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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立盾”
盾手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弩手,所以一看到长矛射来,七个盾手前后衔接,双脚互扣,将弩手护在身后,一起发出一声怒喝
“起”
砰啪
第一面重盾粉碎开来,串起盾手的尸体又将第二面盾击的粉碎,到了第三面盾,只是分成了四瓣,然后是第四面,仅仅是穿透了一个洞,再下来是第五面,盾没有透,可那无可匹敌的强大冲力,将盾后的盾手震的七窍流血,往后跌飞,撞的十数人翻滚成了一团。
而这时邓滔已经退到了另一侧的船身尽头,全身真气飞速运转,终于摆脱了长矛的气机牵引,身子原地侧旋,长矛擦着鼻尖落入了江水。
他收敛心神,放眼望去,只见长长的一道血迹从船头蔓延到了甲板中间,仿佛田地里的麦苗,被人用大刀狠狠的犁了一遍
刚才组成的阵势已经摇摇欲坠
“交出二弟和三妹,不然,今晚你们都得死”
飞夭轻飘飘的落在了船上,轻柔的好似纤纤女子,配合他丑陋的脸庞和庞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奇特的强烈冲击感。
这么可怕的对手,邓滔全无信心能够在公平交手的情况下胜过他,所有的希望,只能靠徐佑的奇谋





寒门贵子 第二十章 身死灯灭
邓滔立刻明白过来,杀夭临死前的黑烟传讯,只能表达任务失败、被擒或者警告其他人小心等等,并没有说明自身是生是死,所以飞夭还不知道杀、月二人已经携手共赴黄泉。
“交人可以,但你要保证,今后不许再靠近徐郎君一步。”
飞夭看着邓滔走了过来,对这个无论身型还是修为都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对手,他的心中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你放了我的人,我饶你这一船人的性命,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至于其他的,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就不必多废唇舌了”
“是吗可我觉得这个交易很不公平”邓滔在飞夭身前十五步外站定,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以目示意,让几个什长马上安排人将受伤倒地的十几个部曲扶起救回,另外全员后退到中间,让出船头的位置,重新组起防御阵型。
“你刚才吐了血,想必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左手和左腿也中了弩箭,行动不便,全身功力最多发挥出五成。我想知道,仅仅五成功力的你,又如何夺走我这一百多名精锐部曲的性命”
船上的部曲现在还有八十多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只不过被飞夭刚才惊天动地的一矛吓的肝胆俱裂,能有多少战力尚在两可之间。
邓滔如此说,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飞夭没有答话,而是从背上取下了一根长矛。邓滔不用回头,都能听到身后部曲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站在前列的几人,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脊背撞到了长枪,枪头一歪,又撞上了大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时有些混乱。
他们不怕死,可一想起刚才飞夭那摧枯拉朽的一矛,心头都会浮上一股不可抗拒的软弱无力。
军心贵在士气,气一散,面对飞夭这样的恶狼,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可怜兮兮的小绵羊
而对飞夭威胁最大的雷公弩,也因为他到了船上,四周都是自己人而失去了该有的作用。
飞夭冷冷一笑,眼中露出嘲讽不屑之意,连着又取下了另外两根长矛,道“我手中还有三根矛,一矛至少可以杀十人,等三根矛尽,我会全力逃走,谅你们也截不住我。等我逃出生天,剩下的这些人,就可以好好算一算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多少剩余的日子了。我保证,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今晚出现在船上的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家人,一个不留,全部以最残忍的法子除去。”
