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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徐佑笑了笑,他要做的事岂能跟溟海盗相提并论,不过也懒得跟山宗废话,道“一路上没尾巴吧”
“没有风平浪静”
山宗比徐佑迟了片刻出城,一直跟队伍保持数里的距离,道“连那两名黄耳犬也懒懒的待在城里,没有跟着咱们。”
“卧虎司的人知道我来的是纸坊,已经没了兴趣。经商赚钱,不合他们的胃口”徐佑打趣了一句,道“你做好准备了吗”
山宗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总得抛头露面,对了,你看我现在的容貌怎么样”
“变得没有那么扎眼了”徐佑由衷夸奖,道“履霜的手法真了不得,竟把你一个凶神恶煞的抄贼妆点成了普通人的样子。”
山宗跟之前大变了模样,两道入鬓的剑眉化作了弯弯却月,顿时让整张脸的轮廓柔和了无数倍,眼角或许涂抹了暗影的缘故,狭长的双眸不再那么桀骜,反而露出了几分温润,平日里披散的长发,也没有了放荡不羁的潇洒,规规矩矩的束成了发髻,戴着时下最流行的突骑帽,加上刻意敛去了身上的江湖气,畏手畏脚,跟普通的部曲奴仆没什么区别。
除非对他知之甚深,或者溟海盗的老朋友当面碰见,单单凭着别人的口述和画像,已经很难分辨出山宗的本来面目。
正在这时,苍处进来汇报,徐佑淡淡的指了指山宗,道“这是惊蛰,我的家仆,以后你们多多亲近。”
突然多了一个人,苍处并不为异,只当是之前就在纸坊坐镇的徐佑的心腹,对山宗抱拳道“见过郎君”
山宗抱拳回礼,冲苍处一笑,表达和善之意。
苍处汇报完巡夜的安排,走出房门,心想跟着徐佑做事,虽然苦点累点,但不知为什么,却感到由衷的安心和惬意。
夜深人静,远处溪水淙淙,纸坊里渐渐归于沉寂,苍处握着刀,带着五人,踏遍了纸坊的每一处角落。
这是他的新家,也是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能有一丝松懈





寒门贵子 第七十六章 天工开物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严叔坚的家奴严成风尘仆仆的赶到纸坊,带来的依然不是好消息。他在东市转悠了几天,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匠人和愿意投身的帮工。最可恨的是,连花钱买人都买不到,唐知义一伙已经完全霸占了东市,不许商贾卖奴隶给四宝斋的任何人。
严叔坚焦虑道“你没有报徐郎君的名字吗”
“报了,我说不是给主人买,是给徐郎君的洒金坊买人,可还是没人敢私下卖给小的。”
“可恶可恶东市是朝廷的东市,又不是他唐知义的东市,凭什么如此嚣张不行,告于市令,治他个欺行霸市,凌践平弱之罪”
“我听人说唐知义跟市令的关系匪浅,就算告发他,市令说是东市的商贾不愿卖,或者商贾推托说手中没有余货,导致无法交易,这都是有的。无凭无据,县令来了也是无用。”
“哎,钱可通神,钱可通神呐”严叔坚唉声叹气,自从刘彖重回钱塘,他的厄运接撞而至,不止何时才是个尽头,转头望见一旁没有说话的徐佑,突然眼睛一亮,道“郎君,不如你去找县令说合,唐知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违背县令的意思。”
“陆县令这个人,不是很好说话”
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是顾允尚在,东市市令知道他跟徐佑的关系,借十个胆也不敢使绊子。现在陆会当权,人又贪财,刘彖说不定早把银子送上去了,所以市令才会为虎作伥。
徐佑深谙人心,人走茶凉寻常事,并不以为意,道“现在不缺人手,招人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至于刘彖和唐知义,你不必担忧,他们只会暗中搞些小阴谋,妨碍不了大局,慢慢来,总有跟他们算账的那天。”
“也只能这样了”严叔坚不敢质疑徐佑的决定,看他胸有成竹,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问严成道“对了,让你找的厨娘,找好了吗”
静苑那边有秋分,加上冬至和履霜打下手,操持十余人的饭菜没有问题。但纸坊这边二十多名健壮部曲,又要出力做工,吃用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至少也得两个厨娘,四个仆妇才能支应一日三餐。
