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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你不用怕,黑藤纸属于你所有,我不会用,也不会告诉别人”徐佑先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道“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出山,为我造纸。当然,造的既不是麻纸,也不是藤纸,而是竹纸”
“竹纸”方亢如听天书,浑然不信,道“竹子硬而无皮,怎么可能造的出纸来”
“蔡侯纸之前,谁想麻可成纸剡藤之前,谁想藤皮可成纸”徐佑笑道“我信你的为人,可以先告诉你竹纸的造法,共有五步,斩竹漂塘、煮楻足火、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
其他至于抄纸器、纸面处理技术,以及最重要的,也是超出当时人们认知的染色工艺,纸张的生、熟之别等等,徐佑浅尝辄止,挑了几样随口一说,竟让方亢听的如痴如醉,几乎将他视为蔡伦、左伯那样开创出造纸术的一代宗师级的人物,差点跪下了顶礼膜拜。
“你在村子度日苦寒,随我到城里去,月俸一千文,逢年过节另有赐予,可好”
方亢几乎没有犹豫就应诺了徐佑的邀请,他跟着四宝坊的店家做了三年纸匠,也有点不太适应村子里的生活了。
“郎君,我还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六,没有嫁人,不知能不能随着同去正好在郎君府上做个粗使丫头,不要俸钱,只要管口饭吃,有衣穿就行了”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六章 赐你名姓
冬日天黑的早,徐佑一行未时末到的由禾村,说了这会话,已经接近申时中了,外面雪花飘洒,阴沉昏暗,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可能见度却也极低。
环顾四周,没见到房中还有其他人,这是独进一室的结构,一目了然,藏也藏不住。方亢看出众人的疑惑,道“我老婆子狠心,死的早,留我跟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她自幼懂事,见我这几日身子不好,说去山中捉野兔给我补补,这时辰应该快要回来了”
徐佑等人面面相觑,这样的雪天,就是平路上走路都怕摔倒,一个小女娘去深山里别没捉到兔子,反倒陷在里面出不来。
“郎君,要不我进山去看看。”左彣低声道“这个时辰了,会不会有意外”
徐佑皱眉道“你不熟悉山势,不安全。这样吧,从村里找两个常进山、年轻力壮的男子做向导”
“几位郎君误会了”
方亢忙道“我就这一个女儿,要是进山有危险,怎会舍得她从小跟着村里一位猎户学了点翻山越岭的本事,由禾山看起来高深林密,但没什么大的野兽,只要认熟了上下山的小路,不会有什么危险。并且野兔只在晚间出来觅食,雪地里跑不快,又爱走老路,仔细找到它的行迹,下个活套就能套住了”
话音未落,听到外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女郎声音“阿耶,我回来,今天好福气,捉到一只肥的快要爬不动的懒兔子,不知盗了谁家的草料,吃的比阿满叔都要硕大呢。”
她说话又快又急,倒豆子一般,时不时的夹杂几句吴侬软语,让人听起来如同冬日饮了一杯温酒,顿觉心情舒畅。方亢迎了出去,斥道“野丫头,家中来了贵客,不要胡说快进来”
瞧你,手脚都冻的肿了,不让你去,偏不听”
“这点冻碍不得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阿耶,这兔子到底像不像阿满叔”
说话间一个女郎推门进来,穿着粗布衣衫,不施粉黛,眉眼清秀,长长的黑发随意挽了个髻,看上去简简单单,干净清爽。只是肤色黝黑,不像平常江南女子那么柔弱白皙,透着一股子健康活泼的生机勃勃,充满了感染力。
她也不认生,打量了徐佑几人一眼,将手中的野兔扔到角落里,高兴的道“你们好福气,等会我烧一盘兔肉给你们尝尝,保管连舌头都要吞下去的”
何濡这个吃货本来昏昏欲睡,一听有好吃的立刻来了兴致,道“有兔斯首,炮之燔之,那就有劳小娘了”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出自诗经瓠叶,讲的是主人宴客,炮就是裹了黄泥炮制,燔是烧,何濡学富五车,张口即来,既应景又有趣。
女郎歪着头,如墨的眼眸清澈见底,没有沾染一丝尘世沧桑,道“你说话我听不懂,什么炮之燔之,切碎了肉用火烹就是了”
