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砰
杯子跌落地面,瞬时粉碎,四溅的茶汤流了一地。顾允惊的站了起来,目光中透着难以置信的诧然,似乎没听清徐佑的话,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
徐佑没有做声,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浑身冰冷,贺氏若真的牵扯进来,将要面对的压力,数倍于魏氏。
不知过了多久,顾允缓缓坐下,神色变幻不定,道“丹崖先生知道此事吗”
“鲍主簿当时也在场,他担忧你树敌太多,成了孤臣,不好在仕途立足,嘱咐我和杜县尉先瞒着你,本想等到日后时机成熟,再寻求解决之道”
“好,好一个丹崖先生”
顾允勃然大怒,道“我敬他如师,他就是这样对我的”
徐佑劝慰道“飞卿,你扪心自问,就算告知你实情,除了徒生无明业火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贺氏跟魏氏不同,魏氏在扬州不过次等世族,真打上门去,他不占理,拿朱顾没有法子,吃再大的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贺氏呢,贺氏和主上是儿女亲家,要是跑到金陵去哭诉一场,你让主上帮理还是帮亲”
“绳不绕曲,法不阿贵,主上治大国,只应知道有赏罚而不知个人喜怒。贺氏真做下这样的祸事,哪怕到了赤乌殿上,我也要为被劫掠的女郎们伸冤”
“绳不绕曲,法不阿贵,商鞅最后得了什么下场法家重谋国,不重谋身,你要想在仕途上多有作为,就一定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徐佑厉声道“鲍主簿学究天人,受令尊相托,岂会害你我与你一见如故,早许为生死之交,又岂能害你”
顾允从未见过徐佑发火,一时呆住了,过了片刻,脸上的怒色逐渐的敛去,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微之,是我冲动了,你们处心积虑都是为了我着想,刚才实在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徐佑对一旁的秋分使了个眼色,她急忙上前将摔碎的茶碗汤渍清扫干净。徐佑亲手斟了杯茶递过去,道“喝口茶,沉住气,天塌不下来”
顾允接过杯子,一口饮尽,惆怅的望着庭外的景色,道“难道没别的办法了吗既能保全自己,又能除恶务尽”
“之前瞒着你,是怕你独木难支,不过现在有了朱氏,似乎可以试试看了”
顾允大喜,凑过来道“微之有何妙计”
朱智一行正在赶路,突然后面马蹄阵阵,一人疾驰而来。朱睿勒马回头,道“是顾允身边的部曲”
朱智同时翻身下马,望着来处烟尘滚滚,面色略带忧虑。朱礼扭头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我们刚跟顾允分开不久,他却快马派人过来,应该出了要紧的事。”
“要紧的事”
朱礼从马上跃下,身手干净利落,眉头微微皱起,道“会不会是凌波”
朱智摇摇头,道“凌波的身体确认无大碍,住在县衙有顾允保护,安全不成问题,那就不会跟她有关。我担心的,是不是魏度那边又有什么新的状况”
来人紧拉马缰,灰尘飞扬,人已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交朱礼,道“朱将军,郎君有交代,此信看过即焚”
“知道了,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有,郎君只说务必将信交到将军手中,然后等将军一句回话。”
朱礼拆开了信,脸色微微一变,转手递给了朱智。朱智看到后神色平静,道“回去告诉顾贤侄,信收到了,至于指点他读书,倒是不敢当。前几日读淮南子,有人间训一篇,说理清楚明白,可再三研读,以长学问。”
“诺”
来人纵马而去,朱睿从朱智手中取过信,见上面写道从江东劫掠女郎,私卖到魏国为犬妓,恐有贺氏子弟参与,详查白乌商李庆余。他悚然一惊,道“这当真”
魏度牵扯其中,已经足够触目惊心,要是再牵连贺氏的人,想想都不寒而栗。朱礼阴沉着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朱智叹道“顾允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既然发出了这样的警讯,肯定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朱睿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山丘上,石土纷纷而落,道“怕什么管他是魏氏,还是贺氏,只要跟凌波有关,一个都不能放过。否则的话,会让外人觉得朱氏可辱可欺。三叔,四叔,咱们朱氏以武强宗,靠什么繁盛百年靠的不是忍让,而是三千甲兵和不死不休的血性”
