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到天色将暗才抵达县衙。守门的衙卒认得徐佑,忙不迭的迎了过来,问明了事由,为难道“好教郎君得知,明府此刻真不在府内。”
“去哪里了几时方回”
“这个”
徐佑咳嗽一声,左彣挡着身后诸人的目光,从怀里掏了百文钱递了过去。衙卒顿时笑逐颜开,偷眼瞧着徐佑,见他微微点头,赶忙收了钱,凑过来低声道“去了大德寺”
大德寺
徐佑稍微走了走神,这时候陆会去大德寺干什么,衙卒继续道“好似那边出了点事,明府被和尚们请去断讼。”
这就稀奇了,大德寺是佛门在扬州扩张的根本,竺法言亲自坐镇,能出什么案子,竟劳驾陆会去断讼
徐佑没有再追问,这衙卒知道的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内幕,道“杜县尉呢”
“县尉也同明府一道。”
“李县丞在不在”
“县丞近来身体不适,已经快半月没来视事了。”
徐佑无语,杀了人想投案都没地方投,道“毕竟出了人命,还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耽误了怕出乱子。你看能不能派人去大德寺请明府回来一趟”
“这样,我马上找黄贼捕禀告,由他作主,郎君觉得如何”
上次那个郑贼捕得罪了徐佑,被顾允拿下,换成了黄贼捕,徐佑还没有打过交道,不过今日的事正归贼捕管辖,找他也是找到了正主。
“也好,你去吧”
“是,郎君稍候”
衙卒正要离开,听到人群后传来人声,道“尔等为何在衙前聚众”
徐佑回头,看到一人从牛车上下来,梁冠、黑裳、素革带、乌皮履,正是县令的官服,拱手施礼,道“见过明府”
陆会身材适中,脸庞红润,双眉弯弯如勾,将昏黄的眼珠点缀出几分谑态,唇上留着两道淡淡的胡须,单从样貌而言,算不得出众,但也不算稀松平常,至少让人看一眼,就能记在心里。
在古代做官,长的相貌堂堂是很占便宜的,不过相貌是爹妈给的,真长的不帅,也得有点个人特色,这样容易在上司和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你是”
杜三省跟在牛车旁,先对徐佑笑了笑,然后恭谨说道“明府,这位是徐佑,义兴徐七郎”
“哦,是你啊,久仰久仰”
陆会神情冷淡,扫过门前乌压压的人群,不耐烦的道“七郎率众叩门,可是有什么冤情要诉”
徐佑摆了摆手,道“抬上来”
吴善和严阳抬着破席放置于地,解开草绳,苟髦的尸身显露出来,头颅搁在胸口,眼珠子外凸,从上到下满是血污,真是说不出的惊怖。
“啊”
陆会冷不防看到这个画面,脸色大变,踉跄后退几步,要不是杜三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胳膊,恐怕立刻就要出丑。
“徐佑,你好大胆子”
陆会缓了缓神,气急败坏,指着徐佑斥道“竟然敢用死人戏弄本官,来人,给我拿下”
“明府息怒”
左右衙卒没人动手,齐齐望着杜三省。杜三省好言劝道“徐郎君的为人我是知道的,绝不敢对明府稍有不敬,此事定有内情,何不听他解释解释,若真的心怀叵测,再行发落不迟”
陆会胸口起伏,怒视徐佑,好一会才勉强同意,道“也罢我先回府,你带他们到大堂候着。”
“诺”杜三省满脸堆笑,道“明府请”
“哼”陆会甩了甩袍袖,迈步要走,犹豫了一下,绕过了地上的尸体,快步消失在衙门之后。
“县尉,看来明府对我很不满啊”徐佑心知肚明,陆会今日发作,不单单因为苟髦的尸体,而是之前帮詹泓出头,折了陆会的面子,他憋着一肚子气,终于挑在今日借题发挥发作了出来。
杜三省一笑,道“没有的事,明府前日还同我说起七郎,赞不绝口呢”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寒门贵子 第八十三章 造佛以弘法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陆会收拾停当,换了便服,先把徐佑和杜三省召到二堂,仔细问了缘由。杜三省之前已经听徐佑说了经过,气恼道“光天化日,竟敢欺辱良民,真是胆大妄为。七郎杀的好”
陆会皱着眉头,似乎在心中盘桓什么,好一会才勉强说道“升堂吧,将诸人带上来,等我问过之后再做处置”
审讯过程没有波折,孙平等人早被徐佑吓破了胆,没有勇气说谎,加上苏棠这个苦主往那一站,引人侧目的美貌足以证明苟髦有犯罪动机,另外还有两名匠户做证人,陆会就算想找徐佑的麻烦也无从找起,末了没有当堂宣判,只是将孙平等人暂时押监待诀。
