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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这次轮到左彣疑惑了,道“管子不是齐相吗,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的霸主,怎么成了道家的人”
“班固编纂汉书十志,将管子列在子部道家。虽然跟天师道张氏的学说不怎么相同,但也勉强算是道门一脉,所以后人常常说管子是道家的先师。其实班固没有抓住管子思想的实质,他虽然受到道家的影响,但骨子里还是以法家为主。”
徐佑既是解释给左彣听,也在回答老者的问题。知晓管子,只是因为读过汉书十志,跟天师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老者眼睛一亮,似乎有点意外,故意考究他,道“郎君此言差矣,管子崇尚君人南面之术,正是稷下学宫黄老道的糟粕所在,怎么又牵扯到了法家呢”
所谓君人南面之术,秉要执本、清虚自守、卑弱自持,简单来讲,就是教人怎么搞政治,是对道家的分支黄老道的讽刺说法。徐佑有点头痛,穿越到这个时代,最让人难以容忍的不是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而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的清谈,谈的内容千奇百怪,包罗万象,并且不以胜负为目的,仅仅为了磨嘴皮子,也就是名士们追求的玄之又玄。
“法家本就是从道家汲取理念而产生的一门学派,不止法家,其他各家也都多多少少的受过道家的影响。比如韩非,是法家的重要人物,可作有解老和喻老两篇,讲的正是君人南面之术,也称为道论。什么是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而管子认为名生于道,道容百家”
“郎君又差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黄老的道是邪说,儒家的道才是真正的道”
徐佑知道这样辩下去,辩到明年也止不住,笑道“老丈学的儒”
老者兴致更浓,道“是,厚颜忝居孔圣门下弟子”
“昔日稷下学宫内,皆是黄老之徒,齐国由此成春秋霸主之一。可孔圣先委吏管仓库,后乘田管畜牧,最后官至鲁国大司寇,摄相事,鲁国成为霸主了吗其后周游列国,卫、蔡、宋、郑、陈等国,或留之,或驱之,或困之,或杀之,却从无一国想要重用于他,是儒道不及其他各家还是有别的缘故”
徐佑正色道“小子非对圣人不敬,只是心中疑虑,求老丈解惑。”
老者不是腐儒,听不得别人对孔子一点的批评,反倒对徐佑刮目相看,人人读书识字,可并不是人人都会思索,道“齐国地近渤海,盛产鱼盐,有山海渔田之利,只要君明臣贤,上下一心,称霸不是难事。至于孔圣,六十岁前仕途不顺,虽然名重天下,却不被君王所用,但玉不琢不成器,正是这些磨难,让他在六十岁后到了不受外界言论所困扰的境界,不再认为自己的经历坎坷。圣人之所以为圣,不是与生俱来的才智,而是通过后天逐渐学习、认知、体悟和思索,当他站在所有人都要仰望的高处,这才成为了圣人。”
他说的兴起,指着旁边码头上的石墩,道“郎君容我稍坐,年岁大了,站立太久有些吃不消。”
“是小子疏忽,老丈快歇息一会。”
徐佑瞧着石墩冰凉,随手解去外衣,折叠后垫在上面,扶着老者坐下。其时风气大开,名士袒胸露乳,捉虱抠脚,皆以为平常,像徐佑这样的举动,只是小儿科了。
老者也不拒绝,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舒服多了你冷不冷要是不冷,我就说的多点,要是太冷,就长话短说。”
徐佑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区区寒冷,何足挂齿”
老者大笑,道“好那就细细说来。读过孟子吧亚圣说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因此管子以尊王攘夷为借口,行霸道,使齐国凌驾诸侯之上,可终齐桓公一生,只成了霸业,却没成王业。到了晚年昏庸不堪,身死而五子争权,连尸身都腐烂了才草草下葬,这就是以力假仁的霸道,不能收服人心,一旦力所不逮,就会一败涂地。”
徐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那孔圣就是以德行仁者王”
老者的目光中带着赏识的神色,道“不错,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必大,商汤以七十里,周文王以百里,二者皆王天下,延续数百年之久,难道是因为齐桓公比不上汤和文王并不是,而是因为齐桓公行的霸道,而汤和文王行的王道,道不同,自然结局不同。”