“好,说的好”
朱礼最喜欢朱睿的豪气,换了朱聪,肯定要说从长计议,谋定后动之类的废话,双目暴起神光,道“朱氏向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敬我者,我亦敬之,不敬我者,杀之可也”
朱智却没他们这么乐观,苦笑道“若贺氏真的牵扯进来,我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只是大哥正寻思让朱氏由武转文,唯恐多生事端,未必同意大动干戈”
朱礼负手而立,遥望远处的富春江,唇角抹过一丝冷意,道“四弟,大哥老了”
接到部曲回报,顾允对徐佑笑道“朱四叔看来信不过我这个部曲,竟然借人间训来传递消息。”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提防点是对的”徐佑沉吟道“淮南子,人间训”他也是偶然发现,自己对前世里所有看过的书籍都记忆深刻,仿佛将那浩瀚书海全部储存在脑子里,需要的时候,立刻字字句句清晰的浮现眼前。不过人间训洋洋洒洒万余字,一时找不到朱智暗示的是哪一部分,所以光有大数据没有用,还得有云计算平台。
“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百射重戒,祸乃不滋”顾允从三岁开始接受正统的士族教育,苦读各家典籍,不说倒背如流,至少精准搜索这方面比徐佑来的快,道“朱四叔的意思,他会小心应对贺氏,绝不鲁莽行事,以防招来祸端。”
“飞卿别忘了,人间训里有个故事,所谓鸢堕腐鼠,而虞氏以亡”
顾允愣了愣,道“正是,我怎么疏忽了这个”
鸢堕腐鼠,而虞氏以亡,说的是梁地一大富人家虞氏,钱财多得无法计算。虞家在大道路口边修建了一座高楼,经常在楼上设置酒席,摆排乐舞,宴请宾客,玩弈棋游戏。有一次一群游侠结伴而行,经过楼下,楼上玩博棋游戏的人,下注赌博,有人获胜而大笑。正在这时,一只飞翔着的老鹰将嘴里叼着的一只死腐鼠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一个游侠儿头上。游侠们听到楼上的喧哗声,以为是虞家人故意扔下死鼠来戏弄他们。那位被死腐鼠击中头顶的游侠就对同伴说“虞家富贵享乐的时间已很长了,平时对人常轻慢无礼,还有一种侮辱人的心志。我们平时不敢冒犯他们,今天虞家竟然用死鼠来侮辱我们。此仇不报,我们就无法在天下树立我们的英勇之名。”当晚,众游侠合力攻打虞家宅院,把虞家给灭了门。
徐佑眼脸低垂,大有深意的道“或许朱侍郎想告诉我们,贺氏和李庆余,未必真的跟朱凌波被劫一案有关,说不定同这只腐鼠一样,仅仅是巧合呢”
顾允沉默不语,思索徐佑的话是不是朱智的真实用意。
“空口无凭,要不将周英儿送过去有了人证,朱侍郎应该会抛却侥幸之心”
顾允断然道“不用,周英儿留在我们手中,表明顾氏跟朱氏并肩作战的心志若是什么都给了人家,我们置身事外,未免让人寒心。”
朱武、张文、陆忠、顾厚,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顾氏为人厚道,果然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道“微之算无遗策,不过此次可能不太了解朱氏,也不太了解朱三伯和朱四叔两人的脾性。凌波被劫,无疑朱氏的奇耻大辱,不管牵扯到谁人,必定会追查到底,不放过任何一处疑点。何况,你想没想过,魏度不过中人之资,在家族中并不被看重,既没才干,也没钱财,更没助力,如何运作这么大的私卖人口的勾当朱四叔虽然没有提过,但他心中绝对有此疑虑,现在我们知道贺氏也有人涉案,正好解释了他的这个疑虑。”
徐佑点点头,道“是我误解了朱侍郎的决心不管腐鼠是不是虞氏所扔,仍然为虞氏惹来灭门之祸,有时候,只看结局,不问经过。贺氏和魏氏可能从来没想过要劫掠朱凌波,可偏偏让朱凌波撞到了渔村的罗网中。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死了这么多无辜女郎的冤魂,注定要朱氏来替她们清算这一笔血债”
“不错,血债血偿,这才是真正的道”
寒门贵子 第五十六章 柏舟贞,南山乱
