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信在房里,不过七郎看不看都没什么影响,因为我已经派人回复顾允,此次钱塘湖雅集,七郎定会出席”
徐佑一愣,苦笑道“理由呢”
“文人,至少比武人让朝廷放心”
徐佑默然,许久后才叹了口气,道“弃武从文,真的要跟徐氏划清界限吗”
“除此之外,七郎想要扬名,还有别的法子吗”
“刚在钱塘安身,谋取名声会不会太早了些”
徐佑其实早做好了弃武从文的准备,只是感觉现在就参加雅集有点不合适,没有熬磨出文坛的名声,空有顾允提携也是枉然,说不得还要受到一些人的折辱。折辱也没什么,大不了反击回去就是,可这样一来,难免太高调,也难免会得罪人。对现在的徐佑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七郎可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句话时不我与啊”
徐佑望着何濡,一向洒脱诙谐的他此时此刻却像极了悲春伤秋的老人,心知他担忧寿限不长,若在完成夙愿前一命归西,将成终生憾事,死不瞑目
“好,出名要趁早,那就让吴郡的文士瞧瞧,义兴徐氏到底是不是三世不读书的蛮子”
正在这时,一名部曲疾步进来,看到徐佑,赶紧下跪道“郞主”
“起来吧有事回禀,站着即可,不必屈膝下跪”
“诺”
他站起身,脸有惧色,低声道“刚才有人登门,说是司隶府卧虎司的人”
“什么”
冬至赫然色变,不由上前一步,道“李木,你再说一次,真的是卧虎司”
“是,他给我看了棨牌,确实是卧虎司的人”这个叫李木的部曲没有一丝犹豫不决,可见对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十分肯定,不像有些下人唯唯诺诺,遇到事情模棱两可,试图逃避如果犯错将要承担的责任。
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而性格则可以决定这个人的命运
人的名树的影,卧虎司三个字,让人不寒而栗。冬至皱着眉头,她负责情报,可被人上了门还不知晓为了何事,实在颜面无光,道“小郎,孟行春安排在静苑附近的两个徒隶向来还算守规矩,一般不曾公开露过面。这次突然上门,恐怕有坏事发生”
“无妨,是祸躲不过请他到前堂说话,我稍后就去”
李木应声去了,何濡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恰恰相反,我觉得不会是坏事,孟行春对七郎一直挺客气,平白无故,没理由来找麻烦”
“但愿如此”
徐佑伸出手去,豆大的雨滴打在掌心,突然有些轻微的疼,道“冬至,找风虎来”
一炷香后,徐佑净了手脸,换了身黑色的麻布宽袍,收拾的跟普通齐民没什么两样,跟司隶府的人会面,尽量不要授人以柄。他带着左彣走进会客的房间,看到眼前的人却笑了起来,道“王郎君,原来是你”
大堂中立着的人叫王复,徐佑跟他打过两次交道,算是熟识了。王复施了一礼,道“见过郎君”
“不必多礼,请坐”
分宾主坐下,左彣侍立在徐佑身后,履霜从外面端茶进来,然后退了出去。王复目不斜视,丝毫不为履霜美貌所动,徐佑问道“刚从吴县来假佐身体可好”
“是,我昨夜才从吴县动身。假佐安好,也让我代他向郎君问安”
“有劳假佐费心了”徐佑笑道“我在钱塘终日无所事事,好吃好睡,身子骨可比假佐日夜操劳要来的康健。”
王复陪着笑,道“郎君武勇,天下人谁不知晓假佐不擅武艺,要说康健,自然不能跟郎君相比”
能这样自贬门户,王复绝对是孟行春的心腹,徐佑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道“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特命下人备好薄酒,为郎君接风洗尘。请,这院子的后花园景致尚可,足可一醉”
王复打心眼里佩服徐佑,别人看到司隶府上门,就算不怕,也至少忧心忡忡,或者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听来意,徐佑却仿佛无事人一样,还有兴趣饮酒,果真如同假佐所言,此子非池中物。
“郎君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公务在身,不敢久留。等办完假佐吩咐的差事,立刻就得启程返回吴县。”
徐佑诧异道“这么急”