徐佑做恍然大悟状,道“王道,就是孔圣的儒,也是儒家的仁”
“孺子可教”老者抚掌,欣慰道“孔圣周游列国,劝君王以儒学为本,奈何其时礼崩乐坏,没人愿意以德行仁,故而有志难伸,并非孔圣不如管子。”
徐佑俯首下拜,道“听老丈一言,茅塞顿开。不敢请教姓名”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顾卓。”
“啊”徐佑心中早就知道此老不是一般人,不过脸上还是要装作大吃一惊,道“莫非是顾侍中”
侍中在东汉时可以出入宫廷,与闻朝政,是皇帝的心腹和近臣,到了魏晋逐渐演成握有相权的重臣。楚国的官制承袭曹魏,区别并不是很大,只是将侍中寺改为门下省,来制衡中书省的权力。
顾卓并非门下省的长官,他的侍中是加封的,也就是说享受三品待遇,但没有三品的实权。不过也能与皇帝奏对,充当顾问的角色,属于比较亲密的臣子,在朝野中具备广泛的影响力。
“正是老朽。”
徐佑长揖不起,语气带着惶恐,道“不知侍中大驾,多有得罪”
“哎,咱们相谈甚欢,何来得罪侍中是金陵的叫法,在钱塘,你叫我一声老丈足矣瞧,我坐的还是你的袍子呢,不要讲究礼数”
顾卓对徐佑观感上佳,问道“郎君可是本地人”
“跟老丈一样,都是从外地来的。不过我来自义兴”
“义兴”顾卓似乎想起了什么,再看向徐佑时,容色稍变,道“可认得徐氏七郎”
“小子徐佑,见过侍中”
“原来是你”
顾卓站了起来,依然笑容满面,但徐佑知道,他已经有了疏离之心“七郎气色红润,身体想来已无大碍,真是可喜可贺。”
“全仰仗温神医妙手回春”
徐佑奇怪,顾卓是安子道身边的人,论情论理,都不应该对自己避若蛇蝎,莫非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顾卓将袍子递给徐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先行一步,日后如果有闲暇,再来一晤。”
这话里的客气隔着钱塘江水都能传到鼻子里,徐佑恭敬作别,道“老丈慢走”
对了,顾卓是顾氏的人,算起来,应该是顾允的叔公
顾卓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周边聚拢过来七个随从,方才隔的远,竟然没有发觉。徐佑眼神微敛,默然良久,对左彣笑道“回静苑”





寒门贵子 第二十七章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回到静苑,找何濡没有找到,问了履霜才知道他去了苏棠的院子,徐佑惊讶不已,道“去那边做什么”
何濡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好色绝对不是其中一个。他自幼受诫,诵经念佛,认识的和尚比女人都多,虽然为了复仇变得有些偏执,改变了许多秉性,可他的心力全都沉浸在如何推翻安氏皇朝的计划中,再无一丝别的yuang。
徐佑确信这一点
履霜还没说话,冬至撇着嘴道“绣娘送了细环饼,何郎君吃的很高兴,估计是去多讨要几块呢。”
何濡是个吃货,徐佑更确信这一点,笑道“去,叫他回来,说我有事商量。”
何濡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一包食物,嘴角残留着几点残渣,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徐佑鄙视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又不是不管你饭”
“哪能一样吗来尝尝这个,你管的饭里有吗”何濡打开油纸,取出半截环饼,道“好吃的很。”
徐佑一笑,细环饼其实就是馓子,后世很常见,属于油炸食品,苏轼有句诗“碧油煎出嫩黄深”,说的就是这个饼。
接过来尝了尝,确实口感上佳,比重生前吃到的要酥软,应该在面粉里添加了不知名的调剂品。
“还有什么”徐佑眼贼,拨开细环饼,发现有几块糕点,银白加紫,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拿一块放嘴里,入口即化,道“咦,这个味道更好”
“这是玉屑膏”何濡心疼不已,眼巴巴的望着徐佑,盼他少吃一点,解释道“秫粉包饴,香汤浴之,再添米蒸成,吃的时候会有面落下,纷纷如碎玉,所以叫玉屑膏。”
“我不信有多好吃”
冬至听的不服气,也过来拿了块放到嘴里,差点把舌头吞进去,赶紧又拿两块送给一旁含笑不语的履霜和满脸好奇的秋分。
“真的,小郎没骗咱们,真的好吃的紧”