上虞县位于会稽郡北部,毗邻钱塘渎,向来有“五山一水四分田”的美誉,境内四季分明,湿润多雨,是扬州主要的粮食产区,也是魏氏的根基所在。
上虞县的西南有一座罗裙山,因形似美人裙裾而得名。山下有百思湖,相传东汉时魏氏的祖先隐居此湖边耕读传家,后出仕为官,这才创下了魏氏一脉。楚国定鼎后,魏氏仗拥立之功,在百思湖畔大肆扩建庄园,几十年来封山占水,将包括罗裙山在内的土地纳入囊中,各种屋舍从山脚绵延到山顶,飞檐画栋,亭台林立,蔚为壮观
魏度成亲后很少住在这里,一般都在凤鸣山的别院居住,此次渔村事发,他也不是真的傻子,立刻蜷缩回祖宅闭门不出,打算观望下风声再说。
接连十余日,消息逐渐传回,山宗在钱塘被大火烧死,朱凌波安然无恙,朱氏的人回到富春后也没了动静,似乎一切都照着好的一面发展。魏度慢慢安了心,这一日终于按捺不住寂寞,带着二十多个部曲大摇大摆的下了罗裙山,到上虞城中寻花问柳。
城内有家醉凤楼,楼内的歌姬凤九姿色出众,歌喉亦佳,很得魏度的喜欢。不过此女被他的哥哥魏桓看中,曾有意赎身养在私宅内,但被其父魏文暄所阻,说好的承诺自不敢再提起,甚至不敢再涉足醉凤楼一步,凤九也因此伤透了心。
魏度自幼就嫉妒魏桓,什么都想跟他争一争,却什么都争不过,唯有在女人身上,自认颇有些手段,不时的到醉凤楼点凤九唱曲,赏钱给的多,出手毫不吝啬。凤九不想得罪魏氏子弟,红唇浅笑,曲意逢迎,倒让魏度心痒难耐,只是苦于寻不着下手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进城享乐,坐在牛车上暗中寻思怎么才能把她吃进肚子里。
进了醉凤楼,二十多个部曲立刻占据了二楼的所有位置,将吃茶的听曲的颠龙倒凤的全都赶了出去,醉风楼的老板娘李阿母习惯了魏度的做派,一边跟客人们赔罪,一边赶紧让凤九出来安抚。
凤九仅穿了薄纱,白皙如玉的双腿在开合中若隐若现,青丝如瀑垂于肩后,好像刚刚绽放的桃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魏度玩弄过许多美貌的女郎,有些比凤九好看的多,可凤九对他的吸引力,不仅仅来源于软玉温香的身子,而是占有魏桓的女人的那种禁忌的快感。
“八郎,这几日去哪里风流了,竟狠心不来醉凤楼找阿九”
魏度顿时酥了半边,伸手去勾凤九的下巴,道“被父亲关在家中读书,你不是最喜欢读书人吗我怕再不加把劲,你这小美人就投到别人的怀里去了。”
凤九故作不依,转过脸去,正好躲过了魏度的手,施施然走到琴具后坐下,双手轻轻一抚,婉转低沉的琴音似细雨轻打芭蕉,凄凄冷冷的诉说着女儿家的心绪。魏度听不出琴音的妙处,只知道拍着手问道“弹的好,这是什么曲子”
“回郎君,这是邶风柏舟”
凤九低声答道,手指突然急速的捻拨着琴弦,若急雨敲阶,又似朔风吹雪,仿若一位清丽佳人舞着飞旋的衣袂与玄妙的身姿,在大雨中,大雪中,流淌出两行惹人心碎的泪。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曼妙的歌喉如泣如诉,魏度却有些不喜了,他是出来找乐子的,哭哭啼啼的多影响心情,咳嗽了几声,道“今个我略有些焦躁,阿九可否唱个欢快的曲”
邶风柏舟又被称为匪石之诗,喻义贞女不二之心。凤九借此曲直抒胸臆,向魏度表明坚贞不渝之志,可惜魏度是个草包,既不解风情,也不解诗意,只顾着那些床底间的肮脏事,如何比得上谦谦君子的魏桓
凤九心中鄙夷,可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对魏度柔柔一笑,指尖回旋,曲风顿时大变,唱道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这是齐风南山,出了名的ann诗,齐襄公在妹妹齐姜出嫁后暗中保持着通奸的关系,后被齐姜的丈夫鲁国君主鲁桓公知晓。于是襄公设宴,灌醉了桓公,命人送他回国时扼死在车里。时人故作南山来讽刺此事。
牵扯到了yi的闺房情趣,此诗的曲风自然轻佻许多,用词也浅显直白,魏度听的心花怒放,立时忍不住了,道“这个我知道,齐人兄妹相淫,最是刺激不过,没想到阿九你好这一口”扑上去就要行苟且之事。
凤九身在青楼,应付这些有的是法子,并不慌乱,也不剧烈的挣扎,只是轻扭着身子,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解开腰带的色手,楚楚可怜的道“八郎,你对我可是真心的么”
“当然要不是会死,我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我怎舍得你死呢”
凤九伸出芊芊玉指,贴在魏度的嘴上,细若萧管的轻吟撩动了不知谁的心弦,道“若是真心对我,就不要在这里我,我会记起他”
