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此人虽然冥顽不灵,但对席元达尚算忠心,你记得派人寻访下他母亲的下落,找到后送些钱财过去”
“诺”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当第一缕阳光投射进钱塘城,这座沉寂了一夜的城镇瞬间恢复了生机和活力,一辆牛车从城门驶出,载着徐佑、左彣、秋分和方斯年,前往四宝纸坊的方向。
过了午时,牛车从纸坊折返,行至半途,天色渐暗,红日低垂,路上行人已经不多。经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时,从对面急驶来一辆牛车,赶车人穿着蓑笠,看不清楚长相,高呼让开让开。可桥面狭窄,徐佑等人乘坐的牛车来不及躲闪,来车已经冲到了近前,轰隆一声,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哗啦
车辕断裂,疯牛奔驰远去,过了片刻,车厢随之倾覆,竟从里面滚出来一个红衣女郎,头发散乱,脸上污秽不堪,看不出年纪和样貌,浑身似酸软无力,又似碰撞时伤到了骨头,躺在地上只能以明眸望向徐佑等人,充满了乞求和希翼之色。
“小郎,你怎么样,受没受伤”
徐佑等人反应够快,及时从车上跳下,都没有受伤,只是免不了跌坐地上,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没事”
徐佑在秋分搀扶下站了起来,拂去身上的灰尘。左彣往前一步,厉声道“你怎么赶的车要是撞伤了人,负得起责任吗”
赶车人并不言语,转身背起红衣女郎,低垂着头就要从徐佑等人身边走过。左彣脸色一变,伸手拦住,道“我问你话呢,撞了人就想一走了之”
“舍妹重病数月,我带其来钱塘就医,无奈家母心中挂念,召我回家问询,故而急着赶路,得罪莫怪”那人语气很是恭谨,又带了几分惶急,道“只是身上的钱财已经花光,实在没办法赔偿各位,还望郎君开恩”
“好了,风虎,让他们走吧。出门在外多有不易,又带着病人,不要为难他们”
左彣仍然怒气难消,不过徐佑发了话,不敢违背,哼了一声,道“我家郎君心宽仁厚,不与你计较,以后赶路时要谨慎,切莫再鲁莽了”
“是,谢谢,谢谢两位郎君”
那人背着女郎就要离开,擦肩而过时,女郎用尽全身力气,张开红唇呢喃了两个字,却没人听的清楚。
“且慢”
徐佑突然发话,那人脚步一凝,停下了身子。
“风虎,刚才这位女郎是不是说了句救我”
“没有吧,郎君是不是听错了”
徐佑慢慢走了过去,道“我没听真切,可看女郎的口型,似乎说的正是救我二字”
“郎君看得懂唇语”
“不懂,但宁可多一事,也不能听之任之”徐佑盯着那人的后背,道“我再问你背上的女郎一次,如果是我听错了,向你赔礼道歉。”
那人没有回头,道“舍妹患了怪疾,不能说话言语,郎君定是听错了”
“不能言语无妨”徐佑转到那人身前,望着女郎的翦水春眸,道“我问你,刚才说的是不是救我如果是,请眨一下眼睛”
女郎果然眨了下眼睛
“郎君小心”
那人突然暴起,伸手抓向徐佑。左彣站在左侧,早已严阵以待,宝剑鸣叫出鞘,攻向后心必救之处。
徐佑同时后退,秋分和方斯年分站左右,一把雷公弩不知何时已经上好了箭支,弓弦轻颤,激射而出,直指那人的前胸。
那人怒喝一声,蓑笠炸裂开来,正好击打在弩箭的箭头,让它偏离了数寸,扑哧扎进了水中。然后足尖在拱桥的石栏上一点,飞起数丈,飘然如燕,躲过了左彣的一剑。
他没了伪装,看的出来正是山宗,也不恋战,用布带绑住红衣女郎,尽展身法,往北边逃窜。左彣仗剑追了上去,徐佑他们的牛车受损不大,也掉转车头紧追而去。
好不容易在一处破旧的茅草房屋前面赶上了激斗中的两人,徐佑站在安全的距离,让方斯年装好雷公弩,寻觅时机,又让秋分一旁掠阵,随时准备出手。
“我们道左相逢,井水不犯河水,郎君何必苦苦相逼”
锵
刀剑相击,左彣不退反进,剑光直取心肺要害,道“作奸犯科的狗贼,掠人至此,被我遇到了,自不能放你离开”
山宗哈哈大笑,状极不屑,猛然转身,将后背的红衣女郎冲向剑光。左彣大惊,来不及收手,仓促间变换剑招,堪堪擦着女郎的脸颊一剑划过。
山宗抓住机会,一刀横劈在剑身处,趁左彣脚下不稳,从极其诡异的角度砍向他的肋下,嘲笑道“你想救人殊不知投鼠忌器”
左彣被逼开了三步,脸色铁青,道“区区硕鼠,何足挂齿看我三招擒你”
