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冯桐猛的一震,眼睛似乎要放出光来,徐佑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听他得意的说道“郎君,我想到一策,既可以不违李府君之令,也能让你赴晋陵一行”
“哦冯管事说来听听,果真有这样的良策,我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冯桐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恭敬不如从命”的含义,诧异的看了徐佑一眼,道“没想到郎君言语如此生动,恭敬不如从命,哈,有趣。”心中暗暗记下,准备回去后告知三娘,定能逗她开心。袁青杞排行第三,家中无论亲朋还是奴仆,都以三娘称之。作为跟随袁阶时间最长的老仆人,冯桐可以说是看着袁青杞长大的,感情最深,所以也最看不得她嫁给徐佑。
徐氏是望族不假,可一来是楚蛮子,二来没什么文化,在冯桐眼中,只有像河东柳氏、兰陵萧氏、颍川庾氏这样同为北方士族且都是文化强宗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袁青杞。
说起这个,牵扯到了北人与南人地域歧视的问题。曹魏末年,衣冠南渡之后,过江的北方世族被称为“侨姓”,以河东柳氏、陈郡袁氏、颍川庾氏、兰陵萧氏为尊。但这些侨姓门阀被江东本地门阀看不顺眼,如吴郡的朱、张,会稽的孔、贺等,骂他们为“北伧”,伧是粗鄙粗俗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都是北方过来的粗人。而北方士族也看不惯南方豪强,说他们是楚蛮,蛮,野人也并且更让人嘀笑皆非的是,早渡江的北人还看不起晚渡江的北人,骂他们是“荒伧”,由“北伧”到“荒伧”,算是进行了文学上的二次创作。双方互相攻击,相看两厌,要不是承受着北方魏国时刻南下的巨大威胁,南方必须拥有一个稳固的政权,只怕不等魏人打过来,早就发生了内战。
徐佑没想到这片刻的工夫,已经被人进行了心理层面的地域攻击,他恍惚记得史料上第一次出现“恭敬不如从命”这句话还是在北宋高僧释赞宁的笋谱里,暗道一声惭愧,笑道“不过是义兴俚语罢了冯管事还没说想到了什么良策”
“哦,是这样郎君不如禀告了李府君,先随我至晋陵,然后不再折返,直接从晋陵走上塘河到吴县,再从吴县过嘉兴,沿着长河水路直抵钱塘。虽然这条路绕的远了些,但沿途水光潋滟,山色空濛,风景十分雅致”
文化强宗就是不同,连下人说话都文雅的很,徐佑皱着眉头,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叹声气道“这倒是个法子,只不过还有两桩难处,得麻烦冯管事费心”
寒门贵子 第八章 吁咈都俞,相得无间
冯桐自感此计绝妙,对徐佑的迟疑颇有些不耐烦,但又不能不听,拱手道“郎君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第一桩,我有一个婢女刚染了风寒,没一两日休息,怕是不宜远行。”
“这个好办,随我来的船上正好有晋陵名医,我这就让人请他过来问诊开药,休息一晚,必会药到病除,然后等明天再启程不迟。”
徐佑心中明白,这个晋陵名医其实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防止他的身体经不住舟车劳顿再有恶化,由此可见,袁阶是无论如何也要跟他见上一面。
“第二桩嘛,”徐佑郝然道“可否请冯管事代为置办些酒食,不瞒你说,我已经多日未曾吃过饱饭了。”
冯桐愣了一愣,打死他也想不到所谓的两桩难事,一是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求医,一是为了填饱肚子求食,顿时心生鄙夷,愈发轻看徐佑。所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连他这样的奴仆都懂晓的道理,徐七郎可真是把徐氏宗族的颜面给丢尽了。
殊不知徐佑虽然自傲,但也不是不知变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他可从来不会干现在是袁氏有求于他,加上还有秋分病重,开口要一顿饱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上吩咐下人们送来,郎君但请饱餐”
“好,只等小婢好转一些,明日我就和冯管事一道动身。”
冯桐大喜,管这人品行如何低劣,只要肯去晋陵便成,反正郎主要做的事他也知道,更是从心底里赞成,然后一副唯恐徐佑改变主意的样子,立刻去院外安排。
目送冯桐离开,徐佑掀起帘子走到里间,见秋分斜靠在床头,一双无神的明眸盯着自己,道“怎么坐起来了,快躺好。”
“小郎,是不是袁家派人来了”
徐佑将她重新塞回被子里,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迷糊中听到你跟那人说话,说晋陵,袁公什么的”