这真是掉书袋掉成了呆子,徐佑微微一笑,尚算矜持,履霜和冬至却没他那么能忍,噗嗤笑出声来。她们倒不是嘲讽女郎的意思,只是调侃何濡,看他尴尬属于静苑的保留节目。
秋分也听不懂,小声问了冬至,才明白小郎他们在笑什么。不过她是心地通达的人,不会觉得听不懂这些就要暗自神伤,或者就得赶紧用功读书去弥补差距,对她而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她只需要陪在小郎的身侧,生死不离就足够了
何濡听到烧兔肉的做法如此简单,立刻没有了期盼,懒洋洋的靠着墙,再次闭上了眼睛神游物外。女郎却不放过他,道;“还有,不要叫我小娘我有名字,我叫方斯年。”

徐佑的笑容僵在脸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诗经有“于万斯年,受天之祜”的句子,寓意国运绵长,等闲谁敢用这样的名字更别提一个山野村落里的小女娘了。
何濡估计也是听了这个奇特到极点的名字按捺不住,饶有兴致的睁开了眼,道“谁给你取的名字”
方亢不像读过诗经的人,由禾村里总共二十多户人家,更不可能藏着一个饱学之士。虽然这个饱学之士取名的水平太低,但至少是个读书识字的人。按照这个年代的识字率,这种概率实在太低。
“啊,是我求老掌柜给取的名,是不是哪里不好啊”
方亢只有这一个女儿,心中疼爱的很,不想跟村里其他小女娘一样随便起个狗啊奴啊的名,虽然不盼着长大后变成什么贵人,但做父亲的,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不受苦、不受累的过一辈子。
取个好名字,或许看起来会多少知点礼数,不那么像是山里的野丫头了
“你是不是没告诉掌柜的是给女儿还是儿子取名字”
方亢老脸一红,道“郎君怎么知道的我怕老掌柜嫌弃给女娘取名辱了身份,不敢直说,所以所以”
何濡哈哈大笑,道“你做的对,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就得用点无伤大雅的法子方斯年,方斯年好名字,我很喜欢”
方斯年顿时笑上眉梢,道“你是好人这名字我也喜欢的紧,等下做好了兔肉,给你分一只兔腿”
方斯年没有吹牛皮,将这盘兔肉做的超水准的好吃,配上两三碟不知名的野菜,晕素搭配,爽腻可口。收获意外之喜的何濡独自分享了一条大兔腿肉,吃的油光满面,不亦乐乎,时不时的跟徐佑炫耀一番,直把徐佑气的牙痒痒。吃完了饭,天色已晚,方亢告诉方斯年关于徐佑的来意,方斯年听说要跟方亢一起进城,起初有点不开心,她在山里长大,从没离开过由禾村周围十里的地方,乍然听闻,难免思绪不定。但少年心性不知愁滋味,很快就将这点不快抛之脑后,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新的玩伴秋分
说实话,两人的性情和经历都不太相似,秋分柔而弥坚,从义兴流血夜的尸山里爬出来,如同断金重铸,再无所惧。方斯年质朴如新,生养在这片未受玷污的村落里,仿佛璞玉未琢,天真无邪。但除此之外,两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的本性通达,轻易不为外物所动,比起履霜遍历风尘,随波逐流,比起冬至浮沉浊世,汲汲富贵,只有她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你叫什么”
“秋分”
“奇怪的名字。我叫方斯年”
“我知道,你叫方斯年,可秋分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你没有姓氏吗”
秋分愣了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刚想说自己从小在义兴长大,没有姓氏。奴婢除了主人,一无所有,又怎么会有姓氏履霜在旁边怕她伤心,刚要过来打个圆场,却听到徐佑温和的声音响起,道“她姓徐”
秋分身子一震,转过头,呆呆的望着徐佑,双眸中慢慢浮现出滢目的水痕,清晰的倒映出那个少年郎君的模样。
他微微笑着,似远似近,又如父如兄
履霜握着秋分的手,感受着她的颤抖和无所适从,一句话也不说,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柔软的青丝,脸颊贴着额头,给予这个妹妹最坚定的支持。
冬至站在一边,既为秋分感到由衷的高兴,也有点小小的气馁。毕竟在三个人里面,小郎最喜欢,也最心疼的还是秋分。
不过她很快收拾心情,秋分跟了小郎十几年,从小陪伴,又一起经历生死,那份情感和机遇羡慕不来,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想必终有一天,小郎也会像对秋分一样对待自己。