“带来了两个厨娘,一个是咱严府的人,跟着郞主十几年了,比较可靠,我同主母讲了,她命我带来,好仔细伺候郞主。还有一个刚死了丈夫,没儿子,孤身一人也不怕游侠儿滋扰,我又许了高价,她才肯跟着来的。”
上门帮厨的,要么是儿女已经长大的妇人,要么就是这种无依无靠的寡妇,现今因为唐知义的缘故,连厨娘都不好找,严成能在今日带过来两人,已经算是很不易了。
徐佑抽空见了见两个厨娘,一个叫樊氏,三十多岁,体胖腰圆,粗手粗脚,说话爽朗,是严府仆役的老婆,看起来挺实诚的人。另一个叫余氏,容貌清秀,身姿曼妙,回话时轻声细语,脸色绯红,低首垂眉的样子颇让人怜惜。
“现在人手紧张,你们两人辛苦些,例钱嘛,照四人份给。等过段时日再找几个仆妇,厨下的活会轻松一点,不会太累。”
四人份,就是一人领两份钱,樊氏大喜,跪下给徐佑连连磕头。余氏有些不安,什么还没干,就领这么多钱,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她是寡妇,长的又好看,平时有些打她主意的浪荡子,就会使出些小恩小惠,存的却是龌龊的心思,所以遇事总会多想一想,但是见樊氏没拒绝,也不敢开口,同样跪着谢了恩。
等两人退下,徐佑又吩咐严成到城里采购米粮、肉蛋和蔬菜,至少囤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用度,然后让苍处带着人重新加固了洒金坊的院墙,加高加厚夯土层,又堆叠了一层石头,限于人力,没有建成坞堡的结构,但比起以前纸一样薄的防御,却是天壤之别了。
在苍处忙于这些的时候,徐佑和严叔坚、方亢一头钻进了一个隔离出来的封闭的小院子,开始研究造纸术的改良计划。徐佑知道造纸术发展的历史和大体轮廓,或者说可以一个领先时代的创意,但细节部分需要严叔坚和方亢这样的行家来拾遗补缺。就这样搞了十几天,失败了很多次,终于把活动帘床抄纸器造了出来。
活动帘床的出现,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要说难,难在设计理念,没有几百年的积累和发展,不可能发生质的飞越;要说易,易在工序简单,不需要太复杂的技术含量,只要了解基本原理,像方亢这样的老匠人,就能近乎完美的复制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从固定帘床到活动帘床,是造纸术突飞猛进的一大变革,直接影响了后世一千多年的纸业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重要作用。
活动帘床抄纸器多用竹,三年以上的细竹最佳。江东多竹林,钱塘也有不少,洒金坊后面的小曲山上就有成片的毛竹。毛竹又叫青龙,将其刨去青皮,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去龙皮。然后劈成六七分左右的宽度,舍弃篾黄,采最细嫩的蔑青制成厚度不足寸许的薄片。再经过反复抽刷,把薄片变成细若毫发的竹丝。用布把竹丝包捆,放在石板上,再用脚踩住滚动,除去竹丝上的细毛和凸起。
数尺长的竹帘,需要连接成的竹丝约千余根,普通四五天可以完工,徐佑他们直直搞了半个月,才勉强搞定了第一床竹帘。这种活动抄纸器一般由竹帘、木架和帘尺三部分构成,再用两根边柱让它们紧贴在一起,可合可拆,修补和清理都很方便。
方亢十分激动,握着架子的手轻微有些颤动,如果真像徐佑描述的那样,由禾纸必定能够加大产量,早晚有一日超过剡溪纸,成为藤纸中的最上品。
毕生心血,全仰仗今日
他走到事先准备好的水槽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将帘床放入纸浆,全神贯注,双臂舒展,来回反复荡料。
荡料入帘,是最考校技术的一道程序,所有的纸匠区别于其他帮工的地方,就在于此。
整张帘床加上纸浆,约有二十斤左右,手劲小了,连握都握不住。但也不是越用力越好,用力猛了,抄出来的纸张太厚,用力弱了,抄出来的纸张太薄,只有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才能抄出厚薄粗细均匀的好纸。
少顷,方亢捞出抄纸器,滤水后将竹帘反过来,其上的湿纸掉落在木板上,再将抄纸器放入水槽,重行捞纸。
如此重复,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抄出来几十张纸,这样的数量,放在以往,至少要十几天。技术的进步,归根结底是缩减人力,缩减时间,缩减工序,以达到提高质量、缩减成本的目的。
这就是活动帘床抄纸器的妙用
一直忙到天黑,仔细数了数,竟抄出来七百一十张纸,要不是纸浆准备的少了,估计可以达到千张。严叔坚彻底呆在当场,他从事纸业几十年,自家也开着纸坊,却从来没想过一人一日可以抄纸过千数。