“嗯,袁左军要我去一趟晋陵。”袁阶是左军将军,时人也称为“袁左军”,徐佑用此语,比起袁公的称呼要更加的疏远了,道“正好咱们要去钱塘,此后南北一方,再见无期,有些事情提前说明白也好。”
秋分还有些低烧,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听到徐佑的话却从眼眸里迸射出几分神采,道“是不是要议小郎的婚事定是袁家女郎知道咱们徐氏招此大难,想要提早完婚来照顾小郎小郎,我梦里梦到过的,袁家女郎是人间的仙子,心地肯定极好,极好的咳,咳”
秋分捂着唇,急促的咳嗽了几声,徐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心疼的道“对对,你说的对,我看中的女郎,自然不会差,等她过了门,你们一定会吁咈都俞,相得无间。”
“吁咈都俞,相得无间郎君说话真好听,不过婢子可不敢,就是主母打我骂我,那也是应当的事。”
“傻话,人都没娶过门呢,就叫起主母来了,也不怕羞”徐佑点了下她的鼻尖,道“你先躺着,过会有大夫来问诊,哪里不舒服都告诉他,反正是袁氏掏钱,不用跟他们省这点诊金。”
“嘻嘻,知道了”
秋分娇笑着答应了,侧身躺下,紧挨着徐佑的腰腿,一头乌黑的青丝铺洒在床畔,缠绕着徐佑的指尖,月光清辉倾泻满屋,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喜乐。
当夜,冯桐请来的名医为秋分诊了脉,又煎了药喂她服下,说是无甚大碍,让徐佑真正松了一口气。这年代什么都能忍受,只是生病的死亡率太高,实在让人揪心。看完病后,冯桐带着人自去寻找客栈住下,约好明天中午一同出发。
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徐佑前往太守府取迁籍文书,刚出院门,冷冷清清的街道两旁立刻站起来四个青衣男子,个个手指关节粗大,眼睛神光敛聚,就是不懂武道的人也能看出来他们身手不凡,不是普通人家。
徐佑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一样,袍袖翻飞,行止怡然,不一会就消失在路口不见。黑衣男子中有一马脸斜眉的人说道“你速去禀报管事,就说徐佑出来了,去向未定。你们两个去跟着徐佑,看他往哪里去,见了什么人,都说了什么话,及时回禀。”
“喏”
三人轰然应命,也不见如何使力,身子同时腾空而起,足尖在低矮的墙头轻轻一点,于空中转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分往两个方向,越过高高的屋檐,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徐佑在太守府没有耽误多少时间,昨夜袁氏的车船抵达义兴,自然瞒不过李挚这位太守的耳目,所以不等徐佑开口,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应需要的文书,笑道“我猜以七郎之智,当知道跟着袁氏的船队离开义兴,有百利而无一害,故而早将这些备下。拿去吧,愿七郎一路顺风,平安抵达钱塘”
徐佑恭声道谢,李挚此人其实聪明之极,不仅能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下稳定了义兴郡的人心,并且两头讨好,既不得罪沈氏,又在自己这里留下了好大的人情,做官的水平如何尚不可知,但做人的水平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从太守府出来,徐佑一眼便看到了那两个黑衣人。倒不是他目光如炬,而是对方根本没打算隐藏行迹,就那么裸的站在府衙对面的柳树下,身板比标枪还笔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行伍出身似的。
徐佑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转身向黑衣人走了过去,无视他们带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微笑道“麻烦回禀贵主,我今日就要离开义兴,以后不劳众位兄弟日日这么辛苦的跟随了。”说完也没指望黑衣人答话,施施然离开。
黑衣人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往来路回去禀告,另一个还是跟在徐佑的身后,不过这一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回到院子,徐佑看到秋分在收拾东西,上前将她手中的包裹取下,道“你刚好一点,忙活这些做什么”
“不妨事,吃了药躺了一晚,这会感觉清爽许多。再说咱们不是要去晋陵吗,总要给小郎准备几件衣服,不然怎么去见袁公听说袁氏以儒学传家,最重礼数,小郎可不能失仪”
徐佑笑道“总共这两三件破衣烂袍,扔掉还怕别人嫌弃不肯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要衣物整洁,想必袁氏的门风,还不至于以貌取人。”