“没办法啊,州治要迁,官员要动,牵扯的何止百人千人郎君可能不知,吴县现在已经乱的不可收拾,卧虎司的人手不足,假佐恨不得把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一人当十人来用,就是想在郎君这里偷懒也没这个胆子。”
“你是假佐的得力干将,自然要辛苦些。好吧,那这顿酒就先欠下,等日后有机会我再补请,说好了,下次可不能再推辞了”
“好,一言为定”
王复将手放入怀中,扭头四顾,道“请郎君屏退左右”
左彣不动如山,右手握剑,目光电射,冷冷的盯着王复探入怀中的手。王复眉心一聚,眸子里闪过森森厉芒,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又悄然舒展开来。
“郎君不要误会,我没有不信任左郎君的意思,只是假佐交代过,这件事不可入第三人之耳。”
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上前几步,毕恭毕敬的交给徐佑。都说卧虎司嚣张跋扈,但王复这个人却一向和善,只是不知道这种和善是真是假,或者因人而异。
徐佑打开一看,仅有寥寥数语,说王复到钱塘公干,顺路过来看望老朋友云云。这封信的意义,只是告诉徐佑,王复确实是受命前来传话,可以信任。想来以孟行春的严谨,真有什么事情交代,也不可能明写于纸面上,那样既天真,又愚蠢。
“王郎君不要介意,风虎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有点疑神疑鬼”徐佑笑着摆摆手,道“风虎,你先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
左彣抱拳缓缓退后,经过王复身边时扭头看了他一眼。王复只觉得如芒刺骨,全身不由绷紧,直到左彣消失在门外,才松了一口气。
一剑逼退席元达的人,果然不可小觑
“说吧,假佐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假佐让我恳请郎君,务必出席在十日后举行的钱塘湖雅集”
徐佑心思电转,顾允的邀请今日刚到,孟行春的手下就前后脚到了静苑,其中的关节,细思极恐。
“哦,原来此事假佐已经知道了”
徐佑故作苦恼,道“顾府君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让我一介武夫参加文人们的雅集,传出去岂不成了天下笑谈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假佐正是怕郎君有此顾虑,所以才命我连夜赶来钱塘传话。假佐说了,文武并不殊途,文臣武将皆为朝廷肱骨,缺一不可。所谓雅集,又不是只能文人参与。此次钱塘湖雅集,据闻,大德寺的竺法言,天师道的都明玉都会出席,佛道两家是世外之人,却能高居其中,更别说郎君这样的少年英杰。”
王复的语气里对竺法言并不敬重,见微知著,可想而知在金陵城内,萧勋奇和竺法庆应该也不怎么对付。
徐佑以手托腮,沉吟不语,神色十分的为难。
“假佐还说,吴中文人多酸腐之辈,文不能下马治国,武不能上马治军,百无一用,不需要太过忌惮他们。再者,以郎君的聪颖和气度,若能出席雅集,定会一鸣惊人,到时候天下仰望,对郎君的将来也大大的有利。”
嗯
徐佑猛然抬头,道“假佐真这样说的”
王复点头道“正是,字字属实”
孟行春究竟要干什么
徐佑被剥夺士籍,贬为齐民,是安子道金口玉言下的敕令,再无改弦更张的可能性。但孟行春话里透着的意思,好像在告诉徐佑,好好养望,说不定将来还有一天能够重返士籍。
这是他为了利用徐佑,瞒天过海夸下的海口,还是真的秉承上意,给徐佑指出了一条咸鱼翻身的明路
“假佐派你来,总不会仅仅为了让我参加雅集吧”
“这是最重要的事,当然,除此之外,假佐还想请郎君帮一个小忙”
“你说”
“请郎君在雅集上当众折辱陆绪,不管是动武也好,辱骂也罢,总要让他斯文扫地,在扬州士林再也抬不起头来。”
陆绪
号称江东第一才子的陆绪
孟行是司隶府卧虎司的假佐,说好听点是天子近侍,说难听点不过一个走狗特务,跟陆绪这种根正苗红的名士能有什么过节
徐佑突然来了浓厚的兴趣
寒门贵子 第七十九章 三尸五鬼紫乱朱
“怎么,陆绪跟假佐有旧怨”
王复难掩讶色,道“郎君竟然不知”
徐佑笑道“我坐困钱塘,耳目伸不出静苑之外,外界的事,知道的不多”
“是我疏忽了”王复转而露出愤恨之色,道“陆绪狂悖之极,竟作诗隐射假佐,骂的极其难听,其心当诛”