何濡脸都要绿了,嚷道“没了没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不许抢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徐佑笑道“赶明我出钱,让绣娘多做一些送过来,你吃到吐为止”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要谈,何濡坐到蒲团上,双腿伸直,懒洋洋的问道“顾允那边什么情况”说着吃了块玉屑膏,眼睛微闭,胜似神仙。
“跟你猜测的一致,鲍熙有疑虑,不愿顾允冒险上书。”
“哈,我这个老友虽然聪明,但太过小心谨慎,这样十拿九稳的好事,竟然还是不敢动手。换了七郎,估计奏表早递上去了”
何濡啧啧起来,手中的玉屑膏也看不上了,盯着徐佑越看越满意。徐佑避之不及,如芒在背,无奈道“赶紧想办法,别东拉西扯的。”
何濡丢到油纸上,手在袍服上擦了擦,道“安子道想要迁州治,定会授意臣下,他是皇上,没必要亲自下场和百官相斗。可有些人胆子小,秉了上意,却未必敢犯滔滔之怒。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顾允家世、才智、容色都是上上之选,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只要不犯错,就会功成名就,用不着求险行事。”
“我现在去见鲍熙,说服他同意此事,七郎放心。”
徐佑自然放心,笑道“说到底,这件事跟咱们没关系,成则成,不成也罢,你去试试,莫要勉强。”
何濡表示了然,正要动身,徐佑拉住他,道“忘了一事,刚才在码头上,我遇到了顾卓”
“嗯”
何濡奇道“他来做什么”不等徐佑回答,拍了下额头,道“来宣旨意的”
徐佑点点头,道“你可了解顾卓的为人”
何濡冷笑道“听说这位顾侍中在朝中交游广阔,谁也不得罪,最是八面玲珑的人精。跟柳权也曾诗文相和,说的上体己话,至少不会相看两厌。再者是顾氏的人,在扬州根深蒂固,安子道让他来宣旨,既能让局势平稳过度,不出大的乱子,也不无抚慰之意,好让柳权安心离任。”
“呵,柳权也会作诗”
“附庸风雅,河东柳氏英杰辈出,唯有柳使君是个酒囊饭袋。”
“酒囊饭袋能够混到扬州刺史的高位,也算是厉害人物了。”
“所以我说安子道昏庸,身边佞臣围绕,偏听偏信,政不由己出,早不复年轻时的神武了。”
徐佑想了想,道“你先不要去,顾卓来了钱塘,飞卿肯定要悉心接待,这会两叔侄言谈正欢,你去了也见不到人,先吃午饭,吃完了再去。”
何濡笑道“也好,秋分,中午吃什么我听方绣娘讲,她们中午要吃旋煎羊、白肠、鲊脯、黎冻鱼头、姜豉类子”
秋分老老实实的回答“鱼桐皮汤饼。”
汤饼也就是面条,何濡半响没有做声,前后反差太大,竟噎住了。履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冬至的肩头花枝乱颤,冬至仰头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只有徐佑叫好“玄冬猛寒,清晨之会,涕冻鼻中,霜成口外。充虚解战,汤饼为最。弱似春绵,强似秋练,气勃郁以扬布,香气散而远遍。其翼你妄为食中客,连汤饼之美都不能体会,羞死得了”
“人莫不能食,鲜能知味”何濡立刻反驳,引用的是礼记中庸里的言论,道“像七郎这样的人,只知道吃汤饼,却不知道汤饼之外,有太多的美食,不说尝一尝,单单听到名字就要垂涎三尺。”
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何濡很有吃货的风采,徐佑笑道“改天我做一味汤饼,若是你说不好,今后静苑的膳食全由你做主,想吃什么都成”
“好,一言为定”
吃过午饭,又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顾卓也该休息了,何濡去了县衙,找到鲍熙,两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会面。老友彼此深知,也不迂回试探,何濡直言道“顾侍中此来,是主上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鲍熙犹豫了下,道“侍中向主上请缨来扬州宣旨,不过朝中诸位使君,也只有侍中最为合适。”
何濡笑道“之前七郎没有说服你,现在想必也不需要我再多嘴了,是不是”
鲍熙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侍中特地赶至钱塘,就是要明府上书朝廷,以迁州治来破解当前的僵局”
何濡大笑几声,道“顾侍中倒是好盘算,告诉你家明府,做好交割钱塘政务的准备,接下来是去吴郡,还是去会稽郡做太守,要看你们顾氏的手段了。”
鲍熙摇摇头,道“明府才来钱塘做县令多久就算拔擢,也不会这么快。”