“好了,有外人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骂你呢。不要哭了,从今天起,你就随我的姓,再有人问你姓氏,就说姓徐”
徐佑从不觉得赐人名姓是多么高尚的事,也不需要靠这个收买人心。但对秋分而言,十三年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供人喊叫的代号而已,现在竟然得以在名字前冠上徐姓,那真是莫大的荣宠。其实也不能怪她激动,连郑成功何等英雄,被南明皇帝赐了国姓,人皆以国姓爷名之,至于原先的郑姓,一点都不重要了,黎庶认知如此,也无可奈何。
“徐徐秋分,现在听起来就不怪了。嗯,好听,跟我的名字一样好听”方斯年拉着秋分的手,兴高采烈的道“今晚我们一起睡”
方亢大感丢脸,道“野丫头,当着众郎君的面说什么胡话”骂了女儿两句,对徐佑不好意思的说道“徐郎君,我这边只有一间房能够住人,不如我带你们到周边的邻居家里借住你们宽心,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好客,不会慢待诸位的。”
“不用太费事了,随便寻一处宅院,再借三床被子,然后弄点柴火来,凑合一晚上即可。”徐佑吩咐秋分取了五百钱交到方亢手里,道“乡亲们恐怕也没有多余的棉被,今晚天这么冷,这点钱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方亢推辞不过,只好接了钱,带着方斯年刚要出门,突然柴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接着听一人道“是这里吧”
“是,是方老姜就住这里”
“你这婢子养的狗才先别走,要是说谎,看爷爷不拔了你的舌头”
“不敢,不敢”
“行主,你说这么冷的天,咱们累死累活的跑这趟差事,就不能等几天放晴了再来吗”
“钱主等了一两个月了,为的就是不惹人耳目,等城里的事情淡了,再将这个方老姜悄悄的控制起来。正好赶上雪天,这不着村不着店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咱们绑了人就走,神不知鬼不觉,累点算什么都听好了,打起精神来,等完了事,一人赏五百钱喝酒还有,去窃香楼的花费,老子都包了”
“谢行主”
“谢行主”
众人听到窃香楼,登时来了精神,恨不得立刻抓了方亢,好回那些青楼妓女的床上享受一番。

柴门被一脚踢开,插在门后的闩木也断成了两截,七八个人走了进来,裲裆缚裤,手中拿着短殳,典型的游侠儿打扮。领头的人就是所谓的行主,浑身积雪,恶形恶状,看着眼前的方亢父女,眯着眼睛问道“你就是四宝坊的方亢”
方亢急忙把方斯年护在身后,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行主狞笑一声,不多言语,把手一挥,身后的游侠儿立刻就要拥上去拿人。
“住手”
听到动静,徐佑几个跟了出来,左彣不等吩咐,纵身上前,轻轻一推,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游侠儿蹬蹬倒退三步,扑通一声,屁股着地,疼的站也站不起来。
行主脸色一变,重复了方亢刚才的话,道“你们是什么人”




寒门贵子 第三十七章 寻故人
行主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叫唐知义,名字虽好,可脾性极差,吃喝嫖赌的烂人一个。今天带着手下跟徐佑他们前后脚出现在由禾村当然不是凑巧,对他们这些游侠儿来说,想要无声无息的绑人有得是法子,冰天雪地,冻的卵蛋都要缩成米粒了,谁他妈的肯出这种苦差
因此,刘彖加了三倍的价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唐知义看在钱的份上,爽快的答应了刘彖的要求,赶在所有人之前将方亢带回钱塘。
没错,唐知义口中的钱主就是聚宝斋的刘彖。四宝坊里侍者其实也早被刘彖收买了,所以当店家告诉徐佑关于方亢的事,被侍者偷听到立刻通知了刘彖。
按照之前的计划,刘彖本打算再过一段时日,等聚宝斋准备好一切,方亢也看清楚了形势,再威逼利诱慢慢的把这个狗骨头一般硬的陈年老姜收服,好为自己造纸赚钱。他的由禾纸独一无二,论质地、洁度、色泽、韧性尤在剡溪纸之上,只不过四宝坊那个老革只知道守着钱塘县这点蝇头小利,不肯大量抄造往周边售卖,浪费了多少赚大钱的机会,简直蠢不可言
谁成想聚宝斋还没开业,就接到徐佑一行要来由禾村的消息,刘彖以己度人,以为又是同行挖墙脚,马上派了跟他交好的唐知义前来抢人。