这是什么
道家的法术吗
方亢老泪纵横,屈膝跪在地上,摸着厚厚的由禾纸,仿佛抚摸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山宗一直站在徐佑身后,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心中的震撼不亚于严叔坚和方亢。他出身河内山氏,世代书香,对纸的感觉和认知要远远大于一般人。也是在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徐佑要放下静苑的一切,委身待在这个四处透风,寒冷无比又简陋破败的纸坊里。
以这样的效率造纸,就算山宗不懂商贾事,也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了
不过,让徐佑惊讶的是,首先意识到需要防止这种抄纸器泄露的是五溪蛮苍处。
他凑到徐佑近前,低声道“郎君,此物妙夺造化,谨慎起见,要不要让所有人封口”
徐佑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异芒,不过苍处低垂着头,没有发觉,他微微一笑,道“造化说不上,不过是个小玩意,没必要太过小心翼翼”
苍处恭声道“诺”他已经领会了徐佑的意思,不要太过小心,但该有的防范还是要的。
山宗离得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苍处大感好奇。一个蛮子,就算在士族门下做了多年部曲,可一不识字,二不读书,这份玲珑剔透,究竟是天生,还是后来养成的
怪不得徐佑对他这么的看重,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至少连他都没有想到活动抄纸器会被别人盗取,尤其外面还有个刘彖在虎视眈眈那个家伙不仅是敌人,还是同行
抄好了纸,接下来就要榨干水份,将叠在一起的湿纸上面放置一块同样大小的席片,席片上放置木板,木板上放一粗横木。另将数米长的梯杆一端插入千斤桩,再压上横木。在梯杆另一端堆上七八百斤重的板石,压一夜即可。
弄好了这些,樊氏和余氏也做好了丰盛的晚膳,这是徐佑为了今天庆功特意让她们准备的。天寒地冻,以酒助兴,徐佑先饮了三杯,然后碗口下扣,不再多喝,任由众人畅饮,一直闹腾到午夜才尽欢而散。
山宗既然对苍处有了兴趣,开始暗暗的观察他,发现此人虽然嗜酒,但极其节制,学着徐佑的样子只饮了三杯,然后带着轮值守夜的小队在外面巡视,不曾有丝毫的大意。
有趣
实在有趣
七郎呢,是不是也觉得此人很有趣呢
山宗合衣躺在徐佑卧室的外间床上,明月被乌云悄然遮盖,隐去了最后一点光亮,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寒门贵子 第七十七章 藋籊竹竿,以钓于淇
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有雨则无法晒纸,方亢瞧的心焦,一会工夫,出去了三趟,想看看几时会雨停,可这雨偏偏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方亢的脸上始终愁云密布,徐佑坐在廊下,目光陷落在远处的烟雨缥缈,道“晒纸没有炕道吗”
“炕道”
方亢摇摇头道“晒纸一般用晒纸架,有立的,有卧的”
“是那些吗”
坊里的西北角放着一排排的木架,都是杨柳木从中劈成两截,约有五尺长,三寸高,中间安上托木,以托住湿纸,接受阳光曝晒。
“对,那就是晒纸架”
“除此之外呢,遇到雨天怎么办,就像今日”
“雨天还有墙道子,郎君请看,那边的两道墙就是,内壁用白灰抹平了,顶上盖住稻草和麦秆,一来可防止曝晒过度,二来也可防雨淋湿。不过今天的雨太大,墙道子也挡不住”
徐佑放眼望去,两道平行的墙壁,相距九尺有余,高六尺左右,笑道“风墙嘛,这个我知道。墙上要刷一层稀面糊,然后贴上湿纸,等风干了再揭下来,是不是”
方亢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郎君才真正的是大行家,我说这些实在是献丑了。”
有纸架,有风墙,却偏偏没有炕道。徐佑搓了搓手,驱除好像要从衣服钻进骨头里的寒气,站起身,道“风墙怕雨,那就造个不怕雨的火墙吧”
火墙跟风墙的外形差不多,都是用两道平行的土墙形成一个夹巷,唯一的区别是不需要那么高,上面封顶,烘干时在夹巷内里生火,然后用铜镊将湿纸摊在墙上,利用从空隙里散发的热气来烘干。
建火墙需要三层,里面用青石板,中间夯土,外面用砖,徐佑问了严叔坚,知道在北边西陵县有烧制砖瓦的作坊,让苍处派了两个部曲,和严叔坚一道去买些空心耐火砖回来。