魏度的心火顿时涨了三寸,喘着粗气,道“他是不是魏桓正好,我也在这张床上收了你,两相比比,看谁更让你”
“不要”
凤九眉眼凄清,红唇紧咬,似要滴出血来,猛然推开魏度,退到窗口,一字字道“你口口说真心,可又拿那负心人来羞辱我。八郎,我虽是青楼女子,可也不畏一死,你要不要试一试,看我有没有跳下楼去的勇气”
魏度一直没有对凤九用强,一是存了跟魏桓较劲的心思,想凭真本事收了她的人;二来,也怕逼的急了,闹出人命不好收场。此时见凤九眼神冷冽,仿佛天上的仙子,神圣不可侵犯,浑不似平日里的柔软娇美,不知为何竟然瞬时有了反应,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强忍着吞咽了几口口水,道“别冲动,万事好商量,你不想在这里,我们换间屋子,或者我带你去凤鸣山,那里有我的凤鸣别院,风景秀美,园林修的也雅致对了,魏桓从来没去过那,你要是去住上几日,肯定会把他忘的干干净净。你,你先窗户远一点,我怕闪失”
“好,就去凤鸣山你去跟阿母言说,准许我到凤鸣山暂住半月,半月后我就回来。”
魏度此刻被迷得魂不守舍,凤九说什么就是什么,马上叫来李阿母,说要带着凤九离开半月。李阿母面有难色,不过看在魏度扔过来的钱财份上,半推半就允诺了,偷偷叮嘱凤九,道“多长点心,别被迷住了双眼,魏八郎可不如魏三郎厚重,你伺候他几日,找到借口赶紧回来,阿母这里离不开你”
“知道了,谢过阿母关心”
离开醉凤楼,为了表现君子风度,反正美食到了嘴边,迟些早些没多大区别,魏度安排凤九单独乘坐了一辆牛车。行至半途,凤九下车小解了一次,由她的贴身侍女陪伴,去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回来时魏度笑谑道“怎么这么久”
凤九头戴着幕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估计绯红了一片,加快脚步返回了牛车内。魏度哈哈大笑,没有起疑心,毕竟女子内急,不好宣之于口,他想着等下回到别院的种种画面,又嘿嘿乐了起来,浑不知大难临头。
凤鸣山在上虞东南,属于四明山余脉,山陡谷深、急流叠瀑,在东汉时曾是道家祖师魏伯阳的炼丹宝地,也是在此山中写下了道家经典典籍周易参同契。沿着山道往上,松林茂密,古木重荫,苍山翠绿,流水潺潺,亭台楼阁掩映其间,真可谓人间胜地。
别院坐落在半山腰,门楣上不知由何人书写“凤鸣”二字,张扬中透着轻浮气,跟此山此景格格不入。再到院子里,假山石刻,奇珍异宝,一步一奇,一咏一叹,凤九四顾周遭,却始终不曾言语,魏度当她为这里的奢华震慑,心中洋洋自得。等进了房间,凤九低声道“八郎,让外面守着的人都出去,我不想被人听到”
魏度听出凤九有些颤抖,声线似乎跟在醉凤楼里不同,但也只以为是紧张所致,调笑道“听到什么我等下轻着点,小美人不要怕,不会弄疼你的。”
凤九顿了顿足,羞恼的转过身去,不再搭理魏度。魏度哪里受得了,马上走到门口吩咐道“你们这些时日也辛苦了,去,今晚院子里的美人美酒,任由你们享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到这里来”
“诺”
部曲们齐声答应,嘻嘻哈哈的去了,不过却也不会真得走的一个不剩,还是安排了两人守在院门口,同时外围的警戒丝毫没有松懈,任谁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摸上山来。
是夜,凤鸣别院里的丫鬟侍女歌姬全都遭了殃,被魏度的部曲彻夜jiany,聚众亵玩,哀嚎哭叫声遮掩了所有的动静和异响。
直到第二天正午,天光大亮,他们才发现魏度失踪
寒门贵子 第五十七章 审讯
魏度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眼皮子似乎黏在一起,勉强能够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到身前站着几个朦胧的人影,不耐烦的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要是惊扰了美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哗啦
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个通透,一个女声带着讥嘲,道“呵,好大的威风,也不看看你在什么地方,还摆魏氏子弟的臭架子呢。”