徐佑没有做声,瞧了杜三省一眼,杜三省微微摇头,也没有说话。倒是苏棠忍耐不住,提出异议,道“县令可是觉得案中另有内情,需要时日继续察询”
“不是”
“既然如此,为何不现在还民女一个公道”
陆会的目光在苏棠的俏脸上打了个转,一直阴沉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和颜悦色的笑容,道“死者乃商人刘彖的部曲,依律家奴犯法,主人也要到堂听审。本县心如明镜,绝不会徇私,小娘子可回家静候。你的公道,包在本县身上”
这番话不伦不类,实在有损官威,杜三省干咳一声,道“苏棠,明府如何断讼,岂是你能过问的先回去歇息,好生将养,此案案情一目了然,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苏棠盈盈一礼,道“民女告退,静候佳音”
临行时悄然回眸,秋水泛波,不经意的扫过徐佑,垂首顾盼之间,说不尽的娇羞与动人。徐佑随即起身告辞,陆会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眉心掠过一丝戾气,笑道“不急,七郎先留下,我还有话同你说。”
吩咐李木等人和苏棠先离开,单留左彣随侍左右,徐佑被陆会请进后院的三层主楼,经过门口的铜镜时,突然想起跟顾允在此宅中把手言欢的场景。
靠东侧的房间光线好,冬暖夏凉,是历任县令会客的地方。里面坐着一人,瘦弱高挑,但面目坚毅,眼神沉稳,透着久历风霜的世故和精明
徐佑没想到会遇到不认识的人,微微愣神,笑着点点头算作招呼。
“两位想必没有见过面,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聚宝斋的掌柜刘彖,这是徐佑,义兴的徐七郎”
徐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刘彖。他心思电转,立刻明白之前陆会借口换衣服,已经派了人去通知刘彖前来,只是公堂上铁证如山,没有争辩的可能性,所以刘彖没有出面,而是等在,准备私下里做交易。
“久仰郎君大名,在下早想登门拜访,只是近日被琐事缠身,耽误了。今天托明府的福运,终于得偿所愿”
刘彖放声一笑,既不张扬,也不谄媚,让人感觉他的真诚和豪爽。徐佑心中一凛,之前对刘彖的认知太过片面,唐知义固然蠢,可此人却不简单。
“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刘郎君过誉了。”表面文章,徐佑最是擅长,笑的人畜无害,道“这段时日倒是经常听到刘郎君独自闯荡广州的不凡经历,徐某打心眼里钦佩。”
刘彖从一文不名到腰缠万贯,放到后世几乎可以成为励志明星,但在楚国,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出身和门第,徐佑这样说,有点当面揭人疮疤的意思。
刘彖笑容一敛,道“是不是有人给郎君嚼舌根我知道,因为四宝坊那个老狗,郎君对我有些误会。今日当着明府的面,不管谁对谁错,我先向郎君道歉。”
说着屈膝一跪,双手交叠行了拜礼。徐佑眼神微聚,刘彖能屈能伸,跪的干脆利落,他也不好表现的欺人太甚,侧身让过,伸手搀扶,道“些许小事,不敢受郎君一拜,快请起来”
入手处猛的一沉,刘彖的身子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徐佑反应极快,攸忽缩回了手,长身玉立,唇角含笑,道“刘郎君原来想试试我的功力”
陆会不懂武功,满眼疑惑,在两人身上打转,道“七郎说什么”
刘彖有些尴尬,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听闻徐佑一招杀了苟髦,震惊之余,也想试试徐佑,看他是不是如同传说中的少年武道天才。但刚才一触即分,不仅没有探知徐佑的底细,反而搞的自己进退两难。
徐佑淡淡的道“这个明府就要问刘郎君了他渊渟岳峙,不动如山,我功力浅薄,怕是扶不起来。”
陆会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悦的看了眼刘彖。他自降身份,请徐佑到后院私下商谈,为的是安抚和收买,以免误了镜丘佛像的工期,可不是让刘彖来肆意卖弄的。
刘彖脸皮倒也够厚,没人扶就自个起来,只是再笑的时候,浑没了刚才刻意营造的洒脱风姿,歉然道“徐郎君误会了,我这点微末伎俩,哪里是郎君的对手如何大胆也不敢撩六品高手的虎须,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徐佑懒得跟他纠缠,道“明府召我同行,定是有事吩咐,还请直言”