国人用耐火砖的历史其实很早,著名的秦砖汉瓦,已经具有很高的耐火性,比如南阳瓦房庄遗址出土的耐火砖,耐火强度达到1463c1469c之间,完全满足焙纸的需求。
西陵县距离不远,但一来一回也得两天的时间,徐佑留下苍处看守洒金坊,带着山宗回了静苑。
刚进院门,秋分从雨中飞奔着迎了过来,双眸泛着泪光,抓住徐佑的衣袖,咬着唇道“小郎”
徐佑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将手中的雨伞遮住她的身子,道“怎么了不要怕,有我在,谁欺负你了”
秋分低垂着头,依偎在徐佑身边没有说话。冬至举着伞,提着裙裾,从走廊拐角跟着跑了出来,口中喊着秋分秋分,别淋到雨了,一抬头看到徐佑,放慢了脚步,俏皮的笑了笑,道“小郎,可没人欺负她。是秋分天天盼着你回来,每天都要去大门口翘首望一望”
原来如此。
徐佑心中浮起一丝柔情,他跟秋分自义兴之变后相依为命,流放千里,无处容身,惶惶如丧家之犬,可分开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一天。这次去洒金坊住了快一个月,两人没见过面,难怪她无法自抑,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别哭,哭花了妆,就丑的没法子见人了”
“小郎”
秋分不依的扭了下腰,仰起头,梨花带雨,清秀之极的小脸不知何时,已有了几分淡淡的妩媚。
徐佑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髻,刮了下鼻子,道“我饿了,快别哭了,去做点吃的”
“嗯”秋分赶紧抹去眼泪,道“我马上去”
“等等,给你伞”
“郎君,我跟秋分同去”山宗摸着肚子,道“饿的等不及,先去厨下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也好,去吧”
山宗将伞斜斜的举在秋分头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这点照顾女郎的风度,就算溟海盗的抄贼也是有的。冬至陪着徐佑往内进走去,低声道“严成四天前和唐知义密会,具体说了什么无从知晓。两人密会之后,唐知义派了两个心腹出城,去向我还在打听。不过唐知义很小心,一点口风不漏,估计很难打听出来”
“我最近跟老姜在研制新的造纸术,故意支开严成,让他留在城中照看四宝斋的店铺,轻易不许到坊里来。这会他跟唐知义会面,无非说得此事。”
“吃里扒外的东西小郎,要不要把严成抓起来”冬至冷笑道“我保证,不出一个时辰,让他竹筒倒豆子,做过的所有坏事都交代的一干二净。”
“先留着他,这个人我日后还有用”徐佑沉吟一会,道“泄密的事不用担心,这次改良的造纸术只是在细节上做了轻微的调整,早晚会流出去,就是严成不出卖咱们,等时机成熟,我也会主动把这门技艺广传同行。”
生意的事,冬至最清楚不过,她在郭氏时,一半的精力就在处理各种各样的商业情报,听徐佑这么说,大吃了一惊,道“传给外人小郎,古往今来,但凡秘法皆不外传,若是这这样做生意,怎么能赚到钱呢”
徐佑目光悠远而深邃,轻声道“造纸术意义重大,早推广一日,对整个华族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至于赚钱与否,却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冬至似懂非懂,赚钱要是不重要,那又何必从事商贾之事呢既然要做生意,商人逐利,众所周知,那也没什么丢脸的,何苦沽名钓誉,将自家的秘密技艺传授给外人
但不管怎样,她能够感受到徐佑宽广博大的胸怀,这有别于很多商人,也有别于很多读书人,更有别于那些为了生计奔波忙碌的庸庸世人。
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精神层面的力量,不像权势和金钱那么的裸,却直指人心深处。
“我都听小郎的不过想到刘彖和唐知义也能从中发笔横财,我心里就不舒服”
徐佑哈哈大笑,道“我虽然想为这个国家做点小事,可也不是视众生如一的孙冠。刘彖这样的人,不知进退,步步紧逼,现在没出手对付他已经留了情面,想从中分一杯羹做他的春秋大梦”
冬至眼睛一亮,道“我就说嘛,小郎不是迂腐之人”
“我回来时苍处已经做了安排,洒金坊的人不许外出,出则必须三人成行。外面的人也不许进来,送米送粮至大门而返。包括严成在内,也不能接触到最机密的部分,如此,保密个三两个月不成问题。等三个月后,赚钱的路数有很多,不再需要依靠改良的造纸术。”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三进,何濡坐在院中的小池塘边,手中持着鱼竿,穿戴着竹笠和蓑衣,悠闲的垂钓。冬至笑道“今日一大早,天公刚落了几滴雨,何郎君就喊着要雨中垂钓,享受怡乐。左郎君执拗不过,只好亲自帮他做了竹杆,又买来笠帽蓑衣。这不,从辰时坐到未时,连午膳都是在这里用的。”