剑光大盛,映着落日的余晖,仿佛将这人世间照射的流光溢彩。山宗大惊失色,一时睁不开双目,全凭着感觉出刀。
左下,右上,身后,腿侧,一剑,如同千万剑
“先破器,再逐鼠,我看你还怎么投鼠忌器”
山宗只觉剑风压迫,手脚都慢了少许,匆忙中捆绑女郎的布带被一剑削断,紧接着身上一轻,竟真的被他抢了人去。
“秋分,接着”
左彣将女郎扔向秋分,秋分张手借住,牢牢的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别怕,你平安无事”
女郎浑身不能动,可一双俏目,无声的流出了两行冰泪
“啊”
山宗突然发出惨叫,却是被左彣一剑伤到了胸口,跟黄祁尸体上的伤口几乎一致。红衣女郎躺在秋分怀里,也看到了这一幕,眼中的恨意倾尽三江五湖的水也洗不去。
左彣越战越勇,宝剑光华流转,美不胜收,转眼间山宗落在了绝对下风,情急之下,一头钻进了茅草房中。
左彣跟着闯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中,捂着口鼻倒飞而出,肩头流出血迹,显然中了暗招。徐佑高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有”
红衣女郎闻声焦急起来,眼睛使劲的眨动,似乎想要告诉秋分,山宗的有多么厉害。秋分轻轻握着她的玉手,柔声道“没事,左郎君修为几近小宗师,一点伤不了他”
左彣等稍稍散去,再一次进入房内,却依旧没有占到便宜,等再次现身,腰间也被砍了一刀。虽然不知伤的有多重,可流出的鲜血侵染了衣服,看上去很是凄惨。
山宗疯狂的大笑,道“来啊,再来啊,你剑法厉害,可在房内施展不开,继续吃我三包,让你有来无回”
“这样不是办法”
徐佑当机立断,命方斯年从牛车上搬出几个装满了胡麻油的罐子,砸向茅屋。眨眼功夫,整个房子就充斥着麻油的味道。不等山宗反应过来,亲自点了火石,扔到了屋顶上。
三国志魏书记载,魏将满宠在抵御孙权进攻合肥的时候,“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可见古人已经知道胡麻油可以助燃,遇风更盛。
“你们卑鄙”
山宗想要往外面冲,一次被方斯年用弩机逼了回去,一次被左彣用剑重伤,无奈退回。茅草本就易燃,加上麻油助阵,天公作美,适时的刮起大风,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整座房屋轰然倒塌,大火引燃了每一寸土地,恍惚间,红衣女郎看到有一人形浑身是火,手舞足蹈,发出凄厉的惨叫,让人不忍猝听。
火势烧了不知多久,红衣女郎直直盯着那个人影倒在了火海里,眼眸中的恨意稍减。徐佑走了过去,屈身蹲地,温和的问道“你是谁”
女郎或许吹了寒风的缘故,也或许过了这么久,药性正在褪去,颤颤巍巍的说道“朱凌波找顾允”
寒门贵子 第五十一章 欠君一命
“人怎么样”
钱塘名医李复从内堂走出来,等候在外面的朱睿马上迎了上去,神态中难掩紧张。李复躬身施礼,道“郎君莫急,女郎无大恙,只是气血亏虚,神迷意乱,导致浑身酸软无力。我开几副药,按时服用,再调理将养数月就可恢复。”
“先生辛苦”
朱睿道了谢,不等送客,快步进去看望朱凌波。顾允吩咐鲍熙付了诊金,并多有加赏,然后礼送出府,对一旁安坐的徐佑说道“幸好无恙”
“那贼人把朱女郎当作护身符,等闲不会伤人,只是好像喂她服食了一种,最好找信得过的大夫再看一看。”
顾允点点头,道“朱三伯和朱四叔正带人往这里赶来,朱四叔号称江左诸葛,有他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徐佑有些心虚,能不跟朱智碰面最好,站起身子,道“那我先走一步,人也送到了,任务完成。”
“别,你可是救回凌波的大功臣,子愚肯定要当面好好谢你的。”顾允挽着徐佑的手,亲热之极,仿佛这样露脸的事是他自个做下的一般。朋友到了这个地步,因其喜而喜,因其悲而悲,也算是掏心掏肺的至交了。
“我只是赶巧遇上,谈不上功劳。他们兄妹团聚,叙说离情,我一个外人,待久了不合适。”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要是就这样放你走了,子愚等下出来,怪我怠慢了你,要跟我翻脸怎么办再者,如何救回凌波,如何剿灭了贼人,尚需微之当面向朱氏的人说明一二。”
“好吧”徐佑推辞不过,只好坐等,和顾允闲聊起来,道“我想开个造纸坊,飞卿觉得怎样”