“没事吧”徐佑扶着方亢的手,关心的问道。
“没事徐郎君,他们,他们不知是什么人啊,李七,是你带他们来的”
唐知义身后走出了一个浓眉大汉,眼角斜着有一条刀痕,道“你这老狗不认识咱们行主,总认得耶耶我吧”
“啊,是你”方亢指着他,退后了三步,惊惶道“就是你逼我离开四宝坊的”
浓眉大汉哂笑道“正是耶耶我今给你个选择,跟我们走,可享富贵,跟他们走,”突然怒目圆睁,狰狞如鬼厉,手中短殳指着方亢的脖子,大喝道“死”
话音未落,大汉的身体凌空飞起,短殳撒手甩到了地上,身后人齐齐惊呼,忙不迭的伸手去接,却被沛然不可御的怪力冲撞的东倒西歪,几声惨叫之后,横七竖八摔倒了一地。
左彣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站在方才大浓眉大汉站的位子,冷冷道“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揪你们去见官”
唐知义身手不算太好,但眼力劲比浓眉大汉强的太多,只看左彣第一次出手就知道这差事怕是没法干了,可出来混丢什么不能丢了面,所以任由浓眉大汉再次出头,至于结果,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也让他断定差事是真的没法干了
扭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几个手下,左彣仅仅一招,就让这群打架如同吃饭的泼皮伤了筋骨,头破血流,疼的忍不住叫出来。唐知义胆气顿消,强撑着仅剩下的一点勇气,道“见官我们犯了哪条律法”
游侠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何时把律法放在过眼里这会倒是跟左彣论起律法的条陈来了,实在可笑之极。
徐佑不想多生事端,拱了拱手,道“钱塘杜县尉是我的朋友,今日劳烦行主给杜县尉一个薄面,大家就此罢手,如何”
唐知义色厉内荏,道“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钱塘顾县令也是我的朋友呢,你给顾县令一个薄面如何”
徐佑笑了笑,给你台阶你不下,实在太不上道了,也没了息事宁人的心思,淡淡的道“可以等明日咱们一道回钱塘,到县衙拜见顾县令,若他赏你这个面子,我自然别无二话”
唐知义有几个胆子,敢进县衙去见顾允,被徐佑拿话头逼得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还算白净的脸顿时憋的通红,似乎寒气也随着离开了体内,手掌心慢慢渗出一丝丝的汗渍。
“走”
唐知义决定屈服,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了钱塘再做计较。转身拉起那几个不顶用的手下,让他们互相搀扶着刚要离开,徐佑在身后喊道“慢着”
唐知义身子一僵,脸上的肉都在无声的抖动,心中思虑万千,想着等会被打了之后怎么服众,要是伤在脸上,家中的婆娘会不会闹离婚,一时竟没有做出回应。
“行主,行主”
第一个被左彣打翻的游侠儿受伤最轻,反应也最快,不然刚才也冲不到最前面,瞧着气氛不对,凑到唐知义身侧,悄然呼喊了两声。唐知义猛然惊醒过来,千难万难的转过身,阴沉着脸,眼中已经露出恳求的神色,道“怎么,郎君反悔了不成”
徐佑笑道“反悔行主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托你给刘郎君带句话,他开他的聚宝斋,跟四宝坊的私人恩怨我也不管,但方亢从今往后是我的人,让他死了心吧,切莫再打什么坏主意”
唐知义跟刘彖打过几次交道,隐隐知道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但凡能够在广州那样各方势力混杂交织的所在打出一番天地,手段必定不是吹出来的。徐佑要真的跟他叫板,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我一定原原本本的将话带到”
目送这帮游侠儿冒着雪夜远去,何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道“他回去之后肯定添油加醋,跟刘彖大说郎君的不是,要我说就在这里杀了扔到后山一埋,永绝后患”
“由得他去”
徐佑并不放在心上,也知道何濡是在说笑,让秋分去关了柴门,叹了口气,道“钱塘的游侠儿自从窦弃那伙人没落之后,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左彣深有同感,道“是啊,窦弃那帮手下好歹会一些阵法武艺,短殳使得有模有样,不怎么好对付。还有曹曾,就是抓百画家人那个,将一群无聊调 教的也还不错。今天这几个就差的远了,不仅没能耐,也没那股子狠劲”