“哦”徐佑确实不知这件事,道“陆绪作的什么诗”
王复欲言又止,徐佑顿时明白,陆绪这首诗骂的太狠,竟连复述一遍都不敢张口,道“若是不便说,不说也罢。”
王复苦笑道“现在三吴士林中早已经传开,假佐觉得羞惭,半月没有出过房门了。再要不了几日,整个扬州市井间就会尽人皆知,没什么不便说的。那日顾府君在公廨设宴,遍邀吴中名士荟萃一堂,假佐正好有公务造访,席间因仰慕陆绪的才名,求他赠诗一首。陆绪若是对假佐心怀不满,大可推辞就是了,却偏偏拿话捧起假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作诗讥嘲,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顿了顿,好不容易才吟出诗作,只是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道“三尸五鬼紫乱朱,大夜弥天犬相鼠。武陵少年争垂泪,寒门贱骨裘白狐。莫愁家贫母无金,奸佞媚主亦封土。妖星一发贼纷起,得之升天帝不疑。自古圣贤皆薄命,未央宫门草尽枯。”
徐佑听的起了一身冷汗,文人杀人不见血,真是字字如刀,诛人诛心。三尸五鬼,以紫乱朱,将孟行春喻为狡诈的伪君子,大夜弥天来形容司隶府一手遮天,犬即是黄耳犬,而相鼠的典故出自诗经,此诗讥讽上位者最为直白,简单粗暴,丝毫不留情面,曹植曾说窃感相鼠之篇,无礼遄死之义,那可是直接骂人去死的诗句啊。
至于寒门贱骨,衣裘白狐,这是鄙视孟行春出身贫寒,却谗讥媚上,连母亲头上的金饰,都是靠着无耻之尤的行径得来的。
陆绪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这何止是讥讽,分明打算往死里得罪孟行春,简直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本来骂人也就骂了,人在仕途,有朋友就有敌人,谁还能不被骂几句可骂人连人家贫寒的母亲都拿出来说事,怪不得孟行春气破了肚皮,竟一反常态,让王复来钱塘找他密谋合作。
徐佑不会当着王复的面点评陆绪和他的诗,径自问道“假佐如何得知顾府君邀我参加钱塘湖雅集”
“那日的宴请,本就是为了商议举办雅集之事,顾府君当场提议要郎君参加,遭到陆绪为首的三吴才子们的拒绝,差点闹的不欢而散。后来,顾府君私下又和陆绪相商,不知怎么说服了陆绪。假佐得到消息,知道以郎君的品性,肯定不愿自降身份,参与这些腐儒们的聚会,所以才命我赶来求见郎君”
顾允为了拉他一把,真是煞费苦心,徐佑心中感激,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淡淡的道“假佐要我如何折辱陆绪以武勇折之,以詈言辱之我是粗人,听假佐的吩咐也没什么,但这样得罪了三吴的文人士子,今后怕是再也难以出头了。”
王复显然事先做好了准备,听到徐佑的话,并不见丝毫慌乱,赔着笑道“郎君是武道奇才,将来有望比肩三大宗师,跟陆绪等人楚汉相隔,本不是同行的人,就算得罪了也无关紧要。我家假佐在司隶府多年,深受萧校尉的器重,日后升做司隶从事,执掌卧虎司也不是什么难事。郎君若要出头,陆绪文名虽盛,对你却无丝毫助力,而假佐则不然。扬州诸事,都离不开卧虎司的监视,郎君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徐佑眉头紧锁,反复斟酌,看在王复眼中,还以为他委实难以决断。这是人之常情,得罪一个普通文人不算大事,顶多被口诛笔伐几日就了了,可得罪陆氏的陆绪,被他骂上一句,足以让天下人皆知。这个时代的人讲究清名,清名受污,前程无望,徐佑又不是蠢人,岂能不多想想利弊
“对了,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一事。前段时日职下们查一个案子,不小心查到了一个人的行迹,说不定郎君会感兴趣”
徐佑故作迟疑,要的就是逼王复亮出底牌,孟行春想让他对付陆绪,总不能红口白牙上下一碰那么简单,道“什么人”
“百画”
徐佑眼神微聚,身子却不动,道“她在何处”
“百画被一宁州行商买走,这点想必郎君已经知道了。但郎君肯定不知道,那行商途径益州时,一时不慎,竟让百画自行逃脱,现在去向不知,但应该尚在益州境内。”
“卧虎司怎么侦知她的行迹”
“我说了,是查一个案子时偶然发现,至于什么案子,郎君就不必知道了”王复笑道“莫非卧虎司的情报,郎君还信不过”