众人皆面露惧色,邓滔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恫吓,用心理战术来瓦解己方的斗志,可也没办法不让这么多人想一想家人可能会面对的惨状,哪里还敢让他继续说下去,高声打断道“飞夭,你往桅杆上看,看哪里挂着的是什么”
飞夭不明所以,抬起头往桅杆上看去。因为前船有灯照明,后船却一片漆黑,桅杆处在明暗的交界处,正是人的视觉盲点,一时有些看不清楚。
邓滔故技重施,又挑起一盏风灯,抛向后船半空,光线一闪而过,照出了杀夭和月夭的身影。
飞夭大手一紧,不知是看到了杀夭的断臂,还是月夭红氅上的斑驳血迹,顿时愣在当场。邓滔要的就是他这片刻的失神,单手槊发出破开空气的嘶鸣,迅猛绝伦的往飞夭当头劈去。
劲风扑面,飞夭回过神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掌中长矛突的往上挑起一个微妙的角度,矛尖正好对着邓滔的腹下丹田。要是他不收手,单手槊劈入飞夭脑袋的同时,自己的下腹也必然会被长矛洞穿。
“他们死了吗”
这是以死搏命,飞夭是刺客,早死晚死都一样,可邓滔终究没有死志,身形没有停顿,单手槊却由竖劈变成横扫,只不过临时变招,气势较之先前,已弱了三分。
“死还是没死,等我把你也挂上去,你就知道了”
飞夭嗤之以鼻,长矛同时变向,这一次指向了邓滔的咽喉,仍然是以命换命
“这么着急死,那我成全你”
邓滔大喝一声,第三次变招,单手槊划过一道半圆,由横扫改为直刺,直取飞夭的胸口。
一招三变,却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滞,招式运用之妙,简直出神入化,
飞夭这次不退反进,三根长矛成扇形握在掌中,毫无花俏的踏前一步。他腿长脚大,一步顶的上普通人三四步,落点恰巧在邓滔攻击范围的正中心。
他这一招极为厉害,不仅让邓滔无法继续利用精妙招数发起攻击,而且全身都暴露在对方长矛的阴影之下。
“好”
邓滔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先手,气势由盛转衰,当机立断,硬生生的停住身形,一口血涌上喉头,被他死死的忍住,然后脚尖在甲板上一点,身子往后飞去。
飞夭何等样人,在邓滔后退的同时,手中三根长矛成品字型飞了出来。一矛追着邓滔,一矛射向人群,还有一矛,却是对着桅杆飞去
众部曲大惊失色,不知是谁手一软,将手中长枪掉到了甲板上,静等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而站在前列有两个盾手,距离飞来的长矛最近,互相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但当兵吃粮,卖的就是一条命,害怕是死,不怕也是死,牙根一咬,并肩顶住盾身,死命的往前一挡。

一声闷响,盾牌没有碎裂,也没有被穿透,两个盾手诧异抬起头,看到自己手脚俱在,一时不敢置信,其中一人信奉佛法,忍不住双手合什,感谢诸天神佛保佑。
其实不是佛祖显灵,而是飞夭这三矛,射向部曲的只是虚张声势,他知道这群人已经吓破了胆,虚晃一枪就可以拖住他们,真正用了全力的,是另外两根
听到背后的嘶鸣声,邓滔运起全身真气,转身挥槊挑飞了长矛,刚才被压下的血气终于按捺不住,噗的喷了出来,将身上的甲胄染的一片猩红。
他没有迟疑,扔掉过重的单手槊,从后面跟着跃上半空,一掌拍向飞夭后心,大笑道“想救人,可没那么容易”
飞夭头也不回,手掌往后挥去,和他对了一掌,将邓滔迫回甲板,身子借力又升了数丈。当真气尽时,方才射出的长矛正好送到了脚下,轻轻一点,仿佛飞鸟一样再次拔高,来到了悬挂两人的位置。
飞夭一双铜铃大的眼眸泛起让人不忍直视的哀伤,他感受到杀夭生机断绝,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月夭似乎尚有几分微薄的气息。
聚指成刀,划过吊住两人的绳结,粗大坚固的纤绳顿时断开,切口平整有如刀割。飞夭一手一个,将杀夭和月夭搂在怀中,眉头先是一皱,继而脸色大变
一支赤色月牙箭从大氅中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刺了出来,破开飞夭的护体玄功,直入心脏要害。
飞夭发出一声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的吼声,临死之前激发了身体的全部潜能,力求让这个冒充成三妹的人同归于尽。只是没想到此人的武功竟然不在邓滔之下,甚至绵长细腻犹有过之。两人的身体如同从高空抛下的巨石,飞快的往下降落,同时拳来脚往,闪电般交手十余招。