“纸坊”
顾允难掩脸上的诧异,道“做那个干吗我还想过段时日找个三吴的大儒,推荐你拜入门下,苦读两年书,熬点资历和名声,然后举孝廉入仕。微之,固然一时艰难,却不可自甘堕落。操此贱业,既辱没了家风,也累的自己沉溺下流,有百害而无一利。”
徐佑不反驳,也不辩解,端着杯子淡然自若的喝茶。顾允瞧着奇怪,猛的一拍额头,道“是不是缺了用度”他随即自责道“是我的疏忽你从义兴迁到钱塘,又买了宅院,手里就算有点钱财也用的差不多了。这样吧,你也别开造纸坊,每月从我的用度里支出一半给你”
“不必了,飞卿的好意我心领,但静苑一大家子人,总不能都靠你的接济度日。”徐佑笑着拒绝,道“造纸不同于其他商贾,此乃雅事。譬如飞卿作画,苦于没有大张好纸,只能沿用旧时的缣帛,大大影响画作的质感和意境,保存起来也十分的不便。等纸坊运作起来,我可以为飞卿奉上适宜作画的好纸,包你爱不释手”
“这个”顾允确实有点动心,道“真能做出这样的纸吗”
徐佑点点头,道“自蔡侯纸面世之后,数百年来,造纸术的发展实在太慢了些。我有些想法,不一定对,但试着去改进,总能造出比现在好得多的纸张,并且能够大量生产,降低售卖的价钱,让更多的人能够买的起纸,买的起书。”
普及识字率对一个民族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顾允对此毫无概念,也不认为世间所有人都应该识字、读书和明理,这是属于时代的局限,无可厚非,也无须责备。
徐佑重生到了这个时代,想做的事情很多,造纸,只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见无法说服徐佑,又被他描绘的优质画纸弄的动了心,顾允暂时放弃了挽救这位失足少年,道“说起来这些奇技淫巧,你上次留给莲华的那个方子,我找人做了出来,果然净口十分的合用,比起凝脂盐更佳。你在义兴到底读的什么书涉猎广泛,无所不知,几乎在年轻一辈中不做第二人之想。”
徐佑说家中藏书太杂,看的学的也就比较杂,反正义兴现在一片废墟,瞎扯也找不到证据。正在这时,朱睿从内堂出来,神色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显然朱凌波的身体状况不是太糟糕。他走到徐佑跟前,眼中透着诚挚的感激,双手交叠平伸,高于胸前,以示敬礼,然后一揖到地,沉声道“我朱睿,欠你一条命”
“言重了”
徐佑侧身让过,表示不敢受,道“我只是适逢其会,路见不平,没想到救的恰巧是朱氏的女郎。归根结底,还是朱女郎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我也会安然逃出贼人之手。”
“话虽如此,但七郎将凌波救出虎口却是不争的事实。”朱睿拍了拍徐佑的肩头,大笑道“以前人人都说你武功在同辈人中为第一,我心中不服,要不是家中约束,恐怕早到义兴找你一战。现在我欠了你一条命,打是打不成了,只盼以后有机会,你我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如何”
朱睿号称武痴,一身修为在吴郡名气不小,但跟徐佑这种声名动于全国的狠角色还不能相提并论。徐佑苦笑道“我受了伤,至今未愈,不是朱郎君的对手。”
“不急,等你养好伤,咱们再战。”
说话间朱礼和朱智也到了钱塘县衙,顾允他们迎了出去,来不及寒暄,朱礼忙着去看女儿,留下朱智和徐佑说话。
朱智身量瘦小,还不到朱睿的肩头,长相也跟黑面长髯的朱礼相差甚多,尖嘴猴腮,双眉倒垂,既不威严,也不庄肃,反倒有些戏虐,只是一双眼睛平静如海,让人不敢小觑。
“七郎援手之恩,朱氏上下没齿难忘”朱智面带微笑,言语中透着亲近,吴郡朱氏和义兴徐氏都是以武力立足当今的豪族,兔死狐悲,难免会有点惺惺相惜。
徐佑稽首拜见,道“道谢的话,刚才子愚郎君已经说了很多,微之不敢居功,真的是侥幸而已。朱侍郎要是再多礼,小子惶恐不安,受之有愧。”
“谦谦君子,自该如此”
朱智似乎对徐佑很是欣赏,夸赞了几句,道“不知七郎是怎么碰上劫掠凌波的贼人那人样貌和身手如何,知不知晓他的出身来历七郎不要怪我心急,实在是耽误了这么久,找不到此人的线索,朱氏上下颜面尽失,我也焦虑不成寐。”
“朱侍郎远道而来,想必身心疲惫,那我长话短说,昨日去郊外查看造纸坊,回来的路上途经一石桥”