徐佑心中激荡,对百画被掠一事,他始终耿耿于怀,但苦于人力物力不足,没办法开展大规模的搜寻,此时听到她的讯息,岂能不欣喜若狂
只不过他前世被人称为狐帅,城府森严,轻易不会将情绪外露,道“百画失踪,我确实挂念,但也只能为她祈福,别的做不了什么。”
王复的笑容僵在脸上,根据监视静苑的徒隶的汇报,百画虽是郭氏的弃奴,但徐佑对她颇有情谊,不惜为了她在周村大动干戈,可这会的表现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他犹豫了片刻,道“若是郎君有意,卧虎司愿尽绵薄之力,在益州帮忙寻找百画除此之外,假佐还说,他欠郎君一个大人情”
人情债不好欠,更不好还,能让孟行春反欠他一个人情,这笔买卖还算不错。徐佑觉得王复的筹码应该出的差不多了,叹了口气,道“假佐这是要把我架火上烤啊,不过上次全仰仗假佐援手,才救了风虎一命,我早有意报答这份恩情,只不过假佐位高,等闲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好,这件事我应下了,可假佐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王复大喜,道“郎君请说”
“如何折辱陆绪,由我做主。只要能够让他颜面无光,就算我完成了任务。”
“好,一言为定”
亲自送走王复,回到大厅,徐佑让履霜去请何濡,等何濡前来,说了王复的意图,何濡笑道“我就说吧,孟行春派人来不是坏事”
徐佑没好气的道“要我去找陆绪的麻烦,这还不算坏事”
“陆绪”
何濡语带讥笑,道“此子享有盛名太久了,久的让他忘了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敬畏之心。目空一切,恃才放旷,早晚要吃大亏七郎教训教训他也好,权当为陆氏磨砺磨砺他的棱角,陆氏的人若不是笨的无可救药,应该会感激七郎的。”
才子之所以成为才子,就是这种舍我其谁的自信,但才子之所以成不了政治家,也是因为这种唯我独尊的愚蠢。
履霜站在徐佑身后,俏脸含有忧色,道“名僧昙千称陆绪的诗、赋为天下二宝,论诗,吐语天拔,出于自然;论赋,歙风吐云,簸荡川岳。小郎若想折辱他,只能从诗、赋着手,切不可听孟行春胡言乱语,真要动了武,才是自绝于江东,自绝于门阀,自绝于士林”
“文人雅集,谈诗论赋为上品,动武未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智者不为。”徐佑苦笑道“可要从诗赋入手,击败陆绪已属不易,想彻底折辱他,更是难于上青天”
“若是容易,孟行春何必来找七郎”何濡双目朗然,道“陆绪背靠门阀,势力强大,偏偏又没有出仕为官,孟行春从公从私都抓不到他的把柄,诗赋又冠绝江东,也不可能找人来跟他斗文,所以想到了七郎。七郎在义兴时义气任侠,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性子急躁且暴戾,正好用来对付陆绪这样油盐不进的所谓名士”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孟行春打的好主意”
说白了,陆绪有背景,有才学,耍阴的耍狠的都对付不了他,只有徐佑这样的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他耍横,才能出了孟行春的那口恶气。
“秀才遇见兵哈,好多日不曾听到这样通俗有趣的言辞了”说笑归说笑,何濡在正事上从来没有让徐佑失望,道“对付陆绪,要师出有名,不贻人口实,更不能给三吴士子们同仇敌忾的机会。”
“计将安出”
“陆绪既然反对顾允邀请七郎出席,在雅集上肯定会有所表示。七郎可稍做退让,示敌以弱,再略施小计,诱敌轻进,然后以牙还牙,一举歼之。既让他颜面扫地,又不能挟私报复,足可完成孟行春的托付,还能借机为自己扬名。”
“扬名”
“若要扬名,踩着陆绪的躯体,可以一步登天,还有什么机会能比这更好呢”
“哪怕,我跟他无冤无仇”
“诗、赋二宝,他的名声,就是跟天下所有想要扬名的人的冤仇”
徐佑洒然一笑,道“无理也有三分胆气,其翼你要是不做谋主,完全可以去做个游侠儿,说不定可取唐知义而代之”
何濡大笑。
履霜奇道“其翼郎君刚才的话,仿佛像是兵法”
徐佑等何濡止住了笑,眼神大有深意,道“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说要教我万人敌。万人敌,可是其翼的兵法么”
寒门贵子 第八十章 紫花树下,阿弥陀佛