“坐坐,坐下来慢慢谈”
等徐佑入座,陆会犹豫一下,有些话本来应该由刘彖先说,然后他再敲敲边鼓,量徐佑也不敢不从。只是刘彖自作聪明,和徐佑闹的有些不快,没办法,只能由他亲自上阵了。
“七郎跟苏棠是熟识吗”
徐佑笑而不语,陆会初来乍到,没听过之前那些绯闻,刘彖接话道“明府有所不知,徐郎君跟苏女郎何止熟识,两人称得上天作之合”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透着几分下流的暧昧,陆会暗哼一声,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道“这样就好办了七郎,今日的事,若是细查,牵扯到的人太多。既然苏棠没有受到伤害,苟髦也以命偿之,不如”
他言犹未尽,但凡识趣的,听到这里,肯定会说一句任凭明府处置,但徐佑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依旧没有开口。陆会心中升腾起怒气,他肯好言劝说,已经给足了徐佑面子,义兴徐氏,破败门阀,还摆什么臭架子
“不如郎君和苏女郎分说厉害,让她撤了讼案,我另外奉送五千水粉钱,咱们两清了如何”
刘彖适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僵局。徐佑沉吟片刻,道“苏棠性子烈,在堂上竟敢质问明府,可见一斑,我的话她未必肯听。至于苟,贱民之属,死不足惜,难以弥补苏棠受到的伤害。不过,如果明府真有什么不得不撤讼的理由,我想,她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绝不会让明府为难。”
“如此甚好”陆会也不避讳,或者说他并没有把徐佑真正放在心上,道“开凿镜丘佛像,虽是刘郎君为了祭奠双亲、慰藉祖先的孝行善举,但也到大德寺征求了几位高僧的意见,至于选址和佛龛的形态更是由大德寺的高僧经手设计。鉴于刘郎君虔诚向佛,造佛像的具体花费用度,大德寺也出了一大部分。而本朝以孝治天下,县府念及此为不可多得的教化人心的好事,所以指派了百工院的一些匠户给刘郎君驱使。不幸发生了今日的冲突,如果苏女郎坚持追究,孙平等人被问罪事小,百工院的匠户却必须离开,正在开凿的佛像也得暂时中止。这样一来,四十九尊佛像无法赶在明年浴佛节前完工,也无法在大德寺建成时为弘扬佛法尽一份心七郎,你要明白,镜丘佛像已经不仅仅是刘郎君的一己私事,而是牵扯到了大德寺弘扬佛法的决心和本县敦行教化的政令,苏棠揪着不放,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
徐佑恍然大悟,刘彖真是好筹谋,以他的能力,自然不足以开凿这么大规模的佛像。但是老话说的好,只要肯动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他先是投其所好,攀附了大德寺的粗腿,以信众自居,扬佛法为名,拉来了大笔赞助。又通过大德寺说服陆会违法出借百工院的匠户,名义上为了利用官家匠户的精湛技艺,其实将陆会也牢牢的捆在了一条船上。
有大德寺的财力,又有钱塘县的人力,刘彖几乎是空手套白狼,不仅实现了祭奠亡父母的心愿,还跟大德寺和陆会有了过硬的交情,简直一石二鸟,妙不可言。
厉害,厉害
徐佑神色如常,可心中却佩服之极,不说别的,单单从造佛这个切入点着手,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眼力、心计、胆魄和世故缺一不可。
可是看着眼前的刘彖,甫一见面,就按捺不住试探他的武功,城府和修养差了些,实在不像是这么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定在他背后还藏着高人。
徐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刘彖,这次回去,必须让冬至加大对聚宝斋的情报投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而他,对刘彖的了解太少了
寒门贵子 第八十四章 搬石砸脚
佛宗现在气势如虹,不管朝中还是民间,属于能够横着走的狠角色,谁都惹不起,谁都不敢惹,徐佑也不例外。