“哎,”秋分看着手里的衣服,果然如徐佑所言,都是寻常农家的麻布葛袍,不过想来袁家娘子那样的人物,也不会因为这些俗物就厌烦小郎,道“那我把这些衣服给周婶她们送去。”
“也好,看看家里有什么能用的,床榻被褥,刀锅炊具,凡是还用的上的,都给她们送去好了。”
到了中午,一切安排妥当,冯桐请徐佑和秋分出门上车。徐佑立足院内,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这间萧索破败的小院落,这里,承载了他重生以来的酸甜苦辣,虽然短暂,但却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家。
他前世是孤儿,到出车祸时也没有结婚,虽然身边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女朋友,住着豪宅别墅,但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家的感觉。不过来到这里之后,虽然过的比较苦逼,但至少身边有个秋分,是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或许对她而言,这一切只是身为婢女的职责和时代教会她的愚忠,但那种全身奉献的纯粹,还是给了徐佑冰冷的心,一点点不曾感受过的暖意
所以在即将离开,并且可以确定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回来的时候,徐佑还是对这里有了小小的留恋。
但这小小的留恋,在他毅然转身,迈出院门的刹那间,已经全都抛之脑后
既然到了这个纷争流血的时代,身上更是背负着灭族的深仇,不仅不能留恋这小院子中的平静,更要殚精竭虑,去走好往后的每一步。
通天之路,从来不需要软弱和迟疑
出了门,冯桐道“郎君请上车”
一辆牛车停靠在街道上,双辕双轮,车厢是最名贵的楠木,形似太师椅,有卷席篷顶,上面覆盖一张绸缎制成的大帷幔,绣有精致优美的梅花图案,四角垂着丝穗,辕架上配有青铜饰品,极尽奢华。徐佑前世里曾在甘肃嘉峪关晋墓笔画里见过这种牛车,知道它有个名称叫“通幰”,属于门阀贵族才能乘坐的高等牛车,因为木料珍贵,所以涂以本色做漆,又叫“清油车”。
徐佑牵着秋分的手,刚准备登上牛车,冯桐伸手拦住,惊讶道“郎君,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非尊贵之人不得乘坐,秋分还是随我等走路吧”
奴仆倒不是不能乘牛车,只是这等规制的车辆,连一般官吏和庶族的小地主也没资格乘坐,要不是徐佑以前的身份,和他与袁氏的关系,严格说来,现在的他也没这个资格。
“哦袁公出门游玩时牛车上不曾载婢女、挟妓妾”
这话要是放在明清时,算是问的有些无礼,但在风气大开、思想解放、崇尚“礼法岂为吾辈所设”的这个时代,却是再平常不过。
冯桐哑口无言,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徐佑带着秋分上了牛车。不过上了牛车之后,轮到徐佑干瞪眼了,在外面看时还没觉得,一进来却发现车内仅三尺见方的地,摆放着一张横几,剩下的地不能躺卧,只能两人并肩跪坐在丝绢制成的蒲团上。舒适度什么的就别想了,但好歹比起赤脚走路要轻松一点。另外牛车的优势是比较平稳,没有马车那么大的颠簸感,长途跋涉的话忍忍也就算了。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啊”
“小郎,你说什么”
徐佑跪坐在丝绢上,低声呢喃了一句,秋分没有听清,歪着脑袋奇怪的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袁氏这么大的名声,牛车还没咱家以前废弃不用的好,感到有些失望罢了。”
陈郡袁氏崇尚清虚,家风以谦恭清素为首要,政治上与其他大族没有根本性的冲突,经济上也不聚敛财富,所以能在各方势力间优哉游哉,历经百年乱世依旧矗立在世家门阀最顶级的行列,当然有他赖以生存的智慧。比如汉末三国时的名士袁涣,就是陈郡袁氏的代表人物之一,曹操曾给众官分发大车各数乘,让他们取军中财物,不管什么,任由取之。众人皆装满财帛珠玉,唯有袁涣取书数百卷,而平时得到的赏赐也多赠送于人,很是正直清廉,极受世人尊重。
徐佑比较牛车的好坏,只是吐槽而已,袁氏再怎么没钱,也比现在的自己要强上无数倍。秋分仰起头,清明的双眸不见一丝的迟疑,肯定的道“有小郎在,我相信徐氏一定还能拥有比这更好的牛车。”
徐佑呆了片刻,你倒是对我比我自己还要有信心,忽而哈哈大笑,道“要是真有那一日,我做一辆金子打造的牛车送你”
“好啊”秋分自不会当真,翘起嘴唇,凑趣道“小郎可不能说话不算”
徐佑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手指,拉了拉,道“拉勾上吊,说到做到”
秋分竖起小手指看了看,奇怪的道“拉勾上吊这是干什么”