两人同时落在甲板上,却只发出了一声声响,穿着红色大氅的人身法快如鬼魅,绕着飞夭转了几圈,攻出不知多少招,悠忽立定,已到了一丈开外。
飞夭瞪着那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月夭的身体被整个罩在大氅中,脸也被垂下来的头发盖住,加上这里没有灯光,看不太清楚,而自己又被杀夭的断臂身死乱了心神,一时大意,竟然被人所乘
片刻之后,飞夭推金山倒玉柱般颓然倒下,雨滴打在他的脸上,贪婪的张开嘴巴,痛饮了几口,本来丑陋狰狞的脸上却仿佛闪现出一点柔光,他低声诵道“六天治兴,三教道行”
然后声音低弱,终至悄然不闻




寒门贵子 第二十一章 晋陵城外五更鼓
等确认暗夭没有出现,徐佑从密室出来走上甲板,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众部曲,才发现刚才跟飞夭的战斗之激烈,远超出自己的估计。他们或坐或躺,手脚无力的垂下,刀枪放于腿侧,脸上犹挂着的惧色,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诉说着飞夭的可怕。
这一战死了八人,伤了数人,比起跟杀夭那一战伤亡其实不算大,可飞夭给众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和死亡阴影却远超杀夭和月夭的总和。
那从黑暗中飞来的一矛,挟带着刺耳的嘶鸣和无匹的气势,让所有人终其一生,都不能忘怀
左彣已经脱去了暗算飞夭时穿在身上的那一披红氅,看到徐佑的身影,快步迎了上来。徐佑双手作揖,腰身微微下弯,郑重其事的道“军候,辛苦了”
“不敢”左彣侧了侧身子,避开徐佑的行礼,郝然道“要不是邓滔和众兄弟一番苦战,将飞夭逼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我也很难偷袭成功。”
徐佑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多说什么,在左彣的引领下走到飞夭的尸体前。看着这一尊有如巨人的强壮躯体,心中暗暗称奇,都说古代人身高比较矮,以他穿越来的所见所闻,可以说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军候跟他交过手,此人修为大概几品”
左彣后怕道“不好说,他跟邓滔交手时已经受了内伤,飞到桅杆上又是心神最放松的时刻,可尽管如此,我尽了全力刺出的月牙箭,也差点被他躲了过去。郎君知道,月牙箭上的毒见血封喉,无药可救,但飞夭中箭之后又跟我对了十数招,全是没有花招的硬打硬拼,然后才加剧了毒发的速度而毙命”
左彣的真实实力在六品中,估计跟杀夭不相上下。也就是说,飞夭应该在六品上,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五品,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踏入“小宗师”的境界。
不过人力有时而穷,武功并不是决定胜利的唯一因素,只要战略得当,配合合宜,再佐以各种奇谋诡计,以飞夭之强横,不也照样丧命于此
邓滔在目睹飞夭毙命后,立刻原地坐下,运功修复自己筋脉受到的内伤,直到此刻才调息完毕,起身走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道“飞夭身手虽强,可换了同等修为的其他人,却也未必如此难缠。他的厉害之处,在于无数次生死关头磨练出来的经验,无论多么危险的绝境,都能顷刻之间找到应对之法,并将计就计做出让人难以预料的反击。”
这是至理名言,几品的修为只能决定你在武学之道上的层次,却不能决定像这样的生死之战的具体胜负。就像失去武功前的徐佑,他在十五岁已经迈入了六品,可真要一对一跟飞夭一战,毫无疑问,死的一定是他
徐佑似乎有了一丝明悟,隐约中抓到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他对武学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融合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却不过是一个从未真正上过疆场、行走过江湖、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的世家子弟的见解和感悟,不能说一文不值,但比起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简直是幼儿园跟博士后的区别。