另外,他也没打算跟陆会马上翻脸,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个看上去有点不合理的要求,承诺让苏棠明日来县衙撤讼,彻底揭过此事。反正前前后后只死了一个苟髦,伤了一个还不知名姓的人,部曲的命贱如牛马,死就死了,伤就伤了,没有人在意。比如那个断臂的家伙,徐佑没提,孙平等人没说,刘彖估计也早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就跟完全不存在一样。
人命之贱,由此可知。
说完了正事,徐佑和陆会辞别,刘彖同时告退,两人结伴走到县衙门口的台阶上,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佑,露出几分玩味的神色,道“顾府君要在钱塘湖畔举办雅集,听说徐郎君也将受邀出席”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怎么,刘郎君对雅集也感兴趣”
左彣候在台阶下的柳树旁,看到刘彖接近徐佑,唯恐发生意外,正要快步过来,徐佑以目示意没有危险,让他待在原地别动。
“我是什么东西,怎能有这个荣幸”
刘彖说话时喜欢自贬,这样的人以身份卑微为耻,内心深处却往往将自尊看得比命都重。他侮辱自己,那叫自嘲,可要是别人敢有样学样,就要结下死仇了,道“只不过蒙陆明府恩赏,此次雅集所需的笔墨纸砚等一应用具,皆由我聚宝斋。郎君的洒金坊自然是好,这次却只能旁观了。”
他说的若无其事,可眼睛却仔细盯着徐佑的脸。徐佑心中一动,故意流露出夹杂着懊恼、羡慕和嫉恨的表情,又干咳两声做掩饰,道“聚宝斋刚刚成立不久,郎君可有足够人力来应对要知道雅集多达数十人参加,文人墨客,写诗作画,所需的纸墨不是小数。”
刘彖笑了起来,道“如今钱塘乃至周边数县的熟练纸匠和麻利小工都在聚宝斋,连夜赶工,加上库存,数千张纸总造的出来。”
“只是这天气十日时间,来得及吗”
徐佑用脚碾了碾地上的泥泞,一天的滂沱大雨,这会变成了绵绵的雨线,冬日本来就少放晴,碰上雨雪,纸坊的活都得停下,看今个的样子,没有日很难见到太阳。
刘彖其实心中也在打鼓,陆会让他准备两万张纸备用,而不是撒谎骗徐佑说的几千张。雅集再怎么挥霍,也用不了这么多,其中一大部分在集会结束之后将装进陆会的私囊,价值以三十万钱计。
以纸纳贿,被称为雅贿,虽带了雅字,实际上还是受贿,属于严重违法的行为,历朝历代都以重刑防范,轻则流放,重则杀头。可这种事之所以古往今来屡禁不绝,就是因为权力在手,搜刮财物太过简单容易。比如刘彖想要通过这次雅集打响聚宝斋的名号,必须征得陆会点头同意,才能成为独家供货方。于是,陆会上下嘴皮子一碰,千张纸变成万张纸,轻而易举的拿到了额外的三十万钱,填充了个人的囊中。
但是刘彖可知不可说,就算咬着牙也得办的妥当,否则的话,不仅得罪了陆会,连前期的那些投入也得全打了水漂,得不偿失。实在不行,他已经决定高价从别处大肆购买旧纸,可这样一来,购入价和运输成本剧增,不仅赚不到钱,还可能会亏上一大笔。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笼络住陆会,别说三十万钱,就是三百万钱也在所不惜
“单单一家纸坊,肯定是来不及的。我也不怕告诉郎君,像洒金坊那种规模的纸坊,我还有五个,让所有人不眠不休的干,十天,足够满足雅集的需求了。”
当时的造纸技术受到原材料的制约,效率一直十分低下,无论新纸还是旧纸,大多掌握在世家门阀的手中,连谢安没纸都要向王羲之求借,刘彖一时半会想要收购别处的纸来凑数也难。
“那就提前恭贺郎君了钱塘湖雅集,乃三吴一大盛事,若被名士们赞扬两句,聚宝斋成为扬州第一大纸坊,指日可待”
“谢郎君吉言”
两人分开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徐佑攸忽停下脚步,回身高声道“刘郎君,若是事有不谐,可到洒金坊一晤,别的不敢说,万余张新纸还是有的”
刘彖身子一滞,好一会才转过头,脸色阴沉,道“若真有急需,定到洒金坊面见郎君求救”
“这人是谁”
左彣望着刘彖的背影,徐佑耸了耸肩,道“一个挺有趣的人”
静苑里很安静,李木带着两个部曲在门口候着,其他人都不见踪迹,一问之下,才知道奉了何濡的命令,去了对面苏棠的宅第。
到了二进的院子,冬至快步迎了出来,伺候徐佑换了衣服,净了手脸,道“本是让履霜阿姊去的,苏女郎受此惊吓,她最是细心,可以宽慰一二。可阿姊觉得一人有些无趣,于是拉着秋分同去。还有,其翼郎君怕刘彖会不甘心,晚上再派人骚扰苏宅,所以让吴善和严阳带了几个人过去照看一夜”
冬至很少单独服侍徐佑,蹲在脚下为他舒展袍襟的时候,鼻端传来浓厚的男性气息,突然俏脸一红,身子软的不知如何是好,竟一时没有起身。