“本来是不会这么快,可这次顺了主上的心,必然会有加赏。顾侍中千里迢迢,不辞劳苦也要跑这一趟,难道是为了故土重游吗”
有顾卓的意见,鲍熙无法坚持,顾允延缓了三日,然后奏请迁扬州州治。他的上表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激动的斥责他为小人,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耻于同朝为官;也有人说他是莽夫乱政,动摇国本,吴县作扬州州治数十年,岂能说迁就迁;还有人细细思索顾允奏章的隐含深意,似乎看破了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个人的心思,聪明的保持沉默,坐观局势变幻。
有了顾允开头,安子道安排好的托也立刻一拥而上,短短时日,上书奏请迁州治的人就达到了十七人,这些人中有外放的郡守,也有不在权位的禄卿,但最多的是黄门、侍郎、给事中、大夫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过了投机取巧的年纪,等闲不会由着皇帝的性子做事,品阶太低的人无关大局,说了话顶同放屁,起不了作用,只有这些人品阶中流,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朝议仍然僵持不下,安子道观望了十日,私下里召见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长官觐见,之后另召太宰、太傅、太尉、太保、光禄寺、廷尉寺、鸿胪寺、司农寺等二三品大员吹风,又过了七日,朝议通过了迁州治的决策。
不过,安子道也满足了大多数人的愿望,撤销了竟陵王关于扬州刺史的任命,其他爵赏保持不变。另任第八子庐陵王安休隆为扬州刺史。
“安休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徐佑对庐陵王的印象是一片空白,不像其他皇室子孙,都略知一二。
“老实人”
安休隆确实是老实人,读书不成,学武也不成,没有野心,也没有谋断,对上孝悌,对兄恭敬,对弟疼爱,从来不招惹是非,呆在封地除了礼节要求,一般连王府都不出,不管是太子还是江夏王,都没有将安休隆视为威胁。
这样一个老实人,若是扬州没有迁州治,出任刺史肯定会招来大量反对的意见,但现在扬州州治迁到了金陵,也就是说,今后的扬州要在安子道的完全掌控之下,只要不是竟陵王那样的货色,不管是谁,百官其实都可以接受。
安休隆算是中立派,于是畅通无阻的通过了任命。
“扬州终于又回到宗室的手里了”
徐佑叹道,历史总是沿着一定的规律往前发展,楚国偏离了原来的那个时空,可历史规律依然发挥着该有的作用,扬州,总归是宗室的扬州。外姓担任扬州刺史的时间,依旧少的可怜。
“哪又如何”何濡笑了,眸子里透着冷静的光芒,道“安子道看似聪明,其实不然,将州治迁到金陵,对江左诸郡的控制必然减弱,七郎正好借此良机慢慢壮大,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得抓紧时间了。”
徐佑笑而不语,没有接他的话。




寒门贵子 第二十八章 归案
将顾允推到前台,确实是为了让他多积攒一点功劳,日后考绩的时候也能评个上上,这是为朋友计,也是为了自身计的两全之策。道理很简单,顾允的地位越稳固,徐佑在钱塘就越安全,只有人身安全不受到威胁,才可能继续其他的谋划。只是没有料到顾卓会主动来加柴添火,有了这位侍中的参与,事情的发展似乎有超出预期的可能性。
正如何濡所说,顾卓的目的,或者顾氏门阀的目的,不会仅仅积攒功劳那么简单,肯定会利用这个难得的时机,让顾允在官场上再进一步,不管是吴郡,还是会稽郡,都是数得着的上郡,能做一任太守,对将来的升迁大有裨益。
入仕时间短,缺乏执政经验,资历不够,政敌阻拦,这些问题,只要运筹得当,对顾氏而言,都不是大问题。毕竟每一个朝代,超擢的人都不再少数,到了后世,也有一个意思相近的词破格提拔
弄巧成拙啊
要是顾允离开了钱塘,再换个新的县令,徐佑未必能有现在这样的自由自在。不过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好吃,既然走了这步棋,就要继续走下去,短期看,或许有弊,但从长远看,只会有利无害。
迁州治的事尘埃落定,具体操作起来比较麻烦,先要在金陵建成官署,然后再逐渐的把官吏配置到位,至少还得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也在这时,顾允派去青州的部曲带回了好消息抓到了周英儿。