左彣皱眉看了看邓滔,显然对他起了疑心,不过当着徐佑的面并没有多说什么,准备私下找到空隙,再跟他详谈。况且话说回来,要不是邓滔表现出远超平日的水准,他也未必能将飞夭留下。
每个人都有秘密,也都有自己的苦衷,左彣不是嫉贤妒能之辈,只要邓滔的理由足够,他准备一回到晋陵,就向叶校尉举荐。
徐佑蹲下身子,在飞夭身上一阵摸索,果不其然,又找到了一枚同样的令牌,正面刻着“大将军”的字样。
左彣还是初次看到,疑惑道“这是什么”
徐佑用手摸索着令牌的边缘,目光深邃不可测探,轻声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夜幕星垂,偶有鸦雀掠过,掀起阵阵江风,袁府的大船平稳的行驶在漕河的河面上,当晋陵城遥遥在望,已经接近丑时。冯桐长长的伸了下懒腰,脸上难掩疲色,道“徐郎,暮鼓早过,城门紧闭,我等要在城外停泊一夜,等明日五更钟响,再进城不迟。”
自汉魏以来,宵禁便成了常态,曹操做县尉时,曾造五色棒,悬于县门左右,但凡有夜行犯禁者,皆棒杀之。到了魏亡楚立,南北战乱频繁,乱世之中宵禁更加的严格,“昏而闭,五更而启,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醉酒犯夜、拒捕、殴人者,杖杀”。
所谓昏而闭,意即钟鼓楼中的“昼刻”流尽,敲响四百声鼓,城门关闭,禁止行走、宴饮、点灯,也就是冯桐说的“暮鼓”。五更而启,是说至翌日五更,再敲响四百声钟,城门开启,恢复正常的生活,这也叫晨钟。当然,法外也有人情,有公事急速及丧病产育之类,则不在此限。
徐佑对这些了解颇多,所以不以为异,道“一切听管事安排”
袁府的大船缓缓停靠在码头边,到了晋陵城外,不虞会有危险,冯桐受了一天的罪,再按捺不住,去了另一间舱室沐浴净身。徐佑也是紧绷了一天,但精神尚好,只是身子虚不受力,腹中饥饿难忍,他前世里熬惯了夜,也吃惯了夜宵,之前在义兴时不敢奢望,现在却动了念头,对左彣开玩笑道“军候,可有帝王餐充饥”
徐佑说的帝王餐,是戏称宵夜的意思。其实吃宵夜的传统由来已久,晏子春秋内篇杂上里就有齐景公深夜到晏子家吃喝的记载,只不过这是帝王的特权而已,也就是所谓的“帝王餐”一日四餐。
至于为什么帝王要一日四餐,汉代班固在白虎通礼乐里是这样解释的王者之所以日四食阿明有四方之物,食四时之功。就是说皇帝占据四方,所以要吃四顿,搁到徐佑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但凡爱吃宵夜的人,其实过的都是古代帝王的日子。
至于徐佑要吃“帝王餐”会不会犯忌讳之类的,在这个时代,崇尚自由奔放的思想境界,越是放荡不羁,蔑视礼法,越是被视为名士风采,没人会因此觉得异常。
左彣现在对徐佑很是敬服,别说加一顿夜饭,就是再吃几顿也无妨,立刻就要吩咐亲兵去传令,他身为一等军候,整艘船上除了冯桐,就以他为尊,这点小事还是做的了主的。
“慢,既然做了,就多做一些,给邓百将送一份,也给守夜的军士们送去,让大家都饱食一顿。”邓滔受了伤,徐佑让他回舱室休息,不用值夜。
“这”
左彣犹豫了下,徐佑目视他道“军候是怕冯管事怪罪”
“郎君,你有所不知,袁府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当兵吃粮,一日能有三餐饱饭,已经是郎主仁心恩赏,何敢再多生奢望”
不管乱世盛世,对普通人而言,最终还是一个吃饱肚子的问题,徐佑正色道“无妨,冯管事要是恼怒,自有我出面疏通。就是袁公座前,也不会因为犒赏这些骁勇虎贲一餐饱食而治罪。”
左彣咬咬牙,道“郎君既然如此说了,职下要是再不奉命,也无颜面对手下的将士。来人,听到郎君的话了吗,还不快去”
等冯桐沐浴更衣完毕,过来的路上发现众人都在兴高采烈的吃喝,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徐佑的主意,顿时有点怒不可遏,但晋陵在望,正事要紧,他不欲多生枝节,竟掉头自回舱室睡觉,连徐佑都不去见了。
徐佑当然不会理会冯桐的心情如何,不仅自己吃的畅快,还特意让人给秋分送去了一份。白天为了对付四夭箭的刺杀,他让秋分混在袁氏随行的婢女中,躲在了最下层的舱室,这样反而是最安全的。这会威胁解除,知道她担心自己,一定没有入睡,本着多占袁氏一点便宜的想法,也给她准备了夜饭。
吃饱喝足,徐佑又恢复了精力,睡意全无,让左彣吩咐下去,今晚擒杀飞夭一事不许外泄,然后拉着他唠起了家常。左彣虽是武人,但也读书识字,为人精明,见识不凡,跟徐佑倒很能聊的来。这样直到五更,晋陵城的钟声响起,接着是渐渐从无到有的嘈杂人声,码头这边停泊的数百艘船只也陆续走下了许多的行人,开始和城内进行装卸交易和各种各样的买卖。