徐佑头大,难道这时代还没有这种孩童间的游戏术语流传吗,只好故作神秘的道“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只要承诺的事,一旦拉过勾了,就不能再改变”
秋分眨了眨眼睛,竟有几分萌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她还特意在“咱们”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吱呀呀的摩擦声响起,牛车一路缓行,走过了明记的面馆,走过了一品茗的茶楼,王婶和周婶聚在阿旺家的铁铺前聊着闲话,余伯的儿子担着鱼篓飞快的跑向正是热闹时候的鱼市,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从眼前晃过,仿佛将这些年留存在义兴郡的生活一幕幕的重新从眼前闪过。直到快到了码头时,一抬头,看到了远处雁留湖上那处巨大无比的坞堡庄园,里面现在只剩下一些大火遗留下的残桓断壁,坚强的屹立在秋日暖暖的阳光下,向世人倾诉着那闪耀着荣光和尊崇的岁月。
秋分的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留下,那里是她的家,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可自从那一夜之后,家没了,人没了,惶恐,害怕,惊惧,无助和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差点让这个仅仅十三岁的小女娘彻底崩溃,只是,幸好,幸好小郎还活着,她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一只硬朗却又温柔的胳膊伸了过来,将她轻轻的揽在了怀中,秋分的脑袋顶在徐佑的胸口,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哭声让外边的人听到“小郎郎主和主母,还有三郎五郎他们,他们的尸骨都被葬在了后山的乱坟岗,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呜呜呜,我,我心里好痛”
徐佑低着头,将她唇边渗出的血丝抹去,然后慢慢的摊开手,看在眼中,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一夜被鲜血染红了的雁留湖。
“别哭,气要憋住,憋住了就不会散,凭着这口气,徐氏,一定会重新崛起,而我们,也会光明正大的回来”
寒门贵子 第九章 刺杀
牛车缓缓停在溪江边上,这里有着义兴最大的码头,也是最繁忙的所在,一字排开的停泊码头多达二十多座,其中有官方的,有私人的,粗大的系舟石沿河密布,挂着孤帆和双帆的中舨、大艑、飞舸、小艇等等来去江面,吆喝声,卸货声,争执声,还有报价和计数声,声声入耳,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使人目不暇接。
徐佑走下牛车,目光左右看着,不知是不是心理在作怪,总有一种穿行在某部充满了古代气息的电视剧中,但那一声声带了点吴语声韵的口音,还是清晰的告诉他,这是真正的古代。随着冯桐来到一处宽敞的私人码头前,这是只有士族豪富之家才能拥有的特权,比起旁边那些杂乱无序的码头,这里的静寂安详透着一股莫名的华贵和雍容。停靠在眼前的是一艘双层大船,长十余丈,宽三丈,船头画着鹢兽,这是为了表示对江神的敬畏,另外跟其他单桅和双桅船只不同的是在船体上竖立着三根桅杆,挂着大小不一的三条风帆,整艘船没有什么雕刻丹镂、青盖绛居的修饰,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的大气和稳健,一如袁氏的门风,内敛而不张扬
“郎君,请登船。”
冯桐做了个请的手势,徐佑在岸边停留了一瞬,终究没有回头,径自上船而去。秋分却没有他这样的决绝,转身望着生长于斯的地方,眸子里全是依依不舍和挥之不去的眷恋。
“快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冯桐不耐烦的斥责了一句,秋分没有言语,回身低头,也不看冯桐,快步追着徐佑入了船舱。冯桐冷哼一声,对身边的下人说道“楚蛮就是楚蛮,要是咱们袁府的婢子敢这样无礼,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下人赔着笑脸,道“是是,主要是管事的好,奴婢等才懂得一点礼数,出门在外,不至于给郎主丢脸。”
冯桐得意的点点头,走上舢板登船,大手一挥,道“来人,解绳,起锚”