我的兵法与先贤皆不同。
这是何濡的第一句话。
他的第二句话是我的兵法,法不轻授
“七郎现在困居钱塘,面对的敌人只是一人、十人而已,尚不需要万人敌。等到将来时机成熟,再相授不迟”
何濡卖起了关子,徐佑也不追问,他的脑海里不知道装了多少本兵书,但用兵之法,存乎一心,兵书只是纸上的智慧,想要运用到实战中,不经历几场血淋淋的大战是不行的。
“方斯年的进展如何”
“一日千里”
方斯年盘膝坐在房内,双目紧闭,她的气息已经能够在一个时辰内运转一次大小周天。受想灭定禅功入门极难,普通人杂念太多,yuang太盛,很难做到御意至得无为的境界,可一旦入了门,三百四十三种变化就会越来越运转自如,经过安般守意汇聚的真气也越来越纯正。
徐佑望着方斯年的脸庞,依然黝黑如那日在由禾村中的初见,可又在恍惚之间,感觉到一阵身在世外的空灵
“七郎离开的这段时间,方斯年几乎没有出过门,日日夜夜都在入定修习。以她的心性和苦功,我看不出一年,应该可以入品了。”
“不要惊扰她”
徐佑转身出了屋子,何濡、左彣、山宗、履霜、冬至都跟着出来,站在廊下看着雨中院子里枯败的景象,别有一番万物归寂的雅趣,轻声道“入九品哪有这么容易当初秋分跟着我学了白虎劲,勉强算是能够入九品下的高手了,但真正跟那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熬出来的九品武人相比,怕是一招也接不住。方斯年不能走秋分的老路,现在先把底子打牢靠了,之后要放出去好好历练一番,才有望登上绝巅的那一天。”
“七郎说的极是,像我在家中时不过区区八品,滞留三年,毫无寸进,无论怎么努力苦练,都无济于事。后来入了溟海,整日在刀尖上游走,短短数年,实力突飞猛进,终于连破八品、七品的关隘,入了六品,成为天下数得着的高手了。”
山宗洋洋自得,徐佑乜了他一眼,道“你这六品太虚,在长河津口的船上,还不是栽在了秋分手里”
他的这段糗事大家都知道,冬至故意打趣他,道“惊蛰,你败在秋分手里,要不要认她做个师父啊”
履霜一笑,道“这个提议好,我们跟秋分情同姐妹,是不是也能做个师叔”
山宗仿佛被鬼掐住了脖子,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了,末了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这是我一生的污点,再洗刷不去了”
“小郎,吃饭了”
秋分匆匆跑了过来,稚嫩的脸蛋看起来跟街上玩耍的小丫头没什么两样,院子里的众人先是静默,然后同时大笑不止。
山宗同样笑不可遏,对秋分,所有人都从心底里喜欢。秋分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懵懵懂懂的样子,又惹来哄堂大笑。
正在这时,李木又匆匆来报,门外来一个妇人,自称姓方,哭哭啼啼的,说要找徐郎君。徐佑一听,奇道“方绣娘她来干什么”
履霜毕竟通达人情,知道徐佑不想跟方绣娘过多接触,道“小郎,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也好,去问问,若是无甚要紧,就说我不在”徐佑无奈道“莫非都是神仙,能掐会算我今日刚从纸坊回来,一波一波的人,还有完没完”
过了一会,履霜回转,脚步迈的飞快,凑到徐佑耳边,低声道“苏棠出事了我让方绣娘在外面候着,小郎见还是不见”
苏棠
徐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印象里那个有些傲骨又有些清雅的女子浮现脑海,说起来钱塘老百姓还在传着两人的风流韵事,真出了什么状况,不帮忙说不过去。
“去吧,带她进来”
方绣娘一进院门就跪了下来,淡黄色的襦裙溅了一地的污泥,道“徐郎君,求你,救救我家女郎。她好心做善事,却碰到了恶人,现在还被围在镜丘脱不得身。”
“别急,起来说话。既然遇到恶人,为何不去县衙报官”
履霜忙上前扶了方绣娘起身,让她躲到廊下,大雨的天,浑身湿了通透,发髻散乱不堪,看上去很是狼狈。冬至进到屋内拿了巾帕,为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又找了对襟衫披在肩上,总算没有太过失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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