数九寒天,冷水浇在身上,就跟生生扎进了无数根银针似的,魏度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猛然挣扎的时候才发现全身动弹不得,双手双脚被粗麻绳绑在十字木桩上,身上也只剩下贴里的内衣物。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魏度立刻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歹人劫了,脸上瞬时堆出笑容,道“有话好说,不要动粗要钱是吧,诸位随便开口,我是魏氏的嫡子,不管要多少钱,家里都会同意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魏郎君家学渊源,在下很是佩服”
魏度望着说话的人,跟他差不多的身高,一袭黑衣,幕篱遮面,看起来十分的神秘。不过只要肯谈条件就好,有的谈至少说明没有性命之忧,心气一松,笑道“不敢不敢,我跟江湖上的豪杰们有过来往,谁都有手头不宽裕的时候。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诸位但凡有难处,尽管来上虞找我,鄙人一定尽力帮忙”
“你出身魏氏,虽然门第差一些,但好歹也算是江左排得上名号的世族,没想到圣贤书没读几本,江湖上的切口学的倒不少”
说话的女子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衣里,脸面也跟那个男子一样,被厚实的幕篱遮掩的严严实实,唯有露在袖子外的一双手,修长,挺直,泛着玉石的微光,在黑色衣服的映衬下,白的如同江岸边的初雪,纯净无暇。
不过跟这双完美的手比起来,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刻薄,魏度对付女人向来有办法,正色道“女郎错了,读圣贤书的未必都成了圣贤,江湖上也未必学不到真正的学问。就比如你们,我一看就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若是有幸跟你们交上朋友,别说学几句江湖上的切口,就是八拜结交也没二话”
女子轻笑道“我以为你是个废物草包,原来真的错了这张嘴巴伶俐的很,可惜,可惜”
“可惜为什么可惜”
女子手中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慢慢划过魏度的脸颊,顶在唇上,一寸寸的探了进去,道“我要是用力一搅,魏郎君的辩才恐怕再无用武之地了”
魏度眸子里满是惊恐,舌头感触着利刃的冰凉和锋利,支支吾吾的发不出声音,只能求救的望着方才说话的男子。
他懂女人,更懂得女人都不可理喻,所以把希望寄托在男子身上,盼着他能够阻止这个疯女人没了舌头,将失去所有的尊严。魏氏可能不会虐待一个废人,可也绝不会给一个废人太多的关注和培育。
他的野心,决不能埋葬在这里
“好了,刀收起来”
女子听话的收回利刃,却用刃身拍了拍魏度的脸,充满了威胁和戏虐的味道。魏度大口喘着气,死里逃生的感觉糟糕透了,可又不知为什么精神却骤然放松,想提劲也提不起来。
“魏郎君,我们就别绕圈子了,钱,我不要”
不要钱,莫非要命
魏度一惊,想要凝聚心神应对眼前的危局,可喉咙里残存的冷意让他始终集中不了精神,道“那郎君想要什么”
“我想跟你谈一场生意”
“生意”
“对,听说魏郎君现在经手的生意能够日进斗金,我们看着眼红,想分一杯羹,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说笑了不是你去上虞打听打听,我充其量也就是一纨绔,仗着家中权势,多狗马声色、饮酒六博及鐕核持筹之习,往来皆狎朋昵友优伶娼交之辈,哪里会做什么生意日进斗金郎君定是受了别人的蒙骗”
“是吗认得这是什么吗”
男子亮出一枚银制的棨牌,上面画着狰狞的角端,道“你要说不认识,我就让她砍掉你一根手指。放心,断了手指死不了人,最多疼一点,忍着就过去了”
“我”
魏度看得出,这人没有说笑,张了张嘴又吞了回去,眼神闪烁不定,道“我在某本书中见过,好像是角端灵兽”
“你看,开诚布公,对大家都有好处”男子淡淡的道“现在来说说你的生意吧,魏郎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事我都清楚,说谎没有意义。或者,你想试试看,我敢不敢将你的手指一根根的砍下来,然后寄给令尊作为礼物”
魏度不想试,心思电转,试图拖延时间,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枚棨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