沿溪江逆流而上,行二十余里到达红叶渚,这里河道狭窄,两岸峭壁,水流湍急如瀑,望去十分的险峻,向来有“红叶难飞”的说法,不管大小船只都需要借助两岸的纤夫拉动才能顺利通过。在船老大与岸边的纤夫谈价钱的时候,徐佑从舱中走到船头,耳中传来激流翻腾呼啸的巨响,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江水茫茫,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价钱谈好,的纤夫们背着粗长的绳索过来将大船的两侧捆绑固定好,然后分走在两岸峭壁的边缘。这里没有路,只有一手攀着山壁的缝隙,一手将两头拴着绳子的木板穿过肩头死死扛住,脚下踩着不规则的砾石,在时不时荡起的水花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绳子斜拉的笔直,来拽动船身前行。
这是以自身的力量对抗大自然的力量,那瞬间爆发出的肌肉的美感,让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徐佑有些惊讶,招手唤来船老大,问道“这些是不是纤夫”
“回郎君的话,正是红叶渚的纤夫。”
“他们怎么没穿衣服”徐佑感到奇怪,因为入目的这些人都是赤身oti,别说有几块布了,就是腰胯间连根遮羞的草环都没有系。
船老大笑道“郎君是贵人,不懂这些份属寻常。出来做纤夫的,都是清苦之人,要是穿着衣服,汗浸盐汲加上纤索的磨损,怕是两三天都要换一身,如何负担的起再加上拉纤时要频繁下水,容不得宽衣解带的耽误,并且他们要一会儿岸上,一会儿水里,衣服在身上的话,湿了又干,极其容易染风寒之病,所以还不如这样赤条条来去。”
这就是知识来源于生活了,要不是今朝一席话,徐佑就是读书万卷,恐怕也不知道这些,听这船老大说话文雅,倒有了几分谈兴,道“我看这纤绳结实的很,可是麻绳做的吗”
“这是益州特产的纤藤,并不是麻。”
益州也就是四川了,徐佑想起了三国演义里的藤甲兵,道“纤藤是树藤的一种吗”
船老大耐心解释道“不是,纤藤是用精选的慈竹起出来的篾条,然后缠绕编制而成,既有韧性,又耐水侵泡,所以名之为纤”
“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喊“小心”
徐佑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剑光如长虹划过空中,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往脑袋的左后方刺了过去。
叮叮叮
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仿佛有几万只小猫用爪子同时抓挠着生锈的铁皮,徐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幸好前世里早养成了城府深沉的性子,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剑光一闪即灭
徐佑缓缓转身,眼前是一个穿着绛色甲胄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只是身形不高,只到徐佑的胸口样子,手中握着一把光泽耀目的长剑。在他的脚下,凌乱的散落着三支赤色的箭,做工奇特,箭尖的部分不是三棱形,而是弯曲了一个弧度,有点像初旬的月牙,整只箭身也比普通的箭短上许多,且在尾后没有羽翎。
刺杀
徐佑顿时明白过来,刚刚自身所处的环境有多么险恶,顾不得后怕,对中年男子拱手道“多谢足下出手相救,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是袁府一等军候左彣。”
之所以说是袁府的一等军候,是因为左彣是袁阶的私人部曲,其时世家大族的部曲全部采取军制,从将到副将再到校尉,校尉之下就是军候,但这种军职只是在世家内部的称呼,并不被朝廷认可。不过一旦遇到战乱,这些部曲立刻就能成为作战勇敢,训练精良的虎狼之师,战斗力绝对不在正规军之下,也正因如此,门阀政治才能与皇权政治分庭抗衡数百年而不衰败。
“左军候好俊的身手,一剑破三箭,腕力之稳健,足可以入五品,称小宗师了”徐佑虽然武功尽失,但毕竟眼力还在,这个左彣以单手只剑在刹那间击落三支从不同角度射来的劲箭,气不喘脸不红,身形连摇都没有摇一下,实力不容小觑。
”不敢“左彣眼中隐有喜色,徐佑声名在外,被誉为年青一代的天才高手,能得他一句评价,对自己而言也是荣耀。
“其实是在下鲁莽了,观郎君遇险时风姿怡然,就知道一切都在掌控之内,何况以郎君的白虎劲,弹指间就能破了四夭箭。只不过这是袁氏的座船,郎君是客人,自不能让你污了手。”
徐佑当然不会说他现在已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刚才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是因为根本没发现到危险迫近。不过他脸皮够厚,微微一笑,看在别人眼中更是佩服他临危不乱的风姿,指着地上月牙形状的赤箭问道”四夭箭这是它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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