徐佑对着冬至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来到何濡身后,正好看到荻梗作成的浮子上下微微晃动,说明有鱼在触碰钓饵,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猛的砸了进去。
扑通
鱼儿惊跑了不说,溅起的水花洒了何濡一身,他没有动怒,头也不回,叹了口气,道“七郎何苦扰人好事”
以他的智计,不用回头也知道整个静苑,敢在他背后用石头砸鱼的人有且只有徐佑了。
徐佑负手而立,打量着池塘中泛起的层层涟漪,笑道“我今日才知其翼原来有此雅趣”
何濡收了竹竿,交给冬至放好,凝视着徐佑,道“藋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这是诗经卫风里的诗句,写的是卫国一女子远嫁他乡,在淇水垂钓时不由的想起远方的亲人,何濡借此表达思念之情,徐佑回以重逢之喜。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大笑,好一会才止住,何濡戏谑道“七郎清减了,看来那位余氏的厨艺比不上她的美貌”
徐佑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无奈道“冬至在呢,说些甚么疯话”
冬至吃吃笑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徐佑瞪了她一眼,指着何濡故作正色,道“洒金坊里两位厨娘,一个樊氏,一个余氏,你偏偏拿余氏来说事,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要是真的有意,我可以做主,为你说了这门亲”
何濡顿时败下阵来,道“我一个受了诫的和尚,说什么亲别惹佛祖发怒,反累及七郎”
“哈,这时候你倒承认自己是个和尚了”
“不管和尚,还是道士,都讲究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方便的时候,别说承认是个和尚,就算承认是个道士,我也坦然处之”
“说好听点,这叫随机应变,说不好听,这叫厚颜无耻”
何濡微微一笑,道“是吗七郎回来早半个时辰,顾府君从吴县来了信,于十日后在钱塘湖边举办冬日雅集,邀请七郎列席。七郎去还是不去若是去了,位居名士之列,可又要行商贾事,岂不是和我一样,一会和尚,一会道士”
徐佑知道他斗嘴从来不吃亏,这会也懒得继续胡扯,眉头皱起,道“雅集”




寒门贵子 第七十八章 卧虎司来人
所谓雅集,也就是古代的文人社交圈,跟后世的文化沙龙差不多,但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比如留名后世的三大雅集,东晋的兰亭雅集,北宋的西园雅集,蒙元的玉山雅集。你可以不知道孙绰、郗昙、魏滂、孙统、李充,但你一定知道王羲之、谢安和兰亭集序;你可以不认识王诜、李之仪、晁补之、陈景元、王钦臣,但你一定认识苏轼、秦观、米芾、黄庭坚和西山雅集图;你可以不了解顾、杨维桢、张雨、倪云林、张允,但你一定了解元四家中的黄公望、王蒙、倪瓒,以及张渥和玉山雅集图。元诗至正年间,十分之一,成于玉山佳处,规模可见一斑。
归根结底,天纵之才总是少数,史笔细小尖尖,能够丹书留名者,万中无一。因此,雅集更像是一块敲门砖,跻身进去,可以一跃龙门,身价百倍,可以诗词唱和,互养时望,若是运气好,更可以抱住某些人的大粗腿,一起青史留名。
雅集,是一个圈子,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不想出来
以徐佑的名声,就算义兴徐氏依然是江东豪门,也没资格参与这样的盛事。现在家门倾覆,一文不名,别说列席,连在众人身后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顾允想把他往文人的圈子里拉,虽是好心,却有些想当然了
徐佑摇摇头,道“飞卿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信呢,拿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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