徐佑带着秋分下了船,登上早已安排好的牛车,缓慢又平稳的驶向不远处的晋陵城。秋分是第一次来,清亮的双眸滴溜溜的四处转动,嘴巴里时不时的评点着这里和义兴的区别“城墙矮了一点不过城门洞倒是挺大。呵,小郎你看,那里还有水门,一,二,三,竟开了三座水门,真是奇怪之极”




寒门贵子 第二十二章 门阀
晋陵位于长江下游南岸,北携长江,南衔太湖,河川纵横,湖泊密布,又是连接“三吴”至京口、金陵的水路要道,往来商旅繁华,栗、酒、针、糖、葱、布、器、书,但凡生民日常所及,无有不包,无有不纳,所以让秋分惊讶的水门不仅三座,而是整整七座,加上其他城门,共有十二座。
等入了城,更是大开眼界,晋陵城东西十余里,南北七八里,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无空虚之屋。街道上人山人海,大都衣着亮丽光鲜,牛车一刻钟前行不十米,秋分呆呆的道“这里可比咱们义兴热闹多了”
义兴是徐氏的郡望,重在养兵,商业上自然没有办法跟晋陵相提并论。徐佑笑道“快坐好了,要是晋陵都看花了你的眼,等咱们到了钱塘,你还要不要活了”
秋分忙端正坐姿,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乖巧的模样,心中却在想钱塘,真的会比这里更好吗,那岂不是到了仙人住的地方”
牛车行走了不知多久,停在一座气势宏大的庭院面前,徐佑走下牛车,仰头望去,只见门外立有两个高大的乌黑色的石柱,左为“阀”,右为“阅”。而“门阀”就是门第和阀阅的合称,这个“阀阅”,指的就是世家大族门前的这两座石柱,用来标记功勋。而一般民居,就算家财万贯,也不允许建立阀阅,只能墙上开门。
“小郎,这就是袁府了吗”秋分毕竟也是在徐氏长大的丫头,并不被这里的门楣所慑,好奇的问道。
徐佑脸色平静,道“应该是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袁府,那次在城内遇到了袁青杞之后,他就写了拜帖求见袁阶,却被袁阶以公务繁忙婉拒。后来经过家中长辈说和,终于得偿所愿,跟袁氏结下了姻亲,再之后双方往来渐趋密切,只是再没有见过袁青杞。
“徐郎,请随我来”
冯桐恭敬的束手引路,比起在义兴和在船上时的跋扈姿态简直判若两人。徐佑深谙人心,自然明白像他这类人的心态,不外乎欺下媚上,主人面前谦恭有礼,可一旦背转身去,立刻变得狰狞可怖。
不过这样的人还不放在徐佑心上,他颌首示意,抬步徐行,虽然不是敷粉何郎那样的绝世美男子,但眉清目朗,宽袖翩翩,自有一股旁人难及的坦然自若。
走进府内,眼前顿时一亮,那深溪洞壑,涧道盘纡,有土山、钓台、曲沼、飞梁,配以各种造型别致精巧的亭台楼阁,地形既有起伏,又引来城中活水形成园内的水系,河中可以行船,岸边也能垂钓,杨柳青青,高台芸榭,重楼起雾,花林曲池,真是好一番夺目的景色。
接连穿了十数个园门,来到一座雅致的房舍前面。此时楚国的建筑风格已经脱离了古拙、严肃、以直线为主的汉风,向流丽、豪放、遒劲活泼的曲线审美进化。以这个房舍而言,全木结构,歇山式样的屋顶,檐角生起些许弧度,屋脊的两端装有鸱尾,中间有凤凰,其他则有火焰、花草、鸟兽形状的纹饰,还有卷杀拱、双重楣、八角柱、莲花座等一些饱含了鲜明南楚特色的建筑风格,精致中透着灵动,给人以极致的视觉享受。
“徐郎稍后,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徐佑点点头,负手而站,目光却望着数步开外的一株照水梅花。一直跟在身后的秋分侧脸打量着自家小郎,突然心头跳了一跳,因为无论如何,都从他的脸上眼中看不到一丝的喜悦和激动,冷淡的让人有些害怕。
按说小郎那么喜爱袁家女郎,记得当初得知跟她的婚事定了下来,高兴的连赏了许多下人数千钱,可这会却又如此郁郁寡欢,是为什么呢
她虽然聪颖,但毕竟天真无邪,如何能想到徐佑心中盘算的却是等下如何跟袁阶讨价还价,好让手中唯一的筹码利益最大化
过了片刻,冯桐快步走了出来,笑道“郎主有请。”
徐佑正了正衣冠,转头对秋分道“你在这里稍候,不要胡乱走动,我一会就出来。”
然后在秋分殷切的注视中,消失在慢慢合拢的两扇朱门之内。
踏进雅舍,徐佑略作打量,房内陈设虽然不算奢华,但也看的见匠心独具。覆斗型的天花已经脱离了汉魏的刻板呆滞,勾勒出比本来面积更深邃的高度,加上周围的朱柱素壁,白顶丹楹,让人身在其中,魂游物外。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东侧那一座造型秀美的三扇屏风榻,坐高一尺二寸,屏高一尺三寸,长七尺,宽一尺五寸,周边设有木格,全是名声满天下的乌程墨竹所制,雕刻有各种繁琐的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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