朱智在朝中任散骑侍郎,是皇帝的顾问之臣。不过由于面目不讨喜,又多加讽谏,不得君心,所以挂着侍郎的职务却多在富春老家读书习字,极少过问朝事。
“原来如此”
听徐佑说完经过,朱智沉吟片刻,心中梳拢出几点疑问,道“那贼子极为小心,擅长隐匿行踪,带着我在山水间兜了无数次圈子。不知道之前藏身钱塘何处,又怎么突然要出城北逃,还大胆雇了辆牛车,让人难以置信”
徐佑摇摇头,脸上充满了疑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等朱女郎醒来,侍郎可向她询问,应该会有答案”
“也对”朱智笑了笑,道“七郎若是无事,不如在此稍歇,等我三哥出来,好再当面道谢。”
徐佑哪里还肯逗留,借口有事告辞离开,顾允和朱睿送他出了府门。朱睿先行回转,顾允又送了一程,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我估计明天朱三伯还会登门拜会。”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徐佑知道推脱不得,道“贵客临门,扫榻以待,只是陈设简陋,别慢待了人家”
顾允眨了眨眼,低声道“朱四叔最爱听曲,让你家那个履霜准备一下,唱几首拿手的西曲,包管宾主尽欢。”
徐佑微微一笑,道“履霜不是我的歌姬,她想唱则唱,不唱,我也使不动的。”
顾允指着徐佑,笑道“就你怜香惜玉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朱四叔动了心,和你讨要履霜,倒成了我的不是”
此刻天已近午时,朱礼得知爱女无恙,终于放下了忧思,走出内堂,左右看了看,道“徐佑人呢四弟,四弟,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三哥,凌波的身子无大碍吧”
“没大碍,这会刚醒,气血差了点,但已经能说的出话了”朱礼摸了摸长髯,道“刚才叫你几声都没听到,想什么呢”
“我在想徐七郎的话”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朱礼皱起眉头,道“他武功高强,打败贼子救出凌波,应该不是吹的大话”
“他在义兴之变中受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这次并没有出手”
“咦你不是说那贼子很不好对付吗,若是徐佑没出手,怎么将凌波完好无缺的救出来的”
“我也好奇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找到贼子的线索,找到他的来历和幕后的指使者,才能将这个掠卖良人的组织连根拔起,消灭殆尽”
朱智站起身,正好朱睿从外面回来,道“子愚,你陪我先问问凌波这段时日的经历,然后再去城外走一趟”
寒门贵子 第五十二章 死人开口
东市
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卒闯进了屠姓商户的后院,屠商户吓的不知所以,家眷和下人躲在一侧不敢言语,杜三省冷哼一声,道“屠经,你好大的胆子”
屠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地颤颤,道“县尉,小人一向安分守己,不知犯了何罪”
“不知何罪”
杜三省挥了挥手,黑着脸道“搜等搜出来证据,你就知道犯了何罪到了那时,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慢着”
说话的是朱智,后面跟着朱睿和十几个朱氏的部曲,他走到屠经跟前,温声安慰了两句,道“官府搜捕盗贼,若与你们无关,自然不必害怕”
“盗贼”屠经叫起屈来,道“我绝不敢窝藏盗贼,就是小人家里,前段时日还被盗贼偷走了千钱。”
“哦,有这等事”朱智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贼子在钱塘或许有落脚点,这里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道“杜县尉,你先问他的口供,记住了,不许用刑宅子里的其他人集中关押,等我稍后来问话”
他深知衙门里的情弊,为了盘剥百姓,捕风捉影都能罗织出一大堆罪名,因此不愿杜三省大动干戈,免得屈打成招,坏了大事。
“是是,郎君放心”