徐佑没有注意,往外走去,道“你辛苦些,去搞点吃的,来回折腾了几个时辰,肚子饿的要咕咕叫了我先去找其翼,做好了过去叫我们”
冬至瘫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屋顶,眼眸里满是迷惑不解。她虽是处子,在郭氏时却没少跟宋神妃做那些假凤虚凰的勾当,在她内心深处,向来对男子不假辞色,更是从来没有尝试过情动的感觉,这会乍然心跳,想来想去,可能跟白天亲眼目睹徐佑一刀取了苟髦的首级有关系。
女人,总是崇拜强者
徐佑的智计已经在过往的诸多困居中展露无遗,但那种不动声色的沉稳气质最多让人钦服和尊敬,却不会产生方才的奇异感觉。或许只有那一刀划过时喷出的漫天鲜血,夹杂着其他人脸上的惊恐和内心臣服,才真正触碰到她那一根从来不曾颤动过的心弦。
绝对的力量,无疑是最好的
徐佑穿过曲折回环的走廊,来到三进的石拱门边,何濡同左彣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何濡没有打伞,跑了两步,钻到徐佑的伞下,弹了弹袍袖上的雨滴,笑道“我猜七郎就要过来,怎么,听风虎说,遇到刘彖了”
徐佑将雨伞往何濡头上倾斜了几寸,道“嗯,这个人似乎有点来头”
“能够一己之身回钱塘复仇的人,自然有些狠辣的手段”何濡不以为意,道“陆会没有当堂结案,是不是想包庇刘彖”
“既是包庇,也是自保陆会将百工院的匠户借给刘彖私用,真追究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徐佑举着伞,和何濡回头走到廊内避雨,左彣跟着进来,帮忙收了雨伞,立在一旁静听。
“七郎如何作答的”
徐佑自嘲道“形势比人强,还能怎样只能俯首听命了”
何濡哈哈笑道“单凭此事整不倒陆会七郎若不依不饶,陆会可将一切罪责推给百工院的院监,他顶多是不察之过,受点上司申饬就是了。可转过头来,就能让七郎在钱塘无法安生度日,所以暂时听他的吩咐,是明智之举。”
上司的含义,古今一致,晋书华谭传“又在郡政严,而与上司多忤”其中的上司,就是属吏对上级长官的称呼。
“陆会若不找咱们的麻烦,也犯不着整他”徐佑叹了口气,道“怕只怕这位陆明府跟那位来历不明的刘彖走的太近,又有难填之欲壑,早晚得出事”
“人不自救而恒难救之,且看他的命数吧”
“对了,这次雅集所需的文房用具,陆会交给了刘彖去办,若我所料不差,陆会肯定会借此良机,狠狠的索取刘彖一笔钱财。”徐佑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扶着旁边的廊柱,身子不停的颤抖,道“离开的时候,我让刘彖来洒金坊买纸,他的脸色,哈,真是精彩极了”
何濡一脸鄙视,道“生意都要被人抢走了,七郎倒是笑得开心不管陆会向他索要多少纸张,刘彖造得出就造,买得来就买,大不了拿钱抵数。可聚宝斋的名声,随着雅集的流传,必定响彻扬州,到了那时,洒金坊如何跟人抗衡”
“说起生意,其翼你就不如我了”徐佑止住了笑,道“刘彖虽然请了几个剡溪的老纸匠来钱塘造纸,可地方不同,水土不同,剡溪纸的要点在藤、在硾、在敲冰时产,剡地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多作水碓来硾纸料,又制纸以冬季为最善,须敲破锦水之冰反复浸润。钱塘既无千岩,也无万壑,更无锦水和剡藤,区区几个老纸匠,加上时间紧迫,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十日内完成任务,要是赶工赶的急,残次品多发,所耗的本钱更多,根本赚不到钱。”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刘彖想要借此扬名,却被陆会所累,为雅集的纸品根本比不上剡纸中最上品者。”徐佑笑道“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寒门贵子 第八十五章 与女子辩
听着雨声,三人在廊下闲聊,徐佑说了刘彖这个人有些可疑,似乎有意隐藏实力,要让冬至加大对他的调查力度,道“不过我也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心里感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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