徐佑是在钱塘县衙的狱中见到周英儿的,隔着牢固粗大的木制牢门,这个胆大包天的牙侩浑没了往日的伶牙俐齿,看到徐佑、鲍熙和杜三省一同出现,身子抖筛子似的颤个不停,脸上乌青,嘴唇破裂,眼角也沾着血迹,显然从青州回钱塘的路上很是受了点苦。
“还记得我嘛”
周英儿扑通跪下,额头伏地不敢稍抬,声音好像破碎的喇叭,发出兹兹刺耳的声音,道“徐徐郎君”
“很好发了财没忘记老朋友,说明你的为人过得去。”徐佑笑吟吟的蹲下身子,道“当初你自称整个钱塘县最受人信任的牙侩,我至今记忆尤深。”
“是我,我做牙侩几十年,一直没犯过错”
“除了这次”
“对,除了这次”
周英儿突然大哭起来,徐佑笑容满面却让他不寒而栗,心理防线顿时崩溃,道“徐郎君,你饶过我吧我欠了一身的赌债,要是不还,全家老小都不得好死。走投无路才动了坏心,可可我也没敢骗你啊,房契地契都是真的”
“哦,你的意思,我既然没上当,就不该多管闲事,是不是”
“我不敢不敢”
徐佑摇摇头,道“你能骗走五六十万钱,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周英儿疯狂的磕头,脑袋在地上咚咚直响,不一会就鲜血四溅,其状惨不堪言。不过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都是铁石心肠,脸色平静的如同死水无波,徐佑静静的看他血流一地,悠悠说道“饶了你也行,可总得有点东西交换”
周英儿马上明白过来,跪地爬行几步,双手扶着栅栏,急道“有,我有我离开钱塘只带了三十万钱,还有二十万埋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咦”徐佑奇道“你干嘛不都带走留二十万钱准备造福父老吗”
“我,我想着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了,再再回来。毕竟北边都是戎狄,跟禽兽没两样,我怕,怕待不惯”
徐佑差点笑出声,周英儿做的勾当比之禽兽都不如,还嫌弃北魏的胡人文明程度不高,真是无知无畏,外带十分的蠢
杜三省出身胥吏,修身差的多,一听二十万钱,眼中闪着贪婪的光,道“在哪里”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周英儿想用这些钱来换命,不会轻易透露,他这样急切,看在徐佑和鲍熙眼中成什么样子。
“咳,你这狗才口里没一句实话,想谈条件也得拿出点诚意。”杜三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鲍熙,发现他不以为意,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是是,我说,我被抓到时身上只有十万钱,二十万给了白乌商,其中十万是渡钱,还有十万是委托白乌商在魏国买籍和田宅的用费。那几位郎君可以作证,他们搜了我的行礼,也跟白乌商说过话,知道我只有这三十万钱,剩余的二十万埋在城外,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周英儿虽然身处绝境,但还保留着牙侩的狡狯,杜三省冷哼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鲍熙脸上。鲍熙知道他的意思,淡淡的道“白乌商的二十万钱追讨回来了,他身上的十万钱,因为天黑乱糟糟的,可能掉到水里去了,没有找到。”
十万钱,就这么掉水里了
周英儿惊讶的抬起头,瞬间又垂了下去,比方才垂的更低,他也是混迹街头巷尾的市井中人,太清楚衙门里的门道了。
杜三省干笑两声,心里也理解,顾允派了家里的部曲驰骋数百里,赶在周英儿私渡前将其捉拿归案,不说功劳,单单这份辛苦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十万钱做个慰劳之资,只是小事了。
徐佑跟杜三省想的又不同,以顾允的为人,不会侵吞治下百姓的这点血汗钱,肯定是那几个部曲私下里分了,回来复命时信口雌黄。不过他们骗得过顾允,却骗不过鲍熙,只是鲍熙装作不知罢了。
或者在他看来,动用顾氏的关系去拿人,也追回来二十万钱,收点报酬理所当然
在场的四人全都心知肚明,却没人说破,徐佑沉吟一下,道“杜县尉,周英儿诈取、潜逃、私渡,诸罪并罚,依律该怎么处置”
“依盗律,凌迟”
周英儿猛然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鼓出来,像是被抽走了空气的死鱼,全身僵硬如石,然后砰然四碎,整个人瘫倒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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