打开地窖,里面简单的堆放着一些杂物,一目了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有墙壁上横着十几道交错的痕迹,深入数寸,触目惊心。
朱智用手掌拂过,似乎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着澎湃的力量和不甘的怒火,朱睿站在身后,神色讶然,道“指力”
“能凭指力在石壁上划出这么深的印痕,至少也要小宗师以上的修为。”朱智摇摇头,道“真是小宗师,岂能被咱们一步步逼到钱塘早该跳出合围,远走高飞了。”
“那倒也是”朱睿蹲下来,仔细察看一番,道“不是刀剑,内凹而外翻,成齿状,或许在指头上套了铁器。”
“凌波说他前夜外出,直到凌晨时分才回来,突然暴跳如雷,骂骂咧咧说了许多话。只可惜她神思不清,没有听明白几句。”
朱智转头打量四周,笑道“若我所料不差,那贼子出去找接头人,但被告知不能在钱塘久留,且无法给他更多的庇护,因此怒火中烧,不可遏制,才在墙上大肆发泄。”
“凌波形容此人言行古怪,难以捉摸,但被围捕了这么久,不管形势如何迫急,从来没有露出过绝望或暴躁的情绪,应该是个性情坚毅之辈。骤然狂怒,肯定发生了大的变故。”
朱睿精神一震,道“四叔的推断极有道理,我们逐步加大了围捕的力度,又联合顾允的官府势力在钱塘结成一张大网,只要不是蠢货,都知道迟早会搜到屠商户的家中。藏在幕后的主谋见事不可为,立刻丢卒保车,弃他如敝履,那贼子无奈中改变了以往昼伏夜出的习惯,在白天冒险离开地窖,抢了牛车仓惶逃窜,再顾不得像以往那样小心的掩盖行踪。如此,就解释了我们先前的疑虑,为什么他突然逃离钱塘,还胆大妄为的坐起了牛车毕竟白天带一女子多有不便,只能把凌波安顿在车内,才好避人耳目。”
“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不排除尚有其他情形,咱们手中掌握的有用讯息还是太少了”
“这些就足够了”
朱睿兴奋的道“一旦没了生还的希望,就会犯错,犯错就会留下破绽,再搜搜看,说不定能找到此人的出身来历”
众人又细致检查了一遍地窖,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却再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朱睿大感失望,扭头看向朱智,见他站在角落里不言不语,有点不明所以,道“四叔,发现什么了吗”
“此人出身士族,可能后来家道中落,这才做了贼寇。”
朱睿摸了摸脑袋,道“四叔,就这巴掌大的地,什么东西也没有,你怎么看出来那贼子是士族出身又怎么就家道中落了”
“瞧,这是什么”
朱智指着角落里摆放的一个竹笾,朱睿走过去看了看,里面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用手研磨一下,道“盐”
“对,盐并且不是市井中常见的粗盐,而是上好的临海盐。”朱智唇角溢出笑意,道“知道临海盐运到钱塘卖多少钱一两吗”
“这个”朱睿虽然不知详情,可也明白价格肯定十分的昂贵,眼中疑虑挥之不去,道“他又不生火做饭,吃用的东西都是偷来的,要精盐做什么”
“净口”
朱智淡淡的道“此人逃亡途中,不忙着准备食物和钱财,反倒念念不忘用精盐来净口,定是少年时在家中养成的习惯,轻易改不了的。”
“不错那些下贱的齐民向来不净口,就算有些干净的,一般也咬咬树枝,很少舍得用盐,更别说临海盐,此人确实出身士族无疑”朱睿向来佩服朱智的智计,由衷的道“四叔见微知著,神乎其神,真不愧是江左诸葛。”
朱智有意培养朱睿,所以才不厌其烦的为他解说明白,只是听他又称呼齐民为贱,顿时沉着脸,斥道“说过你多少次,不要轻视齐民,更不可恶言相向。朱氏乃至江左门阀,为什么能够高高在上,正因为有你口中的这些贱民来耕种、劳作、纺织和服徭役,没了他们,我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何来的百年华族,不败基业”
朱睿心中未必服气,但也不想跟朱智争辩,道“四叔教训的是,侄儿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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