为好。”
徐佑察觉到他的异样,心知事关重大,正襟危坐,道:“四叔请说!”
“你可知睿儿的生父是谁?”
“这个……”
徐佑确实猜测过,但里面牵扯到朱智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八卦的太多略显鸡婆,也就没有认真查这条线。
“杨容婴能让四叔痴心不忘,必是秀外慧中的绝色女郎,她的……这个,她的良人,自然也是世间绝顶的人物。”
“容婴在赤水给我留了封信,所有一切和盘托出,包括睿儿……他的父亲,是天师孙冠!”
“啊?”
徐佑内心深处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震惊,杨容婴生长在益州,活动轨迹也在益州,要说益州有什么绝顶人物,能且只能是孙冠一人!
“容婴想要在鹤鸣山盗图,必须借助孙冠的势,日后想要复国,更要利用孙冠和他背后的天师道,所以刻意结交,曲意逢迎,他们年岁相仿,以容婴的姿色和才情,孙冠不能不动心……只可惜功败垂成,潜入戒鬼井盗图时被孙冠发现,出手打伤了容婴,她逃出鹤鸣山,潜至赤水,发现珠胎暗结,没办法只能藏身当地静养,等生了睿儿后,可怜又被鹤堂找到,追杀千里,最终死在了云梦泽……”
徐佑暗忖,以孙冠的手段,定是对杨容婴起了疑心,所以用假图设局来试探她。杨容婴毕竟斗不过老狐狸,果然中计败露,孙冠这才下了杀手。
比起那位抱着六天奸细去殉情的前辈天师裴庆,可算真正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不过,朱智并不知道这张藏宝图是假的,所以推算不到这步,真以为是凑巧被孙冠发现。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朱智明里暗里帮助徐佑对付天师道,里面竟是这么复杂的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容婴不是好姑娘……”见徐佑默不作声,朱智忽然问道。
徐佑摸了摸鼻子,听起来确实有点婊里婊气的,但杨容婴不能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去评测她,为了复国,她抛弃了所有,变得不择手段,偏执而可怕。
同样的,看看之前的朱智,他们又何其相似?
“是不是好姑娘,别人无法评判,或许,对杨容婴而言,除了复国,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是啊,复国……哈,复国!”朱智仰头笑了两声,目光变得无比的温柔,道:“十六岁那年,我游玩至益州东江阳郡的汉安县,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水旁遇到了容婴,她正蹲在河边净手,裙裾打湿了小半,上游飘来的红叶把溪水映衬成了红色,我记得那时夕阳将落,水波粼粼,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笑着说了句‘哪来的不知礼数的野小子,盯着阿姊瞧什么呢’……”
“后来我们结伴游历益州各地,见山登山,见水戏水,微之,那三个月,是我此生最欢喜的日子……”
“再后来,容婴在我床头放了一片红叶,从此不知所踪……我疯了似的找了她八个月,染了重疾,差点死在益州的大山里,被大兄带人抓回了富春……”
“你一定觉得,容婴肯委身于孙冠,对我未必有情,也可能只有三分情爱,七分是友情,可那不要紧啊,我的心里,十分都是她,三十年来,从无片刻的减少,这就够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光耀八极,与天相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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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见到等候多时的朱礼,他腾的从蒲团上起身,带着几分希翼,又带着几分忐忑的问:“怎样?”
“四叔答应献出天公宝藏,以求朝廷法外容恩,保他和子愚兄不死……”
“好!”朱礼猛然击掌,喜道:“还是微之面子足,我真怕老四一心求死,不肯听你的劝……哎,这都什么事?”
他实在担心朱智见了自家人,羞愧难当,萌生死意,连进去瞧瞧都不敢,唯有等徐佑劝说之后,这才急匆匆的准备往关押朱智的院子里去。
徐佑忙拉住他,道:“三叔,朱信那边当如何处置,还请三叔给个章程!”
朱信被大军围住之后,知道大势已去,并没有反抗,但也没有束手就擒。现在由侯莫鸦明带着三百重甲围着他住的院落,没有强攻。
毕竟是二品小宗师,厮杀起来,固然可以胜,但死伤也大,最好的办法,还是能够说服朱信主动投降。
其实他的罪名很容易洗脱,认识于涉归的本来没几个,大将军府可以行文确认先前情报有误,至于说朱信会不会和朱智同谋,只需矢口否认就是,徐佑不追究,旁人也犯不着和朱氏过不去。
“五弟不通庶务,是个只知道练武的痴人,这次受了四弟蛊惑,做了这样的错事,还望微之海涵!”
朱信去劝过几次,院子门都没进去,朱信只有一句话,让徐佑来见他,可徐佑这几天多少大事要忙,哪里有时间搭理,只好让侯莫鸦明带兵守住院子,等候处置。
“好吧,我去见见他。”
连朱智朱睿都放过了,也不在乎多一个朱信。楚国这些年武道凋零,小宗师死伤惨重,多保存点气运总归是好事。
远远看到徐佑一行人的身影,侯莫鸦明赶紧直起腰板,右手平抬至胸前,双脚啪的合拢,高声道:“大将军到!”
这是刚跟别人学来的军礼,他觉得特别能表达对大将军的崇敬之情,私底下苦练了许久,今天终于能表现一番,然后转身冲着屋子里大喊,道:“朱信,你何德何能,竟敢劳累大将军玉趾?要是还有半点羞耻心,赶紧出来请降,若不然我手下三百虎贲,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面面相觑,朱信有没有羞耻心不知道,反倒是他们都觉得羞耻。徐佑微笑道:“征事辛苦了,让大家散开,注意警戒,你和清明随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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