这又是杀人灭口,又是评头论足,方亢在旁边听的心惊胆颤,看着徐佑等人的眼中存了几分实打实的敬畏。别的不说,窦弃的大名他是知道的,那可是整个钱塘最无法无天的游侠儿,吐口吐沫,钱塘湖都要翻三翻的滚刀肉,后来不知为什么犯了律法,被官府流放了三千里,估计死在路上今生无法再回钱塘了。没想到徐佑他们竟然跟窦弃斗过,听起来似乎还赢了,有这样的靠山,再不用怕这些泼皮无赖,真是再好不过
方斯年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左彣,毕竟论风姿,他不如徐佑,论言辞,他也不如何濡,总是站在一侧不怎么做声,现在才明白真正的高人都是不显山露水。她走过去,好奇的用食指触碰一下左彣的手臂,似乎好奇里面蕴藏了什么样的力量,能把那群凶神恶煞的游侠儿打的人仰马翻。
“你会掷石子吗”
左彣没明白方斯年的意思,方斯年比手划脚解释了半天,左彣才勉强听懂,原来她跟村里的猎户除了学一身打猎的本事,还学了一手掷石子的绝技,三十尺内指哪打哪,绝不会出错。所以也以为左彣在袖子里藏了石子,趁大家不注意掷出去打人
“哦,我这个是内劲内劲就是就是调和阴阳,神入气中,下照坤宫,真炁自生”
方斯年眼睛眨了眨,道“不懂”
左彣从来没发现跟一个小女娘对话是如此的让人头痛,求助的望向徐佑,徐佑装作没看见,对方亢说道“今晚还是不要分开了,准备能烧一夜的柴,在你家里坐一宿,免得再有人来捣乱。”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空仍然飘着雪花,方亢唉声叹气,道“今年村里的收成要完了,不知道家里的存粮能不能熬到来年开春”
徐佑管不了那么多人,也不能确定今年是不是真的要绝收,拍了拍方亢的肩膀,笑道“别人的我不敢保证,但你和斯年熬过来年开春绝对没有问题。”
方亢心中感激万分,收拾好包裹,踏出门的时候,再次回头看了眼住了一辈子的房子,纵有千万种不舍,也该放下了。不为他自个着想,也得为女儿想想,到了城里,总能找一个好人家嫁了,日子再苦,也比由禾村要好的多。
“丫头,来背行李”
“哎,来了”方斯年正缠着左彣教她用肚子里的气打人的技巧,闻声跑到方亢身边,一把提起几十斤重的两个大包裹,往后背一甩,就跟没重量似的,又哒哒哒的跑了回去,笑嘻嘻的道;“左郎君,你的行礼呢,我帮你背好不好”
左彣真的要吐血了,苦着脸道“斯年,我的内力只能男子修炼,不适合女子。这样吧,等回到钱塘,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
“左郎君,不要这么小气嘛,你昨天还吃了我一大只兔腿呢。”为了表明兔腿之大,方斯年努力把两只手臂伸到最开,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满是渴望,让人不忍拒绝。
秋分和冬至一直跟在方斯年身后看热闹,冬至最怕天下不乱,拍着手道“对对,昨晚我们都没吃,就你吃了一条大大大的兔腿,难道就不应该报答人家吗”
秋分抿着嘴笑,却不愿意看左彣的窘态,道“斯年,左郎君从不会说谎的,他说不适合你练,也是为了你好。女子练男子的功法很容易出现问题,不如到了钱塘,让左郎君帮忙,定让你遇到一位名师,好吗”
方斯年想了想,点点头道“嗯,秋分,我听你的。左郎君,那可说好了,你不能耍赖”
左彣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不耍赖,不耍赖”
来时的牛车只有两辆,回路多了两个人,不能再按先前的分配乘坐,最后徐佑拍板,四个男子挤一辆,四个女子挤一辆,众人抗议无效,只好从命。
行至半途,道路被滑坡所阻,牛车无法通行。幸好方亢熟悉这里周边的地形,引着牛车从另一条小路绕行过去,只是偏离了原来的路线,需要多走半日才能抵达钱塘。也幸好他们一大早就立刻出发,天黑前足够赶到,要不然又得露宿野外,不定出现什么状况。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冬至咦了一声,让牛车停下,站在车辕处望着路边的一处村落。后面的牛车跟着停下,徐佑问道“怎么了”
冬至忙应了一声,跳下牛车跑了过去,指着隐在雾茫茫中的村子,道“小郎,这里就是百画的家”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八章 从地狱到人间
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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